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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风归-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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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的成功率不高,而且也太冒险了。”格温说:“实地侦察很可靠,但却只能确认敌人现在的位置,不能保证敌人下一步往哪里走——看着是去东边,中间突然拐到南边怎么办——这样也就无法事先埋伏。那么,我们的人中有他们的人?”
推测到这个可能性,他看向勃勃的眼睛瞠大。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勃勃冷冷道:“单于跟大王子不就怀疑我是那个人么?”
“小王子!”格温急呼:“你千万不要这么说!”
“不用装了,”勃勃看戏一样的看他:“你跟直力鞮那么近,你早就知道。”
“小王子,”格温素不是撒谎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大家只是对你在拓拔部的那段日子比较好奇,再加上,加上——”
“行了,你们暗地里在说什么我都知道,只是有这种怀疑的时间,倒是乐了真正藏在暗地里的人——这样算,我也可说是被乌龟利用了一把呀。”
他带点自嘲的神情,格温虽不明白乌龟又指的哪个,却突然道:“那这么说,我们现在在这里,魏王也是知道的了?”
“所以你该明白,我为什么说是睡着等死?”
“而若依小王子刚才说的断指的意思,他也是不会真正放过我们的?”
“正确。”
“那么——那么——”格温急了:“那么小王子为什么不去跟单于好好讲讲这番道理呢,单于肯定会明白的。”
“你以为单于会好好坐下来听我这个他眼里的乳臭未干的小孩说这么长一段话?退一万步讲,我说了,他听了,我说得这么了解拓拔珪,他不会增加他的疑虑?”
格温愣住。
不错,一切都建立在小王子对魏王的了解之上。了解,多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种感觉,一种揣测,了解错了,小王子不会讨好;了解对了,他凭什么那么了解?处境更加不会好。
忽尔明白,眼前的红发少年这个时候跑出来说睡不着的原因了。
父兄的不信任,族人的窃窃私语,看起来他毫不在乎,其实都会深深伤害到他吧。
他不清楚他在魏国的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中间的过程越复杂,到这个时候就越混乱。谣传魏王待小王子不错,而代来一战里,最后的最后,他对所有人狠,却独独因小王子网开一面,似乎更证实了这并非谣言。
外人都会迷惘吧,何况是当事人?可拓跋与铁弗终究是死敌,如果身边人都对魏王痛恨至极,那小王子又要如何自处?换了格温自己,光想一想,就觉得人言可畏。
可勃勃毕竟是勃勃,小的混乱也许能一时困扰他,却并不足阻止他对大局的认识。只听他道:“我看我们现在根本不适合停留,唯一方法,是忽东忽西,捉摸不定,让人难以掌握我们的行踪,而我们四处补给。这样,于我们来说,可以保存兼发展自己的实力,而魏军,不说把他们拖垮,起码也让他们头疼。明白?”
格温点头。
小王子这番话不是对他说的。他会将话带到。
“太阳要出来了。”
确定格温明白了他的意思,勃勃转身,道。
格温抬首。
第一缕阳光扫过山巅,映亮了山间的积雪,白雪顺着山体粗硬的褶痕显出劲峭的线条,有力地勾勒出山的轮廓,和浮动的浓云相交于天地。
***************
啊啊啊,就要完结啦!
作者有话要说:
☆、盐湖沉梦
第二日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雨不大,但是使天气倍显阴冷,勃勃坐在帐中烤火,叱干阿利进来,“小王子,有人叫给东西给你。”
叱干阿利是叱干他斗的儿子,年岁跟勃勃差不多大,机灵伶俐的一个小子。
“给我?”勃勃看向他手中布疋包裹。
阿利点头,将东西给他后径直跑到火架另头去添羊粪:“烧大点,真是冷死了!”
勃勃打开包袱,愕道:“谁叫你给我的?”
“刚刚碰到的一个人,带着围头,挺和善的,说托我带一下,他就不进来了。怎么了,什么东西,有问题吗?”
