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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第2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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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找到她们了?我马上派人去将她们接出宫。”
  赵葑听见我的话,眼中渐渐渗出泪水:“我赶到的时候,母妃……已经悬梁自尽!四妹……听说她扮作宫女出逃,此时也可能已被追赶的魏军杀了!二哥听到这个消息,你高兴不高兴?”
  我心中一痛:“三弟,我……”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只有快步步下台阶,向他走去。
  赵葑转身,望向身后着火的宫殿,颤声道:“烧吧!都烧个干净!真好像做梦一样,只是眨眼的时间,父皇死了,母妃也死了,建康城破了……我的家没了,国也没了!”他紧抱手中的矟杆慢慢滑坐到地上,呜咽失声。
  我站在他身后,只有沉默,我终于将绝望一丝不留地带给他,此时又能再说什么?等到赵葑哭声渐止,我慢慢将手放上他的肩膀,温言道:“三弟……事已至此,节哀罢。不论你怎样怪我,终究要面对现实,你母妃我会派人厚葬。还有四妹,也许只是一时找不到了,你不要太担心。”
  赵葑抬起失神的眼睛,遥遥看着即将化为灰烬的宫殿,好像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他随着我的话点头:“就连皇兄和皇嫂都殉国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放开手中的长矟,重新站起来,又脱去身上的魏军衣甲抛在地上,看着我道,“我现在是战俘了吧?二哥打算怎样处置我?”
  我叹口气,拉起他的手:“先跟我出宫罢。”
  我牵过燕骝,让他坐在身前,叫过齐贵等几名贴身护卫跟随,将赵葑一直送到城门外。我对他道:“魏皇还未下旨,你此时乱跑恐怕会被魏军当作战俘,后果难料。既然建康城破,广陵也该降了,仪真很快就会过来,我让齐贵送你去石头城暂避,到时你们再相聚罢。”
  赵葑低声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痛然:“我怎么能杀你?”
  他忽地笑了一声,我看不见他的神情:“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么?你派魏军围住广陵,却令他们高挂免战牌,我每次叫阵都被视若无睹,带兵突围又苦无出路,国难当头,连血战到底都做不到。现在你又这么对我……”
  我一怔:“说我自私也好,如果换作别人,我或许会选择成全他的报国之心。可是你,我却宁愿逼你成为亡国之臣,也不愿见你在战乱中死去。”
  赵葑听了默然良久,回过头已是泪流满面。他转身紧紧抱住了我,浑身颤抖:“二哥,你知不知道我也一样自私?”
  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赵葑会如此说,一阵透心的冰凉早从胸口蔓延开来。我说不出话,慢慢抬手,握住了刺入胸膛的剑刃。对上我的眼睛,赵葑冷淡的脸上多了慌乱,他急忙双手用力将剑回拔,鲜血立刻如泉喷涌,溅了他满身满脸。
  我上身晃了晃,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喉间有什么咸腥的东西在翻涌。按住胸口剧烈地喘息,却依旧觉得窒闷难耐,好一会才低声问:“三弟,你要我死?”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抱歉,因为末章要重写,不得已延迟完结,为了大家的辛苦等待,还是更一章……再次抱歉俺不能把不满意的东西发出来给大家

218、第百一十五章 血不相容(上) 。。。
  我盯住赵葑手中那柄剑,疼痛得弯曲了身体。过去许多年间,有过无数次受伤的经历,从来没有什么伤痛能令我如此。可是唯独这一次,我疼得承受不住,心肺欲裂。
  
  赵葑双手握住剑柄,剑身血槽中残留的血从剑刃上滴下。他睁大眼睛,泪水与血水一起在脸上纵横交错:“二哥,你的罪孽太深重,只怕死了也无法面对先祖。我……你放心,等到大哥反败为胜,我会陪你一起到地下向先祖请罪!”
  
