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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的掌纹-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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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经常见面。忙于生活,他们总是在不同的城市工作。最近施路哈的父母将从匈牙利来美国,看两个久别的男孩子。说到这里,施路哈的眼眶都红了。  '返回目录'  
第一辑 蒲公英的岁月 落枫城(2)
班上另一个男孩,也曾有类似的经验。那是巴尔纳比(Stephen Barnabee)。瘦长而秀逸,尖尖的鼻子,灵活而湛蓝的眼眸,披一头漂亮的棕发。有一次小考,他最后交卷,说那天是他的生日,我竟然送他——指着试题——这样棘手的礼物。当天中午,我请他在学生中心的自助餐厅吃炸鸡。那天巴尔纳比刚满二十一岁,算是成人了,一团高兴。原来美国的小伙子有两个大生日,值得大庆特庆。那是十六岁生日和二十一岁生日——十六岁是可以开车的年龄;而二十一岁是成年,到这一天,你可以去投票选高华德或是詹森,更重要的是,你可以堂然步入酒肆,向酒保大呼:“一杯威士忌!”那天我当然没请巴尔纳比喝酒,可是在可口可乐与炸鸡之间,巴尔纳比告诉我他在西德做钢铁锯工的生活,说他怎么喜欢慕尼黑,怎么从西柏林乘火车去东德,看东德无欢的市民和冷落的街道,看东德的警察手持冲锋枪戒备的情况。高大,英挺,整齐的平头,深黑的眉下闪动着热切的眼睛和微笑的齿光,那是克尼尔(William Kneer),我叫他比尔。他是新闻系二年级的学生,皮奥瑞亚本地人。我来了没多久,比尔便代表校刊“布莱德利侦探”(The Bradley Scout)来采访,之后便在十月一号的那一期发表了一篇访问记。我的讲课,原不囿于中国的古典诗。接着唐诗,我讲到中国的散文——先秦诸子的散文,史记的散文,六朝的骈文,和韩愈的古文运动。之后便是中国的小说,限于时间,只能以红楼梦为中心。最后的两个礼拜,我便集中在现代文学,谈到梁启超的新文体,王国维的文学批评,林琴南的翻译小说,谈到胡适和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谈到以胡陈为例的自由作家与左翼作家的分裂,以及胡风的被整肃,新月社的风流云散,左翼作家的雄踞文坛。最后谈到台湾现代文艺的运动,现代诗和抽象画的高度发展,并且放映七十多幅抽象画与二百多幅古典画的彩色幻灯片。此外,我更应邀在当地美以美教会概述中国的宗教,在宗教系的班上谈中国的文字,并在英文系的班上诵读中国的古典诗与现代诗。居停主人,美以美教会的牧师杜伦夫妇(Rev.& Mrs.F.Roy Doland),待我异常亲切,使我远适域外,仍得分享家庭乐趣。由于他们的向导,我有机会瞻仰到民主巨人林肯在新萨伦(New Salem)的遗迹,和他在春田(springfield)的纪念碑与故居。那是十月下旬,响朗朗的一个晴日下午,小阳春的天气,宛若回光一瞥,欲去还留。方向盘在杜伦先生阔厚的掌中,指挥一九六 四的雪翡瑙瓦,饕餮多少英里的秋色。高速的观览中,成熟的风景慷慨地展现她的多姿,地平线和纵游之目在天地难解处捉迷藏,反正伊利诺州有足够的平原,让你驰车,驰目,驰骋幻想。没有什么比春秋佳日坐在疾行的车中更能放纵幻想的了。七十英里,七十五英里,八十五英里,速度快得似乎可以逸出悲哀的常轨,而不知名的国度似乎即在面前涌起。