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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蚁新酿 红泥正好-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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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能够照顾好那个男人,却不知那个男人也用他的温柔和信赖,一点一滴地构筑起她在这个世间最深沉的依恋。他是她,永远不能失去的羁绊。
“王爷!您看那边……”
不用她提醒,华羽衡也看到了浓烟四起的小院子,不一会儿,刀兵交加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在相对荒凉的郊外,除了王府的侍卫,还有哪家会有能力与北戎的士兵战成一团?
她们赶到的时候,冲进院子里的几个北戎士兵已经身首异处,领人守在院中的华风一见是她,竟然也是一愣,恍惚着晃了晃身体,才醒神跪了下来。
在华风身边的,竟然是听雨,正拿了干净的衣物撕成条状,想要替她包扎伤口。见她跪下了,疑惑之下抬起头来,惊呼了一声,连手上的衣物落了下来都不知道。
华羽衡心里一松,到底是赶上了。
带来的人都交给了华风布置,听雨一边抹泪一边指明了容温云的房间,她反倒开始有些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
来的路上,她心急火燎,想着只要容温云还活着,哪怕是再不堪的状况,她都有勇气去承受。可是到了这里,却又想要得知他是安全的,是健康的。
然而还不等她问出口,听雨已经放声大哭起来,只让她快进去。华羽衡只觉得脚下一软,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软弱到不敢面对现实的人,只有此刻,她真的觉得害怕到懦弱。可脚下的步子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浑然不顾她的意愿,飞快地冲进听雨指的房间。
“谁……?”
一个字刚出口,男人不断辗转着抵抗疼痛的身体便脱离了床榻,被拥进温暖的怀里,华羽衡紧紧抱着他,一边低下头亲在他苍白的唇上。
微微颤抖的胸口和手臂似乎让容温云安定了一些,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唤了一声深藏在心里的名字。
华羽衡只觉得心疼欲裂,无法停止地亲着他毫无血色的面容,不住地点头:“是,是我……温云,是我……”
怀里的人似乎是相信了,反手死死地抱住她,神情慢慢从难以置信变成了委屈,呜咽着唤了她两声,终于埋下脸去,伏进她怀里。
无声的眼泪落下来,一点点侵染了衣襟,落在血液里,钉进骨髓里。男人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是好,绕在她背上的手不停地锤落下来,分明已经虚弱地全然没有力道,却让她觉得撕心裂肺地痛。
华羽衡紧紧抱着他,柔声哄着,任由他发泄情绪。但怀里的人已经乱了呼吸,隆起许多的肚腹不断起伏,面色一时竟青白起来,她才不敢放任他哭下去。
“温云,温云……不哭了好不好……”
华羽衡轻声劝着,想要将他安置到床上替他诊脉,容温云却紧紧抱住了不松手,不管她怎么哄都不肯放开。
“温云,不哭了……宝宝情况不太好,让我帮你看看,好吗?”
