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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热带的忧郁-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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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珠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两旁的头发无力的垂落,遮去半个脸。忽而抬头说:“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你好象都没有什么烦恼,我是说,你好象不太在意别人怎么对你。”
“在意啊。不过,那要看对方是谁。”杜夏娃目视前方,视线落得远远的。
“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别人说你什么,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自己一个人好象也可以过得很好,不需要朋友或同伴。”
“是吗?你不说我倒不觉得。”
“每次到学校看到你,看你独来独往,不去管别人的闲言闲语,也不担心没有朋友,我就很羡慕你。但你是不要朋友,而我是没有朋友。”
“如果你想要朋友,很简单,主动和同学打招呼来往,不就可以了?”
陈明珠苦笑摇头。“难道你不知道那些传言吗?”
杜夏娃提提书包,影子被夕阳拉得有些长,多情的共人徘徊。人们需要安慰,互相安慰,真相却常常只是一句随口的敷衍。她无法负担陈明珠的情绪。
“知道。”她没有躲,回视过去。
陈明珠又低下头,低得那样畏缩,目光都沾惹着尘土。好一会,她忽然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吐出来,下定决心坦白。
“谣言是真的,她们说的都没错。我爸被工厂解雇,找不到工作,就一直喝酒;我妈嫌我爸没出息,丢下我们跟男人跑了。现在我们连房租都付不出来,拖欠好几个月,房东成天到晚赶我们搬家。”说到最后,为解难为情,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
杜夏娃没说话,仅从她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希望你同情。反正你都知道了,与其装作若无其事,说出来我心头反而舒服一些。”陈明珠说着,尴 尬又似腼腆地笑了笑。
人们害怕孤单,一个人无法负担,才需要朋友这种共生的依赖。杜夏娃沉默着,回陈明珠一抹淡色的笑。她没想过和人建立这种“共生”的依存关系,习惯自己的心事自己收拾,所以只是听,说不出是冷漠或热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一厢情愿了?告诉你这个——”
杜夏娃摇头,解释她的沉默。“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明珠愣一下,突然轻笑起来。“你真的跟别人很不一样,杜夏娃。虽然我并不希望你同情,但我还以为你会急忙安慰我,或说一大堆鼓励的话。”“那些话说了也不能改变事实。”
“是啊,没错……”陈明珠收住笑。微结的眉,怅惘的表情,泄露出一些先前有意藏抑住的烦恼,口气变得无奈而且老。“真希望赶快毕业,能早点工作赚钱。”
