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的母亲-第1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样，对她身前身后的景物视而不见。人还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特自恋，恋自己的心血情感和汗水浇注过的东西，越是付出得多，越是难以割舍。栽棵树、折个纸鹤，哪怕是自己清扫过的房间地面，都会被那颗兴冲冲的心所爱惜，何况一个让人魂牵梦绕的妙龄少女？
　　

毕海大三（2002。10—2003。1）（6）
我只想提醒你：永远不要在你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夸你的妈妈！爱情属于两人世界，那是个完全闭合的全息的世界，任何外人的介入都是一种侵犯。亲爱的儿子，如果有朝一日你成功了，不管那个女孩子是谁，妈妈都会退避三舍，把你心灵的疆域全数交割给她。我现在的建议是，你不要单找一个人溜冰，有时间的话，不妨多约些同学一起玩玩，男生女生都行，也可以去其他院校转转，没准儿就发现了更迷人的火狐狸、雪狐狸也不好说。十九岁少年比之无涯山川人事，实在是太小了点儿，尘世的百花园你才刚入门，你的狐狸说不定还在哪条荒山野沟里逮蝴蝶玩呢！
　　我上次向你推荐了《山河判断》，再推荐一本金圣叹批《西厢记》，对你当下的心境肯定大有补益。金圣叹这个人精生得太早了，如果《红楼梦》让他来批，真不知这人世间又会增加多少奇境妙趣呢！
　　你的手皮肤不好，气温那么低，晚间出外溜冰一定要戴手套，最好多买几双，溻湿了就换。还有鞋垫和袜子，也要勤换，不能亏待我的儿子啊！
　　小星星写了一首诗，他不让我看，我忍不住还是看了，现在抄给你，算是妈妈拉着你当一回偷窥者吧：
　　一只小鸟在鸣叫，它照亮了我的心田。
　　一只小鸟在鸣叫，它照亮了大地和山水。
　　在田野里，吃草的羊一边吃草，一边听小鸟的歌声，
　　有时也会在一旁伴zou（奏）
　　小溪也伴着这小鸟的鸣叫，欢快地流着。
　　太阳也把它的阳光洒在溪流上，
　　溪流变成了金色的龙，
　　一边流着，一边把光芒投向两岸。
　　这片田野充满了秋天的气xi（息）。
　　我一个字也没改，比起妈妈四年级时写的那首歌颂春天的诗，实在要漂亮多了！漂亮得让我心生妒忌。那是一个春天的早晨，妈妈趟河去你老外婆家。穿越田间小路一直向东，过了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也有小鸟在歌唱，和水灵灵的露珠，和初升的朝阳一起，照亮了我的心田。我一蹦一跳往前走，大口大口呼吸着田野里潮湿的清气，不由自主地和着豫剧调子自编自唱起来……三三四、三三四的句子，哪有星星这个小家伙的朴素自然啊！回家后，我把这段不到二十行的“诗”交给语文老师，老师惊奇得睁大眼睛，很快用毛笔抄写出来，贴到了墙报上。
　　你有兴趣的话也写点诗好吗？
　　水仙花悄然绽放
　　亲爱的妈妈：
　　曲繁星太牛了；看来你的事业后继有人了。
　　诗这个东东太深奥了，你想让我写，我只好试试：
　　垃圾
　　垃圾
　　在早晨被发现
　　不用惊讶
　　不是早饭
　　垃圾
　　心灵之食粮
　　哺育我成长
　　心存感激
　　谢谢
　　垃圾
　　我们生活的世界
　　美丽得让人绝望
　　再见
　　垃圾
　　你是我的
　　恩人
　　仇敌
　　在晚上被刺死
　　时间之斧
　　钝得斩钉截铁
　　将垃圾击碎
　　让我怎么活
　　毒
　　阳光灿烂
　　烟雾弥漫
　　虚假的幸福
　　旋转，上升，膨胀，爆裂
　　面对人群
　　撒下苦笑
　　谁让世界
　　充满欢笑
　　我
　　谁让世界
　　充满悲切
　　我
