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梦 作者:沈如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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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会寒气攻心，取你性命。”
　　墨城面如白浆，对卢梦瑶所言充耳不闻，伸手将其一推，便奋力起身，却不料刚行一步，又坐倒在地。
　　卢梦瑶脸蛋一皱，上前扶住他道：“都说了你快死了，还瞎动什么？”往左右环视一番，将其扶到一颗大树下，道：“我先帮你将伤口包扎了，再去四周找找看，有没有甚么祛毒的草药。”伸出手来，便要解开墨城衣襟，却被他伸手推开，语气如冰道：“你走吧。”
　　卢梦瑶闻之一怔，抬头看向墨城。墨城剑眉紧蹙，闭上了眼睛：“我如今这样，已经不能带你去麒麟山了。”
　　卢梦瑶听罢，一时之间又是惊讶，又是好笑，道：“你这是什么丧气话，放心好了，我肯定会救你的。”
　　墨城微一睁眼，斜向卢梦瑶道：“我是生是死，与你何干？”
　　卢梦瑶微微一震，桃眸中倏地一颤，呆呆地看向墨城。原是这一句话，岳世里也曾对她说过，那时她稀里糊涂地将岳世里救回天涯谷，因其淡漠之态度对其出言不敬，便遭得他这么冷漠无情的一句。
　　那时，卢梦瑶不比现在，当下便气得桃腮如火，片刻后，竟是委屈得流出泪来。岳世里斜卧在床上，见她呆怔在原处，手捧一大卷纱布顾自垂泪，竟还是冷眼旁观，视若无睹。卢梦瑶不禁大怒，将手中纱布往岳世里一扔，奔出屋外，临行落下一句：“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那天正逢萧如羽上山采药，天涯谷中只有卢梦瑶和岳世里二人。夜幕垂下时，卢梦瑶在圆木拱桥上拭干眼泪，悻悻回到小筑中，路经岳世里房前时，还是不受控制地将足顿了下来。
　　她微一斜身，往其中偷瞄一眼，却恰恰同岳世里轻淡的目光交接，当下桃腮一红，折回身去，靠紧墙壁，一颗心脏如鹿雀跃，狂跳不已。待过了半晌，屋中仍无甚动静，这才故作一副怄气之态，将脸一绷，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去，对床上一动不动的岳世里道：“求我。”
　　半晌后，屋中响起岳世里懒懒的声音：“求你什么？”
　　卢梦瑶微一努嘴，将脸蛋一扬道：“求我给你换药，求我搭理你！”
　　岳世里长睫微颤，目光斜了过来，将桃腮如霞的卢梦瑶盯了半晌后，方淡淡道：“求你给我换药，求你搭理我。”
　　卢梦瑶红唇一动，便想笑开，却故意忍住，愤愤上前，哼道：“早这样不便好了！”取来白纱布和药膏，给岳世里伤口换药。
　　临去前，岳世里出声将她唤住：“为什么一定要救我？”
　　卢梦瑶妙目扑闪，看向岳世里苍白的脸，呆了一瞬，方大义凛然道：“你是生是死是与我无关，可是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床榻上，岳世里微微一震，将那如水波澜的目光一斜，瞥向了别处，久久，都未再有言语。沉吟间，唯有卢梦瑶哼歌离去，将屋门轻手合上的声音……
　　卢梦瑶轻轻叹息一声，蹲□来，道：“你是生是死，是与我无关，可是，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同一句话，重复一次，却有一番不同的感触。卢梦瑶说罢，便也不再看向墨城，只身站起来，向林中一处走了去。她的步子很轻很细，踩在一大层落叶上没有声响，墨城微微抬眸，看着她走向树林深处，一抹橙影在这片色泽苍茫的林子中甚是灼眼，恍若一朵盛开在大漠中的鲜花，徐徐盛开，最后在一瞬间枯萎。
　　他眼睫一颤，旋即闭上了眼睛。
