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桑记·终结-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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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勾芒带了本破破烂烂的书来了。少昊看了眼那本书，笑说：“是不是所有的禁术都用这种破破烂烂的东西记载啊？”
　　勾芒无视他，径直走到那堆东西中间，问：“就是这些？”
　　“对，就是这些。”
　　勾芒拿起那个洗澡盆仔细端详，忍不住问道：“哪里弄来的？”
　　少昊笑着回答：“三百年前小摊贩那儿买的，如假包换。”
　　勾芒无语了，他把那桶紫色的水倒进洗澡盆里，又放上黑色的花瓣，接着念了很长很长一段咒语，念完后手指在水中轻轻点了一下，只见盆里的花瓣全都燃烧起来，映在紫色的水里特别好看。慢慢地，水里出现了一个人影，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他跟少昊长得很像。
　　勾陈说：“就是他了，他是最适合你的，但是时间和空间都在四千多年以后。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你去那里，从此那个孩子，就是你了。”
　　少昊问：“那个孩子的名字是？”
　　“姬昭睿。”
　　少昊又开始笑，这次他笑得很大声，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笑全都笑光，他喘着气喃喃道：“姬昭睿？姬昭睿，姬昭睿啊……呵呵呵呵……”
　　勾芒不解：“怎么了？”
　　少昊喘了好一会儿才说：“勾芒，你可能不知道，现在的这一切，你、我、你大爷……我眼前的这一切，或许，就已经是一个假轮回了。我们现在，都只是在前一个少昊的梦里，我在他的梦里，爱着他的后卿，承受着失去后卿的痛苦，然后，我即将把这一切传递给下一个我。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勾芒愣神，脸上渐渐露出悲悯的神色，他抓着少昊因为大笑而不停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还要继续么？”
　　少昊摆摆手：“要啊，怎么不要。我就是这么固执啊。让我想想最后的遗言好不？然后我就把我的元神给你。”
　　“你说。”
　　少昊似乎斟酌了好久，最后他叹了口气说：“我还真能没什么可说的了，本来我还想说句革命宣言的，结果发现自己说不出来，实在窝囊得很。就它吧，”少昊指着你大爷说，“你帮我养着你大爷吧，你知道吗，他喜欢我家怒焰。”
　　“啊？”勾芒看了你大爷一眼，摇头笑出了声。
　　“很奇怪？可是，他们应该在一起，尽管看上去那么不相配。”少昊从来不阻止你大爷对怒焰的追求，他总是觉得，这两只飞禽，就像当初的他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真心希望终有一天，它们能够交颈言欢。
　　“那么，我们开始吧。”说完这句话，少昊不知怎么的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亮亮的圆球，然后被勾芒丢进了洗澡盆里。从此再也没有出来过。

　　第五十七章

　　好多好多年过去了，你大爷已经从一只小鹦鹉长成了大鹦鹉，并且成功地追到了他家小焰焰，生活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它现在住在勾芒的木神庭里，每天看着他摆弄那些花花草草。有时候勾陈会过来找他，虽然两个人总是一本正经家长里短的样子，但就算在你大爷的眼里，也是暧昧无限。
　　这天你大爷正在晒太阳，想着一会儿去找小焰焰进行它的第一千零一次求婚要带什么礼物，勾陈又来找勾芒玩了。彼时勾芒在为一丛花浇水，勾陈凑上去问道：“这些植物我看你一直好生照料，却从来没有开过一次花，别管他们了吧。”
　　勾芒说：“培育他们是我的职责，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
　　勾陈叹道：“哎，你就是太认真了。”
　　勾芒不理他，继续打理花草。突然他眼睛一亮，手上的动作都停下来了。勾陈懒懒问一句：“怎么了？”
　　“这花……开了。”
