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同-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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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英雄的血浸透他所挚爱的土地，身躯归于尘土，就此长眠。
　　
　　“骗人，你骗我。萨卡告诉我他还在。”
　　
　　“萨卡说了慌。但是海格，我从不骗你。”
　　
　　“啊……我并非有意……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走？”
　　
　　若是死而无憾，灵魂则化为辰星，在天上永远庇佑所爱。会留下的，终究只有那些强大而又怀憾在心的灵魂。
　　
　　“为什么要走？不是说只要有她在，他就会经常来么？她已经找回来了找回来了啊……我要去告诉他！岚夜……岚夜……”女神陷入了半疯狂的状态，阵法上的红光更盛，女神的虚影逐渐脱离兰的躯体，浮现在半空。
　　
　　贝蒂在一旁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中有些混乱。两位准神祇，其中一位还是传说中已经化为星辰守护大地的圣龙骑士，居然同时出现了。他们一直在用龙语交流，旁人无法明了交谈的内容，但期间神威在一直不断上升，压得她动弹不得。
　　
　　然而就在她惊疑不定间，海格丽丝突然失控，失去了支持的兰倒在祭坛上。贝蒂不由变色，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她勉力咬破唇，用疼痛强迫自己清醒，然后一点一点地调动四肢，以几不可见的速度向那个可怕的风暴中心缓缓挪过去。
　　
　　“你们！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以权杖为开启的钥匙，秘密保管在魔武学院中的精灵女王的躯体是支撑贝都因整座守护结界的阵眼，力量的源泉。
　　
　　“看来那边已经处理好了。”维斯叹息，“虽然这些年来你偷偷撤回了分散在结界中的力量，但是哪怕加上这样的雾，也不足以抵消大红月对你产生的负面影响。海格，月神掌管的召唤之力终非你所擅长。”　
　　
　　红色的光芒逐渐暗淡，力量缓缓收回。
　　
　　“掌管时间、秩序与誓约之力的迦那神哟，请聆听汝之信徒的祈求，吾乃维斯？威尔因。恳请您依照神圣的誓约，赐予海格丽丝？威尔因以永久的禁锢与安宁。”
　　
　　围绕着兰的红光完全消散，海格丽丝手中的权杖散发出的耀眼光辉，如同无形的锁链一样紧紧追逐并缠绕住了试图躲避的女神。
　　
　　“放开我，我不要回去！”
　　
　　“……”
　　
　　“求求你，维斯，我不要回去。”
　　
　　维斯不语，直视着半空中被禁锢住的那团白色的光芒，看着她一点一点地被拖入权杖中，竖瞳瞬也不瞬。
　　
　　“我恨你！”
　　
　　“我知道。”
　　
　　“好恨……”
　　
　　“我知道的海格，我会一直都在的，一直。”　哪怕她从不在意，甚至忘记了他们也曾用血盟连接彼此，忘记了他们所有的痛苦都必将被分担，忘记了她的牺牲也同样意味着他的生命的终结。
　　
　　“……很快，我保证，很快就会自由了。”
　　
　　白光完全消失，权杖落在祭坛上，发出冰凉的撞击声。
　　
　　蓝龙仰颈长啸，振翅缓缓飞回大圣堂的顶端，再次化为无机的装饰物，静静地俯瞰着下方，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黄昏时分，当西同风风火火地冲入想要汇报最新情况时，危机已经暂告一个段落。
　　
　　祭坛下方，萨特尔正蹲在兰的身边给他疗伤，两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后者的膝头上，某只魔女早已哭到脱力——睡过去了。
　　