毕竟秋季已经成长到饱和,橡叶已经红得发焦,枫叶已经黄得伤眼,然而映在这季节最后的残照里,犹堪支撑一个美的宇宙,在雾后雪前,暂驻奇迹。四车并驶的公路,截过好几片鹿苑,路边的交通牌上,注着Deer Crossing,虽然不见鹿迹,已增多少仙意。据说游鹿来去自如,有时撞上汽车,会造成车破鹿亡。更据说,群兽目无交通规则,每有野兔和臭鼬之类的小可怜,辗毙轮下,因为超级公路上面,最低时速且限于四十五英里。时速到六十英里时,从起念刹车到戛然车停,已然滑行了三百六十六英尺。像王维夫子那种“晴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的温吞劲儿,准给人家的喇叭大轰特轰了。据说辗死臭鼬最为倒霉,因为其臭黏附轮胎,历久不衰,虽力拭亦不去。在新萨伦的林肯遗迹徘徊了两个小时,回顾当日林肯村居的种种情况。一切停顿在十九世纪中叶的表面。泥糊石砌的老木屋中,笨重的桌椅和高架床,方花格子的桌布,犹闻唧唧的纺机,纵横可数的木条地板,一切都似乎停顿在马克?吐温作品的插图里,给人一种拨不开的时间之幻觉。到春田已欲黄昏。斜阳自州府大厦高耸的塔尖上滑下来,余温已然敌不住暮的锋芒。在斜辉中,看到落锁的林肯旧宅。此中人已进入历史,住在永恒,犹有十几个游人,徘徊宅前,似欲逆泳而上时间之流。等我们攀上林肯纪念碑的大理石阶,落日颓然西下,夜色忽已连环。在寒气渐侵的苍茫中,辨认建墓时三十七州的古朴石徽。州各一石,重大如碑,而石分九型,据说是从明尼苏达、密苏里、马萨诸塞、阿肯色、犹他、意大利、西班牙、法兰西和比利时的大理石矿中采来。衬在墨蓝的夜空上,一百一十七尺的方尖塔犹兀自矗起民主的意志,下面的四只角上,为自由而斗的英雄们仍然在进行南北战争——步兵群、骑兵队、海军和炮兵的青铜像座,似仍在抢夺一个铿锵的胜利。林肯死于一八六五年四月十五日,明年正是百周年纪念。百年后,民主的道路仍未平坦,且似乎更加崎岖。归途,阔大的平原罩上了渺茫的神秘。平直的公路,无声地伸入未知,如梦的车首灯光,拓开了一片黑暗,又被吞入另一片黑暗。我们平稳地向前游弋,从一个未知向另一个未知,看夜在车窗外设计着几何图形,且忙于变换星的坐标,绕着青兮兮的北极星。黄灯眨着诡谲。红灯瞪着无礼的警告。白灯交换着匆匆的眼色,朝相反的方向投入黑暗。三百六十度的黑暗。黑暗在黑暗中泛滥着黑暗在黑暗中染黑了黑暗。鲸鱼在南方巨伟地泅泳,偶尔喷出一粒流星。终于,夜决定是缺少了一个半圆形。于是初七的半月从车窗的右后侧追了过来,把好几品脱的清光泼在我们的发上。如果这时此身在中国。如果这时中国在汉朝。如果我的古典情人在汉朝等我,在汉朝冰肌的月光中,在眼前这般恍悠悠的青白色的月光中洗她乌黑的长发,黑得晶亮的长发,如果。而忘了如梦的车首灯不过是指向皮奥瑞亚,指向枫城。忘了车外,万圣节渐近的夜空中,骑帚的女巫们,都不用点灯的。  '返回目录'  
第一辑 蒲公英的岁月 落枫城(3)
196 4年11月于皮奥瑞亚?布莱德利大学  '返回目录'  
第一辑 蒲公英的岁月 九张床(1)
一张比一张离你远。一张,比一张荒凉,检阅荒凉的岁月,九张床。第一张。西雅图的旅馆里,面海,朝西。而且多风,风中有醒鼻的咸水气息。那是说,假如你打开长长的落地窗,披襟当风。对于宋玉,风有雌雄之分。对于我,风只分长短。譬如说,桃花扇底的风是短的。西雅图的风是长的。来自阿拉斯加,白海豹群吠月的岩岸,自空空洞洞的育空河口吹来。最难是,破题儿第一遭。寂寞的史诗,自午夜的此刻开始。自西雅图开始。西雅图,多风的名字,遥远的城。六年前,一个留学生的寂寞也从此开始,检阅上次回台的岁月,发现有些往事,千里外,看得分外地清晰。发现一个人,一个千瓣的心灵,很难绝对生活在此时此刻。预感带几分恐惧。