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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空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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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厌恶结婚照这种无聊的东西,他跟叶芷澜的婚姻中两人仅有的几次合影都是在公众场合别人所拍。
  这绝对不是穆昱宇的人生,绝对不是。
  穆昱宇捧着头命令自己醒过来,快点醒过来,但他急得满头大汗也没有上回的疼痛眩晕感袭来。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开门声和哭闹声,以及女人的哄孩子声,过了好一会,外面总算安静下来。然后,房门被人用力打开,倪春燕叉腰站在房门口压低嗓门不满地数落他:“老公你干嘛啊?没事推婓斐做什么?孩子要真摔了磕了怎么办?你不心疼啊?”
  穆昱宇抬头看她,这是另一个倪春燕,就算穿衣品味不敢恭维,可仍然美艳动人,举手投足流露出安稳幸福的自信。她不是自己在现实中遇到过的,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女人。
  穆昱宇张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忽然感到有种无力感,这整个荒谬的梦就如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劈头盖脸罩到头上,他不知道怎么躲,不知道怎么撕裂,反抗。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进入这样似梦非梦的地方,被当成另一个穆昱宇?
  “老公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咦?你怎么了?脸上怎么这么难看?没事吧啊?”倪春燕急急忙忙走过来,把手搭到他额头上试试温度,担忧地说:“没发烧啊,是什么感觉?头疼吗?哎呦你还站着干嘛,快躺下歇着。”
  穆昱宇脑子有点空白,他被动地由倪春燕拉着手扶到床边。这个梦真实到令人恐慌的地步,他甚至能感知倪春燕的手柔软中带了粗糙的质感,她身上混合着灶台烟火味的气息。穆昱宇顺应着躺回床上,他想也许再睡着,那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所以睡着是最重要的。
  倪春燕替他盖上被子,忧心忡忡地念叨:“我就说你不是乱发火的人嘛,身体不舒服是不是?怎么不说啊?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你歇会啊,要还疼咱们上医院好不好?我,我给你把医保卡找出来,咱们待会吃过饭就上医院。”
  她忙着起身,穆昱宇忍不住说:“等会。”
  “啊?”倪春燕转头看他,“怎么啦?你担心店里啊,没事,阿祖和阿芬看着呢,下午客人不会多,你单位那边我早让老王帮你请假了,大不了咱不要那个全勤奖呗,身体要紧,累出病来还不是我心疼。”
  “我不是,不对,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我还不知道,都老夫老妻了,你不就担心当经理不上班公司里有人说闲话吗?经理不是人啊,经理还没不许有个小病啊?你呀,就是责任心太重,这年头摸鱼的人多了,也没见你这么死心眼的。”她说着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噗嗤一笑,“不过谁让我就喜欢你这个死心眼呢?”
  倪春燕侧身在他边上坐下,双手搭到他头上,穆昱宇想躲,却被她迅速地按住太阳穴,然后她用指腹在上面轻轻揉着,一边揉一边软声说:“老公啊,你要做得不高兴,大不了辞工换一家,要不然跟家里呆着也啥,我养得活你。”
  这叫什么话,难道我像吃软饭的?穆昱宇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倪春燕自己先咯咯笑开了,随后柔声哄着他说:“好了好了,我说错了,你是大丈夫,我是小女子,那什么,咱们家夫权为纲啊,哎呦我说这话听着怎么那么酸哪,肯定是哪个讨不到老婆的臭男人想出来的……”
  这种话新鲜得很,穆昱宇一辈子也没想过夫妻间能这么对话,他跟叶芷澜就算关系最好的时候也不过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没互相出言讥讽而已。况且穆先生又怎会允许哪个女人按摩他的头?没人敢,他也不需要。但倪春燕的手劲娴熟得很,按起来力道恰到好处,不知不觉让他放松身体,不一会就昏昏欲睡。
  “饿不饿?我给你留了汤,招牌牛肉汤,那两个小兔崽子没偷吃吧?”
