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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珀-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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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珀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又探头在张启星手中的打火机上吸着了火。他烟瘾不大,消遣而已。对着大开的车窗外喷出一口烟,他扭头望向张启星,开口问道:“听说你又要讨老婆了?”
张启星也叼着一根烟,斜着眼睛微笑一点头:“你听谁说的?”
段珀不假思索的答道:“启明。”
张启星很不屑的“嘁”了一声:“这嚼舌头传闲话的!你把他操成娘们儿了!”
段珀没先到他会如此污言秽语,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当即放开嗓门怒喝道:“胡说八道!你给我滚下去!!”
司机、司机身边的卫兵、以及张启星,被他这一嗓子震的共同颤抖了一下。张启星侧过身去避开了段珀的锋芒,赖皮赖脸的嘿嘿一笑:“老虎,你也可怜可怜我吧。外面太阳那么大,你就忍心让我晒脱了皮?”
段珀在车内猛一跺脚,随即又在对方那后背上狠捶了一拳。
“你不要总是欺负启明!”他不自觉的带出将军口吻,居高临下的训斥张启星:“我对你说的那些好话,你一句也不肯听,只知道对着我阴阳怪气!我告诉你——”
没等他说完,张启星忽然面向前方,一边夹着烟卷指指点点,一边效仿段珀口吻,语重心长的说道:“纯洁为快乐之本,启星,你快改了吧!”然后他笑着一耸肩膀,转向段珀说道:“可是老虎,我现在虽然不够纯洁,但是已经快乐的不得了啦!别说再娶一个老婆,就是再娶一百个老婆,也只能让我的快乐加倍而已啊!我不痛苦!”他一摊双手:“我真的不痛苦!求你不要再关心我了!”
他这摊手的动作幅度太大了,指间的烟卷一个不慎,正好蹭在了段珀的手背上。段珀猝不及防,疼的抬手一躲;而张启星意识到了,连忙顺着窗口扔出烟卷,而后一把抓过了段珀的手,细看那灼伤。
段珀的手掌又薄又软,五指纤长,打枪的时候总是力量不够稳。张启星见他那雪白手背上隐隐现出一道红色,仿佛马上就要鼓起水泡,就急的叹了一声,低头张嘴便含住了那一点伤处。
段珀并没有觉出很疼痛来,他趁这个空当回忆了方才张启星对自己的嘲笑,于是立刻大怒,在车里对着张启星连蹬带打。张启星是不怕挨揍的,甚至都笑嘻嘻的懒怠躲闪。
段珀对张启星没有深仇大恨,出过气也就算了。两人平静下来后,段珀发现自己手中那根香烟早已不翼而飞,又无意再来一根,故而气咻咻的咽了口唾沫,至此作罢。
张启星见他是打的够了,便把他那只手拽了回来,对着手背上一抹灼红轻轻的吹凉气。段珀方才恨他出言不逊,这时看他这样小心翼翼的对待自己,好像很心疼似的,就又没了脾气。
“我不疼!”他主动告诉张启星:“别吹了。”
张启星却是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一手轻轻攥了他的手腕,张启星很认真的说道:“万一起了燎泡,那可就有你疼的了!”
段珀凑过去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哪有燎泡?!”