回忆带几分悲伤。如是而已。如是而已。蚀肤酸骨的月光下,中秋渐近而不知中秋的西雅图啊,充军的孤城,海的弃婴!今夕,我无寐,无鼾,在浩浩乎大哉,太平洋苍老而又年轻,蓝浸四大洲的鼾声之中。小小的悲伤,小小的恩怨,小小的一夜失眠。当你想,永恒的浪潮拍着宇宙的边陲,多少光,多少清醒。第二张浮在中秋的月色里。西雅图之后,北美洲大陆的心脏,听不见海,吹不到风。该是初秋的早寒了,犹逗留燠热的暑意,床单逆拂着微潮的汗毛。耳在枕上,床在楼上,红砖的楼房在广阔的中西部大平原上。正是上课的前夕,明晨的秋阳中,四十双碧瞳将齐射向我,如欲射穿五千年的神秘和陌生。李白发现他的句子横行成英文,他的名字随海客流行,到方丈与蓬莱之外,有什么感想?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投倒影在李白樽中的古月,此时将清光泼翻我满床。月光是史前谁的魂魄,自神话里流泻出来,流向梦的,夜的,记忆的每一角落。月光光,谁追我,从台北追到西雅图追到皮奥瑞亚。如果昨夕无寐,今夜岂有入寐的理由?月光光,照他乡……抗战前流行的一首歌,在不知名处袅袅地旋起。轻罗小扇,儿时的天井。母亲做的月饼,饼面的芝麻如星。重庆,空袭的月夜,月夜的玄武湖,南京……直到曙色用一块海绵,吸干一切。第三张在爱荷华城。林中铺满轻脆的干橡叶,十月小阳春的夜里,一个毕业生回想六年前,另一季美丽,但不快乐的秋天。六年前,金字塔下,许多木乃伊忽然复活,且列队行过我枕上。许多畸形的片段,七巧板似的合而复分,女巫们自“万圣节”中,拂其黑袖,骑其长帚,挟其邪恶的笑声,翩翩起飞。重游旧地,心情复杂而难加分析。六年前的异域,竟成六年后某种意义下某种程度上的故乡。毕竟,在此我忍过十个月(十个冰河期?)的真空,咽过难以消化的冷餐,消化过难以下咽的现代艺术。毕竟,在此我哭过,若非笑过,怨过,若非爱过。当长途汽车迤迤进站,且吐出灰狗重重的喘息,当爱荷华大学的象征,金顶的州议会旧厦森然自黑暗中升起,当旧日的老师李铸晋与安格尔,和今日的少壮作家,叶珊、王文兴、白先勇,在站前接我,一瞬间竟有重归故乡的感觉。第四张在爱荷华城西北。那是黄用公寓中的双人床。重游母校的第三天,和叶珊、少聪并骑灰犬,去西北方百英里的爱姆斯,拜访黄用和他的新娘。好久不写诗的黄用,在五年前现代诗的论战中,曾是一员骁将。公寓中的黄用,并不像寓公。伶牙俐齿,唇枪舌剑之间,黄用仍令你想起离经叛道、似欲掀起一股什么校风的自行车骑士。宾主谈到星图西倾,我才被指定与叶珊共榻。不能和戴我指环的女人同衾,我可以忍受,必须和另一男人,另一件泥塑品,共榻而眠,却太难堪了。要将四百多根雄性的骨骼,舒适地分布在不到三十平方英尺的局面,实在不是一件易事,而是一件艺术,一件较之现代诗的分行为犹难的艺术。叶珊的寐态,和他俊逸的诗风颇难发生联想。同床异梦,用之形容那一夜,是再恰当不过的了。他梦他的《水之湄》,我梦我的《莲的联想》。不,说异梦也是不公平的,因为我根本无梦,尤其是当他鼾声的要冲。这还不是高潮。正当我卧莲欲禅之际,他忽在梦中翻过身来,将我抱住。我必须声明,我既非王尔德,他也不是魏尔仑。因此这种拥抱,可以想见的,甚不愉快。总算东方既白,像《白鲸记》中的依希美尔,我终于挣脱了这种睁眼的梦魇。第五张历史较长,那是我在皮奥瑞亚的布莱德利大学,安定下来后的一张,我租了美以美教会牧师杜伦夫妇寓所的二楼。那是一张古色古香,饶有殖民时期风味的双人床,榻面既高,床栏亦耸,床左与床尾均有大幅玻璃窗,饰以卷云一般的洁白罗纱,俯瞰可见人家后院的花圃和车房。三五之夜,橡树和枫树投影在窗,你会感觉自己像透明的玻璃缸中,穿游于水藻间的金鱼。万圣节的前夕,不该去城里看了一场魅影幢幢的电影,叫什么Witchcraft的。