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香.-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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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大哥，婉儿姐姐，你们都是懂香的人。我这两款香，实在算不上一流，欧阳家大把香药方子比我这高明多了。”

　　她说的是事实，欧阳兄妹也并未反驳。然而欧阳润知还是说：“无论如何，凌小妹能答应我的不情之请吗？”

　　“很抱歉，不能。”

　　舒绿很干脆的回绝了。

　　欧阳夫人和欧阳婉对她的尊重与关怀固然让她感动，但一码归一码。对于调香师来说，自己创作的每一款香方都是弥足珍贵的，怎能随意予人——她又不是圣母。

　　欧阳润知并不意外她的拒绝。他沉吟片刻，才说：“凌小妹，虽然我这么说有些冒昧……不过，贵兄妹眼下似乎过得比较拮据。”

　　“如果凌小妹可以将这两款香药的详细配方写给我，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们。”

　　这就是在商言商的口吻了。

　　对于欧阳润知来说，用这样的方式和人谈话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或许那些自命清高的书生不屑言利，而欧阳润知尽管已有举人功名，骨子里却还是一个精明的商贾。

　　他也看出舒绿年纪虽幼，却是个极有决断的女子。和这样聪慧的姑娘说话，大可不必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直接将自己的牌亮了出来。

　　舒绿双眸一闪。

　　这条件真诱人。欧阳家的年轻家主，亲口对她承诺说，只要她给了他两款香方，就会尽他的能力来帮助她和展眉——这句话代表着他会在一定的范围内为他们撑腰，无论是经济上还是别的方面。

　　但就是因为条件很诱人，舒绿才更加不能松口。

　　太诡异了。对这种她还没能摸清脉络的事情，她是不会轻易答应的。因为……这就像有人捧着一个金元宝要买她的两只鸡蛋，看起来是多么的划算啊。可人家为什么肯出这样的高价呢？

　　她想要知道原因。

　　这个原因，绝不会仅仅是她的香方“很不错”。

　　看到她轻摇臻首，欧阳润知首次露出了愕然的表情。虽然很细微，还是被舒绿捕捉到了。

　　大概他没有想到，舒绿可以抵挡这样的诱惑。

　　欧阳婉也很惊讶，但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舒绿，始终没有插嘴。这也是她的习惯，万事有哥哥做主，如非必要，她不会开口。

　　“……要是，我可以让人推荐展眉小弟入杜衡书院就读呢？”

　　欧阳润知再加了一个砝码。

　　这个砝码可真是够分量啊，舒绿不淡定了。

　　她现在对杜衡书院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这书院招学生真是出了名的挑剔。家世什么的先放一边，重点是——即使你有些才华，没有得到名士的担保和推荐，也是进不去的。

　　当然，要是才华横溢到了极点，据说书院的夏山长也会亲自为其作保。但是这种情况很少很少，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欧阳润知显然调查过他们吧？知道展眉过了年就要到凌家书院去读书了……而杜衡书院，自然是一个比凌家书院好一百倍的选择。

　　传言中，进了杜衡书院，起码可以中一个秀才。而更为吸引人的，是可以在杜衡书院中结识各位才学高卓的同窗，这其中的许多人将来都会进入仕途。

　　也就是说，在杜衡书院就读还能开拓人脉，为自己的前途铺开一条平坦的康庄大道。

　　舒绿当年就是一路读着精英学校上去的，对这种学校里的门道自然是摸得贼清。为此，欧阳润知这个提议，才会让她如此震动。

　　可是……

　　她更想知道“为什么”了。

　　为什么欧阳润知非要得到自己这两款香方？

　　她决定不再和他打哑谜了。

　　“欧阳大哥……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需要我这两款香方？”

　　难道欧阳家就这么缺香方？不至于啊……昨天还听来宾们说，欧阳家今年上贡的香品多达二十几款，哪里会缺她这两款呢……

　　“因为我正缺新的香方。”

　　欧阳润知的回答里，略带着一丝苦涩。

　　啊？

　　舒绿杏眼圆瞪，不可思议地看着欧阳润知。而欧阳婉，此时也终于开口了。

　　“妹妹……情形确实如此。你可以帮帮我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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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润知是真的缺新香方么？还是……）

　　第四十一章：志在必得

　　（1月21日第二更。嗯，明天就是除夕了，蔷薇还是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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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陷入了短暂的宁静之中，气氛越发吊诡。

　　舒绿看了又看，确定欧阳兄妹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她的头脑迅速运转起来。

　　昨夜品香会上欧阳家明明展示了那么多款新调制的贡香，欧阳润知现在却说他缺香方？

　　这是多么矛盾的一件事啊。

　　不过舒绿凝神想了一阵，突然想通了其中关窍，“啊”地轻呼一声。

　　她随即又掩住檀口，再次看向欧阳兄妹。

　　欧阳润知说的是——“他”正缺新的香方。

　　是“他”，不是“欧阳家”。

　　而欧阳婉的话更是玄妙。“帮帮我们”……这里的“我们”，其实并不是指欧阳家，而是指单指他们兄妹吧？

　　或者扩大点范围，指的是欧阳家的大房……

　　欧阳润知一开始不知道舒绿为何惊呼。但当他接触到舒绿了然的眼神时，尽管不可置信，直觉却告诉他，这小姑娘已经看清他的处境了。

　　这怎么可能呢？

　　“凌小妹……你……明白了？”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舒绿在大杂院的时候，偶然也听人说起这四大豪富家族的事情。及至要来参加这欧阳家的晚宴，自然就更刻意打听了一下。