未等话音落地,只见勃勃把包裹塞在怀内,一冲而出。
阿利挠挠头:“怎么回事?”
密密丝丝的雨里,远远瞅见一人披着大衣,头上围着遮雨的拢头,正戴上裘帽,准备上马。
他顾不得淋湿了,冒着冷风寒雨追出去,手拉住马缰,四目一对,果然是那个人。
“你……你……怎么来了?”
说话时,那雨向下淋着,由他头发直到身上,由他身上直到鞋上、袜上。
青年道:“你可不冷么?”一边将裘帽取了,盖住他的头。
他偏开,于是青年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勃勃从怀里掏出软甲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要!”
他一把把包裹掷到泥水地里,雨唰唰的冲着。
青年走过去将软甲捡起,细心用袖子擦干净:“这是天蚕甲,刀枪不入,你穿着。”
勃勃呸:“你自己留着罢!”
青年叹气,目光似乎在说,何必如此。
勃勃说:“你胆子够大,敢独身来——”
青年打断他:“淋着雨啦,赶紧回去罢。”
说完上马。
勃勃愣住。
青年从他手中抽出缰绳,勃勃说:“我喊人了……”
青年微笑。
“我真的喊人了!
青年俯身将软甲重新押入他怀中,“以后,自己珍重。”
鞭绳一扬,骏马扬蹄而去。
勃勃看他离开,终于没有开口;把包裹几次作势欲扔,也终于没扔。淋了好久,雨似乎也停了,他才记得迈开腿,没走两步,几个孩子轰地从围住的一个帐子散开来,呱啦啦大叫着,杀人啦,杀人啦,兰阏氏杀人啦!
在他们身后,又窜出一些成年男人和女人,带着惊慌的神色。
狗狂吠。
勃勃混沌的思绪一惊,等赶到时,事情已经结束了。
秃发蝶查躺在地上,头发散乱奄奄一息,原来就很白的脸现在更白,比雪还要惨白的一种颜色。她有一个细长的白颈子,弯曲着,像垂死的天鹅。
刘卫辰也赶来了,他顾不及一旁苻兰缕,大声喊秃发蝶查的名字。
听到单于叫她,秃发蝶查睁了睁眼睛,嘴唇动了动,好像要说话,但到底也没说出什么话,然后眼睛闭上,死了。
刘卫辰把手托起她的头,吓人的沉闷后,他猛地站起,双眼闪烁着火红的光芒,反过朝苻兰缕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刮:
“你干恁好事!”
苻兰缕的脸一下被打偏歪,旁边两个粗壮的婆子扶住:“阏氏!”
苻兰缕挣开她们,嘴唇哆嗦着,却在笑:“我就是把这个贱人打死了,怎样?”
暴怒的单于又是一铁掌,这次苻兰缕直接扑倒在地,嘴角鲜血缓缓流下。
她慢慢爬起,“你打,你继续打。”
单于抡圆手臂,第三次力掴。
苻兰缕挣了两挣,没挣起来。旁观的人看不见她的脸看不见她的神情,只看见她削薄的背,挣起又跌倒后突然剧烈的抖动,兰阏氏忽而大笑,“你干脆打死我好了,反正我活着也没意思!”
刘卫辰喘着粗气:“蝶查哪里惹到你,你这个疯妇!”
“疯?疯也是你逼出来的!今天干脆实话告诉你,你也不必猜了,拓跋王姒那个女人,也是我害死的!”
单于看着地上这个鼻青脸肿的女人:“你说什么?”
“我说拓跋王姒是我下药毒死的!”
单于飞起一脚,女人惨叫一声,撞到了案几,撞到了火架,直直砰地撞到撑帐的木梁,才停了下来。
了无声息。
她像死狗一样蜷成一团。
闻讯赶来的格温朝小王子看一眼,那头红发大蓬大蓬地鬈起,少年面色凝穆如铁。
“咳……咳……”
两名粗妇如惊醒般,便要去搀,单于暴喝:“站住!”