张启星握着段珀的腕子,手感是嫩而柔软的,匀净皮肉下包裹着纤弱骨骼。事实上段珀不能算瘦,只是骨架子小,再配上这么一身绿色军装,就显着特别的单薄了。
张启星记得自己前一阵子见过段珀打赤膊。在本地,男人打赤膊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穷家小子时常是成年的不穿上衣。可段珀那个赤膊却是打的十分异样——白生生的身体细细的腰,胸口点缀着两点粉盈盈的红。当时他正是在段宅内外来回的乱跑,进进出出的副官们都忍不住放眼瞧他,而他显然是没有觉察到异常,自得其乐的忙忙碌碌。
张启星在得知段珀和张启明相好之后,就不大来逗这位老虎少爷了。其实他心里依然是喜欢对方的——从小就喜欢,从段珀的手掌只有小树叶那么大的时候,就喜欢。
虽说是喜欢,但段珀死心塌地的只粘着张启明,这也让张启星觉着寒心。而在可预见的未来里,这位坚持纯洁的将军儿子似乎也没有变心的可能。对于这种现状,张启星真是无计可施。
至于他和张启明之间——他承认自己心中存有嫉妒,不过张启明和先前也不一样了。先前的张启明是很有谦让的,从来不和张启星计较;不过自从进入工厂成了要员之后,他那脾气真是明显有了增长。
张启星觉得自己和张启明的关系变得生疏了——他们过着不同的生活,交着不同的朋友,连相貌上的差异都是越来越大。
队伍平安无事的行进了四天。
汽车在第三天下午陷进了林中一处深坑里——坑中插着木刺,那本是个捕捉野兽的小陷阱。几名士兵留下来想法子抬出汽车,送到附近的村寨中寄存;前路越走越是蜿蜒,所以段珀很有心理准备的换乘了马匹。
一队卫兵前后簇拥着他,张启星则是在队伍中来回的巡视。马帮沉默的行进着,前锋已经深入了密林,尾巴还拖在外面的大路上。
段提沙并不是缺少得力部下来押运这一批鸦片,只是想找机会来锻炼一下自己的接班人。这个想法是众人皆知的,包括段珀本人。所以张启星因此平添了许多压力——他必须确保接班人在这一趟旅途中无比安全,连寒毛都不能少上一根。
可是在这第四天的下午时分,偷袭者还是出现了!
当时张启星正跟在段珀身边说话,忽然枪声破空而至,他不假思索的伸出手去,一把就将段珀薅下了马。随即他也跳下来了,拎着冲锋枪大声呼喝士兵准备战斗。段珀在段提沙那里受过这方面的教导,此时就没有逞强乱动。从卫兵手中接过一支冲锋枪,他很乖巧的向旁边一滚,在一棵老树根旁坐下了。张启星忙里偷闲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那藏身之处很是不错,就赞许的笑了一下。
段珀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走。
张启星微跛着左腿,像风一样直奔向了前方战场——过了不一会儿,他又像风一样的刮回到了段珀身旁。
“没关系,没关系!”他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枯枝败叶上,很轻松的笑说道:“是一队缅共,没多少人,大概是穷疯了!”
因为段提沙十分讨厌缅共游击队,所以段珀听闻此言,也跟着嫌恶的皱起眉头:“杀光他们!”
张启星抬眼看着他一乐:“撵走就是了嘛!”
段珀在远处那零零碎碎的枪声中一本正经的答道:“他们骚扰百姓,总是和政府军做对。结果政府军开过来,害得我们也要受连累——杀光他们!”
张启星低下头,用手指从地上抓起一只蚂蚁捏碎了:“将军已经对外发表过声明了,现在仰光政府知道我们和缅共不是一伙的。”
段珀低头沉默片刻,而后抬头刚要说话,不想远方忽然响起一声大爆炸。张启明解释道:“火箭弹,我们的。”
这一声巨响打断了段珀的思路,他在淡淡的硝烟气息中左思右想,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自己方才要说的话了。
战斗在一个小时后结束了。
段珀和张启星一起走向队伍前方——战场的情形颇为惨烈,那枚火箭弹似乎是炸死了一窝游击队员,残肢与内脏零零碎碎的挂在了掩体四周的树枝上。三名俘虏被人押着跪在一旁,一个个烟熏火燎的也都没了人样。
张启星拄着冲锋枪嘿嘿笑了两声:“怎么办呢?老规矩吧!”说着他向队伍中一招手。
一名瘦削黝黑的中年汉子提着一把长刀走出来,停在了一名俘虏面前——也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俘虏是心如死灰的模样,垂着头闭着眼,就等着这最后的时刻了。
然后中年汉子习以为常的扬起长刀,一刀就砍下了这名俘虏的脑袋。
张启星饶有兴味的旁观着,而段珀因为鞋底踩到了血肉,则是正抬脚在一棵树上蹭来蹭去。
中年汉子继续斩首,当他将长刀砍进第三人的脖子里时,附近那长草丛中忽然“嗷”的响起一声哀嚎,随即一个人影骤然蹿出,直扑向了那名刽子手。
然而他晚了一步,战友的人头已经落地了。
张启星这时看清了那人的打扮,发现他也穿着缅共游击队的军服,不过胸前又别了一枚不甚鲜红的毛主席像章,可见此人极有可能是来自中国;除此之外,他那腰间缠满了手榴弹,并且还斜背着一个火箭筒。
张启星一见手榴弹,就有些害怕了,慌忙要把段珀往自己身后拉扯;然而那人似乎并没有要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打算,眼望着战友的人头,他抬袖子摸了一把眼泪,然后伸手扯住腰间一根细索,仰头大吼一声:“毛主席万岁!”