　　“嗯？”勾陈去看了一眼，随即移不开视线，“这是……青花曼陀罗？”
　　勾芒点头，这花居然开了。他从少昊走的那一天开始种下了这株植物，以他木神的能力全心照料，终于在四千年后的今天，开花了。
　　勾芒笑着说：“青花曼陀罗，这就意味着，这次他们的命运会有改变也说不定。”
　　你大爷听了很不以为然，不就是个花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它要把它摘下来送给小焰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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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关于汶川地震的报道，姬昭睿开始盘算自己的小金库里还剩多少钱。唔……三张卡加起来还剩七百。怎么办？
　　电视上还在喊着口号：众志成城，抗震救灾。
　　算了，他咬咬牙，就捐五百吧。PSP以后再买。做好这个决定，他就不再纠结了，伸伸懒腰，准备上网玩会儿游戏。谁知刚一转头就看见一只五颜六色的鸟停在他家窗台。
　　那是鹦鹉吧？长得挺好看的，他想。谁知那鸟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把屁股对着他，起飞……姬昭睿一阵火大，无缘无故他为什么要被一只鸟鄙视？
　　目光滞留在那只臭屁鸟停留过的地方，他惊讶地发现了一朵花。一朵青色的小花，花瓣的边缘微微扭曲，有一些尖锐的棱角，很漂亮。
　　他拿起那朵花仔细打量，忽然很想知道这是什么花，于是给它拍了照发在了网上，询问别人知不知道它。不一会儿就有了回音，他打开一看，回答是：
　　青花曼陀罗，Dature　Stramonium　Datura　L。，花语：生生不息的希望。
　　生生不息的希望啊……
　　一想到今天要考《上古神话史》姬昭睿就头大，该死的陈纪纭，居然还用挂科威胁他！姬昭睿愤懑地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前面聚集了一些人，他鬼使神差地就想去看看。
　　被人们围住的是一个穿着帽衫和牛仔裤的男人，姬昭睿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刀刻一般的轮廓，高挺的鼻梁。他就只是那么靠在学校的墙边，很随意的样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姬昭睿的目光被他吸引着，脚步却仍然没有停，忽然一阵风吹过来，姬昭睿觉得鼻子很痒，猛地打了个喷嚏。
　　那人骤然抬头，向他这个方向看过来。
　　姬昭睿在一瞬间只注意到了那个男人的眼睛——紫色的眼睛。那人全身都散发着一种冷冽的气息，似乎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耳朵上红色的耳钉像一颗血珠，让姬昭睿觉得无比熟悉。
　　两人相望，就这一眼，已过千年。他的喷嚏，他的回首，似曾相识。
　　一个拥抱结结实实地包裹住他，低沉的声音回响在他的耳边：“少昊，地震让我的封印解开了。你信我，我不会允许我们再错过。”
　　脑海中似乎回放了无比漫长的记忆，姬昭睿的眼前落下一朵绿色的曼陀罗。一瞬间，泪水溢出了眼眶，就像当年貘河的水淹没了过往。
　　姬昭睿笑了。信我，我不会允许我们再错过。为这一句话，无论多少次，他都甘愿沉沦。
　　收紧自己的手臂，抓住他唯一的神：“后卿，欢迎光临我的世界。”

　　第五十八章

　　那天考试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一众学生在台下奋笔疾书写考卷，讲台上两个各有千秋的帅哥在抱臂对视，眼神高深莫测，表情匪夷所思。几个女学生时常抬头观察，猜测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姬昭睿忽然发现，这张考卷上的题目对他来说实在太简单了，所有的题目都好像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件，就在刚刚和那个名叫后卿的男人接触的一瞬间，他的脑子里无比清晰地回顾了那些纷乱的历史，比他连着几天啃书啃出来的效果好多了。
　　于是他早早地答完了题目，一抬头就看见面色不善的那两人，同时向他投来了锐利的目光。姬昭睿缩了缩脖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最后他终于忍受不了那两人的视奸，提前交卷，拎起包冲出了教室。
