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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女死囚-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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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家庭也被说成了畸形。
……这种事情,似乎变成了黎吻雪是对的,而我却错了……
她哭泣起来。并将一本杂志气呼呼地摔到了我的面前。又补充说,这本东西单位里人都在传阅都在复印……
她的哭声很响很委屈。
我拿起杂志一看,发现是一本上海妇联出的杂志,这年的第11期,刚出版的。
接着,马月的又一通猛烈的抨击向我掷来。
我顿时成了她心中的委屈、怨恨、愤怒的发泄的对象。
尽管我不是那篇文章的作者,尽管我采访近一年,还从未发表过一个字,而且也没有对任何人谈起过采访内容。然而我对这一情节的突然发生觉得很正常。因此,我没有作更多的说明,我只期待着她情绪的稳定。
我只是说,马月同志,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我一直在找你,希望我们能有机会一起聊聊。
她身材高挑,穿一件花呢外套,颈项上围着绸巾。梳着与东航空姐们相似的发型,将头发在脑后挽成髻。光洁的额面、小巧而精致的鼻子、细眉、明眸皓齿,总体给人一种端庄秀丽的印象。
她平静了好多,抹着泪呜呜咽咽地对我说,给小灵灵的坟做好了。再过几天就是冬至了,我要去给女儿落葬了……今后我的葬……谁落?……说着她又号啕起来。
忽地,她停住哭声,冲我说,电视采访中,说她杀人那天正好是例假,请问全世界的女人中,是否只有她一个来例假?而例假就可以杀人……
我决定由她尽情地诉说。不提问、也不作解释。电台的采访中,提及那天出事,她正是例假,但是意思的指向,并非如马月理解中那样唯一。
马月擦着眼泪,断断续续朝我说,我是在小灵灵出事前的七天出差去的。3月5日,我还与小灵灵通过电话。我告诉她,妈妈给你买了礼物,是一块金锁片。记者,因为我女儿一直生病,锁片上刻有长命百岁。我对女儿讲,这是妈妈给你的护身符……我还在电话中告诉小灵灵,妈妈飞机延迟一天回来,3月8日那天,肯定回到家,我们三个人一起吃晚饭。
当时女儿高兴得跳起来。等到3月8日那天,下午五点半我赶回家,我心里想着等我一开门,小灵灵一定会奔过来抱住我亲我的。小灵灵是个太聪明的孩子。
可是那天我开门之后什么动静也没有。
只见赖波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我奇怪地问,你今天为啥这么早回家。
他说昨夜小灵灵关照的,要我早点回家来三个人一起吃晚饭的。说你今天要回来了。
我当时听了很高兴。系上围裙,马上下厨房去做各种各样的菜……
这样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六点钟。
我们还是不见小灵灵回家来。于是我们俩就一起出去找了。
几处找了之后都不见小灵灵的影子,心就有点慌了。后来通过学校、再寻到老师、再通过老师、再寻到另一老师放在学校抽屉中的一本本子、再从本子里找到与小灵灵一起回家的一个小朋友的家里……
四面八方的消息汇总下来,证明小灵灵在离家仅仅两分钟路的地方,神秘地失踪了……
我们俩一直寻一直寻,寻到深夜两点钟,后来下起了大雨我们还在寻,小灵灵没有回家,我们如何能回去呢……
马月哽咽着,声音有点声嘶力竭。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说,你当时想到过,去黎吻雪那儿找一下吗?
她说我当然想到过的。想到时还很早呢!我对赖波说过,是否会在黎吻雪那儿?可是赖波听我这一说,好像触了他的神经似的,坚决否认说这是不可能的事。说我太过分,将人家想得太坏了……因我心存疑虑,后来实在找不到时,就再提出来,去吻雪那儿看看,果然他就大光其火了,认为是我与他过不去……
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死结”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但是有比这怨恨更重要的事。我说马月那你为何不去黎吻雪家看看呢?
