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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人-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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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寒震听着老友的话,竟一时痴了,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你不要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我还要准备写几篇稿子。”
“昨晚我收到这封信,竟对着她写的那几首歌听了一夜,我觉得自己好像爱上她了。”王爱年呆呆地说。
周寒震已经听不下去了,谴责好友说:“君子守之以礼,不要总说这些荒唐话。”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王爱年却说,“你知道对一个女人心动是什么感觉吗?我就像关在监狱中的囚徒,铁笼子里,到处都是说着你这样话的人。”
说完,王爱年摔门走了。
周寒震怔愣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沪市,雪兰刚收到了一封信。
寄信人是韩晓飞先生,自从雪兰主动冷落了人家后,这是第一次收到他的来信。
雪兰打开一开,却从信封里掉落了几张门票,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画展的入场券。
再看韩晓飞的信时,发现上面只写了短短几句话,他说自己画了几幅画,想请山岚先生来看看。
正好李氏在家中,一见雪兰收到了信,就问她是谁寄来的。
“是韩晓飞先生,他请我去看画展。”雪兰老老实实地说。
“又是他,勾搭小女孩,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李氏说,“不准你去啊。”
雪兰只好点了点头。
可是等三姐下班后,却对着雪兰一阵惊呼。
“你哪儿来的这个画展的门票?”她惊讶地说,“能参加这个画展的可都是大腕,我们报社费了很大的力气都没能弄到入场票。”
“这是那位画家先生送的啊。”雪兰说,“你们报社要用吗?那就都拿去呗。”
三姐已经打开了韩先生的信,问她:“他专门请你去看画展啊,你不去吗?”
雪兰鬼鬼祟祟地看了李氏一眼,悄悄地说:“她说这男人主动勾搭小姑娘,不是好东西,所以不让我去。”
“噗。”三姐就喷了,也悄悄跟雪兰咬耳朵,“她啊,老封建,你看这门票,全都是一样的,又没有标记,谁能认出你来啊。人家韩画家给你画了那么多画,值多少钱啊,再说人家只是请你看画展而已,又不是约你见面,这也算勾搭小姑娘?
雪兰也觉得挺可惜,于是小声跟三姐说:“要不,咱们偷偷去。”
三姐笑着点了点头:“正好三张票,加上我们报社的前辈,咱们一起。”
几天后,雪兰和三姐他们一起去了那个画展。
三姐的前辈是位身材高瘦的男子,他留着一撇小胡子,样子十分年轻,但头发却花白了,说话也十分严肃,三姐说这位先生是个很厉害的记者,她现在就整天跟着他学习呢。他见到雪兰后,还夸张地向她弯了弯腰,说感谢她们父亲提供的门票
画展是在一座很大的画廊里举办的,外面到处都是记者,三姐他们本来还想带相机呢,结果不让进,只有几家专业的报社才有资格进去拍照。
这次画展的参与者都是些很有名的画家,也请来了各界名流来赏析,喜欢的可以投票,也可以当场参与竞标。
雪兰随便逛了逛,就被那些竞标画的价值吓傻了,有位当代大师的新作,竟然当场就竞标到了一万块。
“我要跟前辈去采访一下大师,你紧紧跟着我,可不要到处乱走啊。”三姐叮嘱雪兰说。
雪兰点点头,紧紧跟着三姐走,在这个仿佛高级鸡尾酒会的地方,基本上没几个像她这么年轻的女孩子。
走着走着,雪兰忽然看到前面一副画前挤满了人,她随意扫了一眼,却猛地愣住了,下意识的就向前走了几步。
那是一副中幅油画。
黑暗迷离的背景中,仿佛是纸醉金迷的秦淮河畔,到处画舫游船,灯火阑珊。
只是绝不是这样简单的背景,因为本以为河岸上挂满的红灯笼,其实是一把把倒挂的红色雨伞,鲜红鲜红,浓郁如红色迷雾。
而那长长的黑色河流上,竟漂浮着一个女人的头颅,黑色的发丝随流水飘荡,耳边还夹着一只白色的玫瑰,,头颅的周围也点缀着一两朵白色的玫瑰。本应该是很可怕的景象,可是那女人画得太美了,她张大眼睛,迷茫的看着夜空,像个精致的人偶。
这幅画的名字,叫做《玫瑰与黄莺》。
雪兰站在人群里,对这幅画看了很久很久,忽然,她眼眶一热,竟是不知不觉间流泪了。
眼泪越流越多,她慌忙寻找手绢擦脸,眼前却递过来一块折叠整齐的白色手帕。
雪兰愣愣地抬起头,然后看到了一个非常高大的年轻男子,她大约只到那个人的胸口高。
这个男人或许是雪兰见过的最帅的男人了,除了那位女扮男装的小戏子外,他绝对称得上是一位美男子。一身挺拔的西装,看上去仪表堂堂,可惜棱角分明的脸上却张了一双桃花眼,给人一种很风流的感觉。
他看雪兰不收手帕,就收了回去,然后笑盈盈地问了一句:“是你,对吗?”