张启星这边“呼啦”一下子,一起向后退却卧倒了——可是那人腰间的手榴弹并没有爆炸。
那人紧闭双眼等了足有一分钟,而后自己低头摸了摸手榴弹,大概也是有些诧异。回手从腰后又抻出一根细索,他再一次仰头大喊道:“国际共产主义革命万岁!”
第二根细索也被抻掉了,他那腰间依旧是毫无动静。
他气急败坏了,肮脏的面孔上显出了绝望愤怒的神情。解下手榴弹和火箭筒一起掼在地上,他对着张启星等人怒吼道:“你们这些反动派,你们这些帝国主义的乏走狗!老子不怕你们,你们来砍了老子的头吧!”
这时张启星和段珀已然起身走了回来。听到了这一番话,张启星扭头看了段珀一眼,同时一撇嘴:“中国知青。”
段珀被那人的两次自杀逗的乐不可支,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这个不杀了,留他一条命吧!”
21目的地
段提沙和冯参谋长尽管很爱段珀,可是都没有存过要对他娇生惯养的心思。不过不知怎么搞的,段珀还是被娇生惯养了。
长久的跋涉让他苦不堪言,幸而他还明白事理,知道自己毕竟有马可骑,这就已经远比士兵和脚夫们舒服多了。而且张启星围着他跑前跑后的,虽然两个人总是谈不拢,但十多年的感情摆在那里,对方也算是他的亲人之一。
他倒是没意识到张启星对他是浮想联翩的。
此刻他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对着身边的张启星讲闲话:“爸爸说,他二十多岁的时候经常赶马帮,那时候穷,马匹很少,都用来驮货物了,他连马都没得骑,全靠两只脚去走。”
张启星不知从哪儿摘来一束野花,这时就伸长手臂,把那些花儿插在了段珀的胸前口袋里。
段珀是很愿意在人前讲一讲段提沙的,因为觉着他无所不能。低头拔出鲜花整理好了茎叶,他将花插在了自己这矮脚马的辔头上。
“唉,启星。”他对那野花开了口:“我很想念爸爸和启明。”
张启星抬手摸了摸自己那乌黑锃亮的短发,没说话。
段珀没有得到回应,知道张启星是不愿意听到自己提起张启明,就也闭上了嘴。
艰辛的旅途,终于在这六月的末尾结束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寮国边境处一个名叫“佧”的村寨。那里建有一处规模不小的吗啡提炼厂,正位于湄公河畔。正巧本滇少将正在此处视察,如今听说段将军的儿子来了,就在离去之前抽出一点时间,来和段珀会了面。
段珀上次见到本滇少将时,已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所以如今二人再相见,倒也不是十分陌生。本滇少将大概有个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穿着仿苏制的寮国军服,虽然个子不高,可是因为腰身挺拔,所以瞧着是相当的神气。
这些年他的军阶没有增长,权力却是越来越大。段提沙对这位王家军队的总司令官是相当的看重;而他从经济利益的角度出发,也和段提沙保持着长久友好的联络。如今这东南亚的情形是十分混乱,寮国也被卷入了越南战争,本滇少将在焦头烂额之余还惦念着自己的毒品生意,真是劳心费力极了。
寮国全境也没有几处像样的城市,“佧”这里更是精穷,种子落了地就被蚂蚁吃掉,根本种不出一粒粮食来。本滇少将在吗啡提炼厂的后身建造了三间本地最好的房子——茅草墙、铁皮顶,墙壁四周还附上了一些破烂不堪的炮弹皮,以做坚实固定之用。