  他闭着眼没有回答。
  “你比我有文化,教孩子啥的我都听你的,不过老公啊,婓斐还小,咱有时候也不能要求太高是吧?回头给孩子压力了也不好,我反正要求也不高,我儿子能平安长大,以后娶老婆了别忘了老娘就成,你说呢?”
  “刚刚婓斐还问我,爸爸是不是不爱他了?你说这小鬼都胡扯什么呀,八成是电视看多了,什么爱不爱乱七八糟的。哎,我跟你说,上回我去他们幼儿园,那老师跟我说,他们班上都有俩小孩凑一块玩说自己是一对的了,哈哈哈,你说说,那么点大他们能干吗啊,哈哈哈,太好玩了。我问儿子他有没有相中小媳妇儿,臭小子跟我拽着脸说,她们长得丑,没妈妈好看,把我乐的呀……”
  轻柔的女音喋喋不休宛若催眠曲,穆昱宇迷糊想着,在这个荒谬的梦中还算有唯一一个好处,那就是没有失眠困扰,他的失眠症有时候严重到躺在床上睁眼到天明的地步,但在这个女人的魔音绕耳中,居然入睡这件事变得如此简单,这已经有很多年没遇到过了。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直到耳边听见有人喊:“穆先生,穆先生,醒醒,穆先生。”
  穆昱宇蓦然惊醒,睁开眼,眼前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他端详了对方好一会,才认出他是养母的主治大夫。
  “对不起打扰了,但是穆先生,黄教授已经从手术台上下来,等会换了手术服就过来跟您谈夫人的事。”
  穆昱宇点点头,他想起来了,今天他来医院是看养母并要跟医生聊聊她的治疗方案,正好负责病情的专家正好在上手术,因为时间已到了手术差不多完结之时,于是他决定等等那位专家,便在医院的贵宾接待室中闭目养神。
  就这会工夫,他又回到那个怪梦中,他在那个梦里,成为另一个穆昱宇,有着跟现在天壤之别的身份,过着他从未想象过的生活。

  第 7 章

  在重镇监护室里呆了七天,穆昱宇的养母穆珏终于转到普通病房。
  一周后,她逐渐清醒的时候增多,进食也开始规律化,穆昱宇去看她,她已经能坐起来,如以往般露出温柔慈爱的笑容,摸着他的手也渐渐有了力气。
  又过了几日,她开始厌倦了这里,跟穆昱宇讲要回家,不想再呆医院里。
  “阳台上的花草没我照料不行的,还有西西,它该想我了,那猫从小跟着我,没离开过这么长时间,小动物的心理很敏感,它会以为我抛弃它,会伤心的。”
  穆昱宇干脆地否决她:“花草有专人看着,猫也有人照管,您别操这些闲心了,好好呆这吧。”
  “可我还有那些老朋友老街坊,再不回去,他们以后有玩的都不会带我……”
  穆昱宇微微一笑,对她说:“放心,他们都知道您住院的事,没人会因为您生病而责怪您,等过两天您再好点,我就让他们来看您。”
  穆珏不满地跟他对视,最后不得不败下阵来,她妥协地摇头叹气说:“好啦,真不知道你怎么长的,才三十岁就跟一怪老头似的固执,小心你老婆受不了。”
  穆昱宇微微眯了下眼,脸色不变,笑了笑没说话。
  “怎么不见叶芷澜?”
