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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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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琪,试想想,我如果不是内急,又碰巧该时经过后巷,那小生命……」

「是呀,这叫缘份,他命不该绝。」

「谁,谁这样残忍?」

「叫你别问太多。」

第二天清早,子翔的电话来了,语气愉快:「幼儿救回来了,是男婴,重七磅十四安士,看护叫他雅各布布。」

「我可以去看他吗?」

张伟杰中午到医院探访他自垃圾堆拣回的初生儿。

洗干净了,穿上衣服,雅各布布有一张苹果似面孔,十分可爱,同一般婴儿无异。

穿着白袍的张把他抱在怀中,鼻子又忍不住发酸。

看护轻轻说:「他有他的前程,社会署将交他给领养家庭。」

「你们十分豁达。」

「呵是,如不乐观,世界沉沦。」

张略为好过,交返婴儿,回到报馆,愤慨地写了篇特写。

总编辑却说:「阿张,佳节当前,不如做篇经济不景气下百货业走势以及何处可买便宜货。」

张伟杰呆住。

「街童、毒犯、弃婴、流莺……天天都有,读者已经麻木,不劳你这枝健笔。」

张不出声。

「鼓励市民出街消费才是正经。」

张伟杰识趣地把特写收起。

稍后岳琪知道了这事,劝说:「老总有他一套,新年快到,谁要看这种丧气报告。」

张点头,「我是太幼稚了。」

「子翔在市政厅开会后与我们吃饭。」

容子翔在政府大楼又是另外一个样子:白衬衫、灰色套装,不苟言笑。

她在会议上严厉评击建筑商。

「在建议书上你们只列明爆石最低噪音,那又怎会足够?离地盘一百米处有一间小学,三百多个学生上课,幼儿园小朋友只得五六岁,难免会受惊害怕,骚扰学习,兼尘土飞扬,影响健康。」

