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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回春堂-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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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师叔道喜啦。」
                  道喜?玉泽秋皱了眉,倒也并不想追问缘由,却是六子自顾自的接口说了下去。
                  「我知师叔素日的心思,一心只想争做这杏林第一,可是以往有我师父在,师叔是总不能如意。但现下好啦,我师父要随同庆王爷去香港啦,我师父一走,您哪可就是第一了,所以六子我提前来给你道个喜。」
                  拈酸呷醋夹枪带棒,六子正是好一顿排挤,可他那些话玉泽秋都没有听进心里,满脑子里只听见了香港二字,连六子是何时走的他也并不知晓。
                  只想着怪道昨日晚上他说是要走,自己还当他只是回回春堂,却不曾想是要一下离了自己远去,且还是要和那仗势欺人的溥旋一起去!
                  瞬时心里一股无名火起,抬手就将床侧矮几上的一个花瓶扔了下去。可见那瓶子碎了一地,自己又茫然了起来,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恼怒,若说是因着他去香港,却又是无论如何的想不通。只得思来覆去,看着那窗外渐渐的呆住……
                  又是过了几日。这几日来,那溥旋竟是没有半点的消息。
                  玉堂春几次和六子去王府里打听都没有得着什么消息,等到了第四日的时候,溥旋仍是半点消息没有,而玉泽秋的腿却已经大好起来,能下床走动了。
                  等得第五日的时候溥旋还是没有消息,却是一队官差进了回春堂。那些官差凶神恶煞的冲进回春堂也不多做分说,只说是捉拿乱党余匪,就把几人绑了押赴大牢了。
                  进了大牢这才知道,同庆王府今儿早也是抄了家,说是什么理通乱党又走私枉法,这才治的罪。但幸甚王府虽然抄了,却并没有拿到溥旋,那溥旋早是不知踪迹。
                  知道溥旋无事,玉堂春心里是又忧又喜,又气又怒。
                  喜的是溥旋无事,忧的是他下落不明,而自己又身陷囹圄凶多吉少,这怒嘛自然是是暗底恼恨溥旋说是要带自己去香港,却没想他自己一个人倒先失了踪迹。
                  这倒好,空留下自己一干人代他受罪。
                  不过也是甚奇,往日里自己总是胆小怕事,可时至今日,滔天大祸凭空而降自己却是半点不惊怕,只是每日在牢里恍惚里想些往时旧事。
                  想来,人生一世总是苦多乐少,你正道什么春风得意却又是浪起滔天,不过一阵风来,忧喜俱散……
                  如此,也就安下心来任凭天命。
                  待得几日过后,玉泽秋上牢里来瞧他了。
                  师兄弟一个照面打下来,玉堂春先是忍不住笑了。想这际遇也是荒唐,不过个把月两人的情形竟是颠了个个儿,只是难得小师弟会来瞧自己,心里不免有些甜意。
                  可玉泽秋不这么想,他一见得玉堂春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问了句:「你可是要去香港?」
                  闻言一愣,玉堂春真真是哭笑不得,心道这都什么时候,师弟竟还想起问这茬。只得苦笑道:「去不成了。」
                  「那你先前确是要去。」不依不挠,玉泽秋继续追问。
                  怔了怔,玉堂春道:「确实有这一说,不过现下怕是要去阴曹地府了。」
                  「确是要和那个乌龟王八蛋一起去?」玉泽秋恨骂,倒叫玉堂春愣了好一阵子才得晓这乌龟王八蛋说的是谁。
                  他失笑,只道:「他倒确实是个乌龟王八蛋。只是,我怕是再也见不着这乌龟王八蛋啦!」说着,竟忍不住是一声长叹。
                  听得他叹息,玉泽秋心里忍不住又兀自恼恨了起来,心道:那乌龟王八蛋都已经将你丢了下来,可偏生你却还想着见他!