  齐贵等人俱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不等他们拍马上前,赵葑回手架住我脖颈,大声道:“谁敢追来,赵彦立时成为刀下之魂!”他足尖点在燕骝身上,飞速向前冲出,同时身体翻转,跨坐在我身后,继续将我紧紧勒住。齐贵立刻率人追来,便听赵葑勒马回头,又高声道:“你向他们下令不准追赶!”却是在对我说话。
  
  我倒在赵葑胸前,艰难地呼吸,温热的血流不断从指缝间冒出,知道这一剑透胸而入,伤得很重。一瞬间我体会到赵葑所说的话,如果就此死去,该是怎样的残忍?没有完成的志向,来不及告别的人……
  
  冰凉的剑刃已在皮肤上摩擦,我勉强提了一口气,顺从道:“你们不得声张,立刻回去向军师禀报,就说我免除你们罪责,其余一切听他安排……别忘了让军师转告阿干,让他不要轻举妄动。”齐贵等人并不想就此罢休,可是威逼之下,他们只有缓慢后退。看着他们退远,我无力地对赵葑道:“你该把剑放下了么?”
  
  赵葑声音发抖:“不,我不能给你机会。”他全身因为紧张而僵硬,又见周围并无魏军,这才狠夹马腹,挟着我向东南而去。
  
  我嘴角鲜血长流,轻声问:“担心我反制你,可是你知不知道那一剑伤了我哪里?”赵葑手腕一颤,这才低头看向我胸口被刺中的地方,终于慢慢松开手。
  
  燕骝越奔越远,直到视野内再也看不到魏军的营地,赵葑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用颤抖的手指握住我沾满鲜血的手:“二哥,对不起,我把你伤得这么重,却不能让你立刻解脱痛苦。你忍一忍吧!”
  
  我说不出话,只是觉得难过。家国破碎,亲人已逝,曾经最敬仰的二哥打破他所有的信念。赵葑该是怀着怎样的痛和恨向我刺下这一剑,如何绝望才要与我以死亡追求对内心的慰藉,可是我却不能给他一点安慰。此生辜负的人已经太多,我怎能以死逃脱,造下更多无以挽回的罪孽?
  
  血依旧汩汩流淌,好像怎么也流不干,手足渐渐冰冷,一种熟悉的眩晕感开始在脑中蔓延。我想了很久才记起,被宋然射中的时候,感觉也是这样无力。吃力地呼吸片刻,我勉强稳住气息,开口道:“原来赵誊逃了,那这一切可都是他的阴谋?”
  
  赵葑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不觉得这是阴谋,挟持一个背叛国家的逆贼,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卑鄙,更何况这个人罪有应得,理应在所有南越人面前伏诛。”
  
  我涩然一笑:“可是,如果不是你来动手,你觉得我还会被谁刺中?” 
  
  “我……”赵葑语塞。
  
  我缓缓闭上眼:“替我止血罢,你们不是要我暂且活着么?”
  
  赵葑那把短剑薄如纸绢,却锋利无比,竟好似将我身上甲片视若无物。若非长度有限,剑又刺偏了几分,我的伤几乎要从前胸一直贯穿到后背。或许也是怕我半路失血而亡,赵葑扶我下了马,小心翼翼地为我脱了铠甲,点住伤口周围穴道,然后撕下衣摆为我裹伤。他神情矛盾,手指一直抖动,最后再上马时,额头全是汗水,甚至忘了收去我身上的佩剑。
  
  我微微将视线转向两旁:“这是去哪里?”
  
  赵葑迟疑了一下,回答:“毗陵。”那是霍信军退却的方向。
  
  我低语:“赵誊竟已到了那里,他的目的是什么?” 
  
  赵葑声音里有一丝自嘲:“你会想不到么?大哥要利用你逼迫魏军谈判,争取时间向南方撤退。”
  
  我听了轻轻皱眉:“不可能,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赵葑又陷入沉默,许久才用笃定的语气道:“大哥说的,只要再争取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为朝廷保存住实力。”
  
  我按住胸口,努力道:“三弟,听我一言……不要去找赵誊,否则后果无法挽回。”
  
  “后果?”赵葑痛声反问,似乎被我的话勾起了所有悲愤,“我亲眼看到都城被魏人侵占,皇宫成为那些士兵任意出入的场所,母妃她……悬在自己房内,宫人四散逃命!难道这还不够惨痛么?你还要怎样的后果?我若不将你带去毗陵,很快连大哥都没有了!”
  