  “出国了。”穆昱宇淡淡地说,“她有打电话来托我问候您。”
  穆珏微笑着点头,眼神温和,就像看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那般,带着包容和宠溺。
  穆昱宇忽然就心里一酸,他知道养母是个聪明敏感的女子,自己的婚姻那些事,怕是从来没瞒得过她,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揭穿自己拙劣的谎言。
  就如当初刚到她身边时一样。
  那个时候,饱受艰辛的男孩对除了钱之外的任何东西都缺乏信任感。哪怕有人对他好,供他吃穿,送他进好学校念书,可他还是不愿相信,他很怕,生怕一觉醒来,这些都会烟消云散。
  确实,在他以往的生活经验中,还剩什么是靠得住的呢?有血缘关系的父亲,都能随便把他推给别人;有血缘关系的姑妈,明明说好了收养他,可一有自己的孩子,就将他视为眼中钉,打骂饿饭是常事,直恨不得把他丢大街上自生自灭也比在家耗粮食强。
  那种环境下,男孩不得不学会虚伪和撒谎,不得不学会自己谋生赚钱。
  没有什么比钞票攥紧在手里更实在的了。
  跟了养母后,他摸不准这个女人出于什么目的收养自己。他一面讨好养母,一面更抓紧赚钱大业:他在学校里私下里卖考卷,卖答题,替人做功课写作文,一桩桩均明码标价,如果价钱合适,他甚至会冒名顶替去考试。
  他行事谨慎,又善于威逼利诱,这桩交易秘密进行了好久校方还是没人察觉,可有一天还是倒霉了。他收了一个官二代子弟的钱替他做实验报告,因为完成得太出色而引起老师的怀疑,那个官二代是个意志软弱的家伙,不用多久就把他招了出来。
  他就读的中学是省城的一级重点,号称升学率百分之百的名校。出这种营私舞弊的行为已经严重触犯校规。东窗事发的一刻,少年时代的穆昱宇真的相信,他会被学校开除,而养母会一脚踹开他。
  那时他冷静地分析,穆珏收养他,无非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一个单身女人也能养好孩子,她在高校教音乐,平时下楼买瓶酱油都要打扮得整整齐齐才肯出门的人。现在自己让她丢脸,收养已经失去意义,穆珏一定会跟其他人一样抛弃他。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抛弃一个孩子算什么?没有人,有义务承担一个十六岁少年的人生。
  他飞快盘算自己这几年的积蓄和未来的赚钱法子,然后他总算有点放心,因为即便再度流落街头,他也不会挨饿。
  可那时到底只是个少年,外表装得再气定神闲,他内心也是惶恐的,他甚至开始后悔,早知道在挑选客户时就不该只看钱,还要观察对方品性。
  但穆珏的处理方式令他意外。
  当着他的面,这个素来清高的女人涨红了脸向校方领导和班主任鞠躬赔礼道歉,后来她还不知道托了什么人说服校方看在穆昱宇一直是优等生的份上,将对他的处罚由留校察看改为记大过。
  回到家,穆珏没有责骂他,也没有顺手抄起什么东西往他身上招呼。她只是神色温和地向少年道歉,说自己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原来小孩也会缺钱缺得厉害。然后,她给了穆昱宇一张卡,里面有一千块。她告诉男孩,这是他一学年的零花钱,现在全部交由他支配,可以一次性用完,也可以细水长流地计划,甚至可以投资,她都不会过问。但在这一年里,她不会往里面加一分钱。
  “白,白给我?”少年诧异地问,一千块对当时的他而言是笔大钱。
  “不白给,”穆珏平静地说,“我要你答应两件事,第一,我今天为了你丢人了,你要保证,下学期的家长会把面子给我挣回来;第二,你以后再不能做这种自欺欺人的买卖,你是个优秀的孩子,应该把全部的优秀体现在自己身上,而不是便宜别人。能答应吗?”
  “可以,但,但是你不怪我?”少年难得吃惊了,他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你,你不赶我走?”
  “我为什么要赶你走?”穆珏微笑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小宇,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你,劝你姑妈一家放弃你的收养权也费了好大工夫,你跟他们相处过,该知道那家人有多……”她掩住口没继续往下说,但穆昱宇懂了,他姑妈必定将他卖了个好价钱。
  “你花了很多钱吗?多少?”少年抬起头,眼睛晶亮地看着她。
  “很多,”穆珏笑了,“你还挺贵的。”
  “记账,等我长大了,十倍还你。”少年握紧拳头,郑重其事地说。
  “行,我会记账。”穆珏忍笑问,“给加利息不?”
  少年有些心疼钱,但还是咬牙说:“加!”
