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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凛佳人(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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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惑的使用之期仅三年。
而如今,他来“松辽宫家”早已满三年了。
她也知他打算结束这里的事,准备返回位在北冥十六峰的师门。
他这一走,是不是就再不回来?
每每想到这事,她就觉烦,好烦好烦好烦,这阵子她同他闹,大事闹,小事闹,没事也闹,她确实是在无理取闹,但他总八风吹不动,有时就只是用无奈目光瞧她,对她很没辙。
这三年,她对他颐指气使,常耍小姐脾气,但他待她和小澄心却十分尽职。
他教她武艺,给她做弹弓,帮她糊过风筝,替她挡过恶人的拳头……她虽常骂他臭无惑,其实……其实在她心里,他是一颗香饽饽。
她不想他离开。
瞧见遍野的小花小草,奔跑一阵,心里原是开怀了些,此时烦恼再次袭上心头,明亮小脸忽而一黯,她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澄心跑了来,歪着脑袋瓜儿,瞧瞧她双腮微鼓的脸,本也想学小姐姐鼓起脸,但两只小黄蝶恰从眼前掠过,一高一低拍翅,她被吸引过去,又跟着小蝶跑开了。
高大青年走来,用自己身躯形成一方阴影,淡淡罩着赖在草地上的人儿,挡开偏暖的日照。
“你答应过,要把那套十八式小擒拿教到我会为止,我没学会之前,你不可以离开松辽!”她抬起脸蛋,心里急,却用凶凶的表情瞪他。
青年有张黑面庞,五官却生得颇俊秀,只除墨眉如剑,雅秀中带勃勃英气。
听到小姑娘恶声嚷嚷,他面无表情注视她,嗓声持平道:“你早已学会。”
“我没有!”她语气更凶。
“你已学会。”他平静驳她的话。“我见过你将那十八式小擒拿尽数使出,你躲起来练,早都练熟了,却故意不教我知。”
胸房鼓噪又消停,消停又鼓噪,明玉小脸胀红,恨恨看他。
“你……你、你偷窥人!”脾性一掀,什么都能掀,就是要蛮,就是要不进理,即便无理也不饶人。“你偷窥人,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你……可恶!可恶——我讨厌你、讨厌你——”
被辱骂,无惑也不作怒,仍静静看她,道:“小姐讨厌我,那也无妨,反正我即将离开,不会再碍着小姐的眼。”
被抢白一通,明玉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当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热潮冲上双眸,她努力忍住,小手握得死紧,忽道:“好啦!那套小擒拿我是学会了,那、那五福财神爷的庙会呢?你还说要陪我去看当晚的烟火,你说话都不守信用,你就要走了,根本等不到庙会过后!”
这一次,无惑抿唇不语。
他不言不语,说到底,即是自觉错在己身,因此无话可辩。
明玉眼泪突然扑簌簌地流,连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原以为讨厌他,却是一直依赖他,依赖成性,懵懂的心思于是不自觉间随他而转,如此转啊转的,才明白自己其实不愿他离开,不愿他从此消失在她生命里,不愿两人永远再无交集。
“为什么不说话?是你说话呀!明明已应了我的事,为什么临了却变卦?为什么?”质问时,她突然一跃而起,每问一句,双手就推他一把,他没想防御,于是被她推得一退再退、节节败退。
蓦地,他扶住她险些摔倒的身子,抑郁道:“我大师父催我回师门,我必须走,必须跟师兄弟们会合,然后一起回北冥十六峰,不好再拖延时日。”
“我不管!我不管不管不管不管不管——你应了我的事就必须办到!你办不到就是小人一枚,小人小人小人——你整个师门都是小人——”
蓦地,她的双臂被用力握住,他的脸抵着好近,热息啼上她的脸颊。
“三年之约我尽守了,我不是小人,我的师父和师兄弟们也绝非小人!”
她是弄到他的逆鳞了,诋毁他师门确实不对,是她口无遮拦。她不对。
她的泪终于滚落,被他凶凶的模样吓着,哭得很委屈。
“……太过分……呜呜……好过分……明明是你失约在先,你还凶我?!”