                  他是这样恼恨,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无趣,他想那人与自己何干,自己为何又要生些闲气,因此心里更是气苦更是恼怒,只道:「我不要你让我做什么第一。」
                  听得讶异,玉堂春道:「什么第一?」
                  闷闷嘟囔玉泽秋气道:「你不是要去香港,将这保定府第一的名头让与我么?我是什么便是什么,谁要你让!」
                  他这样的愤愤不平倒叫玉堂春好笑起来,只道自己的这个师弟还和从前一般的孩儿心性,心心念念的都是与自己一争长短,只是可惜,自己以后怕都是不能再和他较真啦,不免心里更是感慨心酸。
                  「师弟,我是不成啦,日后我是与你争不了第一了,正好,你打小就潜心医术不知比我勤力多少倍。日后我不在你更要发奋,师兄信你,那时莫说是什么保定第一,怕就是这京城的第一也该数到你啊。」
                  慢说慢笑,心痛却一阵大过一阵,便瞧着玉泽秋不肯转眼。
                  而玉泽秋仔细听到他这样一番言语,无端的更是恼怒,只是连迭声声的吼道:「我不要你让!我不要你让!」便发足狂奔了出去。
                  一顿好跑,他从牢里冲出,连跑了数条街才停了下来。
                  此时是晌午,正是北京城最为热闹的时候。大街上人来人往,客似云集,可站在街沿,玉泽秋就似呆了一般。
                  他心里不住的问自己: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巴不得他死么?我不是一心要赶过他么?怎的,今日他落到如此的下场,我却是半点欢喜不起来。
                  想着想着,又想起些少年旧事,那雪里的初见,那求艺时的同门情谊,那些玉堂春对他的种种好处,直把自己的心要搅得天翻地覆一般。
                  再一摸双颊,那脸上竟是早已泪流满面。
                  越思越不通,只不住的暗问自己到底是如何了。只是越问越想不出因由,越问就越是怒他恼他,只道自己如此这般的失常便是为玉堂春所害。
                  又想起前日里娘子嘱咐的话,说是他对自己恩重如山,要自己设法去恭靖王府讨个人情救救他。可现下,这样的想起来,竟与自己的心思不谋而合。但一番的颠来倒去,却又忍不住重重愤恨,只在心里更加的逼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救他?我为什么要救他?
                  想不出来缘由,更是失魂落魄。
                  正是愁恨不知风月浓,风月难解离人意。只是他这里还未理得清自己的一番心思,玉堂春那里却先唱上三堂会审了。
                  欲知这三堂会审端的如何,细听下回分解。
                  第十章
                  几日过后,玉堂春第一次过堂,并不多加审讯,痛快的判了个结党营私,斩立决的极刑。
                  听得自己要被问斩,六子忍不住哭天喊地起来,但玉堂春却是一反常态的沉静。
                  判决之后,一行人等被押回大牢,只等三日之后便要押赴菜市口问斩。只是这三日竟是玉堂春生平最是难挨之日。
                  怕死?谁不怕,可事到临头怕又如何?他只想着这一生际遇,一生的变化却断不出是非。正是想,当日若没有识得溥旋,恐或不会有如此下场,又是想,当日若是没有救下锺承全与侯阅然,恐或又不是此等遭际。
                  只是,人生之事孰能料定,况乎那些事本也是凭心而为,想来悔与不悔不过都是为人罢了。
                  这样一想,也就略微宽慰了。便问牢头要了些纸墨笔砚,每日里的写字练诗,不觉两日就过了,到了第三日,便是临上菜市口的最后一天了。
                  这一日,天一擦黑,牢头就嘱咐人送了好酒好菜来。去看菜色,不光有全聚德的烤鸭、西湖的醋鱼,还有一瓶上好的高粱酒。
                  心知这正是那断头饭,六子也不闹了,只说就是死也要做个撑死的鬼。当下不由分说,就是将那好酒好菜直往嘴里塞,只塞得眼睛冒花、鼻子冒泡都还不肯停歇。
                  见他如此,玉堂春却是半点吃不下。他只道自己前日里还说要死而无惧,可谁曾想临了还是难逃个怕字。也不知那鬼头刀是何滋味,莫要劲儿不足砍在脖子上疼痛难忍。
                  又是想,明日里师徒二人同去菜市口,怕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惨淡收场终是心酸,也不知溥旋那个小冤家可能得晓我的忌日?
                  一面想一面就是难受,这样无非的胡思乱想了一番,便在那纸上写下一首诗来。
                  我口我心我必一,你歌你骂你随群。
                  升天堕狱任凭命,但求为人当像人。
                  写完又是叹得一口气,始曾想这为人一遭终不负个人字。模模糊糊的笑开,却见六子已经吃完了酒。
                  六子吃了酒,放声痛哭了一回便呼呼大睡了。而玉堂春却是翻来覆去怎样也睡不着,只瞧着自己的诗发呆,不刻便是三更鼓响了。
                  三更一过,离那天亮也就不远了。心里害了怕,玉堂春只爬到那窗沿下,瞧着窗外起伏不明的夜色。
                  这时,牢外却有人喊了起来。
                  「玉堂春,临上路有人来送你来了。」
                  却又是谁,正自纳闷,就瞧见那牢门外走进一个人来。黑衣黑裤,不是溥旋是谁。
                  「天王老子!」惊叫了一声,便被溥旋搂了个满怀。
                  惊魂未定,两人俱是抖个不停,便是相拥了好一阵才开口。
                  「你怎么来啦?」
                  「我救你来。」吻着他的发边,溥旋道。
                  「救我?」心里惊疑,玉堂春只道这刑部大牢禁闭森严,他是如何得进又要如何得救。可转念一想,如今自己身陷囹圄,他竟能舍身犯险,这份情谊确实难得,不禁既是甜蜜又是酸楚。
                  「都说是鬼门关易进,大牢难出。你只身一人怎么救得了我们这许多人啊?还是莫要生事,快些走吧。」
                  微微一笑,溥旋道:「你别慌,今儿夜里,我只是先来瞧瞧,见到你安好我就放心了。等明日你们上了菜市口,我才好劫法场。」
                  「劫法场?」又是一叫,玉堂春倒愣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素来知道溥旋的胆子大,却未料到竟胆大到如此地步,连劫法场这样的大事都做得出。心里又慌又怕,只想着若是成了还好,若是不成,怕是想都不敢想。
                  玉堂春忙捂了他的嘴道:「休要说这样的话,我心里害怕。我也不要你救啦,我只要你快些儿走,走得越远越好。」
                  听得他这样说,溥旋知道这老小子心里挂记着自己,不免欢喜,道:「我说过要你陪我一生一世的,既然是一生一世,又怎能让你一个人先走?
