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沉沦-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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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刘城又去爬雪山。今天的雪似乎化得特别快，远处向阳雪薄的地方，已依稀露出了山们清瘦的面容。那被雪压弯了腰的松树，汲取了太阳的光和热，浑身充满了力量，抖一抖身躯，身上的积雪便“哗”地落下去。它们便又开始神气，凝一汪深绿，对着太阳耀。

　　远处传来猎人们消失多年的吆喝声和猎犬的狂吠声以及猎枪的轰鸣声。

　　——轰！一声枪响过后：

　　这边喊：嘿——打倒了没有？

　　那边应：那兔狡猾着呢。我这扳机一响，它那就溜了。

　　这边喊：那兔跑哪去了？

　　那边应：狗儿追着呢。可能是跑你这边来了。

　　…………

　　猎人们的山后腔拖得老长老长，从这山传到那山，又从那山传到更远的山上，余音袅绕，经久不绝。

　　第三天，刘城依然登山赏雪。这次的目标是北方第三个山头。由于前两天气温升高，山上的积雪已消融得快完了，所以路上满是泥泞。这就苦了刘城，深一脚浅一脚轻一脚重一脚的走不了几步，他就得停下来歇息。走不了多久，鼻子额头就见了汗。这次登山赏雪，不过是尽他未完的雅兴罢了。山上的积雪除了背阴的地方残存着一块两块外，山的躯体已是光光的裸露了。石头上面有绿茸茸的青苔，透出鲜亮的色泽，那石，仿佛也有了生命。浅褐色的枯树根上积了厚厚的落叶，被雪水浸渍，软软地湿润着，隐隐地可听得下面有雪水汩汩流动的声音。刘城躺在一块大青石板上，一边享受阳光的照耀，一边谛听积雪融化的天籁之音。不久，竟睡着了。

　　这天气说来也真够怪的，晴空里居然也飘起了雪花。一朵朵雪花如飞花蝴蝶般蹁跹而下。想是雪花耐不住寂寞，自那圣洁的王宫里偷偷溜了出来吧！一朵朵雪花落在刘城的脸上，冰凉的感觉让刘城醒了过来。他在青石板上睁开眼睛，抬头望着天空。只见那在阳光中穿梭交织款款而下的雪花们，犹如一群天使在舞，舞得那么尽兴，那么如醉如痴。忽然，一朵雪花自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斜地落在了刘城的唇上，他伸出舌头，极为优雅地在唇上一旋，仿佛是想留住那一粒雪花，又好像是在拥抱初恋的情人，是那么的深情。

第九章　　忧　　郁（1）
过完寒假，刘城依依不舍的回到学校。

　　上学期刘城的成绩并不是很坏，只有代数、几何挂了红灯。这成绩倒也不怎么让刘城牵挂。仿佛就那么回事。

　　刚开学，学校里的一切都显得很乱，在家过了一个舒适的寒假，初来校的几天，学生们都感到有些不适应。特别是食堂的饭，跟家里的饭有天壤之别，让学生们的胃受苦不少。米饭里泥沙掺半，伴有霉味。菜里面的辣子块大得像汤匙。土豆丝有拇指粗。油少得可怜，水却很慷慨，怎么看地球上都不像是有缺水的危机。

　　市一中伙食质量差是历来已久的。学校伙管科虽然定期派人检查伙食质量，但只是做做样子，于“食”无补。倒是两年前学生会有位副主席做过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他让全体学生会干部出动，到各班去调查民情。结果都反映伙食质量太差，于是汇总一份意见，拉了两百多人签名，告到总务处去了。总务处觉得事关重大，上报学校，恰巧学校有位副校长也长期在学校吃饭，深知百姓疾苦，便借机将管伙食的几个人和食堂老板狠狠地批了一顿，伙食质量才有所好转。无奈一年前那位副校长因功被调至某县任主管教育的副县长去了，人去楼空，伙食质量自此又开始下降，并且一降再降。