　　虽然看起来比较惨烈，但是一家人仍然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报告，城外的情况已解决。”要驱赶忠心追随本家的分支种族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但是即使如此，“龙之城主所镇守的城市被附近的亚龙包围了”的情况也决不能传出去，不然真会笑死人。
　　
　　“恩。”萨特尔应了一声，依然专注地给兰疗伤。
　　
　　伤员精神有些萎靡，但意识尚算清醒，见到西同后微微一笑：“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啊。”
　　
　　西同虽然很有冲动要去看看好友情况究竟如何，但是看兰一副病弱缠身却依然回护得紧的样子，决定还是问问就好。
　　
　　“她还好？”
　　
　　“都记起来了。”
　　
　　“哦。”西同点头。记不记起来不是问题，两人都没事就好。就如曾经她在祭献仪式后答应萨卡，要帮忙催眠露茜丝一样，某些时候“忘记”反而能够得到幸福——忘记种族，忘记身份，忘记自己是谁，唯独记得所爱，然后在一起。
　　
　　代价的确很大，但是又有什么样的爱是完全没有代价的呢？
　　
　　“还有一个问题，海格丽丝被封了？”
　　
　　“恩。”兰颔首。
　　
　　“那结界……”
　　
　　“呵呵，有替代技术啊。效果你刚才已经看见了吧？其实城主府也一直在用。虽然结界石的功能尚有缺陷，但是应该会越来越完善的。”
　　
　　“哦，所以海格丽丝暂时下岗也没有关系。原来这就是你说的解决方案啊，啧，真是够狼狈的。”
　　
　　她知道，萨卡从那次之后就一直在有意识地开发人工结界，以期取代原先的结界。
　　
　　——“这样血淋淋的牺牲，无论是谁的牺牲，我都不想要了，绝对不想。”
　　
　　那日他抱着被生生剖开了鱼尾的魔族爱人时，沾满了鲜血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深深的沉恸。
　　
　　可惜到死，都没能等到这一天。
　　
　　“最初还是维斯先祖提议的，是吧？”兰笑笑，望向一边的萨特尔。
　　
　　萨特尔，或者说是维斯，点了点头，依旧沉默。
　　
　　西同知道维斯心情不佳。
　　
　　英雄的名声听着风光，但彼此之间感情上的烂帐，又有多少人清楚？当年她醒来后得到的消息就是，苦恋岚夜多年的半神精灵女王海格丽丝最终还是不敌大贤者雪莉，赌气之下便嫁给了一直默默追随于己的忠心骑士、岚夜的好友维斯。婚后产下一子，领养一女，也就是这个身体原先的主人。后来等到全大陆都和平安定了以后，四位圣英雄终于两两结合成为夫妇。海格丽丝心灰意冷之下，在随后的魔族逆袭战中牺牲了自己，只为在所爱之人心中留下印记，死后却因为再见的执念过于强烈，灵魂不散。却不知，不久之后岚夜也同样战亡，但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所以什么岚夜给维斯夫妇一神秘养女啊，全都是凑巧；什么初代女王为了女儿的失踪而暴走啊，全都是胡扯。
　　
　　“好了，你们一家人好好团聚一下吧。我先回去了，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不要这么见外。”维斯开口，“你知道的，海格和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是自己的女儿，虽然她不怎么会表达自己。而且当年的失踪……”
　　
　　“哈哈没事，家族成员里面不是有我的画像吗？想否认也不可能啊。”她耸耸肩，“更何况，我很荣幸。”
　　
　　——很荣幸，真的。
　　
　　她笑着施礼，然后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又回头补充：“啊，对了兰，贝蒂就暂时先寄存在你那里了，好好保管。”
　　
　　“会的。”兰露齿一笑。
　　
　　各家有各家的事，再混乱的感情帐，最终还是要算的。该给自由的给自由，该补偿爱的补偿爱。黑脸红脸均已唱过，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已做到，差不多便是退场的时候。剩下的，就交由掌管命运的迦那神去决定吧。