她转身跑开,溜到不远处的小澄心见姐姐跑了,也撒开小腿跟着跑。
至于无惑,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沉着俊庞,默默跟在小姐妹俩身后。
真是太气了,气到不行,尽管已回到马车停放之处附近,有许多眼睛瞧着他们,明玉仍旧隐忍不住,回头就呛。
“——实在太过分了!”
她陡地旋身绕过紧跟身后的小澄心走回他身前。
二话不说,她卯起一记直拳打中他肚腹——“啪”地一声,她打得无比结实,哪知痛的却是她。他腹肌练得既硬又绷,一拳直击,几要击裂她的小手,登时痛得她眼泪又坠,哭惨兮兮。
“你骗我!你不守信用!你骗人——呜呜呜——”
无惑看着她跑开,眉宇阴郁,却是无可奈何。
小澄心仍杵在他面前,那张白嫩嫩脸蛋布着迷惑,她蜷起小拳头,再瞧瞧他的肚腹,似乎想着该不该学小姐姐也给他一记直拳。
“想打就打吧,打轻点,不然你手要疼的。”他认命道。
结果小澄心松开拳,朝他咧嘴一笑。
他只好也淡淡、淡淡地回以无奈的微笑,目送她跑开。
这一切实在混乱得很。
这三年,他仅是代师尊来偿债,当然,也算是他人生中的一项磨砺,借“松辽宫家”之势之权之威,亲见商场与世间江湖人心的尔虞我诈。
只是无端端牵扯了一个宫家小姑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都不知自己究竟犯哪门子胡涂?
就……算了吧。
他应当放开,也该到放开的时候。
他已将师门之债偿还,自然得遵师尊们的意思回归师门,怎可再逗留不走?
他走定了,却想那蛮横的小姑娘不再怨他、气他。
他愿自己不再挂怀,可以走得潇洒。
希望啊……
希望一切皆能顺遂心中所望,让他放下她、放开莫名的牵挂……
那一日财神庙会的乱巷中——
臭大哥抱着她奔跑,不仅抱她,另一臂还搂着澄心,而清姐急急在前头寻路。
坏蛋追在他们身后!
如果无惑还在……就不会出事了,不、不,其实都是她的错,她偷溜,想出城找无惑,结果把澄心也诱来了,才让夏崇宝母子有机可乘。
她把大家害惨了,呜,都是她的错!
果然,大哥的腿疾复发,脚下一拐险些摔倒。
“放我……放我下来……我可以……”她被下了迷药,药力正慢慢消退中,但依旧头昏眼花。
勉强咬牙,明玉心想,自己应能挺住,大哥膝腿疼痛,她得靠自个儿站好。
结果是清姐找到一个位在窄巷巷底的小角落,跟大哥一起将她和昏迷的澄心藏在破败翻倒的板车后头。
她靠着冷冰冰的石墙,努力扯紧神智,她不要昏过去。
迷蒙间,她瞥见清姐出其不意推倒大哥。
大哥很生气又很担心,他似是知道清姐想干什么,然后,她家的臭大哥就被吻了。更磨人心魂的是,清姐吻完就跑,连头也没回。
呜呜呜,都是她的错,她害清姐跑出去当透饵!
怎能这样?清姐若真被抓走,那、那……那臭大哥怎么办?她再也不淘气了,她会乖,不会再胡乱闯祸,清姐快回来啊……挪着手,费力地攀上大哥衣角,扯了扯。
“清姐……去、去追清姐,她很危险……对不起、对不起……”热气不断在眸中打转,她吸吸鼻子,努力将话说清楚。
“我把澄心交给你,我可以信你吗?”
大哥沉肃郑重的话一字字钻进她耳中,她听得清清楚楚,心音重重落下,让她神智更清醒几分。
“我要你跟澄心躲在这儿,你要一直陪着她,无论出什么事,都不可以离开澄心。你做得到吗?”