她不说赶快长大,而说赶快毕业。杜夏娃侧过头,陈明珠侧脸映着斜阳,远眺的视线里,写满了青春的无奈。陈明珠因为家庭经济关系,晚了一年才考进高中,过了夏天就满十九岁,那身米白色制服包裹着的曲线里,已是属于女人的胴体。
“工作?那大学呢?”杜夏娃想了想,还是这么问。
不管圣贤愚劣都这么说:黄金屋在书中。虽然她自己其实没想过那么多。她甚至觉得老念不完似的,兜身在一处迷离混沌中。对这一切,她只是觉得,它就像一个“段落”,只有走到此,让一切告个段落以后,也许才有可能探出头,看看前方交叉着什么道路。到那时,或许就有选择。
“我不会放弃的,但大概会念夜间部,白天工作。不过,现在谈这些还太早,能不能捱到那时候还是个问题。搞不好……”陈明珠越说越没有信心,说到最后摇起头。
大概她自己也觉得太消沉,沉重的脚步走着突然往前跑跳起来,旋了一圈,倒退着看着杜夏娃,开朗笑说:
“你不必替我担心,我绝不会气馁,一定不会——”她停下来,面对西天举起手,对着将沉的夕阳发誓:“我,陈明珠,一定会好好努力,凭着自己的力量,开创自己的人生。”
余晖显得那么微弱,无力再给她一脸金色灿红。城市的天际,巍峨着一幢又一幢的摩天大楼,天空慢慢被遮蔽。
杜夏娃静望着她,身后的天空,一寸一寸在暗下去。她是不发誓的。想想,有多少自己曾经认定永远不变的誓言,随着时间的过去,逐渐变得扭曲黯淡,自己都忘了曾经说过什么、发了什么愿,指天的相对,最终沦落成谎言。但这一刻,薄暮里的陈明珠仰天那神色,有一些叫她动容。
“陈明珠……”她脱口叫她,轻咬着唇。“嗯,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啊?”陈明珠半张着嘴,像是没听懂她的话。慢慢,半启的双唇绽开成一朵花,灿烂的盛放,一身都带笑。“谢谢你,夏娃。你不必替我担心,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好好努力,坚持到底。其实,我已经找到一份工作,昨天就开始打工。”
“打工?”难怪她今天一整天上课不断地打呵欠。
“嗯,在便利商店打工。虽然累了一点,不过往前看,未来至少有希望。我家那个样,自己的梦想总得靠自己创造。”谈到未来,陈明珠忧愁的眼眸射出了光彩。“我希望能顺利完成高中大学的学业,成为专业人士,在社会上占有一席之地,栽培弟弟妹妹成人。然后,能遇见一个可靠稳重,爱我、包容我一切的人,组织一个美满的家庭,携手共度一生。”
好漫长的一个梦!杜夏娃闻言不禁陷入沉默。一切都寄托在飘渺的未来,有什么是此刻的她们抓得住的呢?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一掌流风。陈明珠的梦让她觉得,人是活在明天的。今天的风会死,可是明天又吹明天的风。
“你呢?夏娃?”陈明珠走近一步,靠向杜夏娃,猛怔了一下。
犹残一些昏色的灰暮中,杜夏娃斜倾三分之一的脸庞,因为光影的搬弄,竟照着凄艳的异次元色调,那种很浓的血色被刷黑了色彩。
“我?”杜夏娃脸一扬,扰乱了光影的秩序,那种凄艳感不见了。她摇头。“我没想过那么多。”
陈明珠描绘的未来,就好象此刻她们正面对着的缥缈的黄昏景色,存在,却是似海市蜃楼一般投影的存在。爱情的对象,也仅是一个还描绘不出实象的憧憬。
“怎么会?你都没想过将来要做什么吗?”
问得杜夏娃不确定起来,她想了想,还是摇头。“将来”这两个字,本身就代表了不确定。她真的没有想过那么多,她想的只是眼前的自己眼前的路,还有眼前关于他们两人之间的难题。
“都快高三了,你还没想好将来要做什么,订定目标?这样不行的,夏娃。”
功课、学业、联考、前途——这是一般人都在走的路,典型的忧虑,她们似乎没有理由被置之例外,所以陈明珠这么说。杜夏娃含糊地点个头,表示同意或表示会努力,怎么解释都可以。
两人朝着车站方向走,在天桥中央要分手前,陈明珠拉住她:
“那件事……也许你嫌我多事,不过,你打算怎么办?真的不去管它吗?”
