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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_贼道三痴-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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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起鹘落,眨眼的功夫,两恶仆和一仆妇被穆真真打翻在地,穆真真心中着急,这些人引开了她爹爹,又把她引到这里来要捉拿,肯定是想要对付少爷,当即撩起裙角在腰间一掖,拔足往醉仙楼奔去,奔出两步,又跑回来揪住那个倒在地上还没爬起身的仆妇的腰带,半拖半提着飞奔,这仆妇总有百、八十斤重,穆真真拖着跑竟然不见慢——
在醉仙楼外范文若、金琅之的几个仆人突然见山阴张公子的那个美婢神色惶惶地跟着一个仆妇就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两个男仆便快步跟过去,转过河湾,却就看到那美婢一手持短棍,一手拖着那个仆妇跑回来了,奔至近前,将那仆妇往二人身前一丢,说道:“别让她跑了。”飞一般往醉仙楼奔去——
两个男仆莫名其妙,见这美婢矫捷剽悍的样子,又都暗暗咋舌,心道:“原来这婢女会武艺的呀,真是人不可貌相,还好方才没招惹她。”见地上那仆妇挣扎要爬起来,便一人踩上一脚,喝道:“不许动。”故意踩在那仆妇肥臀上,一颤一颤——
穆真真风一般冲入醉仙楼,三脚两脚上到二楼,却见楼上觥筹交错,两社诸生一个个喝得满脸通红,两个女妓一个弹三弦,一个咿咿呀呀地唱——
穆真真一下子没看到张原在哪里,便大叫一声:“少爷。”
张原从左边那席站了起来,见穆真真手握小盘龙棍,裙角掖在腰间,胸脯起伏,气喘微微,满脸焦急的样子,忙问:“真真,出什么事了?”连小盘龙棍都出手了,这事不小。
两个弹唱的女妓也住手停声,楼上诸生也都一齐转头看着这个英姿飒爽的婢女——
穆真真见少爷安然无恙,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见众人这么盯着她,霎时脸通红,期期艾艾道:“少爷,婢子,婢子打伤人了。”
张原走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穆真真想起她爹爹还没找到,又着急起来,说道:“少爷请下来看看,问问那仆妇。”说着,飞奔下楼,跑到丢下那仆妇的地方,见那拂水山房社的两个男仆还在踩着那仆妇的肥臀,见到她来,才收回脚——
穆真真问那仆妇:“我爹爹在哪里?”
那仆妇叫着痛道:“令尊好好的在那边呢,就快要回来了,哎呦——”
张原跑过来正在问穆真真事情经过,陆韬跟过来了,那仆妇一看到陆韬,赶紧将脸贴着地,不敢抬头,可后脑勺也眼熟啊,陆韬喝道:“抬起头来!”
那仆妇便叫了起来:“不关贱妇的事,都是二少爷吩咐的,二少爷要骗张少爷这个婢女——”
陆韬明白怎么回事了,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弟弟陆养芳会做出这等事,前日求他向张原开口买穆真真不成,竟然想强夺,这真是半点也没把他这个兄长放在眼里啊——
这时范文若等人都围了过来,纷纷问是怎么回事,陆韬还想着家丑不可外扬,要私下处理这件事,张原却大声道:“姐夫,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一味委曲求全反倒是助长了那陆养芳的恶性,现在不惩治,任由他作恶多端就是害了他,到那时姐夫难免有郑伯姑息养奸之讥。”
弟弟陆养芳做出这等丑事,陆韬甚觉愧对张原,满面羞惭道:“事关你的婢女,就凭介子处置吧。”
张原早就想在陆家为姐夫、姐姐出口气,姐夫这样良善纯孝的人动辄被其父呵斥罚跪,姐姐也常被训斥,而陆养芳这般德行却受二老宠爱,今日他就要借此事狠狠教训陆养芳,更何况穆真真是他很在意的人,差点被劫去,岂能不怒。
张原对范文若等人拱手道:“今日我辈文会雅集,却出了这等丑事,真真,你来说——”
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叫道:“真真,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穆敬岩大步奔来,他远远的见这么一大群人围着,心里就是“咯噔”一下,难道是真真或者张原少爷出事了?