建筑商愁眉苦面,「市政府已经批准我们施工,机械亦已运到,忽然下令停工,敝公司损失巨大,太不公平。」

「你必须提供最高噪音量。」

「容女士——」

容子翔掷回去:「毋需狡辩。」

在后座旁听的学生家长齐齐鼓掌。

建筑商悻悻然退下。

容子翔收拾桌上文件。

「容小姐。」

她转过头去。

有一个陌生人问她:「可否通融?」

「通融甚么?」

「容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

子翔倔强地答:「我不明白你的话。」

「容小姐,大家是华人。」

子翔说:「法治国家,人人依法办事。」

那人作最后努力:「容小姐,法律不外乎人情。」

子翔不去理他,仰起头走出政府大楼。

她年少气盛,根本没想过事情后果。

那天晚上,岳琪在一间意大利餐厅里等了近一小时,还不见子翔,急得打电话到处找。

「她从不迟到,去了何处?」

忽然之间,张伟杰的手提电话响了起来。

他一听之下,猛地站起,掀翻了杯子,咖啡淋到双膝。

岳琪问:「甚么事?」

「子翔遇袭,重伤入院。」

他放下一张钞票,拉起妻子的手,飞奔出去,驾车冲了几个黄灯赶到急症室。

容太太也来了,可怜的母亲面青唇白,浑身颤抖。

岳琪先死命握住她双手,「不怕不怕,我们都在这里。」

  第2章

说着,岳琪自己先怕了起来,头皮发麻,胸口作闷,直想呕吐。

张伟杰是记者,他有他的人际网络,立刻与当值医生及警员讲了几句。

岳琪看到他绷紧的双肩忽然松下,立刻知道子翔没有生命危险,可算是不幸中大幸。

张转过头来,「我们可以去看子翔。」

他们匆匆走进病房,只见有四五张病床,病人全体呻吟转侧,分不出谁是谁。

容太太急了,大声喊:「子翔,应妈妈一声,叫妈妈一声。」

他们听见有人微弱叫妈妈。

容太太扑过去。

只见一个人头上缠满纱布,手臂打着石膏。

医生随即过来说:「容子翔大幸,脑部没有受伤,只在表皮缝了七针,左手骨折断,一星期后可望愈合。」

容太太伏在女儿胸前饮泣。

岳琪颤声问:「谁下这毒手?」

警员进来说:「目击证人。」

「谁?」

一个长发纠结、衣衫褴褛的女孩轻轻走近,「我。」

岳琪认得她,「你叫芝儿,你是那个街童。」

芝儿说:「下午五时左右,天色已黑,我正想买烟,走过窄巷,看见容小姐跌在泥地上呻吟,头部流血不止。我以为她性命不保,这时,她身边站着两名大汉,正想伸脚踢她,我抬起砖头,朝他们扔过去,大声叫喊,有人奔过来援手,那两人窜逃。」

岳琪不出声。

子翔救过的人终于救回她,因果报应。

芝儿说:「我来看看容小姐。」

医生说:「她可望完全康复,不过你,芝儿,你手腕上有割伤,让我替你诊治。」

岳琪过去轻轻问子翔:「可以说话吗?」

子翔点点头。

「发生甚么事?」

「下班后到停车场取车,被人自身后袭击,套上大布袋拖上货车,载到一半又推下车。」

容太太害怕得簌簌发抖,「子翔,没有丧命算你够运,你父兄已经归来看你。」

「哎呀,爸一定会骂我。」

不怕死,只怕骂,岳琪不禁笑出来。

看看时间,事发至今已有六个小时。

看护说:「病人需要休息,明日再来。」

容太太说:「我是她母亲,我留下。」

岳琪说:「伯母请回家好好睡一觉,我陪子翔即可。」

岳琪在长沙发上和衣而睡,一下子天便亮了。只看见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坐在她对面,见她醒来,向她(目夹)

(目夹)眼笑说:「李小姐早,谢谢你帮忙。」

岳琪冲口而出:「你是子翊。」

这时张伟杰也到了,带来粥粉饭面当早餐。

子翔醒来,惺忪地说:「好香,肚子饿。」

岳琪连忙洗干净双手喂她进食。

容子翊对妹妹说:「妈妈差点吓得心脏病发。」

子翔张开嘴,又合拢。

「不准你再做清兵,你可知多危险?」

子翔不出声。

「我与妈妈商量过,你跟我到旧金山工作,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子翔抗议:「不能叫凶徒得偿所愿。」

