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侬本多情-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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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漆黑的眸子郑重地看着我,“我知道这样的事可能很为难你,但我没有其他人可以信任,拜托你了。”他这样说让我感动,也让我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责任。
  如果没有遇到我,不知道他会怎样处理这件事。是在跟他分开后,我才意识到,他也许并没有把自己得病的事告诉你,也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么他要去哪里,他要怎样承受病痛的折磨,怎样孤单地迎接死神的到来?一想到这些我就心如刀绞,我恨自己跟他分得太匆忙,居然忘了问这样重要的事。
  这半年来我一直怀着沉重的忧郁,害怕哪一天接到他的死讯,但又怀着微弱的希望,也许有奇迹发生也不一定,我听说过有人吃中药治好了癌症,但愿我有一天能够完完整整地将那张五十万的卡还到他手上。
  就在上个月的一个周末,一个年轻的僧人敲开了我的公寓的门,他带来他的一张便笺,上面只有很少的几个字,“拜托,谢谢,还有,不要告诉谢暄。”
  那一瞬间,巨大的悲伤笼罩住我,我痛哭出声,就像当年得知自己不是爸妈的孩子一样,,年轻的僧人面目慈和,悲悯地看着我,他一定是看透了生死,因此能够那样宠辱不惊。而我却做不到那样。
  南生让我不要告诉你,我原本是想遵照他的意愿的,这样悲伤的事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何必要多一个人陪着一起难过。但是有一天晚上,我梦见周塘,我们都还是小时候的模样,搬着板凳赶着去看戏,醒来的时候,整个枕头都是湿的。
  其实梦里的情景是很快乐的,我们都无忧无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后来我渐渐明白了,我们对周塘都怀有那样深刻的依恋,可是我们后来一个个都离开了她,并且永远不能再回去,这种回去不是指物理距离,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这一种相同的感情将我们联系在了一起。
  谢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同你一起去看看南生,那个僧人离开的时候我向他要了地址。如果你没有空,我将一个人去看他。
  
  好几次,谢暄的眼前一片黑,心缩成一团,怎么也松不下来,躺了好一会儿,才将信看完。等他的心慢慢松开,血在他的耳朵里冲击的时候,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周南生,直升机螺旋桨带起的巨大的山风,几乎将人刮倒,周南生的风衣猎猎作响,他已经是渊渟岳峙般的成熟男子,那样挺拔,那样帅,但对他笑的时候没有一点心机,像风吹麦浪。谢暄想,他想做一辈子兄弟,那就做一辈子兄弟吧。
  穿心的悲痛耗光了谢暄的全部力气,但就像老太太过世时那样,他根本流不出眼泪,所以心才痛得那么厉害吧。
  
  肖焚一直在外面,时刻关注着屋里的动静,直到天亮,他才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谢暄根本没睡,就靠在床头,侧着头神情木然地看着窗外,他的脸色白得吓人,眼里都是血丝。
  “你……”肖焚迟疑地开口。
  正在这时,病房门开了,一行人鱼贯而入,有医生、护士,还有谢暄的母亲、何林,肖焚退后一点让出位子。
  医生看着手中的病例,说:“应该是上次的车祸留下的后遗症,有血块遗留在脑颅,才会时不时地感到头疼,最近是不是经常会视线模糊?”
  谢暄像是没有听到,没有一点反应。何林接口说:“是是,三少一直以为是自己看文件时间太长了产生视觉疲劳,才会视线模糊。”
  医生看了谢暄一眼,“这是因为血块已经压迫到了他的视觉神经。”
  韩若英有些慌,“那要怎么办呢,做手术吗?怎么上次没有检查出来呢?”
  医生耐心地解释,“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有些人脑颅中有东西一辈子不发作出来就一辈子也发现不了。现在建议还是尽快做手术。”
  “那有没有危险,毕竟要在脑袋上动刀,有没有其他治疗方案呢?”
  “所有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但手术的好处在于彻底根除,保守治疗也可以,但不能保证什么时候又会出问题,以病人现在的情况,还是做手术比较好,现在医学发达,开颅手术技术已经相当纯熟——”
  医生还在说,谢暄充耳不闻,在人群中盯住何林,开口,“叫胡宁军来见我。”
  所有人都一愣,何林刚想说三少现在还是好好休息,但一接触谢暄的眼神,立刻将这话咽下了,“我知道了。”他转身出去。
  
  胡宁军来得很快,病房里的人已经清干净了,谢暄靠在床头,一张脸冷若冰霜,何林出去后小心地关上门。胡宁军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有些不安,但依旧保持着军人式的站姿,坚定挺拔,谢暄冰冷眼神久久地看着他,不做声,胡宁军细微地动了动,只好先开口,“谢先生,你找我?”
  谢暄极端优雅地掀起眼皮注视他,用一种几乎轻柔的语调问:“周南生呢?”
  胡宁军愣了下,马上面无表情地答道:“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一只烟灰缸就擦着他的脑袋飞过去砸在后面的墙上,眼前的谢暄露出了嗜血的残忍表情,“你再说一遍!”
  胡宁军的心颤了一下,他完全相信如果他再说不知道,下一次的目标绝对是他的脑袋,他抿了下唇,说:“他走了,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去年八月份的事。”
  