杜夏娃笑了,友爱地拍拍她,学她的话说:“你不必替我担心,我不会怎么样的。”
说完摆了摆手,往另一个方向走下天桥。
两侧霓虹蓦闪乍亮。这城市依旧有太多的光,驱赶着黑暗。
光的天地和夜的世界,如此形成了分歧,生命也由此从黑暗开始。
※※※※
第三章
从大门一进去,迎面便是一片种满了树草的庭院,枝枝叶叶不规则地争展着向天。因为太茂盛了,盘根交错着舐噬人气的阴森。和式的房子,中间一条长而幽深的甬道,踩在上头,尽头的那一方,仿佛会吐回来足音的回响。老式的挂钟传来整点的钟声,悠悠地荡啊荡,停止后时间也跟着被凝住。日照在这里似乎也遗忘了脚步,显得特别悠长,一切移动无觉而缓慢,像一张过了时的老照片慢慢在发黄。
杜日安领着他们一直走到里头一间房间,停在门前。杜夏娃不禁将目光投向路,他的表情严肃而凝重。也许她不应该来的。虽然路说这件事由她决定,他也尊重她的决定,她还是觉得自己也许错了。
“请进。”杜日安拉开拉门,让他们进去。
房间里头躺着一个脸色枯干的老人,闭着眼,一床棉被密密实实的顶盖到下颚。一旁跪坐着一个低垂着头、头发花白、脸上纹路纵横的老太太。
听见脚步声,老太太先抬起头,看见杜夏娃和路两人,张着嘴说不出话,眼泪先涌了出来。
杜日安跪坐在老人身侧,轻声说:“爸,路先生和夏娃来了。”
老人眼皮抖了一下,慢慢睁开眼,努力想扭动脖子。
“在……哪里?她在哪……里?”短短两句话,说得断续无力,病弱的暗哑。
杜日安回头示意杜夏娃。杜夏娃站在门处,犹豫极了。她看看杜日安,又看看路,再看看老太太,最后将视线投向榻榻米上躺着的老人,慢慢走过去。
老太太蹒跚起身,迎向杜夏娃,老眼泛着泪光。
“真的是你——”和十八年前那个女孩那么像,而且如她儿子的眉眼。老太太颤声发着抖,感激地对路弯身鞠躬。“谢谢您,路先生。”
“不必谢我,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你们。”路丝毫不领情,不愿受礼,眼底烙有恨,简直冷漠。
“夏娃……”老人挣扎着想要起身,力不从心,干巴巴的眼珠目不转睛的望着杜夏娃,渴盼殷殷。
杜夏娃依着老人的目光,慢慢跪坐下来。五岁时的那个记忆实在太远太模糊了。她只记得一个昏暗的房间,一个高大威严生气咆哮的人影,和在一旁低头哭泣嘴里不断喃喃喊着“冤孽”的老太太,还有混杂在画面外的狂叫声……然后记忆就跳到路。她站在路面前,不,是路蹲在她身前,对她说她是他的小天使。
记忆越缠越乱越纷扰。她瞪着老人,不知该怎么开口。她该怎么称呼他?眼前这个枯干、行将就木的老人,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
“夏娃……”老人先开口,撑着一口气,居然把话说得很清楚。“谢谢你肯见我一面。这十几年,我丢着你不管,实在很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他被迫歇下来,连喘了几口气。
“爸,您别急,慢慢说。”杜日安担心老人身体受不了。
老人没理他,看着杜夏娃又说:“你长得跟你母亲真像……当年我不该赶他们出去的,害你受了苦,毕竟你是无辜的——”他闭目摇头,眼角渗出了泪光。
无辜?什么意思?杜夏娃听不懂老人的话,疑惑起来,下意识回头询问。老太太垂头躲开她的疑问。路视而不见,出声说:
“我们该回去了,夏娃。”
“可是……”
老人这才像意识到路的存在。问:“是路先生吗?”
路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恨杜家、恨杜家的人。先是躺在这里的这个杜家男人,毁了他少小的憧憬,然后是他儿子——他们父子联手毁了人间最美的天使。
“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一切都是我铸下的错。我对不起他们,我——”老人含泪的双目在忏悔,千言万语说不尽,遗下一声长长的叹息。“对不起,夏娃……”最后又对夏娃说这句话,便闭上眼,渗出两行泪。
“走吧,夏娃。”路旧恨难消,催着杜夏娃离开。
杜日安要送。路揽着杜夏娃,冷漠不客气地拒绝:“不必了,我们自己会走。”