  他说罢狠命抽打着燕骝向前,我忍不住开口:“轻点,只要我在,它会尽力的。”
  
  赵葑声音抖得走形:“你担心一个畜生,何时为人着想过?”我听了闭唇不语。
  
  从建康到毗陵附近,一路上并没有太多魏军,燕骝又是日行千里的骏马,途中即使见到几队魏军,来不及引起对方怀疑便一闪而过。魏国此时军事重心都集中在建康、江夏等要地,而且长江下游水路早被封锁,钱塘已被梁王攻下,从战略上,自毗陵以东几个无关大局的城镇便无须重点防范。不过这却暂时令霍信残部有了退路,也给了赵誊苟延残喘的机会。
  
  赵葑继续催促燕骝赶路,但没有再用力抽打。秋风挟裹着江上潮气阵阵吹来,我觉得全身如坠冰窖,胸口处的疼痛渐渐麻木,肩上的旧伤却酸胀难耐。暗中握上流采的剑柄,无奈胸口重伤根本无法凝聚内力,只怕强行运力反而加重伤势更无法脱身,只得放弃。
  
  霍信的残兵既已占据毗陵附近,那么赵葑该是隔江与他们取得联系,首先横渡长江与之会合,再从那里潜入了建康。赵誊理应清楚,即使凭这些兵力勉强抵挡,也不过退守海隅,指望挟持我便能反败为胜,断不可能。可是他仍旧教唆赵葑前来行刺,根本没有顾及他的安危,只因知道赵葑是唯一能有机会刺伤我的人。
  
  离开南越三年,至此我才明白,赵誊的刺杀计划一直贯穿始终,即使到了末路,依旧要先看着我死才肯罢休。然而我走到今日这一步,又岂能在最后一刻功败垂成。建康魏军本已躁动难耐,南越的一切善后还没有开始,当此关头,两名主帅同时不在,后果将会如何?假如江原回来后知道我出事,他又会怎么做?我心头忧虑,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赵葑看身后并无追兵,渐渐慢下来。我开口问道:“是不是快到了?”见赵葑许久不加理睬,我叹了一口气,黯然道,“三弟,假若我死了,能够让你好受一些么?”
  
  赵葑好像愣了一下,总算低声开口:“我不知道。只是到此地步,除了这样做,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路可走。我知道二哥不想死,可是不让你以死谢罪,我就对不起父皇、母后和母妃,对不起所有因你惨遭不幸的南越人。我自己也该死,当初无力支持二哥,致使皇兄一意孤行,现在同样无力阻止魏军铁骑的践踏。大哥说只要再争取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为朝廷保存住实力,我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他说着抱紧了我,“二哥,我真想回到过去,这支离破碎的景象若是假的该有多好?”
  
  我缓缓挪动手指,碰到他的手臂,虚弱地一笑:“我都明白。是二哥不好,令你承受痛苦。”赵葑好一会不出声,我续道,“如果我在死前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么?”
  
  赵葑道:“什么事?”
  
  我嘴角微动,缓慢地呼吸:“我不怕死,倘若一死可以令你不再恨我,便没有什么遗憾,但我只怕死得屈辱。等到了大哥那里,他痛恨之余,必然还会对我百般折辱。假若他叫人对我动手,请你一定要阻止,我只要死在你的手里,万不愿别人触碰。”
  
  我说得十分恳切,赵葑闻言身子一颤,似乎想起了当日我被赵誊当着数万人讥辱的情景,毫不犹豫道:“我到死都陪着你,绝不会让大哥这么做!”
  
  我点点头,手指慢慢挪到腰间:“我的剑,你收着,到时……用这个砍下我的头。”
  
  赵葑又是一颤,他摸到我腰间的流采,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滴泪道:“二……二哥……”
  
  我却疲倦得不想再开口:“拿着罢,如果能复兴南越,你何必陪我去死。”
  
  赵葑声音颤抖:“二哥!”
  
