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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铜炉-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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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勃然色变,一张脸上红白交替,睁目不知言语。抱紧了胡炭,一手捂住藏在左胸的油布包裹,慢慢后退,防他们抢夺内丹。
那两人见他现身此地,原先也不过是心中疑惑,不虑有他。但一句问话下来,看到胡不为这等动作,分明便是作贼心虚表情,不由得疑云大起。
那年长瘦高的术师喝问道:“你干么这般鬼鬼祟祟的?!怀里藏了什么东西?拿出来让大家瞧一下!”胡不为见他变脸,一句话便点中要害,哪还有其他想法, “啊!”的一声,跳将起来,转身便撒腿狂奔,陋巷之中碎石颇多,硌得脚底生疼,但当此要紧时刻,再顾及不上了。叠腹躬身,双手紧抱胡炭,迈开大步在狭窄的巷道间鼠蹿。
那矮胖的师弟又惊又喜,叫道:“师哥!师哥!内丹定是在他身上!我们快追!”他脑筋甚是简单,昨夜去得晚了,没抢着蜈蚣内丹,心中一直懊悔痛惜。这****间满腔念头尽在 ‘内丹’两字上打转。眼下看到胡不为这般仓皇忙乱情状,怀中似乎藏匿着不欲人知的物事,也不想想或许别有隐情。一门心思,自然而然便转到 ‘内丹’上边来了。可也事有凑巧,内丹果然真在胡不为身上。有道是渴行遇见初掘井——当真巧合。他这般荒唐推理居然也有误打误中的时候,想来也是天意如此了。
当下二人大呼小叫,在后面提气追赶,只不多时,便在巷道拐弯处堵上了胡不为。一左一右将他挟持,压到墙上问话。
胡不为哇哇大叫,急忙分说。二人一点不顾,嘿嘿冷笑,四只爪子把他抓得牢牢实实的。那师弟将长剑挂好,便去扒胡不为的衣服。胡不为身体单薄,筋软力弱,哪里是两名久练武功法术的术师对手,双手便如被铁勒扣住一般,休想动弹分毫,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亏得有个胡炭绑在胸前,那术士一时倒不易伸手进他怀里掏摸。
只是胡不为的一阵吵闹和娃娃的哭叫声到底起了作用,几个好事闲民闻声立至,侧在墙边探头探脑的观看,却不敢上来解救。两名术师毕竟心虚,不敢太过招摇,见四周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提着胡不为离开,想再找个僻静所在好好搜查。
他二人习术有年,高深法术没学会,但长期修x下来,奔跑纵跃时却远胜常人。二人分两侧提着胡不为,尽往日光照耀不到的冷僻之处奔去。胡不为但觉耳边生风,一重一重的土墙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晃过,看得脑仁生疼。行不多时,师兄弟俩便找到一处僻静死巷,将胡不为父子推dao在地。转看四周,但见遍地黄矢白溺,臊气扑鼻,这个偏僻空处已成路人解溲之所。
那师弟嘿嘿笑道:“你倒再跑看看?这下也没人再来救你了罢?”说罢,便欲上前解除胡不为衣物。哪知肩膀一紧,被他师兄一把拉住了,听他说道:“慢来!这内丹只有一个,我们二人却如何分法?须得好好讨论一下,定夺完毕再拿来不迟。”
师弟软求道:“师哥,你功力比我深厚得多,这粒内丹便让我吃了吧,我感激你一辈子。”
瘦高师兄大摇其头,道:“不然,不然,师弟,当着你的面我也不说甚么丧气话,你师哥这点本事,对付泼皮小蟊贼是绰绰有余的,但遇见江湖人物,怕是连给人提鞋都不配。”
师弟道:“师哥,你就成全做弟弟的吧,我法力这般低微,出去被人杀了,你也不愿意看到吧?这内丹能长我三年功力,我吃了后,好歹也有个逃跑机会。师哥你法力也算不错了,便是再长三年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若是……若是……以后再抢着内丹,兄弟一定让给你吃,决不眼红,如何?”