死死扣在她颈边的手松了开来,华羽衡以为他平静下来了,便轻拍着他的脊背想让他躺下来,怀里的男人却毫无动静地窝着,竟是一时放下心来,昏睡了过去。
华羽衡小心翼翼地让他躺下,才伸手诊脉。自从她出事,他近两三个月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这些时日来更是要避人耳目,担惊受怕,腹中的孩子的确情况很不好,但即使这个结果,也是他极力护着腹中的孩子才能做到的。
华风强行掳了一名大夫拘在这间小院里,药材和银针还算齐全,华羽衡勉强克制着手上的颤抖,静下心来替他扎针熬药。
幸好外面有她带来的十几个人加入,又已经有人奉命去调兵,华风进来回报了一趟,请她不必担心。
容温云虽然昏睡过去,痛楚却好似一点都不曾减轻,纵使她点了安神香也还是睡得不安稳,眼珠在闭合的眼皮下不断转动,额上不断渗出细汗,显是被不好的梦境困住了。
她舍不得他,却又不敢叫醒他免得他身上更难受,只得在他身边躺下,侧身将他拥在怀里,不停地安慰着。
“羽衡……疼……”
他的情况似乎稍微好转了一些,却紧紧皱起眉来,无意识地张口唤痛,梦里的言语总是毫不遮掩,一声声低弱的声音让她揪紧了心,伸手覆在他腹上,轻轻地揉着:“乖,等一下就好了……一会儿就不疼了,好不好……”
虽然明知不能实现,却还是一遍遍地哄着他,怀里的男人像是听到了,竟然真的就安静下来,一声也不再喊,只是偶尔在她怀里辗转着哼一声,贴得更紧一点。
华羽衡低下脸看他,不自知地红了眼眶,他怀着孩子,却轻得好像只剩一把骨头的重量,伏在她心口轻轻地呼吸着,似乎连这都是一件费力的事。
屋外似乎又出现了几个散乱着败退的北戎兵,金属碰撞的声音让男人不安地动了动,华羽衡伸手挡在他耳边,俯身轻轻地亲了亲他唇角:“别怕,没事的,我在这里……”
兵器的声音,女人的怒骂,甚至是听雨偶尔的惊呼,都若隐若现地传进来,她却恍若未闻,只是守着身边安安静静的男人。她的身边有这个叫她安心依恋的男人,外头的喧嚣甚至是打杀,便仿佛都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里。
这样,竟也能达成奇异的协调。
一如她在这个颠倒的世界里,竟也能够遇到世人眼里不够完美,却叫她动心动情的男人,并在别人的疑惑和嘲弄里安然爱他。
第 64 章 我们(正文完结~)
第六十四章(正文完结) 我们
“羽衡,唔……还要多少时候?”
虽然只是夏末秋初的天气,幽静的小院里,却还是添了两只角炉,华羽衡低下头来,握住男人伸过来的手,顺势环住了他:“再等等,应该快到了。”
窝在她怀里的人很顺从,两手环着她的腰,靠在她肩上,答应一句,就又专注地贴着她的脸轻蹭。好像这就是他最重要的工作一般。
华羽衡心疼地不知该说什么,她太了解这个男人,要有多累多伤,才会这样栖息蜷缩,而她能做的,就只有紧紧地抱着他。
她想起那一日,院外混乱的状况没有持续多少时候,不到两个时辰,便有临江道的官员来回报北戎军已完全被驱逐。
容温云还在昏睡的时候,听雨已经把他的状况告诉了她,然而看到他醒来,睁着眼茫然无措的样子,她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男人的眼里先是迷惑,既然便满是焦急,一如以往的温润,却丝毫没有光采,张开手臂摸索着记忆中的回到了他身边的妻主,她一时惊怔,竟然没有办法上前。
那种心痛,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听到他带着怯意,带着期待地喊出自己的名字。那声音仿佛在耳边,又仿佛暌违已久。
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把她的名字唤得这样软又这样沉,百转千回的惹她心喜心疼,她伸手他压进胸口,恨不能从此化作一个,再不让他受伤,再不要他难过。
想要更贴合,阻隔在他们之间的衣物,都被扔到一旁,她翻身覆上那具身体,细细密密地吻过每一寸肌肤,把他的颤抖和喘息都紧紧拥在怀里,极重地把他纳入体内。
那一瞬间绷紧到极致的身体让她心疼欲裂,她不动,却也不许他退出来,就着这样的姿势压住他战栗的背脊牢牢按向自己。
两具身体,像是被凝固了一般,只是被侧压在下方的身体克制不住地颤着,在六月的天气里竟然凉得叫人心惊,华羽衡抱紧了他,强忍着心痛开始急切地动作,一边捧起了他的脸,印上那双失了焦点的眼睛:“温云,温云……”
身下的人满脸都是汗湿,却终于抬着手抱住她,暗哑的声音挣扎着要从喉间出来,争先恐后,临了反都堵成一团嘶声。
“啊……羽衡,呜、好难过……”
温热的液体落在两人交叠的身体上时,她其实很疑惑。她哭了吗?