　　谁是世界
　　的
　　中心
　　泪水简单
　　如
　　水仙花
　　悄然绽放
　　写于一个醉酒的夜里，有自恋的倾向：）
　　世界大着呢
　　亲爱的漫儿：
　　“泪水简单/如/水仙花/悄然绽放”！
　　儿子，你的诗凄美，令人心痛。不过我更担心你醉酒，不至于吧？为了一次小小的失意，就害得你借酒浇愁，真的遇到伤筋动骨可该拿什么去排遣？
　　

毕海大三（2002。10—2003。1）（7）
“在晚上被刺死/时间之斧/钝得斩钉截铁/将垃圾击碎/让我怎么活”。
　　有这么夸张吗？走出小小的清华园，世界大着呢！山川如有待，他不会着急上火，别说走完这几片水上漂浮的大树叶子，就一个中国，蜻蜓点水，百年之身也是无法穷尽的！不说西部旷远苍阔的群山与大漠，就是小小的鼓浪屿，小小的武夷山，还有小小的漓江和黄果树瀑布，你没去，我去过又走了，它们不是还在那一片天光里被风吹来吹去闲度日月吗？更别说那些只争一岁荣枯的草木，那些为人贱视的昆虫世界了。
　　那天，妈妈站在日光岩上看日出，鼓浪屿的街道和楼房泊在淡淡的晨曦里，一处处曾让妈妈惊叹不已的花园别墅，隐没在绿树丛中，难辨眉眼。稍稍换一个角度，再让人揪心的美景也会面目恍然风华不再。无论它八角八卦抖棱抛线、重檐歇山如荷似莲，几易其主之后，镂空的女墙外流动的，又是一代红男绿女，谁还能从它落满劫灰的水泥透雕上认读到旧时人的面影？花园里紫荆正艳，草色青媚，谁还会在意石柱和门窗上僵硬的缠枝玫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聚集这里竞才斗富的商贾名流，堆名木、砌巨石，极尽工巧，短短十五年修造起一千多幢中西合璧的豪宅，想来该是怎样的一番热闹红火！可转眼人去楼空，全都成了陈迹。在一所被几户人家分住的别墅里，太湖石堆成的假山落满风雨色，藤蔓寂寂，山洞成了不文明者的便溺所。卵石小径和朱漆斑驳的亭台也做了鸟类的家园，蜕羽零乱，粪迹点点……更别说那些摇摇欲坠的危楼！我不管别人知道多少，除了当过清华学堂体育部主任的马约翰（他生于1882年，按夏历整整长你一百岁），中国妇产科医学的奠基人林巧稚和当代诗人舒婷，还有那个被他的内侄女骂称没良心的林语堂之外，我对那些因财大而气粗一时的庄主们一概漠然，更况贫民区代代上演不绝的角本？又有谁能在时间之火中留下些许灰烬？
　　凭什么战胜死亡？能给人以安慰的，唯精神与智慧的盐粒！日月起落，江山浮荡，儿子儿子，你缘何心胸不为之一阔，眼眉不为之一展，任天风海涛鼓满你年轻的生命之帆？江山有待，即便是各领风骚数十年，那也得你自个儿充满自信去“领”啊！
　　可爱的小同乡
　　亲爱的妈妈：
　　：）不用担心我，我写的那些东东不过是突发奇想而已，没什么实际意义，无非是一些无病呻吟，竟然让你这么重视，不好意思。
　　这个星期天如约找了那个同乡，一个没有眉毛的小姑娘。看见我，二话没说就奔了过来，面带微笑连声说对不起，说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我十分诧异，觉得有些奇怪：我想像中这个有才情的小姑娘应该有点盛气凌人才对，现在看起来确实是时髦前卫了点，不过倒是很平和随便的。然后她就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拖进学校里。走没几步，发现我驼背，立刻跑到后面扳住我的肩膀使劲往后掰（呵呵，像你吧）。然后就开始说她们住哪儿，这个楼是干什么的，这些车是哪些当官的弄来的。后来就没词了。学校很小，几步就走完了，于是回清华。一路上几乎一句话都没说，我还以为说了什么话惹着她了，后来发现她对外面的各种人和东西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常常盯着一个我看起来毫不起眼十分乏味的人呆呆看半天，什么话也不说，让我彻底ft了。