  成年后的穆昱宇俯视自己的养母,她身材娇小,因为生病显得愈加枯瘦。但她脸上总有这么温暖人心的微笑,看着她的笑靥,很容易联想秋天的阳光,透过云层,透过头顶的树叶筛选,仍然落在肩上身上的暖意。她长得并不出色,即便在全盛时期也只能算清秀,但她的美是超越外貌的,是悄然无声渗入人心的。就如她种满窗台那些绿色植物,初看并不出奇,但呆久了,才发现满眼绿色,离开了,才明白心里也晕染了绿色。
  “您还记得吗?记账那个事?”穆昱宇问她。
  穆珏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点头说:“可不是,记着呢,你小子欠我的可不少呢。”
  穆昱宇也笑了:“不是让您加利息了吗?”
  “是啊,所以你欠的更多了。哎,你想干嘛?给了钱不管我这孤老太婆了?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没门啊。”穆珏佯怒地说,“臭小子,你要敢这样,我死了就找你亲妈告状去。”
  穆昱宇微笑说:“我敢吗?我要敢,今晚我亲妈就得来掐我。”
  穆珏摇头笑说:“她不会,你妈那个人啊,待人可温柔了,说话细声细气的,跟旧时代的大家闺秀似的,不瞒你说,我以前在她跟前老觉得自己粗鲁得不行。她又手巧,绣花缝衣裳什么都会,我跟着她学针线,扎了满手血也绣不来一个花骨朵。就这样她都没嫌我,还手把手教,耐心可好。”
  穆昱宇其实已经听过多遍,但还是坐下来问:“然后呢?您学会了吗?”
  “我哪里搞得了那玩意,太高难度了,再说我那时候还要花时间练琴考级,学了几次就没学了。后来我上音乐学院,跟你妈抱怨说在学校演出没衣服,你妈就自己绣了一条礼服送我,啧啧,那条裙子简直是件艺术品。”
  “她对您挺好的。”
  “是啊,我们俩情同姐妹,不过你妈对谁都好,”穆珏笑着看他,“而且她长得也美,你虽然继承了她的轮廓,但论长相,你不如她。”
  “我是男的,怎么能跟女的比?”
  穆珏感叹说:“唉,总之只要接触过她,任谁都会终身难忘。”
  穆昱宇对此不能苟同,他沉默了一会,勾起嘴角淡淡地说:“可是,只有您费心想找回她的孩子,只有您找到我。”
  “那不是很好吗?”穆珏惊奇地反问他,“你嫌被我养大不好啊?臭小子,有胆再说一遍。”
  穆昱宇真心地笑了,他低声说:“谢谢你阿姨。”
  “一家人说什么呢,我让你姓穆,照着我的理解磕磕碰碰地把你养成这样,也不知道日后在地下见了你妈,她会不会答应,”穆珏含着眼泪笑了,“说不定要骂我呢。”
  “不会的,她在看着呢,”穆昱宇声音沙哑地说,“她知道你付出了什么。”
  “别说得这么玄乎,我不爱听,”穆珏拍拍他的手微笑说,“其实我捡了大便宜,你看你现在多出息,我到哪都有人客客气气管我叫一声穆夫人,跟做梦似的,老了老了我可算享福了啊。”
  “这算什么,等您好了,咱们环游世界去,专挑那些音乐之都,维也纳,纽约,就到那住个一年半载的,好不好?”
  穆珏笑了,温和地看着他,随后轻声问:“小宇,你是不是,还想劝我动手术?”
  “阿姨,”穆昱宇低声唤她,握住她的手,带着压抑情绪哑声说,“我就您一个亲人,我不能看着您……”
  “不理解我。小宇,你还年轻,你不能理解活着和死去,对我意味着什么。”穆珏柔和地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头,轻声说,“没关系的,你只要记住,即便我不在了,你也不会失去我,我跟你妈妈,我们都看着你呀……”
  “不,”穆昱宇心里发酸,他把脸埋在自己养母的手中,摇头说,“不一样的……”
  穆珏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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