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踢你的背-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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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人走在路灯寥寥无几的上坡路上。卷川带路似的走在前头，我和娟代时不时揭去沾到鞋底的涩情服务广告，跟在他后面。　　　
卷川家里的灯还亮着，比白天有阳光时显得更明亮。大概窗户没关吧，传出棒球新闻的声音。卷川打开门，三个人一起挤进去，阴暗的玄关一下变得狭窄了。　　　
“对了，今天一定要跟你妈妈打个招呼不然。。。”为了不挤着身边的卷川和娟代，我缩着身体脱沙滩鞋一边说。　　　
“没关系，不用这么麻烦。安静的过走廊，直接到我房间就好了。”　　　
“等等——那样怎么行？”　　　
娟代毫不犹豫地打开那扇传出电视声音的纸隔门，除了阿姨，里面还有一个人。娟代解释了没有巴士回不去的原因，蜷川的父母对娟代说的话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只是叮嘱要给家里打电话说一声。我在隔门旁边露着笑脸，但没有说上话。蜷川更是连看都没看起居室一眼，呆在阴暗的玄关一直等到娟代和他父母讲完。我和娟代听从他父母要求给家里打电话时，卷川进了屋，很快又背着被褥回来。　　　
穿过狭长的走廊，院子中的门打开着，走上那条突兀的楼梯，进到房间。娟代惊叹这里几乎是与世隔绝的小屋，我倒是习惯了。蜷川把扛来的被褥呼的一下扔到榻榻米上。　　　
“我还用我平时的垫子，小仓和长谷川在这个垫子上睡。只有一床，不好意思，因为地方太小了，铺不了两人的。　　　　　
他坐在榻榻米上舒了口气。在见面会现场被那么多人挤来挤去，现在大家身上全都汗粘粘的，散发着一股油腻腻的味道。　　　
“身上有好多人的汗味呢！虽然去现场的大都是女的，可这味比男人的更厉害。要赶紧洗澡哇！”　　　
娟代闻着自己手腕说。　　　
“能借用一下你家的浴室吗？”　　　
“可以，刚才和阿姨说话的时候，已经得到许可了。先让房间主人蜷川君去洗吧！”　　　
“我不洗了。已经撑不住了，现在要是进去，恐怕要晕倒在里面。”　　　
“就那么带着汗味到被子里去？”　　　
娟代瞪大眼睛看着他。　　　
“那我去凉台睡好了。晚安！”　　　
卷川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走到紧挨着房间一塌大小（一塌约等于3。3平米）的阳台，拉上整扇落地窗。　　　
“这可怎么办啊？我把房间主人赶出去了！”　　　
“你别管他啦，他认输了呢！”　　　
“也是，刚才那些事情，换成我也认输了。”大概是想起在后台出口发生的那些事情，娟代叹了口气。　　　
之后娟代先进了浴室，然后我也借用了一下淋浴。总算洗干净了，虽然还穿着渗有汗味的内衣和T恤，感觉清爽了不少。我用借来的浴巾擦着头发回到二楼房间。　　　
带着刚出浴室的温热，我和娟代一起铺好床垫。垫子象是专门给客人用的，浆好的新布裹在棉垫外面，摊开了铺下去。想到万一蜷川回房间睡觉本来有点犹豫不定，不过最后还是和娟代一起把橱柜里他用的垫子也铺在上面。卷川说得没错，房间就只够勉强放得下两床床垫，榻榻米完全被垫子铺满了，整个房间变成白茫茫一片。洁净的白床单泛着耀眼的光芒，我呲溜一下躺在上面，像是婴儿产服质地的毛巾被感觉好温馨，把头埋在里面舒服极了。坐在我脚旁边的娟代谢了妆，细长的眼睛又恢复中学时代的样子。　　　