那师哥只是摇头,连连叹气,道:“师弟,我们进入江湖也有半年光景了吧?一直以来平平安安,是我们运气好,没遇上什么厉害妖怪和人物。若是日后遇见几只木鳖或是巨狼什么的,你想咱们打不打得过?我练的 ‘青炎刀’已有小成,若得这粒内丹帮助,便能精进不少,日后打死妖怪也容易些,那时你再来吃内丹岂不更好?”
二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反反复复的辩说。胡不为听得明白,两人各有私欲,都想说服对方让自己吃了内丹长功力。当下眼珠直转,也不说话动作,只盼他们一言不合,斗将起来,斗个你死我活得,自己就有机会逃跑了。最好两人一起殒命,自己便可从容离去。
哪知这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虽争得面红耳赤,却不肯动手互殴。胡不为见计不售,只得转头四处查看,另谋脱身之法。
此处是西京偏远之所,居民杂住场地。左右两排高高的黄土墙,延到前面百步处折成一条小巷。身后是一堵石壁,长满蒿草青苔,不知是那家富户的后院了。三面墙高逾数人,平平整整滑不留手。别说是独力攀爬,就是有人来帮忙怕也极费工夫。胡不为查看之下,暗暗叫苦,这般绝地,倒让他如何逃脱出去?
看着面前二人指手画脚,口沫横飞对辩,自己被困在此处脱身不得,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为鼎镬我为麋鹿,生死去留尽操人手,不由得心中凄凉。眼看日光越过身后的乌瓦青壁,投到前边两排黄色土墙上,映得红澄澄的一片,鲜艳灿烂,甚是好看。胡不为心中一动,微微转念之下,却思出一道计策来。
此时师兄弟两人仍辩得兴高采烈。只听那师弟道:“……日后不论是千年还是万年妖怪,只要我们抢着了内丹,我一定让给你。”师兄道:“这又何必?今日我不吃这粒内丹,别说是千年万年妖怪,只是一头八百年的中等之怪我便抵挡不住,又怎能夺得他们内丹?师弟你好好想想,若是我的 ‘青炎刀’练好了,再练得下一级 ‘飞燕斩’,你还怕日后没有内丹进补么?”
那师弟还待分说,猛听见胡不为惊叫连连:“啊!啊!妖怪!好大的妖怪!”二人正在思想激荡之际,听到此言,尽都心头一震。浑没想到有诈,随着胡不为的手指齐头看去,前面空空旷旷的,街巷静默,哪有什么妖怪踪迹?正疑惑间,猛听得胡不为呼喊一句:“土柱!起!”
刹那间, ‘嘭!’的一声大响,前后两面土墙如急龙出洞般,猛的钻出十余支粗如人腿的土柱来,两边交错袭近,又有许多黄色泥尘飞扬,遮得周围一片迷茫。二人哪想到会出这等变故,这个手无缚鸡之力满面苍白的废人竟然也会法术!不提防之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吸入许多腥燥的泥粉,身前身后又同时被土柱击中,这冲力却不小,短短瞬间,两人被激得胸中气血翻腾,疼痛非常。也幸得胡不为法力不够,又兼只顾逃命,骇怕之下不能尽聚精神来施放法术。十余支土柱只将两人击得难受,却不能伤害他们。
原来胡不为看到两边的土筑围墙,忽然谋得一计,趁二人激烈辩论之时低头暗念沉土咒,一通 “山神土地,持槌将军,腾天倒地,驱石奔云……”咒语过后,将两面的土墙都激活了,找准了时机,大喊一声引开他们心思。随即发动御土术来,十余支大土柱尽打在两人身上,竟然一举奏功。在二人心神大乱的时候,撒腿就望外冲去,拐过了前面巷道,忽奔左忽跑右,尽拣那些看来有人居住的地方躲避。
师兄弟二人不及防之下中招,急切间护住了头脸,把所有土柱都用胸腹受了,虽然疼痛难当,却丝毫没有受伤。过不多时,泥尘散尽,土柱尽碎成齑粉落到地面,此时胡不为却早逃得远了。