　　她大约听说了欧阳家去年那场错综复杂的家主之争。据说欧阳润知的父亲死后，欧阳家二房、三房、五房的人各自都想夺得这家主之位，其中二房和五房沆瀣一气，三房又拉拢了一批旁支亲戚助威……最后欧阳润知凭着过人的魄力，加上有举人功名护体，硬生生顶住了庞大的压力登上了家主的位子。

　　但是坐上了位子，和坐稳了位子，是有极大区别的。

　　他再能干，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年轻人。偏偏大房又人丁稀薄，除了亲妹欧阳婉之外，竟再无兄弟姐妹可以相助。说实话，舒绿觉得欧阳润知单单靠着自己的能力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从小到大在商场上生活，见过不知多少这样的事。嫡长孙又如何，合法继承人又如何？对家族没有足够的掌控力，没能得到其他族人的有力支持，即使坐上了家族企业中最高的位子，也很容易就会被下面的人架空了。

　　被架空的年轻家主，或许连一个最低等的管事也使唤不动。商场上的老油子们，表面上绝对会对你恭恭敬敬，私底下却根本不卖你的帐。当你彻底成为空壳，家族中其他有实力的竞争者们，自然就有法子再让你乖乖地把权利交出来。

　　舒绿这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欧阳夫人在花节时的“意外”。

　　当时展眉就说过，那匹马有问题。回去以后，展眉又说，那辆马车的车门估计都被动过手脚，因为照那马车华丽的程度看来，车门应该很坚固才对，怎么会如此容易就被颠簸散开了。

　　是有人等不及了，想对大房下手了吧。

　　可以想象欧阳夫人的出事，会给欧阳润知带来怎样的打击。设下这个计谋的人未必是想害死欧阳夫人，或许他们只是想让欧阳夫人因为伤势或受惊，病上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欧阳润知的生活肯定受到极大的影响。

　　当然，欧阳夫人如果真的就这么死了，他们也许更高兴……舒绿不知道欧阳夫人的娘家是什么背景，但是能嫁入欧阳家大房成为宗妇的女子，肯定不会是小门小户出身——参见凌家大夫人的实例。

　　欧阳夫人一死，欧阳润知从外祖家得到的援助或许更少了吧？

　　这些碎片被舒绿在转瞬间拼到了一起，拼成了一幅几可成型的图画。

　　而欧阳润知，就是这幅画里茕茕孑立的主角，透着那么股子建文帝的悲凉味儿。

　　面对欧阳润知的询问，她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突然笑道：“明白什么？”

　　没错，她是在装傻……

　　就算欧阳润知看得出她在装傻，她也还是要装。

　　难不成还把自己想到的种种拿出来和他分析不成。自己这身体毕竟太小了，不好给人看着自己“其奸似鬼”——呃，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鬼没错啦。

　　欧阳润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终究没有追问下去。

　　这小丫头实在是个鬼机灵。不知为何，欧阳润知自诩看人很准，但惟独这展眉舒绿两兄妹，他却真是看不透。

　　正如舒绿所推测的一样，他如今正在独力苦撑。

　　大房名下的大小掌柜们虽然还在他的控制之下，别房的生意，他却还没能插得进手。他需要很多的助力，而贡香也是他必须攻克的难题。

　　大房原有的调香师傅，在他尚未接掌家主之位前，就被其他几房用各种名义“借”了去。乃至这回的新品贡香，大房那么多的铺子里，居然找不出一个高明的调香师傅来调制新香。

　　这回的二十多款贡香，除了“朝云”、“邀月”两款是他和欧阳婉倾尽心力调制的以外，其他的贡香全是出自另外几房的铺子。

　　欧阳润知迫切地需要寻找到新的调香师傅。就在此时，让他得到了舒绿的那两个香囊。

　　没错，这两款香虽然很特别，但是还未臻于一流。可是欧阳润知敏锐地察觉到，这两款香不入上品的原因，是用料太过廉价了。

　　而调制出这两款香的调香师傅，却是一个绝顶的高手。因为，他曾将那两个香囊里的香药弄了一点出来细细研究过。

　　结果简直让他惊叹。这里头有几种草木香，以欧阳润知所熟知的各种方法，是根本不可能融合到一起的。这调香师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又哪里知道，舒绿的调香技术是将东西方的调香技法合为一体，当然比起现在的调香术要先进得多。不过舒绿本人倒还没有这个自觉，所以她尚未感觉到自己这两款香药值钱在什么地方。

