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谣-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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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鬼也可怕

　　　　沈遥华从夜半之后一直睡到将近黄昏。

　　　　醒来后只觉得头晕眼花无处不痛，而游魂一直在洞中阴暗的角落守护着她，她一睁眼便看到了白蒙蒙的一团。

　　　　沈遥华对游魂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这一笑便觉下唇一痛，伸舌一舔便是一线血气。

　　　　“你先休息，我去找些水和药。”

　　　　她醒了游魂才敢离开，在夕阳方沉下时便飘出了山洞，不多时便找到了水源和草药。

　　　　游魂无法帮手，甚是愧疚的看着沈遥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费力的收拾起东西，一手扶额，脚步蹒跚的出了山洞。

　　　　好在水和草药都不远，沈遥华喝了些水便觉得精神好些，嚼了些草药后又觉得昏昏欲睡。

　　　　“莫要睡在这里，你怕是染了风寒，一定要多喝些水，最好是生堆火再睡，还有你伤口也有些不好，必须要上些药才行。”

　　　　游魂温声哄劝，沈遥华勉强撑起眼皮，点点头又喝了些水，捡了些枯枝拔了些草药，找了个背风处升了堆火，又将草药捣碎铺在破烂的小衣上，除了外衫倒在草药上只来得及盖上夹衣便又沉沉睡去。

　　　　火堆不多时便熄灭了，游魂一次次想要将枯枝抛进火中，却又一次次徒劳无功。

　　　　他便只能懊恼的叹气，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沈遥华则在这时又做起了噩梦。

　　　　梦中依旧是一袭黑衣的高挑女子被绑在高高的铁柱之上，眼上蒙着宽厚的黑布，身下架着高高的柴堆，四周围满了举着火把的男女老少，有的华服高冠，有的衣衫褴褛，他们阶级不同，身份差异巨大，但他们口中喊着同一句话：烧死祸国妖女，还我清平盛世。

　　　　他们群情激昂，呼声震天，不知谁的手轻轻挥了一下，众人手中火把如同下雨一般投向柴堆，转眼间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苗舔舐着女子**的双脚，炙烤着铁柱，她眼睁睁看着铁柱一点点变红，看着女子脚底一点点变黑，再从脚底延伸到小腿……

　　　　那种生不如死的痛她竟感同身受，她嘶吼，翻滚，甚至想一死了之，但她看不见自己，只能痛着，生不如死的痛着，看着众人一张张欢欣鼓舞的脸，心底万念俱灰。

　　　　她只能等，等着黑衣女子魂魄离体，尸体成灰，她才能由噩梦中解脱出来。

　　　　这个梦由她七岁时差点被淹死后便一直缠着她不放，她也曾问过老神婆，而老神婆只是莫明其妙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这一回，陷入昏睡中的沈遥华硬生生被人看醒，恍惚间还以为是老神婆，只是唇角还没来得及扯开，便发现眼前是一位极为妩媚的少女，柳眉杏眼，粉面桃腮，如带露的桃花般的水灵娇艳。

　　　　只是美则美矣，身上却泛着淡淡灰气。

　　　　若是人带着这种灰气便是邪气缠身，若是鬼，那便是只恶鬼。

　　　　沈遥华的手悄悄探进腰侧的小褡裢，盯着少女一时没有出声。

　　　　见到少女时她昏沉的头脑便为之一醒，不动声色打量了身侧，她人在熄灭的火堆旁边躺着，身下的凉意和身上的夹衣都提醒她正处于现实之中，游魂却是不知所踪了。

　　　　见沈遥华盯着自己，少女以袖掩唇娇笑一声道：“小妹妹，这深更半夜的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里啊，可是生了病或是受了伤？”

　　　　少女一袭粉红纱衣，鹅黄色的肚兜若隐若现，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盈盈欲滴，简直称得上勾魂摄魄，声音更是让人骨酥腿软，沈遥华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忽然觉得更冷了。

　　　　她不理少女，眼神飘忽着寻找游魂，沈遥华认为游魂不会丢下她自己逃了，那么事情就比他逃了还要不妙，他很有可能出事了！

　　　　他是最底层的魂，撞上恶鬼只有死路一条。

　　　　“看什么呢小妹妹？姐姐问你话你怎么不答呢？”

　　　　少女一撩裙摆蹲在了她面前，媚眼如丝的盯着她猛瞧，红唇娇艳的似能滴血了一般。

　　　　沈遥华皱眉避开少女的眼神，说道：“不管你是好鬼坏鬼，你都离我远些，我不想与你说话。”