穆敬岩这时才意识到先前那人邀他下船说那些絮絮叨叨的话很不对劲,这不是穆敬岩愚钝,穆敬岩只是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堕民,又不是时刻保持警惕的江湖豪客,何曾想有人会对他使诈呢!
穆真真见爹爹回来了,这才放心,当下将她爹爹穆敬岩被人叫下船,随后便是这个仆妇——说这话时穆真真朝依然躺在地上的那个仆妇一指:“这个仆妇骗我说我爹爹失足落水了,带着我到下游河边强行要拖我上船,被我打翻二人,捉了她来作证。”
穆敬岩也说了方才船上的事,张原朝众人道:“若不是我这婢女会武艺,那肯定是被劫去了,光天化日之下竟强抢人口,什么人有这样的胆子?”在那仆妇肩头一踢,喝道:“说,不然等下见官打得你皮开肉绽。”
那仆妇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都是二少爷吩咐的,不关贱妇的事。”
张原问:“什么二少爷,哪个知道你二少爷是谁?”
那仆妇道:“就是陆养芳少爷,陆老爷的二公子。”
青浦社诸生和围观的本县人都是“哗”的一声,陆养芳不就是陆韬之弟吗,杨石香等人又知道张原是陆韬的内弟——
陆韬在一边甚觉羞惭,为弟弟陆养芳羞愧无地。
杨石香悄声问张原:“张公子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张原道:“当然是请官府处置了,揪出陆养芳,严惩不贷,这还要请杨兄、还有诸位帮忙作证。”说着团团作揖。
杨石香看了一眼陆韬,见陆韬并无反对的意思,便道:“好,我等都为张公子作个见证,这也欺人太甚了。”
范文若等人也不甘落后,要一起为张原作证。
穆敬岩、穆真真父女跑到先前穆真真打翻人之处,那两个恶仆自然是乘船逃了,但抓了那仆妇,那些人也逃不了,想必都是陆家的人,只是穆真真父女不认识而已。

第一百四十九章 巧言令色说天理
已经是申时初刻,青浦县衙日见堂上的知县李邦华正与县丞、主簿几人商议今年稽保甲、表善良之事,一个差役急急忙忙跑上来叉手道:“县尊,一群秀才过了旌善亭正朝堂上来了。”
李邦华顿感头痛,如今的生员稍有不平事,就聚党成群、投牒呼噪,甚至要挟官府,秀才闹事最是麻烦,便吩咐赶紧召集胥吏、差役,今日又有得忙了——
胥吏、差役尚未到齐,杨石香、范文若等人已经步上大堂,杨石香趋前作揖道:“侍教生见过县尊大人。”
李县令一看是杨石香,这是本县生员的首脑了,忙问:“杨生,有何事?”
杨石香先不说事,向李县令引见拂水山房社五人,李县令一听范文若乃是举人,便命看座,举人身份比生员那是高贵得多,杨石香最后引见张原,说道:“县尊,这位张原张介子是山阴状元第张肃之先生之孙、会稽王季重先生的弟子、上月山阴县试案首,请县尊大人许他站着回话。”
举人见县官有得坐,秀才见县官不用跪,一般民众就要跪着回话。
李邦华有些惊讶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青衿少年,说道:“前几日刘启东先生枉道来访本县,说起山阴后辈学子,启东先生夸赞一个名叫张原的儒童,就是你?”
