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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犹怜-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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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走错了她不愿再回去的地方,一下子感觉好心慌,没有办法静下心:她反射性地伸出手来,想将那扰人的水滴接住,却不期然地握到了熟悉的温暖。

仅是一瞬间,宛如换了个天地,她甚至舒服地叹息,安了整颗心。

“别睡了,醒来,让我看看妳。”又远又近的话声萦绕在耳边,环抱住了她。一点都不想反抗,任那些字句牵引着,慢慢地,有一些些光透进她眼帘。

“嗯……”刺眼的白芒中浮现一张粗犷的面容,毫不考虑和犹豫,甚至没有去探讨此刻的情形和场所,无视于白色的天花板和陌生的房间,也看不到自己胳臂上插了什么管子和针,她的嘴角浅浅地扬起:“你的胡子……都跑出来了。”干涩的喉间些微刺痛,但她不介意,只是好想跟他说话,感触这真实。

骆旸坐在病床旁,拉着她的手,摸上自己的下颚,疲惫的神态被淡淡的笑给掩盖。

“因为妳偷睡了两天,害我没得睡。”

“嗯。”她微笑着用指尖轻触他的胡渣,视线模糊了点,本就不太灵光的嗓子走了调:“我下次会努力,别再睡这么久了。”

“睡久没关系,只要别忘记醒来就好。”他哑声道。

望进他布满血丝的双眸,她在心底告诉自己:就算必须她曾经最渴望拥有的东西作为交换,她也一定允诺。

“好。”

“医生说,要开个刀,虽然还是没办法完全治好,但是、可以少昏倒几次。”

他竖眉,想要凶人,却因为那隐藏不了的担忧而打了大大的折扣。

“真的啊?”她笑,迷蒙了视线。“那……真好。”轻描淡写的,她没有特别强烈的执着。

能否真正痊愈,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在她清醒的那一瞬间,她清楚地感受到,充斥在最深沉意识里的,是自己是否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张开眼就看见他,没有被带走呢。真好,真好!

骆旸无声地叹了口气。若不是小风机灵,莫姨又正好在家,那后果可真不堪设想。本来他想是想骂她一顿的,但……总是这样的,遇上她那种似乎从来不曾这么喜悦的笑意,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握了握她冰凉的手,他虽沉默,但神情却柔和了下来。

感觉他传递过来的关心,她凝视着他半晌,才小小声地道:“你知道吗?我……作了一个梦喔。”

“……什么梦?”彷佛怕吵着她,他只是轻声地响应。

“我啊,梦到我本来是个没人爱、没人在乎,甚至没有存在价值的人。”半垂着眼,她缓缓地低诉:“然后,忽然有天,我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开始的时候,真的害怕极了。”

他无言地地倾听,神色温和。

“可是碍…我很幸运,因为有个人帮了我。虽然他似乎感觉我有点不寻常,可还是忍耐又细心地照顾我,请人教我在这里重新开始,增加我的朋友和快乐……他……他甚至改变了我某些非常不应该的想法,我好感激、好感激。”

“只有感激?”他瞅着她。

她笑出声,表情却有点悲伤,又带着疼痛。

“骆大哥,你……知道“七出之条”吗?”摸上他的脸,她一些一些地触碰着,“在我以前生活的那个环境里,身体不好就像是一种重罪,像我这样带病的女子,是没有被人爱的权利的……”

他没有安慰,没有回答,也如平常般没有深思她那又古又今的话,只是反问:“如果,今天生病的人是我,妳会如何?”

几乎是同时,她颤着睫,绽出了笑颜。

“嗯,我不会走,也不会改变心意。”她知道,她一直都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你教会我的。我现在不认为那是一种罪……而是一种考验。如果有人能接受这样的我,通过这个考验,那人才是真的……真的爱我……对不对?”

“对。”他板着脸严肃道:“所以,妳什么都不要乱想,也不要作这种奇怪的梦,乖乖地当个好吃懒做的病人就好了。”

他说对呢,这么毫不迟疑。

他有没有察觉,他等于说了“爱她”这两个字?她本以为,他这么容易害臊脸红,是一定不会讲这种话的。

她怎会不幸?她怎会命不好?

是不公平也好,是一个机会也好,是阴错阳差或者天可怜见,怎样都好。

她的确失去了很多,但是,如果她拥有全部,就没办法遇见他:没有遇见他,她就只能抱着遗憾、满心的想与恨,直到死去。

她深深地望着他,久久,才低声道:“或许,我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跟你相见呢……”

“……什么?”

“不,没什么。”或许,晚点再告诉他,她还梦到了他们俩白头的样子。

“别再说话了,妳声音哑了。”

她点头,让他陪在身边,静了一会儿,她又开口:“嗯……骆大哥。”

“又怎么了?”

“什么是开刀?”