　　　　她记得老神婆曾说过，鬼入邪途便无药可救，千万不要指望一只恶鬼会发善心，它对你恶是应当，对你好必有所图，如果遇到恶鬼，能逃了最好，逃不了也万万不能顺着它的意愿走。

　　　　她并不怕鬼，因为不管好鬼坏鬼都见得多了，老神婆有一样东西对付鬼十分有用，那东西便在她腰侧的褡裢中。

　　　　她这样一说少女似乎怔了怔，而后突然咯咯大笑起来，直笑的花枝乱颤，笑的沈遥华一层接一层的起鸡皮疙瘩。

　　　　少女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了下来，微微有些喘息的说道：“小妹妹，你早知道我是鬼了是吗？还知道我不是一只好鬼对吗？”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似恼怒似欢喜的，但沈遥华眼神一直不愿落在她身上便不知道她的变化，也不知她的眼神骤然变得狠毒起来。

　　　　沈遥华很实在的点了点头，少女突然大怒，扬手就是一巴掌，同时尖声骂道：“小贱人你敢威胁我？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巴掌未落，沈遥华一把红米洒通通洒在少女脸上，效果立竿见影，少女立刻捂着冒出青烟的脸在地上翻滚惨叫起来。

　　　　沈遥华捞起包袱撒腿就跑，跑出很远后似乎还能听到少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得罪了恶鬼不要紧，关键是别让它找到你，否则下场会比死还要惨。

　　　　沈遥华沈知这个后果，所以一口气不敢歇，胡乱披上夹衣背上包袱足足跑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了下来，一来是实在跑不动了，二来是发现不管怎么跑，她始终都会都会看见一小堆燃尽的炭灰。

　　　　她竟是一直在绕圈子！

　　　　鬼打墙！

　　　　看来她惹到了一只修为不低的鬼！

　　　　我还真是倒霉，天灾**齐了，连鬼都要硬生生插上一脚。

　　　　沈遥华叹息一声干脆不跑了，就地一躺闭着眼睛呼呼直喘，还没等她喘匀，一个阴冷至极的声音便响在了不远处。

　　　　“你敢毁我的脸，我定要让你永不超生！”

第007章　深深恶意

　　　　女鬼声音怨毒，透着无尽恨意。

　　　　沈遥华却是扯开干裂的嘴唇笑了，说道：“你本来就对我不怀好意，我毁不毁你的脸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必装模作样！”

　　　　她这会子头痛嘴痛喉咙痛，说话声音十分沙哑，后背更是痛的火烧火燎，那火又延伸出去，令她觉得全身都痛了起来。

　　　　这个时她想回到小院里，想见到老神婆，想喝碗热汤，吃顿饱饭，想睡在温暖的被窝里，想让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未曾发生过。

　　　　就算发生了，最好不会出现农妇一家三口，那样她便不会有伤，便不会全身都痛。

　　　　她伤便罢了，但她想看到游魂安好……

　　　　她思绪一时清明一时紊乱，一时怔然，一时又愤怒，看上去她却只是舒舒服服摊着四肢躺在地上，似乎根本就不将女鬼放在心上。

　　　　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冷笑，“你别以为一点小把戏就能让我怕了你，你不过是我掌中之物，我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

　　　　沈遥华随手抓了一把带草的湿泥，用力向声音处丢了过去，叫道：“那你过来啊！”

　　　　这一动便扯到了后背的伤口，痛得她一龇牙，慢吞吞躺了回去，一手抓紧小褡裢，一手握住了老神婆留下的墨玉簪，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簪子不凡，也不知是真的不凡，还是她对老神婆过于景仰之故。

　　　　在她心里，一直觉得老神婆是神仙般的人物，是无敌的存在，大抵是因着老神婆那冷然的气度和驱鬼时轻松的神态罢。

　　　　如今她握着老神婆的墨玉簪子便如握着护身符一般心下安然。

　　　　她静静等待着女鬼发难，四周却突然静寂了下来，风不吹了草不动了，就连虫鸣声都消失不见。

　　　　那种静诡异而沉重，会令人觉得身在坟墓之中一般。

　　　　沈遥华却只是静静的躺着，丝毫不受影响一般。

　　　　于是那静便也不过维持了半刻，平地突然刮起一阵凉风，登时将沈遥华身上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呼~呼~呼~

　　　　风一起便再不停歇，一阵凉过一阵，直至凛冽。

　　　　沈遥华躺在呼啸的寒风中一动不动，这种惑人神智的幻术很小的时候她便见识过了，见怪不怪是其一，她能淡然处之要感谢她的噩梦，那种焚心噬骨的痛她夜夜都在忍受，这点寒冷又算什么，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罢了。