「你打算怎样,发动义和拳?你得罪的是同胞,行凶的是洋人,这地方华洋杂处,复杂无比。」

子翔说:「不如旧金山单纯。」

「子翔,你管的闲事太多。」

「儿童权益——」

「很快你便变成那种到堕胎诊所外示威抗议的义勇军,见医生出来痛骂他们,可是这样?」

子翔不出声。

子翊叹口气,「你南下旧金山养伤可好,警方自然会缉凶。」

接着,门一开,子翔与子栩齐齐叫一声爸。

容先生也赶到了,他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人。

偏偏子翔说:「爸多了许多白头发。」

果然,容先生笑:「生了你,担心得白头。」

子翔讪笑。

容先生十分客气,与张伟杰夫妇握手,道谢。

「子翔,你妈叫我陪你去加州买层公寓房子,介绍男朋友给你,不准你再参加义工组织。」

医生进来,「好热闹。」

「她伤势如何?」

「年轻,捱得住。」

一星期拆除纱布,左耳上方缝针之处有一块秃皮,永远长不回头发,容子翔破了相。

容太太把女儿软禁在家。

子翔假装间歇性失忆,又抱怨左手失去效能,不便操作,总之处处与老妈作对,叫她心痛。

岳琪劝她,「你别过份。」

子翔把报纸一角给岳琪看。

小小一段启示:「联合国保护儿童基金诚征义工」。

岳琪放下报纸,「嘘。」

「我被困在家中好比笼中鸟闷得窒息。」

岳琪读下去:「阿富汗接巴基斯坦边界极需小学教师重新建立教育制度……」

岳琪抬起头。

连她都可以听到那种呼召。

「琪姐,可是你也想去?」

岳琪不出声。

「留在报社不过多写一篇某电子网络公司又裁员一千之类,与跑到第三世界,亲手教会儿童识字的满足感不能比。」

岳琪有点无奈,「教得了几个?」

「教得一个是一个。」

「子翔,告诉我,中东某地少一个文盲,于你来说,有甚么分别?」岳琪实在想知道。

子翔想也不想便答:「地球能有多大,大家都生活得好才有意思。」

「照你看,这些孩子也是你的邻居。」

子翔说:「讲得对。」

岳琪叹口气,「我带来两件消息,一好一坏。」

「先说好消息。」

「市政府押后国际建筑爆石建屋计划。」

「好极了。」

「警方却对你这宗袭击案失去线索: 无目击证人,没有指纹、凶器。」

子翔不出声。

「容伯母说她时时夜半惊醒,噩梦中看到你倒在血泊中。」

子翔略表歉意,嗯地一声。

「子翊告了假等你去旧金山呢,别拗撬,好歹听大人的话。」

说起子翊,子翔的精神来了,「他的正职是炒股票,即日入货抛货,何用告假。」

「子翊投资术精湛,宛如夫子的徒弟子贡,百发百中。」

子翔笑嘻嘻,「那么,让我做子贡的同学颜回好了。」

容先生探头进来,「说些甚么,那样高兴?」

他行李已经收拾好,打算回去打理生意。

容子翔由父兄押着,南下开始新生活。

张伟杰与岳琪去送完飞机,回家途中,他问妻子:「你怎么看?」

「子翔很明显受了惊吓,她在人多的公众地方异常不安,时时转头往后看。」

「这次真是不幸中大幸,转变一下环境是好事。」

「容太太已暂时搬到市中心公寓住,打算卖房子。」

岳琪点点头。

那边厢,子翔一上飞机就求情:「爸爸,大哥——」

容先生问:「你又想有何搞作?」

我想到巴基斯坦边境去教英文。」

子翊拨开妹妹头发看那个秃疤,叹口气。

「关我在家,没有意思。」

容父朝大儿投过去一眼。

子翊说:「稍安毋躁,我自有主张。」

容先生轻轻抚女儿面颊,「你为甚么不是陪妈妈买时装喝下午茶的女儿?」

子翔笑,「我也不知道。」

飞机抵涉,一踏出海关便看见一个神清气朗的年轻人迎上来,「子翊,这里。」

子翊连忙介绍:「家父及妹妹,这是我老同学苏坤活。」

苏坤活笑容可掬,身手伶俐,一把接过行李,容先生对他立刻有好感。

他驶来一辆七座位,请各人上车。子翊说:「先送家父去酒店休息,他今晚还要见客。」

子翔一直不出声。

「再送子翔到公寓,阿苏,我把小妹交给你了。」

苏坤活大声应是。

子翔看到大哥同父亲使一个眼色,她不禁生气,大家都把她当一件负累,急急想摆脱她,竟把她交到陌生人手中。

子翔一直别转头,看窗外风景。

父亲在酒店下车,子栩及苏坤活陪她到半山一幢小公寓。

「你看爸多溺爱你,小露台可以看到橘红色的金门桥。」

子翔不出声,鼓着腮呆坐。

子翊说:「小妹,你与阿苏应当把握机会多了解一下。」

子翔觉得有话应当速速讲清楚,她站起来咳嗽一声,「大哥,苏师兄,我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结交男朋友。」

这话一出,轮到粗眉大眼的苏坤活张大嘴巴,「子翔,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你的追求者。」他大摇双手。

(5)