老太太追上来,老脸布满泪痕。
“夏娃,你不要走,你是杜家的孩子啊——”真是冤孽!好好的骨肉至亲,却演变到今天这种局面。
“我……”场面混乱极了。杜夏娃身不由己,被矛盾的网网住。
“她不是。”路将她拉紧些,神态冷漠,带有愤怒。“十二年前,她就跟你们杜家没有关系。”
“可是,她是我们的——”
“够了。”老人喊住老太太的不舍。“这样就够了,让他们去吧。”
老太太吞下不舍,不再说话,哀哀地望着杜夏娃,提着袖子擦泪。杜夏娃默默跟着路,跨出门口前稍一迟疑,忍住了没回头。
庭院里日光仍悠悠地照,和外头的阳光仿佛不相干,遗忘在墙上的青苔,寂静地照了一世纪。
每个人都背负原罪而生,终生在寻求救赎;却没有人知道,人与生带来的罪恶其实并不在于始祖偷吃了智能之果而被逐出幸福之园的原罪,而是根成于上帝创造世界、生命形成的最初。
习惯了夜的窗,习惯了漫漫的眺望,总会见下弦月多情拂照。夜的世界有太多的想象,畸零的人,在这里被眺望。
那些承继亚当夏娃始祖血液、自体相欲同缘相恋的人们,在夜里,在堕落天使的辖域下,肉做的心,承受着文明的枷锁,自发地疼裂出缺口,于是为止痛,灌进一墙封固的水泥,跟着也被困在无路中。
杜夏娃斜坐在窗台上,眺望着黑暗,也处在黑暗。一个个蓝郁的夜,凝结一个个的过去。当眺望成为习惯,过去的明辉,便成为闪烁在夜里的一种反复。
她跳下窗台,赤脚踩着冰冷的地板,并不开灯,反而燃执起一根蜡烛,往后园走去。从夜里来,到夜里去,脚步轻飘地如一缕游魂。夜是盲人的黑,盲人的摸索,她并不确定她要找什么。
游园惊梦。她在黑夜里摸索,猛不防脚下一阵刺痛。她叫了一声,烛光外的暗里传来声音,然后灯亮了。
“怎么了?”是路。在这黑夜中,他一直在为她守护。
她没忙回话,感觉脚底处有一股冷流,低头察看,地板上点点血红,歪躺斜仰几枚图钉。有一枚几乎钉没入她脚心,入肉很深。她打着赤脚,屋里屋外踩了一脚脏,脚底沾满土尘,流出的血混着泥灰,乍看成了一团黑色的痂块。
“踩到钉子了。”她抬头茫茫,表情有点呆傻。
路脸色大变,好象伤的是他自己,立刻将她抱到浴室。
“很痛吗?忍耐一下。”他让她坐在浴缸边缘,盛了一大盆水,顾不得湿和脏,单膝跪在地上,手握着她的脚,轻轻拔掉图钉。
杜夏娃安静地坐着,安静地看着他小心地为她清洗双脚,清理伤口,然后轻轻擦拭干净,再为她消毒上药和包扎。
“暂时先这样。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到医院。”他总算抬起头,仍然单膝跪在地上。
“谢谢你,路。”杜夏娃含笑俯脸,低看着他。
多少个夜里,他们就像这样含笑互视、秉烛夜谈,毫无芥蒂。她受伤,他的着急关切,一一是感情的证据。
“不必客气。还会痛吗?”路惯常冷冽低沉的声音放进了温柔。
他看着她笑,看她是那样的美。那乌黑的头发、玫瑰色的粉颊、清澈盈水的双眸——她以灿烂如花的美丽容颜对着他笑,她的眼瞳里只映着他。
啊!为何会有这样的女孩?这个女孩却是他一手抚育长大的。他用他的爱灌溉,给她他所有的家。她已经是个女人了,有女人的感情;她成为他所希望的天使,照他所希望的样子长大。他像那光源氏抚育渴爱那个叫紫姬的女孩般地渴爱着她。他渴望,渴望爱她,但他心里对她那份属于男人的爱,却为现实所不容,为常纲世人所罪恶。
“路,”杜夏娃伸出双臂搁放在他肩上,额鼻几乎触到额鼻。“最近工作顺利吗?找到新的模特儿了吗?”
上次那个模特儿这几天都未再出现。从杜家回来后,他似乎就陷入创作的低潮。
路摇头。和“名朝艺廊”洽谈好的展出日期已经慢慢逼近,他脑中的画面却一片空白,所有的创作意念完全破碎掉。一直找不到适合的模特儿,找不到气质符合他要求的模特儿——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有哪个人能符合他的要求,符合他心中存在着的那个image,关于他一切创作的原型。
因为夜,因为寂静,因为光的世界已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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