她说上次去她家找回赖波就已积怨很深,这一次万一女儿不在她家,岂不更糟?(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无意间就给了死神一次登堂入室的机会。可怜的花朵般的小灵灵就成了牺牲品了。)
我说没有找到女儿怎能安生,赖波说什么也得去一趟黎吻雪的家呀!按常例,一定得将女儿凡有一丝丝可能去的地方,都寻遍。
马月马上说,他不肯去我有啥办法!
我说是否应了句坏话,因为女儿不是他亲生的?
马月说那倒绝对不是,他确实非常爱小灵灵的,我们待她真是与亲生一样的。
我问你女儿知道自己是领来的吗?马月说不知道,一点儿也不知道的。
我说那黎吻雪会告诉她吗?马月也肯定地摇摇头说不会的,绝对不会。
简单的对话里,我已深深探测到这两个女人间以前交往中的密切度与理解度了。
我讲既然赖波爱女如命,又为什么不去黎吻雪那儿找一找呢?哪怕打一个电话也好呀!
马月说,他也不知道黎吻雪会将小灵灵“弄”了过去。他认为吻雪不可能对不起小人的,因为黎吻雪到现在对他还抱有希望,赖波说我晓得她哪怕只剩下一丝希望,她就一定不会放弃我的,也绝对不会坏我所爱。何况我们现在都平平静静,不是在她黎吻雪的情绪很坏的时候……
说到情绪这两个字,马月宽宽的眉宇间,又忧愤地竖起两道细纹。
她告诉我说,1994年10月以后,我终于与赖波结束分居,又重新和好了。记得一天上半夜,还未归家的赖波打电话来家与我商量,他说今夜黎吻雪的情绪很激烈,BP机一直拷我不停,我怕我今夜不去,她会出事……
赖波请求我说,你能否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慢慢做工作。今夜你如果同意,我就去,你不同意我就……回来。
记者,我当时握着话筒,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想难赖波不好,万一真出什么事,也不好办。于是,过了好长时间,我还是说了声——好的。放下话筒我就哭了一夜……她掏出一块白手绢,掩面哭了起来。
这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表述的情怀:
是对自己严肃婚姻的浪漫嘲弄?
是一个女人对女朋友的大度?
是一个明智的妻子对丈夫造成的某种既成事实的缓冲和认可?
还是两个人之间对某件事情的默契或者无奈……
想至这里,我甚至不敢贸然发问。诸如是否因为曾经的亲密与互助,连马月也认可了对黎吻雪的某种责任?或者黎吻雪接受我采访时,为什么描述马月女士的第一句话便是“大大咧咧”……只是坐在我面前的她,显得哀哀楚楚,黎吻雪之“描述”于她,似乎有很大的距离,至少在她的外表上。
我说马月你是怎么会想到小人有可能在黎吻雪处的呢?
她的情绪又激烈起来,用无泪的泣声对我说,她恨我的女儿,我的怀疑是有根据的。说着将带来的一叠东西抖出来。有小灵灵一大本相册和两本厚厚的本子。两本本子的前面都只写了一篇小文,后面全是空白页。(小孩子都图新鲜)小文不长,直录于此:
“1994年10月20日,周四,多云。
这几个月来,爸爸和妈妈都在闹离婚,从九月一日开始,都是爸爸来送我去接我来的。
寒假里,爸爸和妈妈分开来住了。可是今天他们俩在小房间里讲话,我听妈妈在哭,其实我很希望他们和好。因为爸爸和妈妈的收入加起来有两千多元,一个月够我们三个人用的了。而且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很开心,我很希望他们俩能和好,我们三人在一起永远不分离。而我不希望历史再从(重)演,我想这可能是一个梦,一个美好的梦。”
(我捧读这页日记时,心禁不住在打颤,可怜的孩子呀,你在用你如豆焰般的小生命,在祈祷一般孩子都能得到的家庭的宁和。)
马月在我翻读小灵灵的遗物时,不时悲伤地饮泣着。
她告诉我说,小灵灵特别早熟懂事,(我想大约孩子从小生活在大人间感情关系过于复杂的环境中的缘故吧),那一天她放学回家,见我们在吵,她将这篇日记写好之后,没有如往常那样放进书包,而是放在台子上并且打开着,自己人又离开了。她一定是有意想让我们看到。
后来我们争吵结束,出来果真看到了。我没有读完就放声大哭,女儿太懂事了,小小年纪就为我们大人间的事担惊受怕。我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为了女儿的梦,我决定不吵了,也不离了……
我问赖波读到吗?