                  「你放心吧,咱们不会有事的,咱们不是还要一起去香港么?到了那里,你再开个回春堂,我就跑前跑后的替你打杂。」
                  听得情动,玉堂春也不等他再说下去,倾身便是一吻,只将自己的满心心事都倾在这吻里了。
                  二人吻毕,又是说了一会话,这才得晓那日溥旋为何一去不回了。
                  原来那日溥旋出门为瑞格格办出城之事,不曾想竟从几个旧日知交那里得知凶兆,即太后老佛爷要办自己。
                  若是她要办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因此这般贸然出城必然不妥,且玉堂春那里他也是放心不下,是以他折回去租界找些洋人朋友帮忙。可他不曾想,自己主意还未万全,而玉堂春一干人等竟已经进了刑部大狱。
                  好在自己蛰伏不动,以应万变,这才想了个周全之策。是以今日他夜探大牢,一是为了看看玉堂春,二嘛,自然是来买通些人脉,也好方便明日动手。
                  两厢就里,二人话毕,那四更的鼓又响了。忙是告别,溥旋连连嘱咐玉堂春要放宽心,也不答话,玉堂春便笑着看他去了。
                  次日午时,牢门大开。两排刽子手威风凛凛的在门口高吼:「出人啦,出人啦!」
                  吼完,玉堂春一干人等便依次被押上了囚车。然后,破锣开道热热闹闹的往菜市口而去。
                  这一路同往时一般,竟是挤满了瞧热闹的人。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还同六子在那人群之中瞧着六君子上了法场,却未想到不过几月工夫就轮到自己上场了。又是想笑又是想哭,难免慨叹但心里却是平静异常,只瞧着那些带笑的人群一路推挤嚷闹。
                  瞧了人群,六子慌乱了起来,他并不知道今日溥旋会来救他们,只道自己这一去就无回,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惊恐。
                  可他见得一路的人瞧着自己,心里竟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情绪,又想得往日里那些上法场的汉子,莫不是要开口唱两句,这才显得自己胆壮声豪,便心想,自己纵是无甚胆量,但也不要太过窝囊,总得也要唱上两句方才死得漂亮。
                  因此,六子鼓足了劲,开口叫道——
                  「呀!忍见百姓遭凌残。
                  「悯而受死苦无厌,
                  「生不逢辰谁可怜。
                  「陈胜、吴广今不见,
                  「世无英雄揭义竿。
                  「苍天未遂男儿愿……」
                  「好!是条汉子,再来一句。」
                  听他唱毕,人群中声动如雷连连叫好,鼓得六子连声又是唱了一句,一句接一句竟是不肯停歇了。就是如此,一路高唱到了菜市口,便被押赴上了台。
                  上台之后,六子终究年岁小些,也不再逞那英雄气概,放声大哭了起来。「师父,六子我要走了,等去了阎王爷那儿,十八年后六子我又是一条好汉。」
                  哭笑不得,玉堂春瞧了六子,心里也兀自害怕起来,只怕是溥旋动手迟些,自己就真要待十八年后了。忙探了头瞧去,却瞧见了那站在台下人群之中的玉泽秋。
                  那玉泽秋也在瞧他。他早起,便听得说是玉堂春今日问斩,是以一个早上下来人都是恍恍惚惚,等至中午,听见那街外高喊着出人,也就顾不得什么,从堂里一路跟来。
                  此刻,他见得玉堂春五花大绑的跪在台上是命在旦夕,心里却是不知是什么滋味。是痛是伤,还是惘然,只不住的问自己……
                  我却是想他死么,我却是想他死么?为何见他在那台上,我的心竟是如此的痛?难不成,我一心里竟从未恨过他?
                  想不明白也想不透彻,那台上便是行刑的三通鼓响了。慌了神,玉泽秋从人群而出就想往前挤,奈何,人堆扎人堆怎么也挤不上前。
                  再说台上,听得三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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