　　迷蒙之中，墨城体力不支，逐渐睡去。昏昏沉沉之时，倏地发觉胸口一疼，他微一蹙眉，睁开眼来，只见卢梦瑶坐在面前，手上拿着一段白绸，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他微微一惊，却是眨眼之间，复了平静之色：“没走？”
　　卢梦瑶手上动作轻轻一顿，从身旁草地上取了一点磨好的草药，敷在墨城胸口上，再用白绸包好，语气淡淡道：“我走了，会将兔儿留给你么？”不待墨城答话，脸蛋一扬，看向他道：“想得倒美。”
　　墨城心尖一颤，避开了卢梦瑶的目光。
　　卢梦瑶见他这么淡漠模样，便个“谢”字都未说，不由微愠道：“喂，我好心好意救你，你便连个‘谢谢’都不说么？”
　　却见墨城还是绷着脸，不肯答话，又瓮声道：“罢了，以前世里也跟你一样，总是摆出一副臭脸色，让人见一次烦一次，可到后来，不也变得好好的了。”当下又觉心情愉悦，红唇一扬，不再同墨城计较。
　　二人不再言语，林中细雨也不再飘洒，四下静谧无声，唯有卢梦瑶替墨城包扎伤口的细小动作轻轻发响。
　　待到最后一段白绸自墨城腋下包过来时，卢梦瑶努了下嘴，调皮地系了个蝴蝶结。墨城靠在树上，只觉胸前微微一暖。他偏过头来，淡淡看向卢梦瑶，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谢了。”
　　卢梦瑶微一挑眸，看了他一眼，翘起唇角道：“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世里君：“为什么我还在回忆里……”作者君：“……”


☆、暮雨潇潇

　　　　日薄西山，百鸟归顺，林间雾雨逐渐转小，虫鸣稀疏。
　　为提防林世峰一行人追来，卢梦瑶扶着墨城上了马，一路深入树林，借着暮光来至一池潭水前。潭边水雾氤氲，寒气萦绕，荒枝蔽日，将外界远隔，实是个大好藏身之处。
　　卢梦瑶征得墨城同意，将他扶下马来，靠着一块山石坐下，长长吁了口气：“现在总算安全了罢？”
　　墨城微一点头，轻轻看了卢梦瑶一眼，棕眸中闪过一点摇动的光。卢梦瑶倏然察觉，呆呆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墨城面上竟闪过一片霞云，声音却闷闷的：“没什么。”
　　卢梦瑶却蹲了下来，扑闪着一双妙目，直直盯着墨城道：“你是不是见我生得好看，便害羞了？”
　　墨城身子一震，蹙眉道：“卢姑娘，请自重。”
　　卢梦瑶大为一惊，睁大眼睛道：“我很自重啊。”往墨城细细看上一番：“我除了给你包裹伤口之外，又没再对你做什么坏事，怎么就不自重了？”话一说毕，伸出一根指头抵在下唇处，想了一想，登时面色一凛，凑近墨城道：“还是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墨城面上泛红更甚，却不知是羞是恼，他将卢梦瑶狠狠一瞪，偏过头去，沉声道：“卢姑娘多想了。”
　　卢梦瑶小唇一挑，靠住一块山石，在墨城肩旁坐下，认真道：“那你说，我生得好看不好看？”
　　墨城蹙紧眉，闭上眼睛，不作理睬。卢梦瑶又道：“我从小在天涯谷中长大，除了自己之外，还没见过第二个女人。此次在西州境内逛了一圈，也未见甚么中原美女。以前师父和世里哥哥都夸我生得好看，你说，我生得好看么？”
　　她说这番话时，一张红霞浸染的白玉脸蛋一扬一扬，桃眸中尽是天真浪漫，全然未觉半分不妥。墨城睁开眼来，向卢梦瑶轻轻一瞥，半晌，才勉强道：“还好。”说罢，薄唇一抿，任卢梦瑶作何反应，都不在搭理一分。
　　二人并肩而坐，一人瞅着一处山景，各怀心事，怔怔发呆，好半晌过去，都无一人言语。待到日暮时分，林中飞来一阵寒鸦，卢梦瑶才霍然惊醒，再耐不住寂寞，呐呐道：“墨城，我们便在这里一直躲下去么？”
　　墨城不答，隔了一会儿，方淡淡道：“你可以走。”
　　卢梦瑶闻言微愠：“你这人怎地这样？我好不容易给你裹了伤，祛了毒，你便要赶我走了？”心中不忘补充道：我还得指望你带我去麒麟山呢……