粗妇索索。
刘卫辰向围观的人走来,大家纷纷避开,他取下壁上挂的粗大皮鞭,踱至地上女人面前。
“把你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他说。
苻兰缕没有抬头看他,全身上下已经让她疼得没有半分力气,男人以为她使诈,皮鞭毫不留情的自空中划过一道既狠又亮的咝响,凌厉的朝她身上招呼下来。
她凄厉而短促的叫。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说不说?”
“呵……”
鞭影接二连三,“说不说!!!”
“如……如果我大秦仍在,岂、岂……容你如此欺我……”苻兰缕断断续续。
“大秦?”刘卫辰目中无半毫松软:“如果你不是大秦公主,你以为我会纳你?”
“好,好,到今日你终于说实话了,”苻兰缕垂着头:“你娶我是为你们铁弗,你对我好是为你们铁弗,勃勃才五岁你就把他送到长安还是为你们铁弗!那你告诉我,你讨厌我呢,你讨厌我……也是为着你们铁弗吗?”
刘卫辰只有一句:“说!”
嘡一下鞭子眼看落上她才弓起的背脊,红发少年扑出,那鞭子毒蛇吐信般烙在他肩膀。
不是亲身经历不知道有多么痛。
鞭如铁,噬心焚骨。
把喉间狂涌而出的咸意压下,他吞住喉咙,挡在苻兰缕身前:“放了她。”
“滚开!”
他不让。
刘卫辰懒得多言,照着一鞭子下来,鞭子擦着勃勃扬起的手臂飞了过去,犁开一道血沟。
就在同时,苻兰缕半跪起身体,带血的手指扒住木梁,一个血印一个血印的,居然立了起来。
众人无不怔住。连刘卫辰,再次扬起的鞭子也停在了半空。
她用尽全力,一下子扯住他衣襟,右手两个指头,顺着他蹀躞带上的盘刀始,从从容容往上,摸到领脖子边上貂做的围脖止,什么也不说。
刘卫辰攒眉,推开她。
她却死死抓住,“可我是那么——那么喜——”
刘卫辰终于将她剥拉开,这次轻而易举,她訇然倒了下去。
临死她也没看儿子一眼。
临死她的瞳仁里,只映着那个她爱之深亦恨之深的男人。
一位阏氏按礼以土礼厚葬。
一位阏氏被扔到山里风葬。
到死单于也没原谅兰阏氏啊……
就在人们私下议论纷纷的时候,魏国士兵如鬼魅般出现在峡谷中。
消息传来,所有议论立止,刘卫辰赶紧将部众集合,建起木栅,拉起马匹,堪堪准备好,黑色的大纛已经到了对面。
魏国的军队有条不紊,木根山的崎岖难行仿佛根本阻挡不了他们,该占什么位置该据哪个路口,一切上头都有明确的指示。
铁骑鸦鸦,鸣鼓钲钲。
“那个手持八丈槊,驱我前锋兵将如群狼之驱群羊之人,是为何者耶?”刘卫辰问向直力鞮,眼光沉沉地盯住十几丈外之敌手。
“禀父王,此人乃拓跋珪之堂兄拓跋虔。”
刘卫辰颔首,又指另一人:“彼身高三尺许、力过三牤牛之辈,复是何人?”
“莫那娄部首领莫题。”直力鞮的目光紧紧咬住战场:“听闻他可顿餐三岁牛。”
“壮士乎!”刘卫辰叹息,再发现一人:“额为青铜额兮,口为铁凿口,如此凶猛无敌之人,却是我们的对手!”
直力鞮顺着他看过去,原来是长孙肥。
对手……对手……他的视线越过兵戈交攘的战场,望向远处战车上的秃黑大纛。
看不清主帅面容,但他可以想象得出那人脸上是一副什么神情。铁岐山一战,代来城放行……犹如猫戏老鼠般、似乎总是淡笑的嘲弄神情。
拓跋珪!他忽然重重往下一拄,手中长镋深深插入地里。
刺拉!