张原躬身道:“那是启东先生过奖,学生愧不敢当。”心道:“启东先生真是好人哪,到处夸奖我,似乎料到我要来青浦打官司,特意先来美言。”
张原却不知道刘宗周早年曾经向邹元标请教过《周礼》,邹元标与赵南星、顾宪成并称东林三君,而李邦华就是邹元标的弟子,与刘宗周颇有交情,这次得知刘宗周将进京赴选,便差人在嘉兴候着把刘宗周接到青浦聚谈了两日,晚明的官场这人情关系网真是无处不在啊——
李邦华对张原点点头,说道:“等下再与你说话。”见苏州的举人、华亭的秀才和本县的生员济济一堂,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又问杨石香,杨石香方道:“这是张公子的事,我等都是来作证的。”
张原便将今日青浦社、拂水山房社在水仙庙举办文会,他有幸参与,其后又在醉仙楼聚宴,他的一个守在楼下的婢女却差点被人劫走的事一一说了,李县令一听是这事,松了口气,命差役将那仆妇还有穆敬岩、穆真真父女带上堂来——
穆敬岩父女和那陆家仆妇上堂跪见李县尊,那仆妇都吓傻了,还没等李县令问她,先就一五一十全说出来了,却原来陆养芳昨日说是与其父陆兆セぃ肼啡炊雷怎交乩戳耍贾萌耸忠僮哒旁恼飧鲦九么偷较缂浔鹗静槐攘济瘢呤б涣礁鲆菜悴坏檬裁创笫拢艺旁忠弊呕厣揭醺峡迹豢赡茉谇嗥值⒏樘茫耸碌比换岵涣肆酥馐锹窖嫉娜缫馑闩蹋皇敲涣系侥抡嬲婊嵛湟眨才帕肆礁鼋∑秃土礁銎透径济挥茫渲腥嘶贡淮蛏肆恕�
李邦华心想:“陆韬是陆养芳的兄长,又是张原的姐夫,这其中莫非另有缘故,这个婢女怎么可能一人打四个,边上那个黄须大汉倒是可以——”
张原见李县令看着穆真真颇有疑虑之色,料知李县令是不大相信穆真真能从恶仆、恶妇手中脱身,便叉手道:“县尊容禀,学生这婢女自幼随其父习武,使得小盘龙棍,等闲六、七人难近身,请县尊明察。”
李邦华便道:“既如此说,就让这婢女当场展示一下小盘龙棍如何?”
穆真真顿时面红耳赤,要她当场使棍,还是在这公堂上,这怎么敢!
穆真真的小盘龙棍在金琅之的仆人手上,闻言赶紧呈上堂来,张原将双截棍递给穆真真,低声鼓励道:“真真,不用羞怯,你有武艺是你的本事,没有什么好羞缩的,你想想,今日若不是你会武艺,那我还真不知怎么才能找回你,我岂不难过。”
穆真真抬眼看了少爷一眼,使劲点了一下头,站起身接过小盘龙棍,张原赶紧退开五、六步,穆真真小盘龙棍施展开来,方丈之地都是攻击范围,但这回穆真真显然没有像去年在张原家后园展示棍法那么大开大阖,只舞棍护住周身,棍影叠叠,上下翻飞,练这小盘龙棍需要强大的腕力,反复转折,都是手腕的功夫——
李邦华笑了起来,说道:“好了,果然好武艺,退下吧。”
穆真真正劈出去的长棍陡向自身抽回,不偏不倚正夹在右腋下,短棍依然在手,那姿势活脱脱双截棍在手的李小龙,只一刹那,这堕民少女便依然是低眉顺目的卑微神态,垂首退下。
李邦华道:“此案一目了然,还有范举人和诸生作证——”说到这里招手让张原近前,低声道:“陆养芳也是你姻亲,你要宽贷他否?”
张原躬身道:“请县尊秉公直断。”这就是说不要留什么情面,也不要刻意重判,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以直报怨。
李邦华点点头,便命刑房典史带几个差役去陆养芳在乡间的别墅抓捕陆养芳和其他三个仆人归案受审,那陆养芳并无秀才功名,可随意刑拘。
此去陆氏乡间别墅往返大约要一个时辰,张原诸人便在大堂上等着,与李知县说些文会、科举之事,掌灯时,刑房典史和几个差役回来了,陆养芳没有抓到,只抓了两个男仆归案,让穆真真辨认,正是那两个被她打伤的恶仆,其中一个小腿骨裂,另一个脑门肿起一个血包,这还是穆真真手下留了劲的,不然的话,劈头一棍打死也不稀奇。
这两个陆家的男仆对奉命诱劫穆真真之事也都供认不讳,刑房书吏一一记载在案,并让二仆画押,然后收监,待陆养芳归案后再行宣判。
本来案子未结,穆真真也是不能随意离开的,李县令给张原面子,让张原带走穆真真。