　　吃了几天缺油少盐的饭菜，刘城忽然拉起了肚子。幸好赵本山做的泻痢停的广告看得多了，便去买了一瓶，花掉两个半大洋，吃了几片，那肚子便被止住了。但精神不佳。人精神一不佳，就容易生闷气。刘城肚子不泻了，却憋满了闷气。

　　开学两周，文学社还没有动静。刘城心下着急，每天到编辑部去看一趟，无奈门总是锁着。文学社的几个负责人也不见踪影，刘城干着急没办法。第三周，文学社终于有了动静。上学期文学社征的稿子有四百多篇。按照惯例，文学社上学期征稿，下学期必须在两个月内出刊。第一个月转眼就只剩下一半，在这一半的时间里要初步完成审稿工作。

　　主编范珠对这次编刊工作非常重视，抓得滴水不漏。她决定将这期《追梦》的版式和内容都给予大幅度调整，特别是印刷方面，以前是单色彩版，这回要弄正规铅印版。

　　集中突审两周，稿子全部审完。范珠对这次稿子质量极为不满，四百多篇稿子里竟然挑不出几篇高质量的来，不由灰心。但身在其位，须谋其政，稿子还得征。根据平时的观察，范珠在校园是物色了一批重点作者，向他们约稿。又经人介绍，请了市文联的一位作家为这期《追梦》作序。那位作家刚出道不久，初涉文坛，见有人相邀，欣然应允。两天后，序即完成。

　　时间一天天飞逝，范珠急得要死。可叹她所认为的那批重点作者，也没写出什么高质量的稿子来。

　　一日，范珠忽然想起刘城，发现来稿中没有刘城的稿子，觉得奇怪，便找到刘城　。

　　范珠说：“刘城，文学社的征稿工作已经结束了，怎么没有你的稿子？”

　　刘城谦虚地一笑，道：“我稿子倒是有，只怕质量不高，所以没交。”

　　其实，刘城不是这个意思，他对自己的那篇小说——《永恒的风景》很看重，文学社里的四百多篇稿子他看过，认为没有一篇能和自己的小说相提并论。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他决定等稿子发表以后才上交。这样影响会大得多。因为文学社到目前为止，此届社员还没有人公开发表过文章。但不知什么原因，刘城投出去的稿子到目前还没有音讯。是否能够发表，他心里有些没底，所以暗自担心。幸好那报上说来稿必审，来信必复，三个月内必有回音。掐指一算，那稿子投出去也已两个多月了。

　　范珠道：“你稿子交都没交，怎么知道质量不行？记得你以前写的《纸船》那首诗，质量就很不错，足见你写作上还是有一定功底的。去，把稿子拿来我看看，是一篇什么样的稿子？”

　　刘城说：“小说。”

　　“啊！小说？”范珠顿时眼睛一亮。她看那种豆腐块文章多了，甚觉乏味，这次见有个新生事物，忍不住心里一阵兴奋，忙问：

　　“有多长？”

　　刘城说：“两万多字。”

　　范珠急不可待，说：“快，拿来我看。”

　　刘城没得推的，只好将稿子拿来。

　　范珠看过稿子后，不由连连叫好，心想刘城这篇文章将为本期《追梦》增色不少，对刘城赞不绝口。刘城见此，高兴得手都摸不着后脑勺了。

　　由于范珠的极力推荐，刘城的这篇手写稿在文学社很快流传开了，产生了不小的轰动效应。但不幸那稿子忽一日不见了，谁都说没看见。把范珠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骂那偷稿之人不得好死。怎奈孔乙己说“偷书不算偷”。既然“偷书都不算偷”，何况一篇稿子？骂是骂不回来了，只好让刘城重写。这可苦了刘城，虽然手头上还残存着一份最初的底稿，但那是五脏不全，经过数日的回忆与加工，才又完成。同一篇稿子，写第二遍远比第一遍痛苦得多，思维处处受限，没有创作时的快感。就像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复婚，虽然也是结婚，但与第一次结婚是完全不同的。第一次结婚充满新奇、神秘和甜蜜之感。复婚则像玻璃球，透明得可以窥见里面的任何一个分子，自然就没了初结婚时的快感。　。。