“嗯。”她认真保证。
然后大哥面色和缓了些,离去前,他脱下外衫裹住她,还用好几个竹筐迭在板车周边,将她和澄心围在一个阴暗隐密的小角落。
听着大哥的脚步声远离,她才让泪珠滚出眼眶。
哭了会儿,又很倔气地抹掉所有眼泪。
她伸手探探澄心的额温鼻息,然后将妹子的头小心翼翼移到自己大腿上,再用大哥的长衫子将两人裹住。
身子仍然沉重,她拉长呼吸吐呐,每一口气都吸得饱饱,再缓缓深深吐出,硬是不让眼皮垂下。
突然——
啊!有脚步声!有人在窄巷外奔走!
那人像在追踪似的,原是奔过去了,此刻又走回来。
不能出声!大哥说,宫家的人会找到她和澄心,她不知外头那人是敌是友,情势不明,不能随意出声呼救。
喵呜……
一只野猫不知何时踱进窄巷,它蓦地跃上板车,喵呜喵呜地叫。
明玉瞪大眼,那只猫儿也直瞠着她,长尾放得低低的。
她赶猫也不是,不赶猫也不是,一时间没了主意。
糟!那人似注意到窄巷内的异状,脚步正往里边靠近!
她心脏急跳,紧张得手心冒汗,背脊一阵阵凉麻。
快想快想,她能做什么?啊!至少得找件武器防身啊!
脑中灵光一闪,赶紧摸向靴侧,摸到无惑替她做的那把软木弹弓,周围摸不到小石子,她拔掉头上唯一的一根钗子,再用力拔掉钗上两颗价值连城的南海玉珠。
那人将成堆的竹筐拨开,踢开板车——
猫儿被吓着了,一下子跳远,她也被吓着,但持弹弓的手很稳,见黑影现身,二话不说已将一颗南海玉珠打出——
啪地一响!那人出手好快,竟以两指接住那颗“暗器”!
她吓坏了,还想打出第二颗珠子,眸光一定,下一瞬,眼泪跟着哗啦啦涌出。
“无惑——呜呜呜……呜哇啊啊——”
“你怎么回来了?”明玉揉揉微红的眼睛,很腼腆地蹭到那个倚着廊柱而立的青年身边。
此时,所有人都已回到宫家大宅。
她家的臭大哥及时救下清姐,畲管事调派的人手亦赶了来,她和小澄心则被早已离开松辽却又复返的无惑所寻获。
清姐昏睡,大夫把过脉,说是睡醒便好,没什么异状。
澄心是醒了,但还有点昏昏沉沉,迷药正慢慢消退中。至于她,也有一点点头重脚轻啦,但丫鬟们准备了一大盆热水让她浴洗,浸饱热水后,迷药退得更快,现下她神智已稳,只想……很想很想……跟无惑说话。
“你不是跟你那些师兄弟会合,要回北冥十六峰了吗?”
盘于胸前的双臂放了下来,无惑站直身躯,眼神深邃。
“我回来看看你……还有澄心,晚些必须再赶回去。”
她咽咽口中津唾,低声道:“你要离开的那天,我……我好生气,气到不想跟你说话,见都不想再见你,你就真的走了……”是她先不理人,现在却觉委屈。
“你还很气吗?”无惑无奈问。
明玉咬咬唇,瘪着嘴,原是点头,之后又摇摇头,她其实也不太明白,只晓得见到他就欢喜,但知道他仍非走不可,欢喜的心绪又陷落。
蓦地,她想到什么,丽眸一扬,定定看他。
“……你回来,是担心我还在闹脾气,所以特意回来探看,是吗?”
欸,她都知道自己之前是在闹脾气……无惑头很疼,这样莫名地牵肠挂肚,让他头更疼。
他面皮忽而微热。
在小姑娘那双清亮水润的丽眸注视下,他淡淡点了点头,淡声道:“还有,今日是财神庙的庙会。”
明玉懂了。他是回来陪她看烟火,因对她承诺过,所以千里迢迢赶回。
哪里还生气呢?她不跟他赌气、不跟他闹脾气了。
她只是很想亲近他啊!