一众诸生出了县衙大堂,范文若等人自去客栈歇息,杨石香陪张原走过旌善亭时,却见陆韬和仆人陆大有从亭边转了出来,天色已暮,陆大有提着一盏灯笼。
张原一看姐夫陆韬那难受的样子,忙道:“姐夫,不是我要让姐夫为难,是那陆养芳欺人太甚,姑息不得。”
陆韬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先回去再说。”
张原和杨石香等人道别后,带着穆敬岩和穆真真随陆韬主仆回到陆府,便见有婢女候在门边,见陆韬回来,忙道:“大少爷回来了,老太太请大少爷去。”
陆韬心知是怎么回事,对张原道:“介子你先去你姐姐那里,把事情和她说清楚,明日你们就回山阴吧。”
张原回小院见到姐姐张若曦,张若曦已经听说了醉仙楼前的这场大风波,气道:“陆养芳着实可恨,这事若忍了他就会更猖狂,正该让他见官吃板子,他早已回来了。”随即又蹙眉道:“只是你姐夫夹在中间,也有得罪受,媪姑唤你姐夫去想必又要责骂你姐夫了,你姐夫是个大孝子。”
张原道:“孝顺父母友爱兄弟是应该的,但总是逆来顺受的话不如自立门户,君子爱人以德,细人爱人以姑息,这陆养芳不惩治以后还会祸及家门。”起身道:“姐姐,我出去一下,我要帮一下姐夫,我不能让姐夫为我受罪。”
陆韬进到内院小厅,只见灯火高张,众婢无声,母亲柳氏端坐在太师椅上,负案在逃的陆养芳就站在母亲柳氏身后,一见陆韬进来,陆养芳反倒怒道:“阿兄这是要骨肉相残,求母亲为孩儿作主。”
满脸皱纹的柳氏瞪着陆韬,叱道:“跪下。”
陆韬跪下,禀道:“母亲,二弟他谋夺张原的婢女,被告上官,儿子亦无可奈何。”
柳氏怒道:“张原是你内弟,你不可以阻止他吗,这张原住在我家却控告我儿子,欺人太甚了吧。”
陆韬没法和母亲讲理,就跪着不说话。
柳氏吩咐道:“赶紧让那个张原去县衙撤诉,把那几个仆人也都放出来,不然你老父回来饶不了你。”
陆韬再如何纯孝,此时也是悲愤至极,“怦怦”磕头道:“母亲,儿子做了什么错事,母亲不责罚二弟,却只责骂儿子,这还有天理吗!”
陆养芳忙道:“母亲你看阿兄,在母亲面前讲什么天理,父母的话就是天理,阿兄读了这么多年书连这个都不明白吗!”
陆养芳能得父母欢心,全在于他的巧言令色。
柳氏果然大怒,说道:“好啊,跟我讲天理,你这个逆子,我和你说,你不让张原把案子给撤了,我就告你不孝忤逆。”
陆养芳站在母亲柳氏身后,看着跪在地上磕头的兄长陆韬,他是暗暗冷笑,料想兄长不敢抗命,这官司伤不了他半根寒毛,只可惜没得到张原那个婢女,又恨张原竟敢控告他——

第一百五十章 祸起萧墙
柳氏逼迫长子陆韬去让张原把案子撤了,陆韬长跪垂泪一声不吭,那陆养芳见兄长陆韬不肯去,心下暗恨,说道:“阿兄定是听了嫂嫂的谗言,这才致我兄弟不睦,兄长啊,为了一个下贱的婢女,竟至于要把自家胞弟送上公堂吗。”陆养芳还觉得自己很委屈呢。
柳氏一听,勾起了对张若曦的不满,张若曦不够乖巧,不懂得讨公婆欢心,而且娘家不够富贵,柳氏怒道:“你这逆子,你今日不去撤案,我就让你休妻,让那姓张的贱婢滚回山阴去。”
陆韬悲叫道:“母亲,这与若曦何干,二弟强抢张原的侍婢,张原当即就去告官了,若曦又不知情,母亲硬要逼迫儿子,儿子有死而已。”一边说,一边用力磕头,只几下就额头磕破,鲜血直流——
柳氏吓了一跳,她的这个大儿子一向温顺,今日竟如此激烈,要以死相争,心知陆韬是回护其妻若曦,柳氏甚是恼怒,但这时也只有退一步,命仆妇将陆韬扶起,放缓口气道:“韬儿,为娘这也是为了你兄弟和睦,你也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你不爱护他谁爱护他,赶紧让你内弟把案子撤了吧。”一面让婢女取来伤药给陆韬抹上——
陆韬道:“母亲,那张原也不是得理不饶人之人,但要他撤诉,总要二弟当面向他道歉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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