“我肚子饿了。对了小初，我们还都没吃晚饭呢！”　　　
“就是！看看冰箱里，说不定有什么吃的。”　　　
打开迷你冰箱的小门，里面有茶、三矢苹果酒和刚上市的酸奶。和上次一样，餐具也一同被冷藏着。我拿出酸奶，两个玻璃碟子，两个玻璃盘子，两个勺子，娟代迅速把酸奶倒在盘子里开吃。我并不太喜欢酸的东西，于是将附带在酸奶盖上的砂糖洒在盘子里，用手指蘸着舔。　　　
房间里只听得见娟代舀酸奶时小勺碰到盘子的声音。就我们两个人，也不知该和她说点什么好。　　　
“卷川把窗户关了，屋里真热！”　　　
娟代站起来去拿遥控，把空调的温度开到最低，按了ON键后又坐回来。冷气带着生霉的鲣鱼干味缓缓飘过来。　　　
“哇，那些是人偶吗？好恐怖呀！”　　　
娟代又坐不住了，站起来，拿起衣橱上的人偶翻过来倒过去地看。　　　
“为什么在房间放这些东西？”　　　
“半夜醒了看到这些不觉得害怕吗？”　　　
“这些头往旁边看的人偶象是要转身回眸，好诡异。”　　　
研究完所有的人偶后，接着又来到桌子旁，挨个拿起放在桌上的文具看，也许娟代心里优点紧张吧。还以为她终于要回来睡觉了，没想到她又一点点挪到桌子跟前。　　　
“那个箱子装什么的啊？这么大！”　　　
“啊，别碰！”　　　
我立刻爬到箱子前挡住不让她动。　　　
“嘿，你怎么了？”　　　
我自己也不清楚，莫名其妙的就想护着它。　　　
“好了好了，不看了！　我们睡觉。”我伸手拉了一下灯绳，回到娟代身旁倒下睡觉。房间黑了下来，黑暗里只有空调送风的声响。　　　
“你的对手是他的偶像对吧？”娟代冷不丁的在我耳边低语。　　　
“你又突然开始说怪话。”　　　
“卷川往后台跑的时候，小初看起来伤心极了。”　　　
“哪有！”　　　
“就是有啊！”娟代固执的说。也许我的表情不经意之间表达出了某种自己并未意识到的情绪。　　　
就算是那样吧！阳台那边的蜷川此刻又在想些什么呢？身边他的床垫整个空着，在我看来，比起和娟代两个人挤在一床垫子上，这边的空间要宽敞得多。　　　
“要是卷川的父母不高兴就惨了。不然像现在这样住在一起聊天真是太快乐了！真想马上告诉大家！”　　　
黑暗中娟代的声音就像是火光嗖的闪了一下。“大家”！尽管我和她如此靠近，可是她的那个世界，并不是我和卷川而是小团体里的大家。这个漫长的暑假让我和娟代之间的距离更远了，接下来还有更苦闷的第二学期。课间的十分钟休息时间尤为痛苦，喧闹的教室里，空气只够半边肺呼吸，承受着沉重的压迫感，独坐在位子上，周围的人都在嬉戏打闹，全无兴趣却不得不打开下节课的课本装样子，好熬过这世界上最漫长的十分钟。我可以真切的想象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毫无表情一点点濒临死亡的我。　　　
为了抛开这些恼人的想象，我和绢代聊起班上同学。娟代觉得惊讶，为什么既没有朋友也没有情报网的我会对班上的人际关系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两个人都困了，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很快娟代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变成了深缓的入眠声。桌上钟点数和指针都被涂上了荧光材料的闹钟显示已近三点半了。我想睡却睡不着。卷川还没有从阳台回来。大概已经睡着了吧？虽然想去看看，可是并不想打扰想独处的他。　　　
脚底露在毛巾被外面觉得好凉，空调温度有点太低了。不想吵醒熟睡的绢代，我小心翼翼的趴在床上用手寻找遥控器。在地上摸了很长时间，终于在床垫下面触到硬邦邦的遥控。拿它朝上对准空调，吡的一声，按下OFF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停止了，房间一下子静下来，只听见娟代微弱的呼吸声。　　　