“今儿个我……我……都是因为我,害大家出事,我得留在家里守着清姐和澄心,今多要错过庙会的烟火了……”
他点点头,嘴角轻勾。
“那你……你明年再来陪我看烟火。”尽管不闹脾气了,她依旧是有些嚣张、有些娇蛮的宫家大小姐。心里想要他来,却不用询问口气,好似她这么说,他就得按着她所说的做到。
无惑没立刻响应。倘是承诺了,就必得办到,他不想她最后大失所望。
“我不能确——”
“你来!我会等你,一直等!”她抢他的话,急急道。
凝视那张紧张又带期待的脸蛋,他内心除了叹气还是叹气。这三年来的相处,他太明白她的性子,真拗起来,实教人吃不消,她说要一直等,他当真会等上一整天……噢,不止,财神庙会持续热闹三日,这三天晚上皆会施放烟火,倘是他不来,她会连着等上三天,直到最后烟火放尽为止。
“你来。”她再道,仰着脸,眸光眨也不眨,眸心湛湛。
“嗯。”最后仍妥协了。他想,就明年今日而已,陪她看一次烟火,她不闹脾气,他也不会再牵挂不放。
不牵挂,这样才好。
这一年财神庙会的暗巷中——
芳龄十七的明玉大姑娘追着一个见到她就拔腿狂奔的十二、三岁小鬼头。
城东彩衣街一带的地,这些多被她家的臭大哥收整得七七八八,据那位大哥所言,是因当年在此地乱巷内逃奔时,曾暗暗发了重誓,待逃出生天,一定要把害他迷路的乱巷全都打通。
只是臭大哥已很尽力落实当多的誓言,乱七八糟的巷子确实重新整弄过,但即便如此,巷子说到底,它还是巷子,别人要跑给她追,她还得追。
“周大柱,你还跑,给我站住!”娇斥声响亮亮。
今日财神庙会,是她宫明玉的“大好日子”,外边大街与通街小巷热闹非凡,她却得闯进暗巷中,只为“追捕”—名小鬼!
“你还跑?”
“你别追,咱就不跑!”身手利落的小鬼忙着逃,还不忘回她一句。
“我不追,你早跑远了!周大婶说你成天不见人影儿,连义塾也不去,你他爹的跟谁混了?”模样娇妍美丽,不表示说话斯文。“周大婶很担心你啊!你就她一个亲娘,她也就你一个亲人,不学好,还让她操烦啊!”
连说这么多话,她胸中之气微泄,步伐顿时滞了滞。
不过跑在前头的小鬼八成被她戳中痛处,竟也跟着慢下脚步。
明玉见状再提一口气,一下子便冲到他身边,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男孩子志在四方,要闯也是闯四方,你成天在城里遛达,书也不读,艺也不觉,算什么英雄好汉?周大柱,你就这么一点料吗?”
男孩仍一脸倔强,却也没试图挣开她的手,只闷声道:“我……我娘还好吗?”想想这次溜出来,也有一个多月没回去了。
“还好的话,就不会在我家灶房里边干活边掉泪了!”见他没意思要逃,明玉放开他的手,改而双臂盘在胸前。
“唔……”羞惭低头。
“你为何不上义塾?那儿的文先生说你书读得很好,文章作得也很好,你娘还盼着你将来当大官呢!当然啦,我也盼着呀,义塾是宫家所办,你当大官了,咱们全家上下也跟着沾你的光,你不想让咱们沾这个光呀?”
“……我……他们笑我娘,笑她以前曾在『醉月楼』……我不想上义塾。”
明玉一下子明白了。
她是有听过一些话,说周大婶以前年轻时候曾在青楼里卖笑,后来才从良跟了周大爹,周大爹是宫家盐场里的班头之一,几年前因病去世,留下孤儿寡母。
一弄明白,她就火爆了,忽地出手掐住大柱的两耳,冲着孩子龇牙咧嘴。
“人家笑你娘亲,你他祖爷爷的不会护着她,还让她操心,你对吗你?!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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