　　走在学校的樱花路上，正值三月末的早樱季节，粉白的花瓣落得满地都是，走一路过去，飘飘洒洒，还会带起几朵粘在鞋子上。姬昭睿踢着樱花，心里琢磨着那个紫瞳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居然有关于他们两个的记忆，而且那记忆……
　　姬昭睿忍不住笑起来，那样的记忆，很疼痛，却仍然美好得让人难以释怀。
　　背后有一个人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他知道那是谁，从他冲出教室的时候他就知道后卿也跟了过来，但是他不敢回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面对他，用姬昭睿的身份，还是少昊的身份？
　　他现在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旁观者还是当事人，他只知道，后卿的出现肯定不是偶然。他绝不会否认自己姬昭睿的身份，可是在那段突如其来的记忆的最后，“假轮回”这个词令他心惊胆颤。
　　如果说他是那个少昊的假轮回，那么后卿的到来将是一切的重新演绎，最后，他们依然要面对分离。在那段记忆的最初，便是他用灭罪咒的进化版咒术将他们全部带回了四千年前。
　　可是记忆中那时候的他明明是没有记忆的……姬昭睿混乱了。
　　“你在想什么？”姬昭睿猛地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后卿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姬昭睿有些慌：“那个，介意我问个问题吗？”
　　后卿挑起眉，带着笑看他，似乎有些意外他的态度和反应。那是当然，他的少昊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恭敬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姬昭睿问除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我到底……是不是少昊？”
　　后卿忽然笑出来，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回答道：“如果我说你是，你就会信了吗？”
　　姬昭睿一时无言以对。
　　后卿又说：“刚刚勾陈，不、是陈纪纭跟我说了事情的大概，你是姬昭睿这一点无可非议，至于你是不是少昊……你最好自己去确认。但是，无论怎样，我要找的人就是你，我不会认错。”他没有告诉姬昭睿的是，在姬昭睿的身体里，一直就有两副灵魂，他看得见，可是分不清，因为那两副灵魂早已经没有了边界。
　　姬昭睿愣了愣，他没想到后卿会说得这样笃定。
　　“那我是不是应该把你扔回四千年前去？用那个什么灭罪咒的进化版咒术？”姬昭睿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太诡异。
　　后卿闻言一顿：“什么进化版咒术？什么扔回四千年前？”
　　姬昭睿突然醒悟，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少昊在做，后卿从来都不知道假轮回的事情，每次都是他刚刚解除封印，少昊就把他再次扯进那个轮回，而这次，是一个意外的突破。
　　他们都很清醒，他们都不想再重复绝望。
　　姬昭睿豁然开朗，笑道：“没什么，我的记忆有点混乱，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后卿，不要离开了好不好？你就待在这里，好不好？”
　　后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最后摸摸他的头发，点头。虽然他还不太清楚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至少，这是一个他和他爱的人，都真实存在的世界。
　　这就够了。
　　可是矛盾依然存在。比如后卿的吃住问题，他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人，连身份证明都没有，怎么在这里生存下去？
　　结果后卿就以陈纪纭大学同学的身份进了姬昭睿家大门。幸好姬妈妈这个人比较不拘小节，一看这么个帅小伙子没地方安身，立刻热情地贡献出了自己家的资源。