　　到清华，我取了车，带着她开始在校园里转，一会说这个楼很漂亮，一会说这几棵树很好看，对我们学校那几个俗不可耐的标志性建筑倒是视而不见。后来去吃饭，像是看见什么珍馐佳肴似的，狂呼这个看起来好吃，那个看起来也不错。于是我就点了一份咖喱饭，几个水煎包，一个豆沙饼，一份糖醋里脊，一份水煮肉给她吃。我没要什么，就看着她一个人在那儿慢条斯理但意志坚定的大吃特吃。一边吃一边说，哥，你看那边那个上身穿牛仔夹克，下身穿××（牌子我没记住）裤子的女生，还背着旅行包，真可爱！！我摸不着头脑：这有什么可爱的？也不好说，只好什么也不说。不一会儿，我只动了几筷子，剩下的全被她吃光了，然后争着端盘子，我争不过只好由她去了。出来后我说走走吧，刚开始自行车就被她抢过去硬要自己推着，一边推一边手舞足蹈地连声叫道：真开心！真开心！死活都不让我碰我的自行车。又走了一段路，碰见一个卖旧书的地方，我们平常到那里买些旧课本什么的，反正都是一些很无聊很枯燥的书，我从来没想过里面会有什么文学类的书籍。她在我存车的时候就迫不及待跑到里面，先到一堆日文书旁边，随手就抽出一本说，这是三岛由纪夫的东东，很好看。我很奇怪她哪来的时间学日文，不过也没好意思问。然后我问她是不是特喜欢外国文学，她说也不是，说喜欢看有争议的书。正好旁边有一本《查太莱夫人的情人》，我抽出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问她这本怎么样，她笑着说很不错，我就ft了。然后她找到一本《了不起的盖茨比》，翻到第一页，说我已经会背了，说着就开始叽里咕噜背了起来，竟然大致和书上写的一样，唉，果然是博闻强识！
　　

毕海大三（2002。10—2003。1）（8）
从卖旧书那里出来，她一定要看一下男生宿舍，没办法，只好领过去了。（待续）
　　只要心是真的
　　亲爱的漫儿：
　　世界其实并不像我们这些大人的心理背景一样黑暗！我向你保证！
　　你的心灵中才刚刚出现星星点点的绿意，决不能被妈妈的胡说八道毁了，那将会置妈妈于万劫不复的地狱！今天下午，妈妈看舒婷与陈思的《Hi十七岁和儿子一起逃学》，其中有这样的话让妈妈动容：
　　“……我还不至于土到一提恋爱就考虑天长地久，但也不能新潮到把爱情当摩登时尚或一剂精神泻药。不管初恋成功还是失败，不管它是一生一世或者仅仅过眼烟云，都必须真诚对待，才不会辱没了你和你所爱的人。”
　　“我的忠告是：第一次性经验（文明说法叫第一次亲密接触），最好是和你所爱的人。这会使你对性爱认识有比较健康的、和谐的、美好的开端，避免造成心理损伤。”
　　“……儿子，无论你遇到什么，失恋、伤病、过失、吸毒、战争，我都将义无反顾保持精力和信心，为你的康复与你一起努力斗争。任何时候你感到孤单，渴求温暖，你都会看到身后有我，你从不远离永不失望的母亲。”
　　坐在阳台上，我一遍又一遍用心灵默诵着这些话，直到忍不住哭出声来！这也是妈妈想说的啊！儿子，在爱情这个问题上，一定得自己做主，不要考虑上一代人的想法和看法，哪怕你爱上一个残疾人，一个丑人，一个最黑的黑人，一个街头卖艺人，一个流浪者，只要你的心是真诚的，你的爱是不可遏制的，妈妈就会无条件地在财力和情感上给以全力支持。毫无疑问，妈妈允许你反悔，即使你打了败仗，把一个没了娘亲的小贝比抱回家门，你的白发娘亲只要还抱得动，我就会像爱你一样爱他、娇他、宠他！把他抚养长大。
　　亲爱的儿子，你的春天来了，就尽情地将生命最美丽的色彩吐放出来姹紫嫣红一回吧！不要听我们这些精神残疾们杯弓蛇影地瞎叨叨。每一代人的生活方式都是不一样的，同代人也各自有各自的命运和机遇，光听别人说，你不就成了抬着驴子赶路的傻瓜了吗？毛泽东他老人家说过：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就得自己亲口尝一尝。一个小小的梨子尚且如此，更况人生乎！