夜间犹有余悸,将戏院发的辟妖牌(witchdeflector)悬在床栏上,似亦不起太大作用。紧闭的室内,总有一丝冷风。恍惚间,总觉得有个黑衣女人立在楼梯口上,目光磷磷,盯在我的床上,第二天,发起烧来,病了一场。幸好,不久布莱德利大学的讲课告一段落,我转去中密大学(Central Michigan University)。第六张床比较现代化,席梦思既厚且软。这时已经是十二月,密歇根的雪季已经开始。一夜之间,气温会直落二十度,早上常会冷醒。租的公寓在乐山(Mount Pleasant)郊外,离校区还有三英里路远。屋后一片空廓的草地,满覆白雪,不见人踪、鸟迹。公寓新而宽大,起居室的三面壁上,我挂上三个小女孩的合照,佛洛斯特的遗像,凡高的向日葵,和刘国松的水墨抽象。大幅的玻璃窗外,是皑皑的平原之外还是皑皑的平原。和芬兰一样,密歇根也是一个千泽之国,而乐山正居五大湖与众小泽之间。冰封雪锁的白夜,鱼龙的悲吟一时沉寂。为何一切都离我恁遥恁远,即燃起全部的星斗,也抵不上一支烛光。有时,点起圣诞留下的欧薄荷色的蜡炬,青荧荧的幽辉下,重读自己国内的旧作,竟像在墓中读谁的遗书。一个我,接着另一个我,纷纷死去。真的我,究竟在何处呢?在抗战前的江南,抗战时的嘉陵江北?在战后的石头城下,抑在六年前的四方城里?月色如幻的夜里,有时会梦游般起床,启户,打着寒颤,开车滑上运河一般的超级公路。然后扭熄车首灯,扭开收音机,听钢琴敲叩多键的哀怨,或是黑女肥沃的喉间,吐满腔的悲伤,悲伤。  '返回目录'  
第一辑 蒲公英的岁月 九张床(2)
另一张也在密歇根湖边。那是一张帆布床,也是刘鎏为我特备的陈蕃之榻。每次去芝加哥,总是下榻城北爱凡思顿刘鎏和孙璐的公寓。他们伉俪二人,同任西北大学物理系教授。我一去,他们的书房即被我占据。刘鎏是我在西半球最熟的朋友之一。他可以毫无忌惮地讽刺我的诗,我也可以不假思索地取笑他的物理。身为科学家的他,偏偏爱看一点什么文艺,且喜欢发表一点议论。除了我的诗,於梨华的小说也在他射程之内。等到兴尽辞穷,呵欠连连,总是已经两三点钟。躺上这张床,总是疲极而睡。有时换换口味,也睡於梨华的床——於梨华家的床。第八张在豪华庄。所谓豪华庄(Howard Johnsons MotorLodge),原是美国沿超级公路遍设的一家停车旅馆,以设计玲珑别致见称。我住在豪华庄,在匹茨堡城外一山顶上,俯览可及百里,宽阔整洁的税道上,日夕疾驶着来往的车辆。我也是疾驶而来的旅客啊!车尾曳着密歇根的残雪,车首指向盖提斯堡的古战场。惟一不同的,我是在七十五英里的时速下,豪兴遄飞,朗吟太白的绝句而来的。太白之诗tempo最快,在高速的逍遥游中吟之,最为快意。开了十小时的车,倦得无力看房里的电视,或是壁上挂的费宁格尔(Lionel Feininger)的立体写意。一陷入黑甜的盆地里便酣然入梦了。梦见未来派的车轮车轮。梦见自己是一尊噬英里的怪兽,吐长长的火舌向俄亥俄的地平。梦见不可名状闪避的车祸,自己被红睛的警车追逐,警笛曳着凄厉的响尾。好——险!鬼哭神号的一声刹车,与死亡擦肩而过。自梦魇惊醒,庆幸自己还活着,且躺在第九张床上。床在楼上,楼在镇上,镇在古战场的中央。南北战争,已然是百年前的梦魇。这是和平的清晨,星期天的钟声,鼓着如鸽的白羽,自那边路德教堂的尖顶飞起,绕着这小镇打转,历久不下。林肯的巨灵,自古战场上,自魔鬼穴中,自四百尊铜炮与二千座石碑之间,该也正冉冉升起。当日林肯下了火车,骑一匹老马上山,在他的于思胡子和清癯的颧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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