雪兰有些发愣,觉得他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于是摇摇头:“你说什么?”
男人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笑着说:“就是你。”
接着他非常唐突地按住了雪兰的一只胳膊,弯腰说:“没有错,就是你。”
哪怕是在一百年后,忽然跟陌生男人靠太近也会很不自然,在这个时代遇到这种事,雪兰已经在暗暗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大声尖叫了。
正在这时,那男人忽然被人推了一把,他踉跄了一下,后退了一步。
“五姐,你没事吧?”三姐焦急地挡在了雪兰面前,“不是让你跟着的我嘛,怎么到处乱跑。”
原来是三姐的前辈动手推开了那个男人,然后挡在了雪兰她们面前。
“你们认识他吗?”前辈问三姐和雪兰。
两个姑娘一起摇了摇头,然后三姐就紧张地拉着雪兰离开了。
雪兰还注视着身后,发现前辈正挡着那个男人,不让他跟过来。
“你找我们有事?”前辈说。
那男人却理都不理他,朝着雪兰喊:“你喜欢这幅画,对吗?”
三姐拉着雪兰疾步离开,边走边说:“这家伙有病吧。”
雪兰又回身望去,却发现那男人也正远远地凝视着她。
《玫瑰与黄莺》?他该不会是韩晓飞先生吧,雪兰心想。

第87章

事实验证了雪兰的想法,很快她就收到了韩先生的来信,他在信里为自己那天的唐突道歉了,并称见到她有些激动。
雪兰惊讶于他的坦率,因为她从未承认过自己就是雪后山岚,他却仿佛认定了她,就像那天他按着雪兰的胳膊说的那样,他说:“没有错,就是你。”
“这幅画我画了很久,我想能看懂它的人,只有你。过几天,我会派人把这幅画送给你。”他在信里说。
韩先生是一位很有才华的画家,他的那副《玫瑰与黄莺》是如此的触动人心,以至于雪兰在看着这幅画的时候,不知不觉落下了眼泪,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在人群中认出了她。
尽管韩先生提出来要把画送给雪兰,雪兰却不能白白收下他的礼物,因为那天她看到了,这幅《玫瑰与黄莺》极受欢迎,她离开的时候,就已经竞价到了两千块,这是非常值钱的一幅作品。或许作者本人不在意,能随手送出,但雪兰却不能大大咧咧的收下。
于是,她急忙回信给他,表示拒绝收下那幅画。
几天后,她收到了韩先生的回信。
“你为什么要拒绝这幅画呢?每一幅画的问世都是为了某个具体的人,《玫瑰与黄莺》也在寻找属于她们的那个人。我相信你在寻找她们,就像她们在寻找你。我以为你那天流泪是因为,你已经找到了她们”
雪兰被这位先生的话震撼了一下,心想他果然是位艺术家啊,居然会有这么敏感细腻的想法。
人们都说,玩艺术的人都比较奇怪,哪怕行为上也都有些特立独行。还有人说,千万要离艺术家们远远的啊,因为他们的心太不安定了,都是一群极品。
其实,这种想要远离艺术家们的想法也可以理解。
因为有些被上天眷顾的艺术家们实在是太耀眼了,他们太迷人,会让爱上他们的人如飞蛾扑火一样,试图占有他的全部。
曾经有一位画家的妻子,她用尽了全部的力量,试图去抓住丈夫飘忽不定的心,可是她的丈夫却把她当做洪水猛兽,哪怕把所有的家产让出去,自己欠下一屁股债也要逃离他们的婚姻。终于他们离婚了,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很多很多年过去了,画家死了,那位妻子也要死了,人们发现,多年以来,她的卧室里始终挂着画家年轻时为她画的肖像画。
也许不追求刺激、浪漫的艺术家就不是好的艺术家,平凡的生活并不属于这样的人,因为平淡的生命无法刺激出惊才绝艳的作品。所以好像也不能太责怪这些艺术家们令人瞠目结舌的行为了,反而要责怪爱上了他们的人。
为什么要傻兮兮的爱上一个一辈子都在追求心灵自由的人呢?爱上一个踏踏实实的人不好吗?