  我又道:“还有燕骝,这个世上,唯有它永远不会欺骗我,你答应我放它一条生路。”赵葑这次没有回答,我明白他已经默许。
  
  再向远处望去时,已经隐约可见越军的哨所,赵葑一踏入地界,立刻被哨兵拦住。过不多时,数十名全副盔甲的越军骑兵直奔我二人而来。赵葑见到来人,便割断燕骝的缰绳,带我下马,向它轻甩缰绳:“快走!”燕骝奔离几步,回望我一眼,蹭到我身边。我微微抬手,摸了摸它颈上的鬃毛,也轻声道:“去罢!”它又在附近徘徊片刻,见我无意骑乘,方转身撒蹄离去。
  
  就在此时,一名骑兵将领率先赶到,见状喝道:“等等!三殿下放走这匹马只怕不妥!”他说着取下弓箭,对准燕骝连射数箭。燕骝长嘶一声,蹄下生风,转眼奔出数丈,射出的羽箭被它险险躲过,纷纷落在蹄边。
  
  赵葑沉下脸:“本王就是要放,你胆敢再射,别怪我不客气!”
  
  那名将领见数射不中,赵葑又发怒,也不再追赶,抱拳道:“三殿下莫怪,末将只听命于皇上一人,您若动手,末将只好得罪。你们毕竟从建康而来,只怕引来魏军追兵,一切小心为好。”
  
  “你!”赵葑气得涨红了脸。
  
  那将领却不管他,例行公事道:“陛下在等您,快随末将来罢。”
  
  我们并未被带往毗陵城中,而是向北走了十几里路,才见到江边山坳处有几座越军营帐。赵誊的行辕就驻扎在半山坡上,周围旗帜稀疏,军帐十分简陋。那十几名骑兵将我们簇拥到帐外,通传之后,赵誊方从营帐中走出。他总算穿了一件比较朴素的衣服,看上去喜出望外,只是仍不肯放□架。
  
  我被几名骑兵架下马,押在一边。赵葑也随之下马,见到赵誊,上身有些僵硬地直立片刻,才微微弯腰,行军礼道:“参见陛下。”
  
  伸手虚扶住他:“三弟!你果然把这逆贼带来了!”
  
  赵葑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他双手将刺中我的那把剑奉上,低头道:“微臣幸而不辱使命,用此剑穿透逆贼胸口衣甲,将之重伤。”
  
  “好,很好!三弟孤身深入险地为国擒贼,当记首功!”赵誊满意地接过那柄剑,反复观摩,笑道:“好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居然能刺入甲胄依然不减锋利之势。莫泫,你果然没有欺骗朕!”
  
  我闻言微微转头,看到一名须发苍白的干瘦老者向赵誊躬身行礼:“草民惶恐。”正是南越最负盛名的铸剑师莫泫。他神情寥落地向我望了一眼,很快又跪地道:“陛下,此剑既已炼成,请陛下兑现承诺,放草民归家。”
  
  赵誊诧异:“何出此言?国难当头,莫师傅理应为朕分忧,我军中兵器还需你锻造修补,等到重新夺取建康,朕亲自送你返回旧居。”
  
  莫泫听了表情一木:“陛下……”
  
  赵誊冷冷道:“莫师傅别忘了,原本南越兵器之精,天下无出其右,如今却被北魏赶超,是谁之过?朕没追究你妒贤嫉能,致使英才埋没、朝廷蒙受损失之罪,已算格外优容了。”莫泫听罢神色微变,只得退开。赵誊用手指摸了摸剑刃,若无其事地走到我身前比量:“二弟,没想到你我又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为什么二弟每次总是这么狼狈地落在我手里?”
  
  我一手按住胸口,勉强稳住气息,哼笑道:“更狼狈的应该是皇兄罢。时至今日,你这个皇帝连国都都丢了,弟本来还以为你真会自焚以谢天下,没想到高估了你。”
  
  赵誊却得意道:“这本就是朕的金蝉脱壳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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