她说和我一起看的,他当时显得很内疚,但是没有哭。不过从此以后,我们想为了小人可怜的祈愿,大家就从心里决定和好了。
我们化了几万元的积蓄,装修房子,重置家具,购买家电等等,一家人想好好过日子了。据赖波后来对我坦言说,他曾经想带小灵灵与黎吻雪母女一起过日子,但是黎吻雪不要小灵灵。所以当“事情”’发生(破案前)后,黎吻雪也对赖波说过,你现在的“心事”可以没有了,言下之意就是她与赖的结合,已没有了障碍……
我一直认为,黎吻雪把小灵灵当作她的绊脚石。
小灵灵也一直对我讲,妈妈我要母爱也要父爱。事情不能两全时,我觉得黎吻雪当然要除掉她,才能达到她的目的。其实,……马月突然提高了嗓门喊道:
黎吻雪呀黎吻雪,我们毕竟姐妹一场,你动手前要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呀!
你一定要赖波就对我讲一声,我把赖波给你!你让我在两人中选择一个,我就一定要小灵灵,我不要赖波,如果你今天杀了赖波,与我不搭界!
至于你们之间的感情,恩也好,怨也好,我不作评论,我只要为女儿报仇!事情发生后,我是到处写信,我要求公道要求正义!当时,警方也曾一度怀疑到我,但是我为了女儿伸冤,我受委屈也情愿……
说到这里,马月感伤之极,在痛苦中颤动着双肩。
如果没有这种切肤之痛,是喊不出这种“选择”的。
我说马月你是否真有点大大咧咧了,你怀疑过但是又为什么还是没有去呢?
她说怀疑是怀疑,再想想也没有可能。她一个女人家,会把孩子怎样呢?总觉得去她那里的事,弄不好我们的家庭又要遭到危机,我怕呀,总觉得去那里,赖波比我更有把握些,谁会料到真会是她……
马月说完,又把照片抖落开来对我说,记者你看……
这是十二岁的小灵灵,一生拍下的镜头,厚厚的一大叠:
有二三岁时快活地骑在爸爸身上唱歌的照片;有依偎在妈妈怀里的照片;有在小桌子上做作业的照片;有在花丛中、在小河边、在阳台上的;还有在马路上、在公园里、在新房间里的照片。
其中有一张她抱着一只小狗,神情显得有些忧郁。马月告诉我说小灵灵曾经是非常喜欢小狗的,她特地去买了一只纯法国种的狗给她玩。可是不久小狗死了,小灵灵难过地哭了。妈妈安慰她时,她说大概小狗太好看了,太好看就是红颜薄命(马月在学说“颜”字时,用了普通话的发音,令人想起小孩子惯有的神情)。妈妈你也好看,你要当心噢……
孩子的每一张照片都有一个故事。照片上的小灵灵长得细细高高,黑黑的细眉、大大的眼睛,有着所有女孩子的纯真和甜美。我随意翻看时不经意间,露出了她的一本小簿子,打开后,那上面硬实而又充满稚气的笔迹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的最爱我的理想
——做一个主持正义的律师
……我会告诉你,我想做律师。你一定会问我,你为什么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不做空姐、模特、服务小姐呢?因为我的性格好强,不像女孩子,我性格外貌都像男孩子,我不像女孩子那么温柔,那么美丽,那么留长发……”
读至这里,我不禁被“不那么留长发”那富有童稚情趣的排比句深深感动。
在死囚羁押地采访时,曾经被黎吻雪简单叙述过的那几句致她以死命的“罪恶动作”,立刻再一次浮现在我的想象中,残忍地落到这女孩子的致命部位,让人不忍卒想……
即使她黎吻雪自谓罪恶滔天,也不可宽恕她的罪恶;即使她已命归西天,也无法复转孩子哪怕是再活一瞬的意愿,真是罪不可恕!