  对于周南生的忽然离开,胡宁军自己也是诧异万分,但周南生一句“你别问了,我有自己的理由”堵住了他,于是他只好换了话题,“那么跟着你的那些兄弟呢,怎么办?”
  “那些我都已经安排好。”他顿了顿,说,“说来当初走上这条路也是阴差阳错,现在是拨乱反正。只不过,军子,三儿拜托你,他现在站得那么高,不知道多少人恨他,多少人眼红他,我真怕他出事——”
  胡宁军不笨,就算原本不知道,但跟了谢暄这么多年,看过他跟谢明玉之间的勾缠,也隐约明白周南生与谢暄之间不单纯,但他没有点明,“他是我老板,那些本来就是应该做的。”
  “我那些兄弟你大多见过,我吩咐过他们,你若有事,只管找他们。”
  “你走了不告诉他?”
  “不了,他现在挺好。”
  
  谢暄冷笑一声,“你可真行,我不问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说?”
  胡宁军蹙了下眉,说:“是他不让我告诉你。”他的话刚说完,只听咔嚓一声,是手枪的保险栓被打开的声音,一管黑洞洞的枪正指着他的眉心。
  胡宁军对上谢暄冷酷的眼睛,他的眼睛告诉胡宁军,谢暄是认真的,他真的想一枪崩了自己。胡宁军有一瞬间的慌乱,他不明白难道仅仅是这样一个原因让谢暄对自己起了杀心?他的后背都是汗,计算着躲开子弹的概率。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暄举枪的手缓缓放下,“你走吧,我这里不需要不听话的狗。”
  紧绷的弦一落下,胡宁军本能地迈步要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但他马上又停住了,牢牢站住了,“我不走。”
  谢暄的嘴角牵起一个讽刺的笑,“不走?等着我送你一颗子弹?”
  胡宁军看着靠在床头的谢暄,没有了刚才食尸鬼似的的残忍与危险,他整个人虚弱得厉害,像濒临死亡的黑天鹅,胡宁军又说了一遍,“我不走。”
  “滚!”谢暄忽然将手中的枪用尽全身力气掷出去,枪托砸到胡宁军的眼角,顿时鲜血直流,火辣辣的疼。
  胡宁军用手背抹了下眼角,弯腰捡起那把枪,走过去放到床头柜上,然后静静地退出了病房。
  病房外何林一脸紧张担忧,看见他出来,目光在他的伤口上停留了一下,立刻侧身进了病房。
  
  谢暄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对自己的病漠不关心,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这样的状态根本没法做手术。他从医院搬回了谢公馆,韩若英也暂时住到谢公馆以便照顾他,但两母子关系实在生疏得很,说是照顾,她自己儿子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公司上的事也尽量让谢晖帮着分担;冯开落经常过去陪他,谢暄对他一向比对别人宽容,因此有时候还能在他脸上看见一个笑容。上次冯开落来找他,是想告诉他有人找他拍广告,是一个热爱生命的公益广告。其实冯开落的外形条件很好,当初在星辉娱乐,是被捧过一阵的,只是他实在不大会做人,不会说漂亮话,最后才落得要到夜总会端盘子的下场。但他对拍戏还是很有兴趣的——
  “我觉得拍戏很有意思的,可以跟生活中的自己彻底分开,投入到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当中,这样的体验很新奇——”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熠熠生辉。
  谢暄便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冯开落说:“小哥,我晓得你很厉害,很有能耐,也许只要你一句话,别人就都要捧着我,但是小哥你别去这么做好不好,我想自己拼拼看——我长这么大,大多数事情都半途而废,实在没用得很,但这次,我还是想试试——”
  谢暄点头说:“好。”
  但他还是跟制作组打了招呼,他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让娱乐圈的那些腌臜潜规则远离冯开落。
  冯开落这回是干劲十足,还报了一个演艺班,每个晚上都去上课,白天也在揣摩剧本台词,其实这个公益广告加起来也就只有两句台词,他偏偏翻来覆去地念。
  
  谢明玉回来是在一个周末,阳光明媚,小莲山的百年山樱全开了,风一吹,飘雪一般,风中都是樱花香气。那时候冯开落正要离开,与谢明玉迎面碰上——
  谢明玉瘦了一点,黑了一点,头发剪成了板寸,薄薄地贴在头皮上,将完美的脸型都露出来了,身材高挑匀称,天生衣架子,这个男人已经将近三十,但似乎还残留着少年人的傲然和明澈,漫不经心地眨眼,又柔软又生动,但又有点简约的冷淡。
  冯开落好像被钉在那里一样,无法迈动步子,也无法出声,只能用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但谢明玉只是无动于衷地看了他一眼,提着简单的行李,走过他的身边——
  
