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然-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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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中的男子深深叹了口气。从那张微微抽搐的脸上齐悦清晰地看到了一种刻骨铭心的痛。

　　“到了保定我才发现，那家报道中的　“医院”不过是父女俩合开的一间小得不能再小的个体诊所。“男子继续述说着，”年少无知的我经不住花言巧语的哄骗，糊里糊涂地上了手术台……回家后不几天我就发觉自己的眼内反复出血，视力急剧下降，不到一年时间我的双目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末了的几句话是从那男子的胸腔里透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颤音。

　　出于同情，也出于惋惜，齐悦的眼角湿润了。

　　“您有没有去告他们，告那个谋财害命的骗子？”

　　“我尝试了，但没有成功，首先是两地相距遥远，再者是因为举证困难。”

　　“当时您一定很痛苦吧？”

　　“不，是绝望！……那一年我才二十岁啊，从此以后我所失去的岂止是光明！！”

　　男子把脸转向了一边。

　　虽然没有看见，但齐悦能够想象，此刻，在他的眼里一定噙满了泪。

　　“那……那您有没有想到过报复？”

　　“是的，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我不止一次地想到过复仇，我想带一把尖刀或者铁锤坐上北去的列车，和那个披着白衣的禽兽同归于尽！“

　　齐悦瞪大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

　　“但我终于没有那样做。“男子的脸恢复了平静“因为后来我有了属于自己的信仰，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你可以逃避法律，逃避良心，但你逃不脱冥冥之中的报应……”

　　“报应？”齐悦喃喃着，“可是，许多做了坏事的人非但没有受到惩罚，相反，他们过得很舒服，很快乐”

　　“小伙子，你相信有轮回么？”那男子面对着齐悦，很郑重地问。

　　齐悦轻轻摇了摇头。

　　男子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塑料杯：“你可以说这是半杯水，但我也可以说这是半杯空气，同一现象用不同的角度看会得出大相径庭的结论……现代科学不是也认为物质是不灭的吗？它只是从一种形式变成了另一种形式……“

　　齐悦点头。

　　男子将脸朝向窗外，”虽然看不清，但我能肯定，机窗外一定有滚滚的白云掠过。”

　　“是的。”齐悦说。

　　“很多东西我们看不到但不等于它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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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做，天在看！刚听到这句话时，齐悦有一种醍醐灌顶般的顿悟。

　　是啊，还有天在看呢！

　　远远地，他仿佛又听见了子茵外婆那慈祥的叮咛：“小齐，你千万不要做傻事……你的快乐就是对那些不想让你快乐的人最好的报复……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要勇敢地走下去，走得更远，走得更好……”

　　走出机场，站在夏日明朗的天空下，齐悦脸上的阴霾已然散尽，他想笑，也真的笑了。

　　齐悦没有去陶雨峰那儿拿回自己的皮箱。相反地，他买了次日早晨返回N市的火车票。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九章
许倩雯明显地消瘦了，面容异常憔悴。

　　在即将跨出校门的瞬间，她转过身去。

　　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她轻轻地走了，却没有力气挥一挥衣袖，太多的回忆，回忆里太多的恩恩怨怨……她笑过、哭过，爱过、恨过，临了都化成飘散的云烟……

　　就在十几分钟前，倩雯办妥了退学的手续，此刻，大洋彼岸的另一所学校正招唤着她。

　　为了赴美留学的事方志伟和许倩雯大吵一场。

　　“你就不能再等上半年吗？等我把赴美的签证拿到了咱们一起走？”

　　“何必呢。”倩雯的语气平淡而冷漠。

　　这时，她忽然想起齐悦在断魂桥上对自己讲过的那句话——我们就象两条方向不同的河，曾经交汇过，但现在又各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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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抬头，许倩雯发现了马路对面的那辆银色奥迪。

　　她朝着路的另一个方向走，方志伟很快跟了上来。

　　“小辣椒！”抱着一大箱啤酒的欧锦添蹒跚走来，“你猜我刚才看见了谁？——齐悦！”

　　倩雯停住脚步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哼，这小子肯定是在哪儿混整了，跟我说话那口气，啧啧，又矜持又含蓄，说什么来转一转，看一看，凭吊一下……嗨！我看啊他是来跟你重温旧梦的……”