二人哪肯吃这哑巴亏,怒吼连连,也不顾面上许多黄白泥粉沾染,气急败坏追踪下去,务要将那狗头骗子捉到,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泻心中愤恨。
他两人脚力甚快,一顿猛追,顷刻间赶过十数条巷口。四面查看之下,哪里还有胡不为的影子?倘若此处是条平川大道也还罢了,胡不为脚力再快,抱着一个孩儿终究也跑不了多远。偏生这是个贫民杂居的地方,没有什么平整好路,许多土房砖屋东一间西一间的立着,三间聚一落,五户成一巷,曲道弯径如蛛网一般,横七竖八交接延伸。
在这样的地方寻人,不啻于大海捞针。二人憋了一肚子火,挨条小路寻了一遍,问了几个居民,可是人人摇头,均说没见着什么抱着孩儿的中年汉子经过。胡不为便跟突然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二人没法子可施,四目相对,想到到嘴的内丹又跑没了,俱都懊丧无语。正自失落间,忽听见前方不远处一阵婴儿的啼哭,似乎便是那狗头骗子儿子的声息。哭音才一响起,转瞬又低下去了,显然是有人故意用手掩盖了婴儿的口鼻,不让他出声。若不是刻意躲避,又何必这般做法?
二人又惊又喜,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发足向前追去。
那哭喊的声音,果然便是胡炭发出的。
胡不为逃脱了死巷,在矮房土墙间七拐八拐的,转得昏头涨脑,不辨西东。料想那土柱阻不了二人多久,片刻间他们便会追来。当下强忍了手足的酸麻,抱着胡炭发狠狂奔。约摸一袋烟后,果然听到后面折巷中靴声橐橐,两个恶人一同追来了。当下魂飞天外,抱着胡炭,就近窝在一处猪舍内,佝腰贴墙,不敢稍出声息。那二人粗略扫过猪圈一眼,不查有异,又奔去远了,他才又起身,另寻别路逃跑。
躲躲藏藏跑了一段,来到一间土屋前,看到一个****正在门前土坪采桑叶,坪上摊着几面大竹匾子,许多黑灰细小之物在内蠕蠕而动。原来这是一户养蚕人家,主人正在采集桑叶饲春蚕。转头间,见那****一脸惊愕看向自己,胡不为尴尬一笑,待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正琢磨间,怀中的胡炭却猛然哭叫出声来,也不知为的什么缘故。这孩子倒也奇怪,刚才从死巷一路跑来,崎岖颠簸,他安安静静的,不妨害他老子专心逃命。眼下跑到这和平所在,他倒放喉大哭起来了。分明存心祸害他那糟糕老子,再勤练一下腿脚奔跑功夫。谁说只有红颜才是祸水?这小绿脸蛋也一样是坏水。
胡不为大骂倒霉,一颗心直要跳出嗓子眼来。怒目瞪了胡炭一眼,狠不得将他脖子掐细了。眼下未离危地,两个恶人就在左近,听见啼哭声焉有不追来之理?魂飞魄散之际,赶紧用手捂住了害人精的嘴巴,心中暗暗叫苦。
正在进退不得的当口,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从左侧数十丈外传来,转眼便要来到近前。那两个该死的恶贼如附骨之蛆,果然闻声追来了。仓皇之下,哪想到其余,躬身冲入屋内,看看右侧墙壁一座梯子搭在阁楼之上,来不及细想,手足并用爬了上去,蜷在一座废旧的织布机杼后面,闭眼默祝,暗求神灵保佑。
师兄弟两来得好快,胡不为刚藏x下来,他们已追到门前,不见他父子两踪影,便又直追下去。但不多时,又回转过来了,到门口问那采桑****。
胡不为心中 ‘砰砰’直跳,半屈身子,一手捂住胡炭嘴巴,转头寻找脱身之法。这阁楼极低极矮,站直了都不能够。头顶是几面厚重木板搭成的承尘,料想自己抱着孩子也顶不动它。再看前后左右,除了正对着门一面,其余都是墙壁,连个通气窗口都没有。不由的心中绝望。他在阁楼上,距离不近,外面三人的对答一点听不真切,只有那师弟的严厉声音高一句低一句模糊传来。这卤莽蠢人不知问话之法,一味蛮干,听来似乎在吓唬那****,要她指点胡不为的逃跑方向。想来那****不是什么好汉硬骨头,与自己又没有半点干系,自不会犯险替人遮掩,只怕马上就要提供线索。