　　　　　　　　　　　　　　　　　　　　　　
作者有话要说：嘘。。。。。。。终于写过去这一段了（汗。。。。。。）
下一卷一定是个不那么那啥的故事。。。。。。。（握拳）




☆、红月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为冬至的温情放送~╭（╯3╰）╮大家好好吃饺子~要吃得饱饱的！
下章进入新一卷~敬请期待~
　　　　　　　　　　　　　　　　　　　　
　　堪堪过了天黑，西同才安全着陆自家。推门进顿时一惊，然后嘴巴不由自主地咧开。
　　
　　屋子已经清扫整理完毕，室内饭香扑鼻。
　　
　　“嘿嘿……”
　　
　　“别笑了，吃饭。”卡尔的脸色很臭。
　　
　　“嘿嘿嘿嘿……”
　　
　　“闭嘴。”魔剑大人忍无可忍，出手利落如风，一筷子戳过去，从进屋开始就一直困扰他的傻笑声终于止住。
　　
　　“痛。”西同捂着下巴，泪眼汪汪，“太狠了……”
　　
　　“哼。”
　　
　　“您今天雅兴不错啊。不不，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
　　
　　“乱。礼堂那里似乎出了问题，所有学生都在教室中。”
　　
　　“你没有去看个热闹什么的？”她似漫不经意地问起。
　　
　　“没有，那里平时禁止入内。”
　　
　　“好孩子。”西同笑眯眯。
　　
　　“礼堂下面是什么？”
　　
　　“反正不是你要找的东西。”她笑笑，“不过可以偷偷告诉你，是个美女哦。”
　　
　　“什么意思？”忽略后半句，他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意思，“你知道……”
　　
　　“你觉得可能吗？”她哂道，“不过你有收过女学生吗？”
　　
　　“……没有。”
　　
　　“晕，八个学生全都是男的？有没有搞错啊？”太有潜力了吧？
　　
　　“为何？”魔剑不明所以。
　　
　　“……没什么。”想到说实话的后果，她觉得脖子上有些凉，“咱还是吃饭吧。”
　　
　　好不容易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晚餐也差不多结束了。餐后茶点照惯例还是由西同负责。她泡了两杯茶出来，热气腾腾，液体澄蓝透亮。两人边喝边闲聊了一会，卡尔似乎也有些乏了，便提前道安歇息去了。
　　
　　“晚安好睡哦。”某只挥手道安，目送魔剑大人回房，然后起身又去泡了一杯。
　　
　　杯子捧在手中，腾腾热气熏得她眼睛发酸。这些日子连续奔波，再加上昨日通“宵”未睡，西同精神上已处于极度疲乏状态，但是却不能睡——因为在这个时间里，无论使用多少剂量的“月华”都不足以达到安神的效果。
　　
　　搁下杯子，她起身把晶石灯点得比平时更亮些，抱起一卷书摊开坐下。还没看几行，黑色的文字便开始模糊，旋转，飞舞。大脑叫嚣着好累啊好困啊，但是潜意识里仍然抗拒着，她不想梦见。而且一会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但她真的太累了，太累了……
　　
　　……
　　
　　这场雨仿佛看不到尽头。
　　
　　她背靠着树缓缓坐下，想着歇一会，歇一会就好。
　　
　　通讯器里储存的能量已完全耗尽，她终于可以歇会儿了。没有人跟着管着，也不会再有人找过来，她突然就觉得无比轻松。
　　
　　雨的气味冰凉而干净。在来到这里之前，她从未遇到过气味如此干净的雨。黑魆魆的森林里，密集的雨点砸落在树叶上发出爆裂般的声响，但是她的心里却一片安宁。
　　
　　忽然就想起了五号“热岛”，“穹天”之下她真正的家。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巨大的机械终年不止歇地歌唱。
　　
　　（“咔嚓嚓，咔嚓嚓……”）
　　
　　记忆中，灰尘与机油的气息浸透了遥远的思念。一切无法触及。
　　
　　她果然是迷路了。
　　
　　雨依然在下，冰凉彻骨。
　　
　　……
　　