　　写到这里，泪不能止，你的妈妈真是天下最不可忍受的老顽固啊！
　　小同乡的书单
　　亲爱的妈妈：
　　没事，没那么夸张。
　　接着上回的。
　　后来领她到我们的15号楼。刚进楼，就喊臭死了，一直到我寝室门口，可能是里面人太多不好意思再说了。我的电脑里基本没什么好玩的东东，只好上网听音乐。让我吃惊的是，她竟然是个朋克迷！熟知Nivana的很多歌，还嘲笑我只知道听中国的二手摇滚，不知道祖师爷长什么样子。我就无语了。听了一会，就发现她有点困了，让她在我的巨脏无比的床上睡一会，竟然也不介意，脱了鞋就直挺挺地睡着了。睡着前宣称半小时后叫她，不然要和我拼命。三点半的时候，我连喊带摇叫了她半天，没反应，又怕使劲弄醒了要挨打（一路上不知道捶了我多少拳了），只好由她去。十分钟后，自己醒了，抱怨说太冷，我说本来想让你盖被子，可惜我的被子你也看到了，让你盖估计你也不愿意。我说完，她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非要叠我那脏得我都看不下去的被子，拦都拦不住。没办法，只好站在一边看她十分认真地叠了半天，终于把被子弄成个豆腐块。我说你这样我晚上都舍不得盖了怎么办？她说没关系反正你们有暖气，我们那里盖上被子还没你们不盖被子暖和呢。
　　我说，你帮我列个书单吧。她也没多推辞，只说了句，你们这么忙，肯定没时间看，然后就歪着脑袋开始边想边写，如下：
　　三岛由纪夫
　　《金阁寺》、《潮骚》、《镜子之家》、《心灵的饥渴》
　　芥川龙之介
　　　。。

毕海大三（2002。10—2003。1）（9）
《罗生门》
　　川端康成
　　《山之音》、《名人》、《舞姬》、《千只鹤》
　　纳博科夫
　　《洛丽塔》
　　菲茨杰拉德
　　《了不起的盖茨比》
　　马尔克斯
　　《没人为他写信的上校》、《疯狂时期的大海》
　　《超脱爱情的永恒之死》、《霍乱时期的爱情》
　　波特莱尔
　　《恶之花》
　　海明威
　　《丧钟为谁而鸣》
　　加缪
　　《局外人》
　　说实话；我确实没太多时间看这么累人的东东，估计她只是写出了她认为不错的那部分罢了。
　　肯定是个“史湘云”
　　亲爱的漫儿：
　　就你的描述，肯定是个史湘云了。身边有个这样的妹妹也好，她有足够的能量把你窝在胸腔里难以伸展的须须蔓蔓抖擞出来，激起你生命中最响亮最明艳的色彩，好好地青春一回。她开出的那些书名有一些妈妈也没看过，比如三岛由纪夫，因为不喜欢这个老日的名字，就一次次从书架上把他忽略了。
　　这个星期没干别的，把这次南行的五篇小稿写了出来，本想打住，开始写小说，昨天无锡的陆先生打电话，说阿炳在无锡的故居拆除了，但在文化界的呼吁下，阿炳当过道长的雷尊殿已经被批准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他辩说无锡人其实是很看重阿炳的。为了阿炳这篇“道听途说”，他要我再写一篇钱钟书的东西，原本不想写的，盛情难却，就答应下来。妈妈是个不会讨巧的人，当了开馆前一天的第一个参观者，总得说出点什么吧？所以就把家里存有的资料拿出来恶读，倒也读出了与往日的不同。果然，写文章的人和现实生活中的人是不一样的，最少是将心底最阴暗最具动物性的一面遮掩起来了。谁如果处处拿文学作品中的标准匡正现实生活，他周围的人恐怕全都被吓跑了。
　　我毕竟又长大了一点
　　亲爱的妈妈：
　　刚刚从图书馆借了四本书：《了不起的盖茨比》、《金阁寺》、《霍乱时期的爱情》、《悲剧的诞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