“大王子!”随从惊呼。
刘卫辰瞧他一眼,若有所思地,看向他身后。
“勃勃,过来。”他道。
少年沉默地走到父王身边。
“孩子……”刘卫辰轻轻念着,抬手抚过他头顶,耳垂,在后颈处停住。良久道:“父王一直在等你来跟父王说说话,但是……你没来。”
“我——”勃勃张了张口,感觉父王目光重似千斤。微微垂眸:“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
“哦——”刘卫辰长应了声。
眼前明明是千军万马在厮杀,可观战处却寂静如死。
“你长这么大,大半时间都不在我身边。”自言自语的开口,刘卫辰道:“你母亲很怨我,你怨不怨?”
“不怨。”
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让刘卫辰有些诧异,探究似的瞧了勃勃好一阵子,才慢声道:“不怨就好,不怨就好。”
旁边一道呼吸越来越重,像终压抑不住似的,直力鞮开口:“你以为大家都是瞎子吗?那个魔头对咱们赶尽杀绝,却偏对你处处留手……哈哈哈,说起来大哥还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格温微微皱眉,无声搭住他臂膀。
直力鞮浑是笑,只对勃勃道:“好弟弟,你要看清楚,你是匈奴人,他是鲜卑人,自古势不两立!咱们以前杀过他多少人,他现在又杀了咱们多少人,其中血债永远也勾不清!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就不晓得要是弟弟得了诛杀此贼的机会,舍不舍得下手哩!”
天空阴且沉。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他,或讥诮,或冰冷。
勃勃轻喘了口气,蓦然抬头,重看向父王。
刘卫辰一楞,眼底飞快地闪过什么,尔后露出标准父亲式的一笑。
强力压下心里的感受,十多岁的少年以少见的冷静恭声:“父王,大哥,勃勃自始至终是铁弗人,以前因不知情形,所以与乌——拓跋珪有一面之交,既是世仇,从今往后断不会再有瓜葛。”
“人家可是很看重你呢,你舍得?”
“大王子这话有意思,”勃勃冷笑,反唇相讥:“他怎么想怎么做是他的事,难道也由我承保?”
直力鞮哼哼:“怕就怕说得动听,见了面又是另一回事。”
“行了住口。”刘卫辰深深看小儿子一眼,对直力鞮道:“都说已经过去了,休要再提。”
直力鞮拔出长镗,朝勃勃道:“走。”
“干什么?”刘卫辰喝。
“让他跟我一起上战场,且看他说的是真是假。”
“胡闹!”刘卫辰道:“他还没试过手,你让他去白白送命?”
“父王,人总有第一次,他也不小了,这次不上——”直力鞮刻意缓声:“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上了。”
刘卫辰道:“退下!你父王还没死哪!”
直力鞮吐口唾沫:“好,好,那我上,我上总行了吧?”
他半笑不笑地,看勃勃一眼,满是鄙视。
勃勃的手攥紧成拳,“我上。”
呵气成冰,寒气侵骨。
有的人从马上飞下来,被砍掉脑袋,或拦腰变作两截;有的人全身血红,拎刀狂叫长生天佑我,一个顶八个,最终不支倒地;还有的互相扭在了一起,你一拳,我一拳,掐喉咙,使肘子……这一战打得异常激烈,木栅被冲上了天,铁弗的营帐一度被拓跋部众占领,但很快又被激起血性的铁弗反击回去……
盐湖清澈的水染成煞红。
然而铁弗的人是愈见少了。所有人包括单于刘卫辰都投入了战斗,勃勃身边本来护卫的十余人,渐渐变作七个,五个,三个,一个。最后,他带着腿上臂上大小创口无数,碰到长孙肥。
长孙肥先楞了一下,就在楞的时机,左右已经哇哇冲上来,长孙肥一声暴喝:“抢什么抢,老子来!”
旋即放慢马速,送上一斧。
这当口,这斧头,勃勃分明从出手至展开,每一式都看得极清楚,脑中已计算出该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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