　　忽然瞥见站在倩雯身旁面色渐渐铁青的志伟，欧锦添刹住了意犹未尽的话头。

　　“哦，怪不得，原来你早已有了双栖双飞的伴侣。”没等欧锦添走远，面部痉挛的方志伟咬牙切齿地开了腔，“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你是那样的贱！尽管人家不屑一顾，你还是一次次地投怀送抱，现在又不惜以出国为诱饵……”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掴在了志伟的脸上。

　　“啪！”更清脆的一记回击跟着响起。！”

　　血，一丝殷红的血慢慢从倩雯的嘴角渗出。她圆睁双目，一动不动地看定方志伟……

　　良久，许倩雯默默地扭转了头。

　　灯光幽暗的酒吧里，方志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脸已成了猪肝色。

　　“宝贝，你醉了，让我扶着你吧……”一只雪白的手臂从身旁拢住了志伟的腰。

　　“滚开，贱货！你这投怀送抱的贱货！”志伟挣扎着用力推开那娇嘀嘀的陪酒女。

　　小桌倾倒了，酒瓶和杯碟乒乒乓乓地碎了一地。

　　夏日的南国阴晴无定，刚才还是月华如水，一转眼却已雷声隆隆。

　　齐悦撑了一支伞，沿着灯火阑珊的江岸在雨中漫步。

　　此时的他平静而恬适。是的，明天，到了明天他将永远告别这纷扰的一切，回到那条充满温馨的小巷，和那些淳朴善良的人们开始新的生活……

　　透过茫茫的雨雾，他看见卢霞和小瑞正张开双臂微笑着向自己奔来……

　　沉浸于遐想中的齐悦不曾注意，在他的身后，距离十几敉远的路上，一辆银色的‘奥迪“正紧紧尾随。

　　来到一处杳无人迹的江边，“奥迪突然加快了速度，它横过长长的绿化带，呼啸着朝齐悦直冲过来……

　　愕然回首的刹那，齐悦看见了方志伟那张疯狂扭曲的脸！他本能地跳开身去……

　　在一片刺耳的刹车声中奥迪骤然停住。

　　齐悦拼命地朝前奔跑……

　　迅速地后退几米，黑色的车身又朝着齐悦猛冲过来，一下，又一下……

　　“奥迪不断地把齐悦逼向江边，每一次都只差那么一点点。

　　齐悦继续奔跑……

　　奥迪仍在一次次地向他撞击。

　　一股劲风紧擦着齐悦的脚根在身后掠过……

　　“扑通！“齐悦忽然听到了一阵巨大的水声。

　　黑森森的江面上激起了冲天的水柱……

　　齐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奥迪蹿入了滔滔奔涌的大江！

　　“咕咕”的气泡不断地从水下冒上来……

　　突然，一双拼命挣扎的手扑出了水面。

　　“救——救命——”那个刚刚浮出漩涡的脑袋只喊出这一句便又沉了下去。

　　齐悦愣愣地站在那儿。

　　“快来人那，救命啊——”

　　空旷的江岸上也传出了大声的呼救，那是齐悦的声音。

　　齐悦弄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一遍遍地呼喊着，但回答的只有沱沱的雨声。

　　波浪翻滚的江面上，那团一起一浮的黑影越去越远……　

　　一道雪白的闪电照亮了齐悦神色凝重的脸，在这短短的瞬间，他的内心或许有过极为漫长的斗争……

　　又一道闪电隆隆地划过夜空，齐悦飞速地脱下了身上的衣裤。几个月前他刚刚学会游泳。

　　在瓢泼的大雨中，在忽明忽暗的电光里，齐悦的身子高高跃起，飘飘地溶化在幽然的夜色中……

　　雨渐渐停了，东方升起一轮火红的太阳。

　　飞往新大陆的波音757腾空而起。

　　透过机窗，在无比蔚蓝的天边，许倩雯看见了一道弯弯的彩虹，那样美丽、那样动人，就象童话的一般。

　　耳畔，齐悦清纯的话音来自遥远的天际：

　　“我喜欢，我愿意，化成一道七彩的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