　　墨城被点中心虚之处，一时也不好多言，便只道：“不走，便闭上眼睛，不要说话。”
　　卢梦瑶看向他呆呆道：“不应该是闭上嘴巴么？”
　　墨城眉峰一动，闭紧双目道：“随姑娘所便。”言罢面色一绷。
　　卢梦瑶伸一伸舌头，嘀咕道：“闭上嘴巴便闭上嘴巴，当我很想同你说话么。”
　　片刻后。
　　卢梦瑶托腮道：“墨城，咱说会儿话呗！”
　　墨城：“……”
　　卢梦瑶微一努嘴，瞅了他一眼，淡淡道：“算了，我也懒得陪你。”眼珠一转，看向面前一大潭温水，心中顿生沐浴之意。她这两日来，跟从墨城在外奔波，一度未有机会认真洗漱，这厢见温泉当前，自是难持。可碍于墨城一陌生男子在旁，她便是再不谙尘世，也不敢大胆宽衣，心中登升一股烦闷，只觉全身痒意更甚一分。
　　卢梦瑶微一叹息，偏头看向墨城，只见他靠着一块山石闭目养神，唇线紧抿，也不知是睡是醒。伸手往他面前一晃，仍不见他面上有变，卢梦瑶便神定一分，低声道：“你睡了么？”
　　久久不闻回应，卢梦瑶大喜，站起身来便要脱衣，忽听身后那人不疾不徐说道：“我睡了。”
　　卢梦瑶动作一顿，向后恨恨瞪了一眼，气道：“你睡了还跟我说话做什么？”
　　墨城眉峰微微一动，双目却仍闭着不睁开，一时难得耐烦地道：“我本来是睡了，你不问，我便不会醒，我不醒，便不会同你说话。”将左眼微微一睁，半眯着看向卢梦瑶：“你要做什么？”
　　卢梦瑶此刻正站在潭边，衣襟半解，见墨城睁开眼来，忙抬手护住，大为尴尬道：“我……那个……呵呵，没什么……”
　　话未说完，却见墨城不紧不慢地起了身，一面捂住胸前，一面撑着山石向后走去。卢梦瑶一惊道：“你去哪儿？”
　　墨城步子不断，只淡淡道：“洗好了叫我，我们上路。”身形一动，没入了后边一片丛林之中。
　　卢梦瑶呆呆站在原处，看着墨城消失之处，登感一抹莫名感动，心道：这人虽然脾性古怪，心却也还是挺细挺好的。
　　卢梦瑶在潭水中玩厌后，四处已是幽蓝一片，一缕清辉自天幕斜斜倾下来，挂在荒枝丛上，看上起好似雪絮一般，莹莹闪亮。她整理好衣裳，秀发湿漉漉地散在肩上，微用一根彩丝轻轻一挽，模样娇美，灵秀动人。墨城待得一见时，不由瞬间失神片刻，将眉一拢，方复了常态，起身道：“走罢。”
　　卢梦瑶牵着兔儿，扶他坐上马去，自己却一路步行。墨城不免存疑，却不发问，只道：“上来。”清清冷冷的语气中，竟带一分命令之意。卢梦瑶不由蹙眉，抬头道：“不。”
　　墨城皱眉，隔了半晌，才道：“为何？”
　　卢梦瑶如实答道：“我头发还没干，会弄湿你胸上的伤。”
　　墨城心中一震，咳了一声，道：“坐到我身后去。”长臂一伸，将卢梦瑶往上一拉，使她坐在自己后背，又道：“若是怕摔下去，可以抱着我。”
　　卢梦瑶咯咯一笑，环住墨城精壮的腰，趁机偷偷摸了一下，只觉坚硬结实，方想收紧一些，忽听墨城放冷声音道：“轻些。”
　　卢梦瑶将头一歪，斜目看向他道：“你怕痒？”嘴上一面说，手上一面动，墨城忙伸手将那只虎爪擒住，瞪向卢梦瑶，咬牙道：“轻些。”
　　卢梦瑶见他目中带火，不怕反笑：“嘿嘿，以前世里哥哥也这样。”收了手，只见墨城神色一黯，瞳色渐深，忙补充道：“不过后来，我碰他他便不说了……”
　　墨城狠狠扫了她一眼，胸中有愠，却不发作，将头掉回看向前方，驱马驰出了山林。
　　二人踏着一路月影，赶出林子，待到月至中天时分，来至一座青山前。西北境内少见这番山势严峻、苍翠欲滴之景，卢梦瑶心下存疑，却因夜色太深看不真切，只道渐入麒麟山山系，环山自然会多，故而不甚在意。
　　墨城纵马前行片刻，卢梦瑶便见山前落有一座旧庙，当下拉了拉墨城衣袂，困意蒙蒙道：“那里有座旧庙，我们进去歇歇罢。”
　　墨城微一迟疑，点头答应，同卢梦瑶步进庙中，只见四处残垣漏风，蛛丝密布，显然一派荒凉。
　　墨城默不作声走出庙中，片刻后，一手提着一捆干柴走了进来，在庙中升了堆火，对坐在墙角将睡未睡的卢梦瑶道：“过来。”
　　卢梦瑶含糊应了一句，却不动身。此刻庙外风声大作，寒气森然，卢梦瑶靠在残垣边上，身子被吹得瑟瑟发抖，却不自知，只歪着脑袋顾自酣睡。墨城不禁剑眉一蹙，忍住胸前疼痛，将卢梦瑶一把拧到火堆边，屈膝在墙边坐下，将寒风堵在庙外。