胡不为心跳愈速,片刻后两人把自己擒住,少不得要一顿暴打。若是发了狠,将自己父子杀了也说不定。思虑及此,心中一寒。低头间,看见胡炭眼泪汪汪,小脸憋得通红,不住的挥手蹬腿,一只脚蹬进了自己怀里,将衣襟踢开一个口子。
一个黝黑之物露了出来。那正是藏着蜈蚣内丹和镇煞钉等物的油布包裹。
便是为了这粒小小内丹,门外两人才如此穷追不舍的。本是无意中得到之物,哪知今日自己竟因此成为别人猎杀对象,当真是冤天之大枉。胡不为又急又怕,正做没理会处,耳中听那师弟忽然拔高声音喝道:“……我便不信他逃得这么快!刚才分明便在这里的,怎的一忽儿便没了踪影?!定是你在撒谎!不老实说出他的去处,老子砍下你的脑袋来!”说着, ‘呛啷!’一声,拔出长剑。
那采桑****倒有侠义心肠,肯替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遮掩。想来她骗那师兄弟二人说不曾见过自己,那二人却偏偏不信。胡不为心中稍感宽慰,一时又替她担心起来。门外二人可非良善之辈,说要砍她脑袋,只怕当真说得到做得到。这两人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都敢当路劫人,猖狂得很,这里地方偏僻,居民又少,杀上个把人再逃跑,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心中思绪如纷乱雪片一般,眼看那女子为自己身陷性命危难之中,甚觉过意不去,既感她的仗义,又愧自己的懦弱。一时想鼓勇冲出门外,独力斗那二霸,便是让人砍死了,也别要让他们伤了****。一时又想跳将出来,严词正义斥责,让他们知道理亏,羞惭离去。但每次欲下决心之时,热血只冲到额际,还没到头顶便又退回了。他素来胆怯怕事,当此性命生死的关口,一时哪易便下决定?
心中如急火煎熬,喉中干涩非常。心中只道:“怎么办?怎么办?出去?还是不去?”一瞥眼间,又看到怀中的油布包裹。脑中忆起早前二人的对答来。这蜈蚣内丹似乎有增加人功力的好处,吃下便能增长三年功力。却不知他胡不为吃下去以后会有何变化?长得三年功力……他长三年功力便能怎样?能不能与门外的两个恶贼斗上一斗?电光火石之间,脑中迅疾无伦的转过许多念头,数月前家破人亡之惨,单嫣被恶道人肆意ling辱的许多情景又浮上心来。仔细想来,这许许多多的苦难灾害,皆可归因于一处:自己法术太弱,没有保护家人周全的能力。
若是自己早年痛下苦功修习法术,学得一两样厉害武功,那三名黑衣人又怎能轻易夺去赵氏三人的性命?自己和单嫣联手拒敌,烈阳的卑鄙毒计又怎能得逞?江湖如此凶险,天下如烈阳、如那几个黑衣人这般奸恶贪婪之徒正多,自己护着一个幼子,千里迢迢去寻活命宝丹,若是法力低微,连自保都尚不能够,却又如何能够带得宝贝如愿归来?
正如门外二人,觊觎自己身上宝物,便不择手段的逼迫抢劫。看眼下这等情状,若让他们抓住了,他胡家父子两必然无幸。两人欲念如炽,抓住自己以后决不会只满足于只要内丹的,看到镇煞钉,必然会下手夺去。他胡不为没了钉子,又有何能力再去杀犯查夺取还丹?
一时乱想纷繁。但心中一个念头却逐渐清晰明朗起来,便是:他胡不为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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