那位画家的妻子也许有话说,明知是火也要扑上去,因为这火焰在她心里就是光明,倘若离开,世界就变做黑暗,于是身不由己,扑向火焰。
雪兰想,自己在别人的眼中,恐怕也能算在艺术家的行列里吧,毕竟她又写小说,又出歌曲
可事实上,歌曲都是抄的,小说也多半集成了后世人的奇思妙想。
如果说她受人追捧,那么被追捧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人们只是在追捧这百年间的光阴。而这份光阴太耀眼,耀眼到连本就炫目的艺术家们也觉得雪兰更炫目。所以雪兰只是一个代表,他们虽然看的是她,却又不是她,而是透过她看到了后世许多耀眼的光芒。
自打一见面,韩先生的所作所为就有些出格,反正绝对不像跟一个陌生小姑娘的相处模式。雪兰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用一个后世中十分形象的词来形容,这就叫‘脑补’。
他对雪兰根本不熟悉,只是读了她写的书,听了她写的歌,于是就在脑海中组成了她的一个形象,而这个脑补出来的形象,想来是十分美好的,所以他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来追逐她,怕只怕,他只是追逐了一个影子。当然,不只是韩先生一个,自从雪兰女性的身份曝光后,她收的信竟然大部分都变成了男人寄来的。毫不夸张地说,雪兰读到过很多封感人肺腑的情信,甚至她一封信都没回过,却有人一天一封,每日不断地寄来
于是,雪兰老老实实的给韩先生写了信,告诉他自己不能收下他的画。一是,这画太昂贵,无功不受禄;二是,他们男女有别,所以她不能随便收他的东西。
韩先生立即就给雪兰回信了,用一种十分迫切的语气说:“我以为山岚先生不是这样拘泥于小节的人,我把你当知己,所以并不在乎男女之别,只希望可以跟你有所交流,就像我不知道你是你,而你也不知道我是我的时候。我以为我们是即便没有见过面,心灵也能对话的人,难道不是吗?”
