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虬-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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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璋璋又迷迷糊糊地安静了，罗英也昏昏沉沉睡着了。
　　灯花还在跳跃。
　　毕莲仙眼前现出了一幅幅变幻不定的画面。哦，那不是心爱的大虬哥正在向自己走来了吗？他穿着白衫子黑裤子，可他走着走着那衣裳裤子却全不见了，他赤身**，那*裸的躯体是那样美好，那样迷人，她正要迎上去，突然，从大虬哥背后窜出了数十个同样*的男人，他们围住了大虬哥，那光溜溜白森森的肉身上忽然长出了灰灰黄黄的长毛，他们变成了数十条恶狼，恶狼呲着雪白的牙齿，瞪着血红的眼睛，在大虬哥的光身上乱撕乱咬，大虬已被撕咬得血肉模糊了，长毛耷起的恶狼又张着血口向自己扑来了……

第10章　　星耀南山大虬脱险　　月照坟地莲仙诉情（6）
毕莲仙浑身一颤，睁眼看时，才知道做了个恶梦。
　　璋璋好像也在做梦。他在梦里哭喊着：“妈——，他们拉你做啥？”
　　莲仙的眼睛瞪大了，一脸的惶惑与惊恐。
　　暄璋抽泣着又沉入了梦乡。而毕莲仙却象陷进了火海，那种炙热的疼痛让她的心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煎熬。
　　璋璋梦里这声哭喊，象一把锋利的刀子扎进了心窝，她心中的伤口又一次被撕裂了，又一次血流如注了……
　　五岁的璋璋还不懂人世有多么险恶，但是璋璋看见了人世间的一种暴行。他明天醒来一定会问妈妈同样的问题：那些家伙为啥拉你？拉你去干了什么？
　　面对儿子的问询，毕莲仙该拿什么话来回答？儿子现在还小，可他总有一天会长大，他长大了别人肯定会给他说出那一段奇耻大辱：他妈妈是一个被几十个男人蹂躏过的贱女人！当人们骂那些畜牲是畜牲时候，那么被畜牲糟蹋过的女人，难道还能有正常人的人格吗？
　　刚才那几个姐妹来看她，除了真诚的关切之外，明显地也带着无限的怜悯。人为什么会被人怜悯？不就因为她已经不如人了吗？她已经比别人低着一等了！尽管她们出门后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她还是听清了一句话：“唉，真可怜。将来，娃娃……”
　　是的，往后她将在无形之中被人看成下贱的东西。自己成了贱货，儿子自然也就成了贱货的儿子。贱货的儿子是不会得到别人尊重的，他常常要看到别人莫名其妙的笑脸，那笑脸里藏着恶毒的鄙视和阴险的嘲讽，那鄙视和嘲讽是千年难消万年不化的冰雪，会让儿子寒透了心，会让儿子抬不起头。儿子也将会在人群中失去做人的尊严。
　　让儿子忍受那样多的痛苦，灾根祸源就是她还活着。如果莲仙死了，那么儿子心中留下的就只有仇恨和悲伤，而绝对不会有耻辱。而她活着，儿子就不仅负载着仇恨和悲伤，而且要承担着无穷无尽的耻辱。而耻辱则比仇恨和悲伤更难让人承受。自己死了，村里人会说毕莲仙是一个有血性守贞节的烈女子，人们会同情她而更加憎恨那些残害她的人。而她如果活着，人们就会说这是一个没有廉耻的女人。前年秋天，柳家堡有两个女人被过路的队伍糟蹋了，姑娘当晚就上了吊，结果一村子的人都给她送丧；那个媳妇当时没有自杀，可她只比那个姑娘多活了十天，最后也服毒自尽了。她是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她受不了村里人那种锥子一般尖锐的嘲讽讥笑的目光，受不了家里人的冷脸，那样活着其实比死了还难受。
　　那个媳妇的道路其实就是毕莲仙眼下的道路。毕莲仙也只能走这条路了。
　　可是毕莲仙自杀了，村里人就会说你是个贞节女子了么？你就能用自己的生命给儿子换来一个好名声了吗？你跟陈大虬的事情，村里不是也都尽人皆知了么？村里人能宽容你们的私情，难道就不能宽容你今天遭的劫难、受的羞辱吗？