第九章　　忧　　郁（2）
由于比预定时间迟了一些，范珠挺着急。副主编陈琳基本上是个没主见的人，对于文学一片空白。范珠便直接将刘城拉进编辑部。这下刘城可谓平步青云了。一般，普通社员要想进编辑部，起码得混个一年半载，方能酌情考虑。刘城对范珠十分感激，他常自认为千里马，今日得遇伯乐，怎能不心生感激？不然就是没良心了。干起工作更加卖力。

　　合着刘城走运，寄出去两个多月的稿子终于有了回音。报社来信一封，刘城怀着十二分激动与十三分虔诚的心将其撕开。一抖，抖出一张白色信笺，是一篇稿件处理通知单，言下大意是：刘大作家的稿子虽然选材视角平庸，错别字较多——吓得刘城脊梁骨直冒冷汗——幸亏下文峰回路转——说但因其感情真挚，结构合理，故决定给予发表，即日即将样报寄来，才使刘大作家没有被惊吓而死。

　　刘城自得了这封信，如获至宝，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一篇小说发表了。逢人便讲，遇人便说，可惜周围人反应冷淡，他们不相信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子能发表出文章来。刘城的虚荣心多少受了些打击，但一想到“故决定给予发表”七个大字，认为自己在市一中扬眉吐气的日子不远了。

　　刘城逢此大喜，便要与宋丽楣分享。分享的办法老一套，就是两个人一起吃饭。

　　星期六，刘城请宋丽楣吃饭。

　　因为是周末，食堂里的人照例少得可怜。刘城挑了张干净的桌子，搬了凳子让宋丽楣坐下。点完菜说：

　　“丽楣，咱们好长时间都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

　　宋丽楣说：“是吗？”显得漫不经心。

　　不久，菜便上齐了。香气氤氲，真扑口鼻。刘城喉头滚动，忍不住先吃了一口麻辣豆腐，只觉那豆腐滑嫩爽口，吃完舌头上有点辣，带点麻，十分舒服，便招呼宋丽楣也吃。吃了一阵，刘城终于忍不住要将那高兴之事说出来。

　　刘城说：“丽楣，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吗？”

　　宋丽楣一愣，道：“不知道。”

　　刘城说：“我的一篇小说发表了。昨天刚收到通知单。”

　　宋丽楣说：“恭喜你呀。”

　　刘城得意的说：“有什么好恭喜的。”

　　宋丽楣笑了笑，但那笑却十分勉强。

　　然而刘城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并未注意到宋丽楣的表情，又道：

　　“其实，那也算不了什么。那只是我一时兴起，无意中创作出来的。”言下之意是如果我认真思考的话，不定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作品问世呢？继续道：

　　“论实力，我并没有多少，以后还是得多向那些名家、大家学习，这样才能有更好的发展。”刘城开始自豪起来，遂不再谦虚，大肆向宋丽楣吹嘘他的作家梦。

　　“将来，我想当一名作家，而且是名作家，像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王蒙那样。路遥，你知道吗？他就是《平凡的世界》的作者，曾获第三届‘矛盾文学奖’。陈忠实也一样，他的名作《白鹿原》，获第五届‘矛盾文学奖’。贾平凹不但在国内有名，在国际上也是知名作家，曾获过两次国外文学大奖。一次是1988年长篇小说《浮躁》获美国‘飞马文学奖’，还有一个大奖好像是法国的一个什么奖吧，遗憾的是忘记了他的获奖作品是什么。哦，对了，著名的作家还有刘白羽……”

　　刘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宋丽楣的思绪已经飞得老远了，她在想她自己的伤心事。

　　刘城说了半天，终于说到了一家子了，不觉愈加兴奋。正在这关键时刻，不幸刘城忽然发现宋丽楣并不是在认真听他说话，甚至是心不在焉，那高涨的热情就像火遇上了水一样，急剧下降，忙问：