　　西同蓦然惊醒，手脚如浸过雪水一般寒透，几乎动不了。意识清醒一些后，她便发现目前的状况和当初醒过来的时候一样，倒也不慌。先稍微动动脖子，再用调动指尖脚尖，一点点地活动开来，不消一会儿，基本恢复正常。
　　
　　断了一半的时针接近十二，还有一会儿就是红月最盛的时候。她翻出卷轴，然后罩上兜帽悄悄出了门。
　　
　　夜风微凉，万籁俱寂，雾气尚未完全散去。
　　
　　城外，她来到黑暗的河边，听水声脉脉。依然是这个地点，依然是孤身一人，依然是怀想，怀想那些永远也不会回来的日子，怀想那些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人。
　　
　　遥远的夏日，她在自己的小床上，边做着柔软操边背书，大汗淋漓却专心。
　　
　　曾经的清晨，她被熟悉的闹铃唤醒，起身便嗅到煎蛋牛奶的香气，那是家的味道。
　　
　　决定最后命运的考试里，她奋笔疾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赢。
　　
　　公布成绩的那一天，她半闭着眼登陆榜单，然后在寻到自己名字的瞬间，心跳的节奏由忐忑跃为狂喜。
　　
　　录取后她与好友们疯狂欢庆，连续几夜的不醉不归。
　　
　　学校的毕业典礼上，优秀毕业生的名册中有她。从今以后她那小小的名字会被刻在长长的合金墙上，跟随在那些伟大的名字之后，永垂不朽。
　　
　　后来，她见到了帝国的元帅，参加了激荡人心的动员大会，做着未来搬入穹天的美梦。
　　后来，她与年青有为的精英们共乘一舰，一同执行任务。
　　后来，因为飞船的故障，他们在异乡共患难，从陌生到熟识。
　　……
　　再后来，冒险的篇章才初初开始，她却再次被排除在外。
　　最后，却也是永远的一次。
　　
　　一年，两年，三年……从指间流过那么多年，如同沙漏般寂静无声。
　　也荒凉无声。
　　
　　这许多个许多个日子在沉睡中过去。梦中，历史的篇章已翻过了多少页？
　　
　　当她终于醒来，却发现整个世界已经变了模样，包括她自己——陌生的容颜不见长大，遑论苍老。
　　
　　时间啊，
　　如此漫长，到底该如何享用？
　　
　　时间啊，
　　如此漫长，到底该如何忍受？
　　
　　没有人能告诉她。
　　
　　心境日渐苍凉，最后竟是连芜乱的杂草也无。
　　全都枯萎了，她的时间，她的梦想，她的灵魂，她的世界，只有一样还未。
　　
　　——这生命。
　　
　　他们，她的精英同伴们，一定没有想到，她终于还是有一样强过了他们。
　　
　　她活得比他们谁都要长。
　　
　　咯咯的笑声在这样死寂的夜里飘荡开来，融入了汩汩的水声。
　　
　　鲜红的月在乌云间穿行。
　　
　　她止了笑，伸出胳膊，从宽大的斗篷下拿出了那几只小小的纸船，打亮晶石，然后蹲下放入河中，看它们在夜河上漂行，沐浴在微弱的血色月光中。
　　
　　能飘到哪儿呢？能飘到那个世界吗？能找到他们吗？他们能听到她的祈求吗？能听到她的不甘，她的怨愤，她的痛苦吗？
　　
　　他们，能带她走吗？
　　
　　她想回去想回去想回去想回去想回去——哪怕永远做不了精英了也好，她愿意舍弃那个幼稚的梦想。
　　
　　这喊不出来的痛苦在喉间哽咽，泪水肆虐开来。这一刻，没有人能听得到她安静而放纵的哭泣。
　　
　　每年只有这一日，放纵是被允许的。
　　
　　为什么伤心？为什么痛苦？为什么难过？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依旧软弱得让自己痛恨？
　　
　　疑问淹没在泪水中，模糊了所有念想。
　　
　　她不需要，也不忍再去想。
　　
　　“怎么哭了？”
　　
　　身后的声音低沉，有些迟疑。
　　
　　“你！”她猛地回头，看到那个本不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
　　
　　心下的哀愁顿时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被打断的恼怒。
　　
　　“你怎么过来了？”难道剂量不对？
　　
　　“我没有喝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