　　啊，不不，那是不一样的。碧竹寨的人是讲贞节的，但是碧竹寨祖祖辈辈朝朝代代男欢女爱偷情私通的故事从来没有断绝过。那是自己内部的事情，有个“两情两愿”在里头。以毕莲仙和陈大虬的人缘，以她家庭这种特殊遭遇，她跟陈大虬的事，碧竹寨的村民们多数人不觉得有多么耻辱。可今天的情形却全然不同。一帮子外路兵，几十个男人，毕莲仙被她们糟蹋成了娼妇和*，被他们蹂躏成了猪狗……从今往后，毕莲仙在人们的眼里将不再是人！不是人的女人，在人群中还能再活下去吗？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10章　　星耀南山大虬脱险　　月照坟地莲仙诉情（7）
还有一层，为了心爱的大虬哥，毕莲仙也不能再活下去了。自从灵肉一起燃烧之后，毕莲仙的生命就已经属于陈大虬了。毕莲仙生是陈大虬的人，那么就应该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而如今这身子已被一群猪狗污脏过，再给真心所爱的人，不是对他那纯洁而真诚的爱的亵渎吗？那一帮猪狗在发泄*时曾不止一次辱骂毕莲仙：既然拉过野汉子，那么跟哪个男人弄事不是弄事？男人的东西还不都是一样的东西，出来进去不都是一样的动作和过程？是的，从表面上看是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畜牲们永远无法理解，虽然同样是男女之事，但是有爱和无爱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人之所以为人，就因为人的性事里融进了猪狗牛马所没有的神圣情感。那些两脚野兽不把别人当人，其实他们早已没有人的情，也没有人的性了。
　　为了不让儿子因母亲的耻辱而永远背上痛苦的包袱，也为了不让纯真洁净的爱情蒙上污秽尘垢，毕莲仙毅然决定：自杀！
　　要死，该死在哪里呢？吊死在自家屋梁上？那样，璋璋娃明天早上一定会看见娘那可怕的模样——眼睛暴突、舌头伸长、脸色青紫……那样子还不把孩子吓死吗？那样对孩子不是太残忍了吗？从自己被那些强盗拉进竹林之后，璋璋还没见过娘的面，就让罗英四嫂告诉孩子：娘出远门了，很远很远的门，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死的地方，只能是碧水潭。从碧水潭的崖上边跳下来，一切耻辱和痛苦就全都消失了。那里崖高水深，碧水潭的清波会把身上所有的污秽全都洗去的。碧水潭是毕莲仙离开人世最好的归宿。
　　她打开板柜，取出了最心爱的一身衣服。就是那年她送天时去县上医院，回来在庵房里换下来拧水的那身衣服。那衣服是让她生命焕发出光彩的一身衣服，几年来她一直把它收藏着，没舍得穿。每当看到那身衣服，，她心中就有一种甜蜜的感情在荡漾。今晚，她要穿上它结束自己的生命了。望着衣服，她竟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换好了衣裳，她真想再亲她的璋璋娃一口。可又怕一旦亲了，孩子醒来了怎么办？那会儿她还能下了自杀的决心么？
　　罗英不是个机灵人，可她绝对是一个非常善良老实忠厚的人。自己死了，大虬和罗英一定会把璋璋照看好的。有他们两人在，她没有啥丢心不下的。
　　可是就这么走了吗？不哼不哈，不言不语连一句话也不留吗？
　　对。应该给大虬哥留上几句话。
　　莲仙小时候在舅家跟着表哥念过几天书，过门以后，天时是个念书人，她跟着也“淘”出了许多字。于是她便用天时和大虬都曾经用过的笔墨纸砚，给大虬留下了那封遗书。
　　写毕，她悲痛地望了一眼炕上的璋璋和罗英。罗英睡得微微起了鼾声，璋璋在罗英的怀抱里，也睡得十分香甜。他们谁也不知道毕莲仙就要和他们永别了。
　　毕莲仙轻轻擦了擦泪，悄悄地拉开门，朝碧水潭的崖顶上走去了。
　　碧水潭里水声哗哗，远处传来几声不知什么鸟的悲鸣。
　　陈大虬像发了狂的烈马一样，直往碧水潭边飞跑。