他一顿,对上她睁大的眸半晌,才了开眼耐心道:“开刀……开刀就是把妳身体切开一个洞,然,在妳身体里进行治疗……”

“好、好恐怖……”

“咦?咳!其实医生是趁、睡着的时候才会动手,妳不会痛,也不会看到血,所以……”

另一个开始

“老大!你有没有搞错!你突然改成这样我很难做耶!”常雅文头上戴着工地的安全帽,一手拿着建筑图稿,一手拎着把铁锤,看到骆旸来了,立刻飞奔上前张牙舞爪。“咦?思君,妳出院了?”慢了半拍才看见他旁边的女子,她大声地表现自己的惊讶。

“嗯。”孟恩君微笑,“妳还是一样有活力。”

“那可不!我的优点嘛!”哈哈两声,她伸手就想搭住她肩,不料却被一只大掌从中阻扰。“干嘛啦!”她瞪着自己的师父兼老板。

骆旸瞥她一眼,道:“她才刚出院,身体还很虚弱,妳别把细菌传染给他。”

“什么细菌?!”常雅文本想和他理论,后来一看自己满布泥尘的双手,连忙后退两步,跳开一个距离。“妳还不是有细菌……虐待人的细菌。去!”暗暗念两声,她给了他一个白眼。

“妳过来。”他牵着身旁人的手就要走。

“等一下啦!”常雅文赶紧追上,手一扬,指着图稿上被修改过的地方。

“还没给我解释清楚,你这个地方——”

他停步,侧首,挑眉道:“妳一个建筑系高材生,该不会运这种小事都摆不乎吧?一知他心意,但被他这样在人前呵护倒是很少有过。孟恩君不禁红了颊,自己在心底欢喜,是对雅文不好意思了。

她呆了下,随即光火,“你说什么?!”居然敢怀疑她的专业知识和一步一脚印被虐待而累积出来的技术:她指着他的鼻子,“你别以为妳现在出了名就有什么了不起,好啊好啊!我要是不把它搞定,我就不姓常——”随着语音的拖长,她奔回临时搭建的休息处,召集那些被她唬弄说是校外教学、其实是来做工的同学朋友,外加只是有点交情的路人甲乙丙丁,开会协商,排除困难。

“雅文……”

“别管她。”轻拉着孟恩君,他老神在在地带她往后院走去。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对她好坏。”

“这是磨练,这样她才会进步。”一点都不惭愧。走到一个定点,他指着这栋他住了二十多年、现在即将步入改建的两层楼老房子。“最右边的地方,我想把它打通,这样子那个房间就会变大些。”

她抬头望,那里是他搬出去前住的房间。“为什么要变大?”

“因为本来是一个人睡,但以后就是两个人了。”他的视线不是放在她身上,话声也比刚才僵硬了点,像是极为不熟悉。

她楞住了。转动脖子,凝视着他,差点找不着自己声音。

“你……说什么?”她颤语:“再……再说一次。”

“我说,以后就是我跟你两个人一起了,所以房间要大一些才好。”他重复道。本来不想先讲的,见她傻傻地瞅着自己没有反应,更加觉得大概太过于突然。

场台好像也不太对。还是要送束花,然后半跪在地?

……他绝对做不出来。

清咳一声,他红着耳朵回过身,准备亡羊补牢转移话题。

“我听小风说,妳喜欢在院子这块空地种花,所以——”随着一个从背后而来的撞击,他的话声中止了。

缓缓地垂首,睇着环在腰间的骨瘦手臂,他的眼神充满怜惜。

“这是妳第一次主动抱我。”他知道她很保守'奇''书''网',每每都是他先亲近,但却又担心她不喜欢。她会有这种举动,他简直要感动得落泪了。

她只是把脸贴在他背后,没有说话。

把自己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他昂起头看着天空,笑道:“妳知道吗?终于能够盖一间大房子让大家一起住,我实在很开心。”他难掩愉悦,轻轻地拉开她,让她站到自己身前。

她更开心,比他开心好多倍。

好多话想告诉他,像是要溢出来的某种情绪想要表达,她湿亮的眼眸里闪着光芒,由于太过于急躁,让她要比手划脚起来了。

“没关系,慢慢来。”他失笑地握住她握紧的心拳头,“时间多的是,不急。走,去找他们,下星期要动工了,我要打个电话联络工地认识的朋友来帮忙。还有莫姨的厨房得增大些,还想问问晓生要不要换间安静点的房间,顺便在院子里做个小风也可以玩的秋千……”

夕阳下,身影拖得好长,随着细微的动作摇摇晃晃,像是快乐地在跳舞。

绕着圈圈,永有无止境。

《前因后果加中间》之完全补充版

其一人——活着,有什么好?

当一个人活着,有什么好?

人们说,自己是万物之灵。但就是因为知道了太多大多的事情,所以很多东西就没办法单纯地来看待。

“妳就是孟思君?”我问道。

“是……是的。”

明明就在发抖,明明连头都不敢抬,为什么这个凡间女子还要扯谎骗我?引魂使者会弄错,难道她天真的认为看尽人间生死的我也不曾发现?

“妳可知欺骗神明的下场?”

她剧烈地颤了下,我并不意外。

每个曾经站在这里的人,都会害怕。

害怕,似乎是一种负面的情绪,我……已经遗忘很久了。

“我……我希望把我的命让给她,就算下辈子没办法当人也无所谓,我……我求求你!”