雪兰看了韩先生的信后,忽然觉得很难拒绝他,因为太纯粹的东西,都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不过画还是不能随便收的,过去那些画都有利益和人情纠葛在里面,不像这幅《玫瑰与黄莺》,他是在明知她是女性的前提下,还白赠送给她的。
古代华夏男女之间的防范大,互相赠送个什么东西,都可以算作定情信物,定下三生之约了。民国的风气倒是开放了,一个女孩子过生日,收一堆男朋友送的礼物什么的,简直是司空见惯,可是一收收一副价值几千块的画,那就太过了。哪怕这位韩先生比较高洁,不愿意谈钱,嫌铜臭太脏,但雪兰却是个实打实的大俗人,铜臭?铜一点也不臭经常谈一谈,不伤感情。
于是雪兰再次写信拒绝,这次韩先生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也没有再给她回信了。
倒是雪兰家里发生了一件比较有纪念意义的事。
三姐的第一篇新闻稿发表了,她采访了一次抗议活动,包括新闻稿和照片都被选中了。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三姐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女孩子通常都是比较敏感的,这天晚上,趁李氏睡了,雪兰悄悄爬到三姐的床上问她怎么了。
三姐烦恼了叹了口气,悄悄问雪兰:“她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李氏,这个‘事’当然是指结婚的事。
雪兰说:“她跟丁婶整天商议呢,许姐姐不是也已经找好人家了吗?是沪市本地人,家境人品都很好,咱妈现在盯着好几家呢,她跟我絮叨过好几次,要不我跟你说说,一家是”
三姐却打断了雪兰,犹犹豫豫地说:“我那时候,虽然说让她挑,可是”
雪兰没有插嘴,黑暗中姐妹两个贴得很近,三姐身上好闻的桂花香传来,过了好久,三姐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上次跟我们去看画展的那个男人,他姓陈,是我报社的前辈”
“他追你?”一听到八卦,雪兰立即精神了,瞪大眼睛问。
三姐却叹了口气:“没有。”
“那那你喜欢他?”雪兰问。
黑暗中的少女久久不语,她沉思良久,用一种非常不确定的口吻问雪兰:“你说我是不是该听咱妈的,遵循咱们祖宗的老规矩嫁人算了”
“当然是自由恋爱,千万别盲婚哑嫁。”还没等她说完,雪兰就急忙插了嘴。
“可是上次我喜欢上张那人却不是个好东西”
“那位陈先生,你知道他的情况吗?多大年纪了?家住在哪儿?家里都有什么人?”雪兰问,她迟疑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他看上去年纪可不小了你可看清楚”
“哎呀”三姐嗔了一下说,“人家才二十七,就是长了一头白头发而已,也没有结婚家里父母祖父母俱全,还有兄嫂侄子,妹妹嫁出去了”
雪兰鄙视地看着她,这都已经把人家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呀,还来问她意见干什么呀!
“要不,你找个机会把他带回家里看看吧。”雪兰说。
“你胡说什么呢,我们还没有那啥。”三姐却说。
雪兰脸皮抽了抽,结果您这是单相思?
“其实咱们女人也是可以主动追求幸福的,遇见喜欢的男人也能主动争取的,你说对不对?”三姐问雪兰。
“这个应该是对的。”雪兰犹豫了一下,如果在一百年后,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点头,不过在这个年代,太主动的女人会不会太前卫?
然后,雪兰就听三姐把这个男人翻来覆去说了半晚上。
这位陈前辈简直是偶像啊,三姐看上去十分崇拜他,他也的确很优秀,只是很奇怪,总有点违和感啊。
可是几天之后,三姐就一脸颓废地告诉雪兰:“我向他表白了,他不接受我,真是太丢人了。”
雪兰立即就想明白违和感在哪里了,听三姐介绍,这位陈先生家里其实挺传统的,可是他怎么二十七了还没结婚呢?

第88章

一连好几天,三姐都回来得很晚,李氏问她,她便用各种借口搪塞。
雪兰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问她怎么回事。
“你别跟咱妈说,我没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三姐吞吞吐吐的,过了一会儿,她盯着雪兰的眼睛说,“五姐,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这天晚上,用过晚饭后,雪兰和三姐就对李氏说,要出门听戏。
李氏最爱听戏了,问姐妹两个:“好啊,你们想去听沈大家还是韩大家?”
雪兰看了看三姐,然后对李氏说:“我们去法租界的华夏大戏院听戏。”
李氏显然没听过这个地方,问道:“你们知道这个地方?离家远吗?”
三姐急忙说:“不远,就比咱们平时听戏的戏楼子远那么一两站。”
难得两个女儿想出去玩玩,李氏便点头道:“好,咱们去逛逛。”
华夏大戏院坐落在法租界最繁华的地方,到处是百货商场和歌舞厅,天黑了也是一片灯火辉煌。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类似出租车的租车,雪兰她们几个女人直接租了一辆汽车去。
在来的路上,李氏就皱了皱眉说:“这地方人真多。”
当然了,不远处就是法租界最繁华的商业街,到处银行大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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