迟疑了一阵，还是站了起来，走到窗帘里，打开阳台的窗户。闷热的空气顿时迎面扑来，远处传来昆虫的鸣叫。我拨开遮在眼前晾衣架上的牛仔裤和毛巾，光着脚下了阳台，这时的天空已经不是黑夜，而是即将天亮的青黑色了。　　　
没有卷川，啊，不是！他在，在阳台的一角，背朝着我像是要逃离什么似的蜷缩着身体，浑身耷拉着。　　　
“你没事吧？”推了推他，“我醒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我。　　　
“进房间比较好，这里太热了。”　　　
这里真的热得厉害，不一会儿就汗水泠泠了。看看周围一探究竟，我发现了原因。　　　
“啊，空调！”　　　
虽然关了空调，可是巨大的室外机页片仍然不停的转。从夜晚到现在，这里出来的强烈的热风一直吹着卷川。　　　
“空调已经关了吧？我就在这里待到早上。动来动去太麻烦了。”　　　
卷川缓慢地从阳台角落挪到阳台和房间交界处，坐了下来。我把凉晒着的衣服尽量拔到边上，坐在他旁边，默默地注视着外面的景色。　　　
黑暗正一点点褪去，纹理粗粝的景色一点点扩大。刚才还只看得见房屋的形状，此刻窗户，屋顶天线的轮廓等等细节，徐徐的显现出来。青色的屋瓦配上青色的竹竿，比平日看起来更显得古朴。卷川打了个喷嚏。薄薄的眼皮、嘴唇，像在皮肤上喀哧一声划拉开的。他直盯盯的看着某处，像猫一样，面无表情。　　　
尽管眼前有相同的景色，我和他却各有各的心事；尽管我和他同处在这美丽的天空下、藏1蓝的空气中，却根本无法相互了解。　　　
院外面小路上，走过一个穿着睡衣的老头，把垃圾袋放在电线杆下。我们带着严重睡眠不足，精疲力尽的迎来这个清晨。天空开始泛白，气温一点点上升，想象得出到了白天会有多么闷热。朝阳照得人睁不开眼，又乏又懒。　　　
“谢谢你陪我一起去看现场秀。”　　　
“没什么，反正我有空。”　　　
“在理科试验室里你对我说‘和这个模特见过面’时，我就觉得陷进去了。”　　　
“陷进什么里头了？”　　　
“某种，巨大的东西，让我的心为之一震的某样事物。”　　　
卷川作了一个不是很清楚的手势，像是画了一个大圈。风中舞动的头发，在阳台略带污痕的墙壁和白色天空的背景下，显得连发稍都黑得那么彻底。　　　
“像是触电。全身毛孔张开的感觉。……唉，受不了，那天在会场后门，我乱跑乱撞，就像个疯子一样。”　　　
他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叽咕，眼神灰灰地黯然失笑。　　　
“接近奥丽的时候，是迄今为止觉得离她最遥远的一次。比起收藏有关她的东西存到箱子里时还要遥远。”　　　
本来想等他后面的话，谁知他竟不再说什么，像是睡着了似的，背朝我躺下了。　　　
一瞬间，“那种心情”再次从身体的深处涌起，搅乱了我的心，仿佛是往河边投下一块重重的石头、激起水底的细沙、搅混了水一样。想整治他，想踢他，比可怜他的心情更强烈。悄悄的伸出脚，用脚趾对准他的背，用力一推，大拇指的骨头喀的一声轻响。　　　
“好疼，背好像碰到什么硬东西。”　　　
脚指尖前面的背缓缓的往后仰。　　　
“肯定是阳台的玻璃框。”　　　
蜷川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用手摸了摸身后积上薄薄一层细灰的细长黑色窗框，之后又看了看我搭在上面的脚，打量了一番尖尖的脚指头，从大拇指逐一顺下来。我不动声色地转过脸去，心却狂跳了起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