终于找到他的时候,他哭着闹着发泄,昏倒在自己怀里的时候,甚至是刚刚,大夫说他的眼睛可能永远也好不了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会哭,可是那些水汽要凝起来又散下去,却怎么也不曾落下。只有此刻,她把这个男人按在胸口,却总也堵不住那样密密麻麻的痛,痛得她,忍不住要落泪。
她对他说过许多次抱歉,有时是歉意自己的失职,有时是遗憾自己不能陪同,或者仅仅是心疼他吃过的苦受过的伤,可是这一次,直到那个男人在她怀里醒过来,她都没有再说这句话,只是抱着他坐起来,亲自打理了他的洗漱穿衣,轻轻跪了下来帮他套上出外的软靴:“温云,我们回家。”
容温云面上是柔雅的笑,伸出手想要碰她,一只脚却被托着放到了温暖的膝上,套上软靴,这样毫无尊卑之念的动作,即使她不是皇亲国戚,也几乎是惊世骇俗的。
容温云却没有阻拦,只是等她替自己穿好了鞋,才摸索着探上她的脸,慢慢点头:“嗯、嗯。”
“你在想什么?”
尚算和暖的风吹过庭院,穿过树叶带起沙沙的声音。男人温厚的声音带着一点迷惑,搭在她背上的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睁开的眼中露出不满的神色。站在一旁的听雨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华羽衡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低头亲他,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我自然是在想你的,可你一心只想着那个浑小子,刚半天就问了不下五次。”
听到听雨的闷笑,容温云似乎有点尴尬,轻轻推了她一下:“可你昨天不是也说想唯儿了么……”
“那小子早两个月就被母亲接到慕容家了,他很乖,这几天听说大姐还教了他一点功夫强身健体,说不定正乐不思蜀呢。”
容温云闭上眼靠近她怀里,索性不跟她逞口舌之利,果然,他刚一皱眉,取笑他的声音便立刻停止了,华羽衡温暖的手掌按到他日渐圆隆的腹上,一边帮他轻揉,一边劝他先睡一会儿养神。
她那一日说要带他回家,他也什么都没有问,本以为他们要回京城,却不料她竟然亲手写了密折“密报”沁王爷病重,在战乱中失踪,生死未卜。直接带着心腹的几个人到她先前在江南置下的庭院里。
原来,这才是她说的“回家”,容温云安心地合上眼,便想起她握着他的手一寸寸走遍了这个别致的小院,带着他“认识”了他们以后要长住的“家”。
耳里还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脚步匆匆地进来,向她回报着什么。他们在这里落脚,皇帝其实是知道的,却也真的就默认了她呈报上去的“病重、失踪于战乱”,声称她公忠体国,乃是贤王良将的风范。圣旨里却没有要派人寻找她。
朝中本就忙于与北戎新继位的皇帝重新订立盟约,修缮两国关系,再加上冷子雅的适度“提点”,朝中大臣便都知道了皇帝并无寻回她的意思,自然聪明地对此绝口不提。
既然皇帝都是一副不管不顾的姿态,他们的儿子也就顺理成章地被华雅贤和慕容耀接到了慕容世家。
天气晴好,虽然不是烈日当头,却也让人暖洋洋地,怀孕的身体本就渴睡,容温云靠在她怀里,在熟悉而安定的气息里很快便睡着了。华羽衡收了收怀抱,干脆让听雨和华风也下去休息,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轻轻地揉着他的发,慢慢地哼起从前听过的小调。
华风带着教引相公和唯安进来的时候,华羽衡自己竟也有些昏昏欲睡,然而看到张着手朝自己和容温云扑腾的小小孩子,立刻便笑弯了眉眼。小声哄他爹爹累了,不能吵醒爹爹。孩子虽小,却很懂事,只趴在她脸上亲了两下,涂了半边面颊的口水,就乖乖让教引相公抱着离开了。
“慕容爹爹呢?”