　　卢梦瑶扑在地上，脸蛋在火光中如虹似霞，红扑扑的嘴唇微微一动，喃喃呼了一声。
　　墨城看在眼中，不由心中一动，脑子里便也轻轻鸣了一阵，好似这张脸蛋似曾相识。他阖上双目，沉吟一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火光摇动中，卢梦瑶已翻了个身，秀发蜿蜒在稻草上，枕着双臂含糊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应该是今天最后一更了。这篇文大概就六万字左右吧，之前写的我已经一股脑放上来了，后面的一写就放，至于不写…好吧，我只能说，我会努力填坑滴…T^T


☆、独抱浓愁

　　　　卢梦瑶在一片迷蒙中睡去，双眼甚是沉重，便是如何，都再也启不开来。
　　林子中又落起了细雨，二月开春，惊蛰将至，西北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变化莫测，令人难以捉摸。墨城半坐在一道残垣下，借着旧庙中的一点火光，望向林中一处，看着一只雪白信鸽渐飞渐远，棕眸在浓夜里闪闪烁烁，仿佛一缕思绪摇摆起伏。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笺，微一闭眼，将眸中那一起波澜折碎。
　　斜风细雨自残垣外吹进来，伴着火光闪闪发亮，墨城微微偏头，看向沉睡在火旁的卢梦瑶。她面向火堆，枕在臂上，桃腮飞霞，一双浓密卷曲的长睫毛轻轻扑闪，全然一派熟睡之态，如置身云天之上，对身周一切浑然不知。
　　墨城知道她睡得很香，却不知那一双娥眉何故蹙起，让人禁不住想要伸出手去，将它抚平。
　　这一念头突上心头，他登时一怔，只觉一抹熟悉之感蔓延开来，便如他这些年来，时常做的那个梦一般。
　　那个梦里，总是有大片如雪的梨花，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雀跃在粉白花瓣之下，时而绕树旋舞，时而足踏清溪。隔着层层花絮，他总是看不清她的面容，每待探近时，那少女便会倏然消失，天青地白间，徒留一声声如铃笑语，荡在耳边萦绕不绝。
　　神游之间，倏见卢梦瑶微微动了一动，抬起手来，挠了下面颊，进而，眉间浓愁散去，嘴角勾起一个甜美的笑。
　　自初相遇来，墨城便时常看见卢梦瑶笑，有时是一双娥眉微微上挑，桃眸一晃，有时是脸蛋如桃，红唇一挑，便是将眉头蹙起时，也是一副似怒非怒的娇嗔之态，让人从不想到，她心中也会有着哀伤。
　　那份淡淡的忧愁，便是她口中的“世里哥哥”罢。
　　墨城如此想着，胸口倏然一震，一股莫名的烦意滋生起来。他将目光一转，看向了旧庙外，身子仍旧堵在残垣之边，一动不动。
　　细雨还在继续，淋湿了他的肩头。
　　更漏尽，天将破晓，旧庙外突然狂风大作，下起了暴雨。积蓄一夜的闪电霹雳而下，滚石一般，轰轰作响。沉睡中的卢梦瑶不禁一颤，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墨城坐在火堆前，颔着首，不知在烧些什么东西，目光有些沉重。卢梦瑶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觉大堆阴影下，墨城身上透着一层寒意，让人不敢轻易接近。她缓缓坐起身来，喊了声“墨城”。
　　“醒了？”墨城淡淡道，并未看向她，只继续弄着面前那一堆柴火。卢梦瑶道：“你没睡么？”说罢，看向庙外，只见残垣外一片狂风骤雨，雷声大作，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好大的雨啊……”
　　墨城未有作答，卢梦瑶便坐到了他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