　　陈大虬必须先往碧水潭边跑。不管是死是活，到潭边一切就都明白了。
　　奇怪！潭边并无人影，而水面上也没有任何漂浮物。天上有星光也有月光，月光和星光照得水潭上面一片晶光闪耀。瀑布洁白的流水落到崖下的石头上，溅起一片雪白的浪花。陈大虬三下五除二*衣服，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在水里仔细地搜索寻觅。潜在水的最深处，他几乎把每一块石头都摸了个遍，可是连毕莲仙的一根头发都没有发现。从深水区浮出后，他又在所有的水面上都游了两遍，仍然没见着毕莲仙的影子。

第10章　　星耀南山大虬脱险　　月照坟地莲仙诉情（8）
站在潭边，他反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潭里没有莲仙，就说明她还没有跳进去。没有跳进去，就说明她还活着。
　　他不知道毕莲仙究竟走了多长时间，从罗英叙说的情形推测，莲仙离开家的时间不会太长。要跳潭可以在两个地方，一是在潭边，不用上崖；二是走到崖上，从崖上往下跳。若是从潭边往下跳，不会水的女人十有*是会淹死的。不过也有例外。假如她在水里挣扎了一阵却忽然感悟到了生命的珍贵，那么稍稍改变一下方向，就可能逃离危险的深水区而爬到浅水中来。如果她一门心思要死，那一定会从崖上往下跳。从十几丈高的崖上跳下来，淹不死也会摔死的。可是要上崖，却还要走很长一段路，要从碧竹林旁边的大坡上去，沿着通往王家洼的那条小道，穿过一片庄稼地才能走到瀑布飞泄的悬崖边。水里没有莲仙，她就可能正在路上走。如果再返回去从那条路上追赶，说不定她就已经到了崖边，那时一切就都无可挽回了。只有迎着她把她截住，才能防止悲剧的发生。
　　可是怎样才能截住她呢？大虬忽然想到了一条道，这条道就在瀑布的旁边，在那十几丈高的石壁上，被千万年的流水冲刷出一道一道的石塄，不知什么年代也不知什么人，用钢凿子把那些石塄连通。錾出了一条十分艰险却也非常刺激的小路。攀在这条小路上，就象是在华山南峰的长空栈道或陡峭绝壁上行走一样。碧竹寨没有几个人敢在这条路上走。可是胆子大又身手敏捷的陈大虬，十四五岁时竟在这条路上走过好几回，耍杂技似地走得游刃有余。冯天时、冯北娃等人看得目瞪口呆，村里一个胆小的老婆婆见了那情景，一句话没喊出来自己先尿了一裤子。二十岁以后，陈大虬再没走过这条路，但是今晚他却非走不可了。从这里往上爬，很快就能到达崖顶。为了心爱的人，就是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惜了。
　　他抬头仰望高空，朝着崖顶大喊：“莲仙——，莲仙——，我回来了！我是大虬，我回来了！你千万不敢糊涂——，千万不能走绝路——”
　　崖顶没人应声。他也没有看到人影。没声没影就说明莲仙还没走到崖边，迎着把她拦住还来得及。穿衣着裤攀岩容易被石塄树枝挂住，既不便又危险，于是他依旧赤身*飞快地从那峭壁上的小道向上攀爬。小道很滑，有几次差点失手滑脱，幸亏他眼疾手快，牢牢抓住了扎根在石壁缝中的几棵小树，才没有摔下悬崖。他拼足了全力，以最快的速度爬到了崖顶。借着月光四下一望，却没有发现莲仙的任何影迹。莫非在自己攀爬的过程中她已跳下去了？不会呀。在往上爬的时候，他还时不时地朝下观望过，没有听见声响也没看见水花呀。也许莲仙还没走上来呢。倘若真的没走上来，那就实在应该谢天谢地了。
　　他屏住呼吸侧起耳朵仔细倾听，忽然，他听到了一声悲惨凄绝的哭声，在寂静的夜晚，在空旷的田野里，那哭声是那样令人肝肠欲断，那样令人毛骨悚然。
　　他听出来了，那是莲仙的哭声，哭声是从老牛背那个方向传来的。那里有冯家的坟地。天时在那里埋着，天时的父母和天时的祖父祖母也都在那里埋着。