她跪在我面前,虽然距离很远,但我依然瞧见她脸上的表情有多么认真。

这个凡间女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引魂的时候,她看到了她的前世,因为这样,而产生怜悯?

为什么?

她应该知道,她的前世和她一样,皆苦于疾病!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让她的前世返回阳间再去受一次苦痛?

她应该是最明了那种悲伤的,不是吗?

“妳真的清楚妳在说什么吗?”我忍不住开口。

真是奇怪,我应该要立刻判她打入畜生道,然后拘回前世的,但我为何却想明白一个凡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清楚:我清楚:她跟我一样,但我不愿看到她和我有相同的结果。我知道我自己再回去是没用的,虽然我们两个的命运很相似,可我相信她在另一个地方能找到另一条道路,因为……因为我们两个执着的东西是不同的。所以找求你……我求你给她一次机会!”

我望着她那么激动地诉说,不知怎地,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

人,都是这么复杂的吗?

在这殿前,有多少人想活却不小心死了,又有多少人想死而不愿活着。

上天赐予生命,上天收回生命,不论如何做,都会有人怪罪神明。

他们怪上天不长眼,但谁又知道,即使神明看到了人世间的苦状,也不曾同凡人般有任何哀伤之感。

人为什么不像其它动物,生老病死,就这样过其一生,不会有怨,不曾有恨:相对的,也不会有喜有乐。

悲伤,愤怒,遗憾,冷漠……甚至恐惧。

在这里,我看过太多大多。但我却仍不能全部了解。

有的人很伤心却在笑,有的人很生气却故作不在意,有的人很害怕却还是要逞强。

口是心非,颠倒黑白。

人的七情六欲,为什么会如此复杂?这样不是很辛苦吗?

一个凡间的弱女子,怕得连声音都在抖,为什么还站在我面前,这么努力地关心她的前世?

这就是人吗?除了自私自利,除了相互伤害,除了贪婪好斗,也有这种愿意用自己的全部去换得他人幸福的人吗?

“妳不后悔?”等我发现到的时候,已经出了声。

她先是一顿,随后牵起一抹快乐的笑,不知为何,我竟觉心口一紧。

“我不后悔。她是我,我也是她,如果我不能幸福,至少,我希望她可以。”

某种声音,在我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

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呢?

彷佛,是十分十分久远的声音……

我没有拒绝,任凭她被带走,喝下孟婆汤,暗许这个替身轮回。

甚至介入人间,施了法,弄出声响,吸引那男人的注意力,让他察觉到奄奄一息的前世,然后救了也。

我想不通自己的行为代表什么,只是感觉那名凡间女子说话的语调起伏让我极为怀念。

我深知,有七情六欲,才能够拥有那种特质。

做人,好吗?

也许……比没有七情六欲的神好吧?

我不禁有了异样的感触。在心底自问:为何我会做这种没有意义、道理的事?

才忆起,可能,很久很久以前,几百几千年以前。

我,也曾经是个“人”。

其二梦

“唉,讨厌,我真不想来这儿。”

“谁想?真怕这病会传染……啧!被派来服侍少夫人,真是倒霉透了。”

“可不是?我真不懂,怎么有人脸皮这么厚,死赖着不走。也不瞧瞧自那个样,只会给人添麻烦而已。”

“就是说么,本来咱们好好的,从她来了以后,好像什么都不对劲了。真希望她能有自知之明,快点还这里一个清静。”

“听说最近府里又收了几个新丫鬟,管事的一定先派过来,到时咱们就可以不必做这苦差事了。”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交谈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校

昏暗的狭窄房间内,孟思君躺在榻上,一双凹陷的眼始终不曾闭上过。

“咳咳|”深怕自己真会传染给府中的人,她吃力地拉过被子掩盖那咳声。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她慢慢地转移视线望着窗口,发现又已经到春天了。

第几个了呢?来这府邸后,她已经逐渐遗忘了时间的流动。

除了那扇窗和这间房,她什么也看不着。

门边还搁着几碟不怎么新鲜的饭菜,空气中一种食物发酸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又咳了咳。

那些已在府里一段时间的丫鬟讨厌她,常常把木盘放在门边后就走了,好几天都不会再来。

她有没有吃,或者能不能吃,她们不曾在意。

今儿个也是。她还是没能和她们照到面。

她真想……真想和她们说说话……如果她不咳不病了,她们会愿意和自己说话吗?钤钤、铃铃……神思有些恍惚了。她分不清昏还是睡,只是感觉好累……一阵阵铃铛声,又将她拉了回来。本以为是作梦,因为,这里鲜少有人会来,但那铃声只是逐渐接近,让她清醒了些。

谁呢?

撑坐起身,她注视窗外。两条小小的身影伴随着嫩嫩的笑声出现,再定睛细看,是一对衣着相同的双生子。

依稀记得,曾听说过孙家的亲戚里有这么一对可爱的龙凤胎……“嘻嘻!”双生子其中之一,像是发现了这窗口,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孟恩君见状,下意识地往后躲进暗处,怕那孩子看到她会怕,也担心自己真会害他们生玻“呼、呼!有没有人?”小女娃儿踮起脚尖,就这样搭着木窗,想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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