　　“丽楣，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宋丽楣没有反应，仍在痴痴的想，清丽的容颜上有一丝淡淡的愁绪。

　　刘城又说：“丽楣，你怎么了？不开心吗？”这次声音大了一些。

　　宋丽楣被刘城叫醒，回过神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

　　“没……没什么，我在听你说话呀，你不是说到刘……刘……对不起，我刚才没听清楚，你继续说吧。”

　　宋丽楣说完，一看刘城，只见刚才还晴空万里的脸上瞬间暗淡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歉意，觉得很对不起刘城的热情。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两个人闷头吃了几口饭，终于宋丽楣觉得对不住刘城，虽说是无意中打了一巴掌，但也得给个甜枣哄哄，强笑道：

　　“阿城，没想到你武功不错，文学水平也这么好，真是文武双全啦。”

　　刘城此刻正在敏感期，焉能听不出宋丽楣话里的勉强，也勉强道：

　　“是吗？其实，我还差得远呢。”

　　宋丽楣幽幽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过了一阵，刘城终于确定宋丽楣今天是不高兴了，道：

　　“丽楣，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说出来，一说出来，不也就烟消云散了吗？”

　　宋丽楣轻轻的抬起头，看了刘城一眼，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刘城不由得有些着急，道：

　　“丽楣，你到底怎么了啊？”忽然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开学已三四个周了，自己今天才找她……惨了，刘城心里一沉，不由亡魂大冒，忙问：

　　“丽楣，我没惹你生气吧？”

　　宋丽楣说：“没有。”

　　刘城一听不是自己的原因，心下宽了几分，冒出去的亡魂又回到身体里，说：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宋丽楣依然不说话，只见她放下筷子，用手支着下颌，眼望着天花板，目光漫无目的的游动着。那目光满含忧郁，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找不到回家的路。

　　“吁——”

　　长长的一声叹息。

　　宋丽楣整个人在一瞬间仿佛都被忧郁笼罩了，那忧郁就像一团迷雾，将宋丽楣清丽的容颜尽数掩去。

　　忽然，宋丽楣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刘城，那目光幽幽的，如火一般，仿佛含着浓浓的爱的气息，又仿佛含着无限的忧伤和疲惫。

　　刘城一见宋丽楣那双满含爱与忧伤的眼神，顿时心神大震，一种痛楚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蔓延他的全身。

　　“丽楣，你没事吧？”他不安地问了一声。

　　宋丽楣强自展颜一笑，道：

　　“阿城，实话告诉我，你真的喜欢我吗？”

　　刘城不知道宋丽楣怎么突然问他这个问题，难道宋丽楣不相信自己喜欢她吗？他觉得心里有一点痛，他显得悲壮而沉痛，他说：

　　“丽楣，我……真的喜欢你，你不相信我？”

　　宋丽楣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他。

　　良久，宋丽楣道：

　　“不，我相信你。”

　　刘城说：“丽楣，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忧郁，那么不开心？”

　　宋丽楣说：“阿城，其实你没必要真那么喜欢我……其实……我……不是一个好女孩。”

　　刘城一听，呵呵一笑，道：

　　“其实，只有好女孩才会说自己不好。真正的坏女孩是不会承认自己坏的。”

　　宋丽楣说：“阿城，我说的是真的。”

　　刘城说：“我说的也是真的。”

　　刘城压根就不相信宋丽楣会是个坏女孩。在他看来，宋丽楣是那么清纯，可爱，虽然有时也有点任性，可哪个青春少女不任性呢？再说，刘城的心里也没有对女孩子好与坏的概念，只有可爱不可爱的概念。他恨自己没有孙悟空的法力，不能将心掏出来给宋丽楣看。又道：

　　“丽楣，在我看来，好女孩与坏女孩并没有什么质的区别。只要我喜欢就行，你说是吗？”

　　一个情字，让刘城连大是大非也顾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