　　莲仙在哭。莲仙在哭就说明莲仙还活着。大虬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到地上了，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在明亮的月光下，他笑了，伴随着绽开的笑容，两行亮晶晶的眼泪也顺着两颊滚滚而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10章　　星耀南山大虬脱险　　月照坟地莲仙诉情（9）
毕莲仙是无法从石壁那条小道攀上崖顶的。她要跳碧水潭，只能走碧竹林西北边通往王家洼那条小路。走那条路就必须经过老牛背，经过老牛背就一眼能看见冯家的坟地。坟地里长着几株柏树，月光下那几棵黑森森的柏树像站立着的几个人在凝视毕莲仙。噢，那是冯家的祖宗，那是七年前死去的公公，那是四年前死去的丈夫，那是三年前死去的婆婆……他们都瞪大了惊讶的眼睛，似乎在问：莲仙，你到底怎么啦？你要往哪里去？你去干什么？
　　毕莲仙痴痴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们仍然在问：你走了，咱的璋璋娃咋办呢？璋璋娃谁管呀？
　　毕莲仙的心酸了，腿软了，她走不动了。
　　那几棵黑森森的柏树似乎在向她招手：孩子，过来吧，有啥委屈给我们说说吧！毕莲仙“听”见了他们的话，直直地向着坟地走了过去，没有任何胆怯，没有丝毫恐惧。对于一个一心想死的人来说，世界上再没有任何能让她恐惧的东西了。
　　看清楚了，这里有七八座坟头，是冯家的老先人。北边那两座稍新一点的，是公公婆婆的坟，靠南一点，算是下方，那是天时的坟。说是新坟，那坟头上也都长满了野草。她一扑瘫坐到坟堆前头，似乎又听见天时在叮咛：莲仙，好好侍候妈，好好养咱的璋璋。璋璋是冯家的根，受多大的难场，都要把咱的璋璋养大啊！不把璋璋抚养成人，你千万不能走啊！
　　婆婆也在跟莲仙说话了：媳妇啊，妈知道你受了可怜了。可是你不能丢下咱璋璋娃不管呀！我们都走了。就剩下你跟咱璋璋娃了。你再走了，咱璋璋娃就一个亲人都没了，咱璋璋娃可怜呀……
　　毕莲仙哇地一声放开了喉咙，悲痛欲绝地哭喊着：“妈呀！我也不想死呀！可我再没脸活下去了呀！璋璋爸呀，妈呀！我的命为啥这么苦呀！我真的是个败家星吗？为啥这灾祸都落到我身上了呀？我离不得咱璋璋娃，可是我……活不下去了呀！……
　　大虬悄悄地来到了莲仙身旁，他轻轻地跪下来，把扑倒在坟头上的莲仙扶起来，说：“莲仙，把你的伤心委屈全都哭出来吧，哭到我怀里来吧。”
　　毕莲仙紧紧搂住陈大虬，百感交集地哭问道：“大虬哥，大虬哥，你咋才回来？你咋才回来了呀？你为啥才回来了呀？”
　　大虬抓紧毕莲仙的一只手，朝自己的脸上打了几巴掌，流着泪说：“怪我！怪我！都怪我呀！”
　　莲仙抽回手，又紧紧地搂着大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放开喉咙拼命地嚎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莲仙满肚子的苦水似乎全都哭出来了。她稍稍平静了，忽然声音惨惨地问：“大虬哥，难道咱两个相爱是罪过吗？难道是老天爷有意要罚我吗？”
　　大虬说：“不。不是你的罪过。要说罪过，那是我的罪过。老天爷要罚，也该罚我。可是，让咱们相好也是娘跟天时哥的的心愿啊！”说着，他转脸向着天时妈跟天时的坟墓，声音悲切地说：“天时哥，你临终时说的那一番话，如果兄弟没猜错，你是想让我俩在一搭的。干妈，儿子要是错解了你老人家的意思，你就叫天上立时掉下个石头来把我砸死！”
　　坟地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响。坟头上的草和直直挺立的柏树全都沉默着一语不发。
　　等了一会儿，大虬又说：“干妈，天时哥，你们若是赞成我俩相爱，就发出个声响，言语一声儿。啊？”
　　话刚落音，忽然起了一阵风，坟头上的柏树摇头晃脑地抖动起来，且发出了呜呜的哨声，低矮的野草也一起一伏地摆动着，沙沙沙的声响似在激动地表示着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