在这座令人心酸的豪宅中,本滇少将热情招待了段珀。可惜他不通中文,需要凭借通译员来进行交流。段珀年轻,还带着一点儿玩心,好奇的扭头望着本滇少将,他就见对方是个圆中带方的脸型,五官生的大方端正,的确和张启明有相似之处。张启明将来若是有了一点岁数,大概就是这副模样了。
然后段珀就窃笑了一下,心想十几年后启明如果变成了这样子,也挺不错的。
本滇少将见段珀笑的双目弯弯,仿佛是对自己很有好感的样子,就心中愉快。他先是态度亲热的问候了段提沙,又和段珀略略讨论了一下当前的东南亚局势。段珀没想到本滇少将会和自己研究如此高深的问题,登时就管住了嘴巴,一言一语都忖度着讲出来,生怕一时不慎说错了话。而本滇少将见段珀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神情,仿佛是颇有城府,就以为这孩子已然成为了段提沙的接班人。于是他索性把段珀当做段提沙,开诚布公的做了一番发言。段珀侧耳倾听着,一边听一边将那字字句句牢记心中,预备回去之后尽数背给段提沙。
因为本滇少将急于离去,所以在和段珀交谈了两个小时之后,便率先告辞离去了。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即刻启程返回是不大合适,只能是留在这里住宿一夜,明早再走。吗啡提炼厂四周驻军的军官受了本滇少将的嘱托,如今就拿来许多罐头,作为晚饭献给段珀。
那罐头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有中国制造,也有美国制造,有肉类,也有水果。段珀接受了这一堆罐头,蹲在一旁和张启星商量:“这东西……怎么吃?”
张启星答非所问:“今天晚上,咱们是不是就在这房子里过夜了?”
“那是自然,这里总比帐篷强。”
张启星起身,在这相通的三间房子里来回走了一圈,而后又蹲回了段珀身边:“那咱俩睡一张床。我都好久没有和你一起睡过觉了。”
段珀听了这话,觉着有点别扭,不过他心里知道张启星没别的意思——在小小的时候,他们三个可是一直平分一张大木床的。
“好啊……”他捡起一个牛肉罐头掂了掂:“可是你不要挤我啊。”
张启星继续答非所问:“我去找个锅子来,把肉罐头倒进去加水煮一煮,我们做汤泡米饭吃。”
张启星用石头堆出一只小灶,又吊起一口大铁锅,里面装了大半锅水,而后打开了四五个大罐头,把那各种肉类倒了进去。一把火将水烧开,那肉香果然就丝丝缕缕的飘散出来。
段珀端着一饭盒米饭,坐在一旁静静等待;张启星手持一柄长勺在锅里缓缓搅动着,四名卫士和两条狗蹲在更远处,直勾勾的盯着汤锅发呆。
待到那肉品都被煮的稀烂了,张启星这才熄掉了灶火。小心翼翼的舀起一勺浓稠汤汁,他先将其浇到了段珀的饭盒里。
段珀挺讲文明,这时候还想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只钢勺。把米饭和肉汤拌匀了,他亟不可待的吃了一大口,随即抬头对着张启星一笑。张启星还攥着那把长勺:“老虎,好吃吧?”
段珀鼓着腮帮子,一边咀嚼一边点了点头。
张启星微笑着低下头去,开始炮制自己这一份晚饭。
待段珀和张启星都吃饱喝足之后,那锲而不舍的四名卫士和两只狼狗才一哄而上,把锅中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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