“贤王君说他去书房等你们,”华风大约是喊得习惯了,一时竟没有改过口来,华羽衡笑了笑,见怀里的人还沉沉地睡着,松软的身体,微微翘着的唇角,都是这些天来少有的安逸,更是舍不得吵醒他,便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将他抱起来:“去请爹爹到卧室来帮他看看吧……”
容温云对她说过当日的具体情况,她相信穆清飞给他的药是解药,但或许是因为他的体质不好,或许是因为穆清飞的解药并不能完全克制方诺所配的毒。她检查过,容温云和腹中的孩子的脉相都没有问题,他的眼睛却一直没有好起来。
她自诩医术不错,却对此毫无办法,只能传书将慕容耀请了过来,希望他能有办法治好。幸而慕容耀只是伸手诊了一会儿,便对她点了点头。
大约是前段时间真的太强撑了,这些天容温云只要在她身边就一直睡得很沉,华羽衡让他在床上躺好,才转向慕容耀,感激地笑了笑:“爹爹,你有办法治好他的眼睛?”
“才一年功夫,他怀着孩子,怎么反倒瘦成这样?”慕容耀朝床上看了一眼,心有怜惜:“你离开京城也好,以后他也好过些舒心日子。”
华羽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里的急切都变成了温柔的笑意:“他总是说不在意了,可是……”
慕容耀拍了拍她的手臂,提笔写了方子:“这里有几味药不好找,我回去会帮你留心着,如果寻到了就给你送来,放心,天长日久的,总能慢慢好起来。”
华羽衡沉默地笑了笑,虽然并不是立刻就能让他好转,但有希望总也是好的。她正要答应,却见原本躺着的人不适地动了动,连忙上前扶着他起来。
“王君……?”
“哪里有王君?”慕容耀走近床前,虽然明知他看不见,还是对他笑了笑:“你这孩子却是比羽衡还要拘谨。”
容温云轻声喊了一句“爹爹”,便红了面容,却还记得方才听到的话,一手拉住华羽衡,一边伸手抚了抚圆隆的肚腹:“爹爹,我没事的……”
他的担忧并不掩饰,慕容耀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怜惜地在他与华羽衡交握的手上轻轻按了按,点头道:“你别担心,等孩子生下来我再为你配药。”
华羽衡无奈地点点头,轻轻叹了一声,拥住容温云的身体:“多谢爹爹。”
既然容温云不肯立刻用药,慕容耀便先行回了慕容世家,毕竟其中有几味药很难在一时凑齐,孩子出生前这几个月,他也正好用来配齐药材。
华羽衡本要说什么,容温云却伸手圈在她颈边,摸索着亲在她唇边:“羽衡……我要这个孩子,我要他的……”
男人的神情认真而执着,华羽衡无奈地抱紧他:“好,我知道……说起来,我真是什么时候也拗不过你……”
容温云只是笑,勾着她的脖子慢慢地伏到她肩上:“羽衡,他是我们的孩子……我爱他……也爱你……能遇到你……真好……”
一句话说到最后,已经轻得难以辨认,华羽衡面上,却渐渐浮起惊喜和满足,遇到她好吗?认真地盘算起来,她一心想要宠他爱他,却总是将各种各样的伤害带到他身边。然而这个男人从无怨尤,竟只觉得幸运。
事实上,能得他相伴,她才是真的想要感激上苍的那一个。
屋外的阳光从虚掩着的门里透进来,照着男人的侧目,显得光影模糊,融成暖暖的一片,听雨哄着孩子的声音也时不时地传进来。
她看着身边的人,伸手扶他起来,牵着他的手慢慢走了几步,男人虽然目不能视,却若有所觉地侧身面向她。
华羽衡看着他笑,几年甘苦,几经风雨,彼此却都觉得幸运,那也便是幸福了吧。
“你觉得好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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