另外,还有一叠子照片是她离开这个可爱的世界之后,这对不睦的父母在祭她时,拍下来的。
我随意挑了一张,拿起来细看:
这个留着短发的美丽女孩,被黑黑的方镜框永远停格在燃着三支香的烛台前。
台前的桌面上放着马月烧的许多盆菜。桌旁是她的小床,小床上放满了玩具。她在黑纱镜框中甜甜地笑着,永远。
床前跪着她的父亲——赖波,我想这个垂着头的父亲一定也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坚信他的泪里有血,血来自他心尖碎裂的伤口,一滴一滴……我请所有的读者朋友,不要怀疑他这一刻的痛悔。
这是他生命中的另一处深暗的黑洞……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曾经,他与这世界上的另一个女人同登的生命之峰有多高,那么,他这个生命黑洞——就有多深。
让这张有着象征意味的照片,夹进我们当今生活的册页里。当我们的生活有时过于“OK”时,不妨偶然翻来看看。
写到小灵灵的哀痛,不禁让我联想起杀害她的凶手黎吻雪在“我的肺腑之言”中的最末一段话,我有一种冲动想照录如下:
“……言不尽意,思绪万千。无论怎样也排遣不了我的罪孽。最后在这里,恳请你们转达我对被害人家属的歉疚之心和对被害人的深切哀悼。
于1996年元月2日
黎吻雪绝笔”
我无法用语言描述我寻找抄录这段话时的心情,我只感到加害人对被害人的一句“哀悼”好似翻山越海射出去的一支箭,兜了一大圈之后又回到了原来的箭筒里;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仿佛什么事都已发生过了;化了生生死死的代价,却原来只是“一回头”就可以解决的事。
这哀悼,是否哀悼得近乎荒诞。
话题扯远,再回到与我对坐的马月那里。
我问你现在与赖波有联系吗?
她说早就没有了。唯一可以维系我们感情的小灵灵——没有了。我再和他在一起也就没有意思了。我为小灵灵买坟地,都不让他知道在哪里,我不告诉他,他没有资格来问我,他不配当父亲!
马月铁青着脸又说,墓碑上我只刻“灵灵”,连姓“赖”都没有刻。赖波也承认,他的姓,没有资格放到小灵灵的名字前面去。
马月不断举例向我诉说着她的哀痛。说她做梦了,小灵灵对她说,我没有死,妈妈我回来了;说在与赖波分居后,有次风雨交加之夜,她陪小灵灵去看病,小灵灵坐在自行车杠上打着伞,伞面倾斜,雨水全部淋到马月的眼睛里,她大声对灵灵说,你撑牢一点!
事后小灵灵告诉她说,妈,我本想是让你多撑一点的,少淋一点雨的……
十二年来,这样的小事无以计数。马月说如今每件小事都像针般,扎痛当母亲的心。这无法平复的创痛,时时令马月悲愤得不能自己,痛苦得无法安生。
她说,别人在生活,而我仅仅在生存。她精神里的苦难可见万一。
我说马月,有一件事想问一下,黎吻雪开庭那天是7月20日,你们俩为什么也要选在这天去办离婚手续?
马月说,几个月前我向法院提起离婚起诉。前几天法院寄来开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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