「甚么?」子翔意外。

只见那活泼的年轻人取出一张职员证放桌子上,「子翊向我说起你的意愿,子翔,我是联会国儿童基金会中一名义工组长。」

电光石火间,子翔明白了。

她泪盈于睫,看向大哥。子栩正在微笑,他耸耸肩说:「反对无效,只得附和。」

子翔与大哥紧紧拥抱,感激无限。

苏坤活在一边笑。

「谢谢你,大哥,谢谢你。」

子翊无奈说:「我与爸商议过,我们了解你的意愿,去,去实践你的理想。」

「妈妈那边——」

「暂时瞒着她,所以子翔,你凡事小心,阿苏,你看紧她。」

苏坤活仍然爽朗地笑。

容子栩叹口气,「你们两人好好谈一谈,我还有工作要忙。」

他开门离去。

子翔以茶当酒,「苏师兄,敬你。」

年轻人脸容忽然肃穆,「子翔,我看过你履历,你有经验,请问你对阿非利加洲有多少认识?」

子翔据实答:「毫无认识。」

「下星期我们出发往科特迪瓦,你恶补一下地理。」

「甚么,我志愿往印巴两国,因为那处有一亿童工失学,急待援救。」

「这里有些资料,子翔,你读过之后会有了解。」

他放下一只信封。

「这是我的联络号码,请尽速覆我。」

他告辞。

正如他说,他不是一名追求者,交待清楚,他忙正经事去了。

子翔打开信封,里边只有一张小小剪报,可是短短新闻惊心动魄:「传说一只载

满百多名儿童的奴隶船由科特迪瓦飘流往狮山途中不知所踪,引致联合国儿童会极端关注,船上既无食物食水,又无药疗及卫生设备,联合国现正搜索西非海岸寻船。」

子翔立刻取出手提电脑埋头寻找阅读数据。

大半小时后她手心背脊全是冷汗,她拨电话找苏坤活:「师兄,我愿去西非。」

「那么,你立刻去注射下列防疫针及收拾行装,对,子翊嘱你带卫星电话每日与母亲通讯。」

「遵嘱。」

她一翻口袋,发觉有一张父亲签署的大额汇票。

容子翔真是个幸运儿。

她立刻添置各式必需品,特别是各类抗生素药品,装入一只帆布旅行袋。

第二天中午,父亲与大哥来找她吃饭。

容父说:「那苏坤活正直有为,是个好青年。」

容子翊说:「我有同感,可是,阿苏已有未婚妻。」

「是何家小姐?」

「对方正姓何,大家族,富有,家长为同样理由欣赏阿苏,听说已在积极筹备婚。」

子翔忍不住说:「可是苏师兄打算往西非。」

「是呀,他根本不在乎豪华铺张婚礼。」

「两个人性格好像有点分歧。」

「子翔,你当心自己,我不想母亲取我首级。」

「明白。」子翔握紧大哥的手。

容父问:「左臂怎样?」

「活动自如,但是,搔不到背脊痒处,转弯不大方便。」

「慢慢会好,大不了买只不求人搔背。」

这时,有一个金发少女走过来,把手搭在子翊肩上,子翊并没有回头,已经吻她手背。

他说:「蓝,这是家父及小妹。」

容先生满脸笑,招待洋女。

男女能够平等吗,子翔不看好,换了是外国人来找女儿,父亲势必绷紧面孔,哪里笑得出。

不过,也不能抱怨了,父亲也算得迁就她。

子翔随口问:「洋女有甚么好处?」

子翊笑着回答:「比较看得开。」

而且分了手,很难再碰头,免尴尬。

子翔如期出发。

苏坤活送她到飞机场,同她说:「你先去,这是营地地址电话,你一定找得到,我有事绊住,明后日才与你会合,这是你的临时工作证,再见。」

又一次证明这名好青年并非她的追求者。

该?那容子翔想到退缩,她查看手中廉价飞机票,不知要转多少程才能到达科特迪瓦。

这真是她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吗?

她笑了,当然是。

这并非观光旅行,她毋需向导带队。

子翔拿着飞机票到柜台交涉,终于换到一张只停一站的座位。

金发碧眼的柜位员盛赞:「容小姐,社会需要多些像你们这样的义工。」

十个钟头后,容子翔抵达南大西洋西岸。

飞机场设备先进,市内现代建筑物高耸,与一般西方大城市没有分别。

子翔打算叫车子前往营地,却看见有人举起纸牌,上面写着一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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