  谢暄在花园里,歪在圈椅里似乎睡着了,一只虎斑纹的猫卧在他的脚下,听见有脚步声逼近,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又事不关己地睡觉。
  谢明玉走到谢暄身边,伸手掀开盖在他脸上的报纸,阳光一下子洒在谢暄的脸上——谢明玉的喉咙一下子堵住了,谢暄已经瘦得快脱了形。
  被阳光直射让谢暄感到不舒服,他微微皱了下眉,并没有睁开眼睛,“开落,别闹了。”
  谢明玉不出声,毫不掩饰地直视着谢暄。
  谢暄终于睁开眼睛,谢明玉背对着太阳,谢暄几乎看不清他的脸,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你回来了。”
  阳光太刺眼了,他的眼睛有点疼。                        
作者有话要说:就为了让明玉出来,我写啊写啊写啊写啊写得都吐血了,真是自找苦吃。潜水的都给我出来,看我这大爆发的,您还好意思么!
另外,放心,木有结尾,还有好多没写,都不好意思说了,这进度。



111、哭

  “你怎么这副样子?”谢明玉撇着嘴一副嫌弃的样子。 
  谢暄勉强笑了一下,看着眼前的谢明玉——阳光、健康、骄傲、成熟——曾想过多少次再见谢明玉该是一副怎样情景,想过自己会生气发怒,想过自己会冷言冷语,也想过自己会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计较,只想好好看着他,紧紧抓住他的手——但如今谢明玉真的站在他面前,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明玉的目光在花园里兜了一圈,才问:“饭兜呢?”
  大约是谢暄经常带着饭兜去散步的原因,那畜生明明是自己的宠物,却更亲近谢暄,只要谢暄出现在院子里,总是亲亲热热地跑到他身边,跟前跟后的。谢明玉倒也不是真的关心那条狗,不过是没话找话。
  谢暄说:“老死了,躺了两天,没再起来,年前的事了。”
  谢明玉一下子窒住了,他看着谢暄萧索的神情,觉得所有的语言都变得无力,但他努力想说点什么,“三哥——”
  谢暄移开了目光,“你刚回来,去休息会儿吧,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他没有问他去了哪儿,为什么离开,仿佛他不过是今早刚出去,到了晚间自然回来了。
  谢明玉走上楼,他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花园,他可以看见躺在那里的谢暄,强烈的阳光下,他居然显得那么轻,好像一忽儿就要消失似的,谢明玉的心脏一下子收缩绞痛起来。
  
  傍晚他下楼吃饭,下午躺在谢暄脚边的那只虎斑纹的猫忽地窜上饭桌,低着头一道道菜肴间嗅来嗅去,然后昂起头,带着一副勉强满意的表情,迈着优雅的步子在饭桌上慢慢地散步,像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地。他看得有意思,阻止了要将它抱下去的佣人,“哪来的猫?”
  “是三少爷的。”
  谢明玉将它抓在手里,猫一点不怕生,斜着眼睛看他一眼,还自顾自地打了哈欠,露出粉红色的舌头和尖尖的牙齿。
  
  谢暄下楼的时候,谢明玉已经给猫起了一个“杰克”的名字,谢暄稍稍愣了一下,谢明玉一手漫不经心地摸着猫光滑的皮毛,抬起眼皮觑着谢暄,“这不是给我的吗?那我应该有取名字的权力吧!”
  谢暄想起当初从周塘带回这只猫,那时候几乎像个情窦初开的男孩,如今它终于到了它真正的主人那里,谢暄却有些索然了,“你喜欢就好。”
  他坐下吃饭,韩若英刚巧不在,饭桌上只有他们两人,一时间只听见杯盘轻碰的声音,吃到中途,谢明玉说:“你还记得以前说过立夏带我去周塘的吗?这话还算不算数?”
  谢暄拿着筷子稍稍顿了下,垂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一盘烧茄子说:“立夏已经过了。”
  他说这句话的那年立夏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谢明玉明白他话里面的意思——
  “但我想去。”他的语气坚定,眸子湛然明亮像夏夜的北极星。
  谢暄抬起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那明天去吧。”
  
  韩若英回来后,听说谢暄要去周塘的事,便竭力阻止,“有什么事这么重要,还需要你亲自跑一趟?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养好身子——”
  她还想说下去,但谢暄一句“我有事”立刻堵住了韩若英的嘴,面对已经长大成人并且杀伐果决的儿子,她失去了从前强势的掌控力,不敢再轻易干涉谢暄的决定,“那你让小何开车送你,不然我陪你一起去——”
  “明玉会跟我一起去。”
  韩若英闭了嘴,对于谢暄让谢明玉作陪也不要自己同去,心里有些不高兴。她一向是不怎么喜欢谢明玉的,觉得他骄纵,作风也不好,也有些看不起他母亲黄子怡的出身。谢暄知道他母亲在想些什么,但他没兴趣安慰——谢亚说他冷血,这一点,确实没说错。
  
  第二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何林开车送他们过去。一路上,谢暄都没有说话,窗外那些日新月异的风景在他眼前掠过,他还记得那时他也是这样看着窗外的风景被韩若英带去周塘——那些穿着白汗衫摇着葵扇纳凉的老人,那些猴子似的疯跑的孩子,那些扯着嗓子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妇女,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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