　　这两款香药的配方，并不是欧阳润知的最终目的。

　　他是想知道，那几种香药是用什么法子天衣无缝地融合到一起，发出这种奇异的芳香的？

　　他更想知道，能够调制出这样香品的人，手上到底还掌握着多少他所不知道的技术。

　　这些技术用在廉价的草木香上，已经有如此惊人的效果。如果使用的是珍贵的香料呢？

　　欧阳润知对于舒绿——的技术，是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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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谈判的结果会是怎样呢？）

　　第四十二章：合作愉快

　　在对欧阳润知的处境做出了大致的推断以后，舒绿对于他提出的请求，开始认真考虑起来。

　　快速考虑的结果是，这笔生意，做得过。

　　而且，还可以做得更好。

　　“欧阳大哥真心想要我这两款香方？”

　　欧阳润知听得舒绿松口，反而愣了一愣。他随即反应过来，说：“是的。”

　　舒绿灿然一笑，露出一排编贝小齿，怎么看都只是个纯真的小姑娘。只是她眼底偶尔闪现的精光，让欧阳润知没法真的将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姑娘来对待。

　　其实听丫鬟转述了舒绿救助欧阳夫人时的表现后，欧阳润知就没小看过舒绿。

　　普通的小丫头再热心，也没有她的这份果断啊。

　　“那请拿笔墨来吧。”

　　舒绿笑意不减，欧阳兄妹却又小小吃了一惊。

　　方才还执意不肯出让香方的舒绿，怎么态度转折得这么快？

　　为了谈话方便，下人们都避到耳房去了。欧阳婉也不节外生枝再追问她原因，立刻起身到一边的书案上取过文房四宝来。

　　舒绿接过细软的雪笺，在面前缓缓铺开。欧阳婉亲自为她磨墨，欧阳润知也一时无言，只是静静看着她垂首思索的模样，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欧阳婉很快就磨好了一砚浓墨。舒绿并不是刻意托大，非要让人家大小姐为自己服务，而是她对于磨墨还不太熟练。她笑着对欧阳婉说了声“谢谢姐姐”，伸手拈起一支细长的狼毫，饱蘸墨汁后开始奋笔疾书。

　　欧阳润知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字。

　　如果说她昨夜展现出的文才让他惊艳，看到她娟秀饱满的楷书后，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淡淡的叹服。

　　能写出这样神清骨秀的好字，这个小丫头……真的很特别，很特别。

　　但现在更让他惊叹的是她写出的香方。

　　各种配料并不稀奇，都是些香药铺里最常见的廉价香料。但是欧阳润知和欧阳婉同时看到香方后，迅速对视了一眼，难以掩饰心底的震动。

　　“白芷……治碎、剉、焙干……”这个法子还不算冷僻，可下面一行“丁香皮捣为细末，加香茅灰八两，碎劈去泥、焙干、火烧，侯火焰将绝时急以盆盖，手巾围盆口，勿使通气，放冷”……这个就煞费思量了。

　　没见过这么处理丁香皮和香茅的做法啊。

　　还有这个“青桂香煮至将干，取出放冷，用甘草水浸泡一宿后，焙干研末”。焙干研末毫不稀奇，但用甘草水浸泡一夜这做法也是他们首次得闻。

　　舒绿将两人面上的惊异之色收入眼中，心中一动，终于想通了最后一条关键。

　　之前她已经分析过，欧阳润知现在应该很需要新的香方。可是自己的香方为何让他这么看重，舒绿还是不太明白。

　　她大胆假设，或许欧阳润知需要的不仅仅是她这两款香方，而是看中了自己的创新，想让自己为他调香。

　　既然人家有心要与她交易，她就索性把这两款香方先拿出来，让他看看自己的价值。先把自己的实力亮出一部分，也好争取谈判中的主动性嘛，加加价什么的……

　　而看到欧阳兄妹的反应后，舒绿才明白为什么他们对自己的香方这么在意了。

　　她来这世上的时间太短，还来不及逐一摸清周遭的事物。想来……自己调香的某些法子，在此时还未问世？

　　那她的筹码就更重了。

　　在短暂的惊奇后，欧阳润知迅速恢复了冷静。他将两张写了香方的雪笺拿在手里，说：“凌小妹，多谢你出让这两张香方。我会信守承诺，尽力帮助你们的……不知贵兄妹需要我如何帮忙呢？”

　　舒绿掩口一笑，灵动的双眸直视欧阳润知的眼睛，轻声道：“欧阳大哥，我的确很需要你的帮忙。”

　　欧阳润知做出倾听的样子，却听得舒绿说：“应该说，我们彼此都需要对方的帮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凌小妹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或许可以替你调出一些，你需要的香方。”

　　她想要的不仅仅是欧阳润知的丰厚酬劳和一个人情，而是希望两造能长期合作下去。

　　为什么不呢？

　　舒绿算是看明白了，本家的人并不可靠。在江城这个地方，她和展眉可以说是孤立无援的。

　　如果欧阳润知真能坐稳了欧阳家家主的位子，有他当自己兄妹的后盾，她和展眉的生活会自在得多。

　　当然，即使没有任何人帮忙，她相信她和哥哥两个也可以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