　　三房一厅的公寓，书房给了陈纪纭，主卧是姬妈妈和姬爸爸的，还剩下一间小卧室，那是姬昭睿的地盘——他曾经说过，那地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即使那里终有一天成为垃圾场，也同样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甚至还在房间的门上贴了“擅入者死”的标志。
　　悲剧的是，这家里没有人在乎他的严正声明，他妈妈会进去收拾他的袜子，陈纪纭偶尔进去调戏他，上次还有只老鼠溜进来，随后又一只黄色的肥猫窜进来把老鼠叼走，看得姬昭睿十分郁闷。不过这一次，对于后卿被安排入住他的房间，他倒是一句怨言也没有。
　　说起来后卿和陈纪纭是“老同学”，可是这两个人明显互看不顺眼，陈纪纭拉着姬昭睿强迫他跟自己睡一屋，后卿眼神一扫，冷得姬昭睿直打哆嗦。
　　陈纪纭：“看什么看？我外甥是你碰得的么？”
　　后卿不屑跟他打嘴仗，一把扯过被冻伤的姬昭睿，塞进那个“擅入者死”的房间，并且立刻在门口设了结界，这一下，就真的是擅入者死了。
　　陈纪纭吃了憋，有气没处撒，正好看见阳台上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大骂道：“你大爷你很闲吗？就知道在这看好戏！回去告诉重，就说我再不管这两人的破事儿了！”说完气哼哼地轰走你大爷，躺床上闭目养神。
　　想起重和该那两个臭小子，他心里才安定一些。他们如今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神界重臣，而他这个“天喻修罗”早就想退休了……他守了四千年，很累了。只是，在看不到那两人真正的结局之前，他仍然舍不得放手。
　　姬昭睿一进屋就被后卿按倒在床上，后脑勺陷进柔软的床褥里，本以为会闻到惯常的洗衣粉柠檬香，却发现周围的气味全部变成了那种冷冽的味道，一如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一片紫色的潋滟让他无所适从，手心都在出汗。
　　“那个，后卿啊……”姬昭睿咽了咽口水，想着要说些什么打破僵持的沉默气氛，抽了抽嘴角正要问他渴不渴，后卿忽然俯下身来，在他的耳边说：
　　“我很想你。”
　　姬昭睿到了嘴边的话又噎回去，在舌尖打了个转，最后只能变成：“我也很想你。”
　　亲吻慢慢演变成厮磨，一寸寸地沾湿姬昭睿的身体。耳垂……颈项……锁骨……再往下被T恤挡住，后卿看了看姬昭睿，明润的眼睛，微红的脸颊，带着一些倔强的鼻尖……
　　他问：“你真的记得我吗？”
　　姬昭睿笑出来，歪着脑袋说：“应该吧。”
　　T恤被掀起来直到头上，蒙住姬昭睿的双眼，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什么都能预先知道。比如，他知道后卿正要触碰他的左边的胸口，下一秒，有些微凉的手指覆盖在他的心脏上；比如，他猜测后卿会亲吻他的右侧第五根肋骨，在那里，就真的留下了唇舌的印记。
　　比如……
　　他不用看就知晓后卿的方位，蒙着衣服，姬昭睿一下坐起，准确地拥住后卿的肩背，送上自己的突袭：“看来我记得太清楚了，过了这么多年，也一点点都没有忘记。”
　　后卿没有说话，他扶住姬昭睿的腰，缓缓探索他的身体。姬昭睿感觉得到，后卿的体温在升高，他想要看见后卿的模样，扭动着要扯掉T恤，可是后卿固执地阻止了他。
　　姬昭睿不解，他不喜欢不坦诚的欢爱。奈何双手被后卿的咒术制约，不得自由。本想抗议，却在后卿吻上他的嘴唇时止住了动作。
　　他笑了，心里一下柔软，不可抗拒地沦陷。
　　后卿，流泪了。
　　后卿的眼泪是什么颜色的呢，姬昭睿从来没有见过。也许是紫色的，他想。
　　这样一个神祗，怎么可能愿意在一个凡人的面前展现脆弱，他不会让姬昭睿看见他的失态，他骄傲得就像一个别扭的小孩。
　　他把自己的眼泪涂抹在别人的脸上，渗进皮肤，渗进血管，渗进万千记忆里，无处可寻。
　　直到进入这个人，后卿才有再世重生的实感。他学会了一个成语——失而复得。
　　于是叹息着占有，怀念着偿还。

　　第五十九章

　　姬昭睿清醒的时候是第二天早晨，一睁眼没见到后卿，还没能细想他去哪了，就看见窗台上立着一只肥硕的黄猫，就是上次进他的屋子捉老鼠的那只。只见黄猫一身膘子肉垒在身前，细软的毛随风飘动，神情肃穆而庄严，眼神中透着某种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