　　　　果然没过多久风便停了，四周又恢复成了绝对的寂静。

　　　　沈遥华悄悄松了口气，动了动发麻的手指，准备迎接下一场折磨。

　　　　想来是因为她撒的那把红米，让女鬼不敢轻易现身，只能在暗处使些手段，而这种惑人心智的幻术远比直接现身害人更耗精气。

　　　　所以她倒希望女鬼多用些幻术，因为她用得越多就会越弱，也就更不敢现身。

　　　　但女鬼却沉寂了下来，许久没有动静，久到让沈遥华觉得不安起来。

　　　　她试探着起身走了走，结果是不管向哪走都会回到原地。

　　　　看来女鬼还在附近，困着她不肯甘休。

　　　　既然女鬼想耗那便耗着吧，反正天亮之后这一切自会烟消云散。

　　　　她便又坐了下来，抱着膝盖发起了呆。

　　　　游魂的失踪加上被女鬼围困，令沈遥华心头空落落的十分难过，隐隐有种被剥离了尘世的感觉。

　　　　但伤春悲秋这种情绪显然不适合她，因为总有什么会打断她，这次是一阵嚣张无比的大笑声。

　　　　笑声一起，沈遥华突然觉得心口一痛，一蓬血雾冲口而出，她下意识捞了一把，看着掌心点点血红，震惊的发现自己吐血了。

　　　　“就这么一个黄毛丫头你都对付不了还让人把脸给毁了，真他妈是个废物！”

　　　　说话的男声底气十足，三分张扬，七分森凉。

　　　　“她身上有古怪之物，我也是一时大意才会着了道。”

　　　　女鬼呐呐低语，隐隐透着畏惧之意。

　　　　“滚开，少用你那张脸在我面前晃悠。”

　　　　男声恶声恶气骂了一句，沈遥华只觉得空气一冷，抬眼望去，便见到个穿着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向着自己大步而来。

　　　　他很高大，相貌堂堂，一般人断是看不出他的不妥之处，只是沈遥华打眼便看出他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黑气，同时发现他的左手上提着一团白色魂魄。

　　　　游魂果然是出了事！

　　　　沈遥华冷着脸站了起来，墨玉簪一指道士打扮的男鬼，冷声道：“放开他！”

　　　　“敢用这般口气与爷说话，爷看你是存心找死！”男鬼下巴一扬，双眼冷厉，似是对沈遥华的态度十分愤怒。

　　　　“你才找死！”沈遥华亦是不甘示弱的扬起小下巴，吓人的话谁不会说，一只恶鬼罢了，凭什么耀武扬威！

　　　　随后她便发现自己错了，那只道士鬼确实有耀武扬威的本事，因为她话音一落，喉咙便被钳住，两手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高高抛起，向着一块巨石重重撞去。

　　　　我要死了！

　　　　沈遥华在半空之中胡乱挥舞着手脚，手中红米天女散发般的洒将出去时便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等着听到自己与石头相撞时发出的声音。

　　　　大抵与鸡蛋撞在石头上一样吧，‘啪’的一声，汁液四溅……

　　　　沈遥华被自己的想像吓的抱住了脑袋，绝望的等着那声‘啪’！

　　　　然而就在她感觉自己散开的头发已经触到石上的时候，她的脚踝突然被一只铁钳似的大手握住了，仍是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她便又被高高抛起。

　　　　这一次不再是撞向石头，而是径自落向一排尖利的木桩。

　　　　木桩似是刚刚被插在地上的，断口新鲜，十分尖利。

　　　　她忽然便想到被木桩穿身的农妇，想到她流了满地的鲜血，想到她那双死不瞑目的眼……

　　　　“啊！！！”

　　　　沈遥华终于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眼睁睁看着木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还有鬼道士那张狰狞的笑脸。

　　　　他将脸变幻的十分巨大，一张巨口摊在木桩下，那木桩便如同他的獠牙一般，等着饮她的血，吃她的肉。

　　　　沈遥华感受过一次人类的深深恶意，如今再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鬼道士不知怎么察觉到了她心底最恐惧的东西，如今便要用这恐惧彻底的摧毁于她。

第008章　神婆犹在

　　　　沈遥华觉得自己一定会死了，以一种最悲哀最绝望的方式死去，之后精血被人吸食，魂魄被人炼化，此后天上地下，再也没有她沈遥华一丝的痕迹。

　　　　她不甘，她愤怒，都抵不过绝望来得汹涌猛烈。

　　　　她是很想喊一声救命，很希望有谁可以救她，只是在心下，她觉得已没有惦念自己之人了。

　　　　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恶意，人想吃她，鬼想吃她，她唯一的亲人灰飞烟灭了，好不容易碰到只善良的游魂，怕是下场如她一般。

　　　　而在黄泉路上，不会出现她与他的身影，因为他们会消失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会留下。

　　　　她看着自己坠向木桩，这一次却不想闭上眼睛。

　　　　她想，即便闭上了到时也会睁开的，因为她，会死不瞑目。

　　　　“你这孩子，连救命都不会喊么？”

　　　　幽幽叹息声中，一道狂风凭地而起，托起沈遥华身体的同时，也瞬间吹走了木桩，与木桩下狰狞的鬼脸。

　　　　沈遥华直到双脚落入实地了还犹自不敢相信自己捡回了小命，更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人。

　　　　那人白发蓝袍面色肃然飘在空中，手中拄着麒麟玉杖，以一种无奈又悲悯的表情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沈遥华只觉得全身血液霎时间便停止了流动，她便只能仰着头石像一般僵硬的站着，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凭空出现的老神婆很快便将眼光由沈遥华脸上掉开，杖头一指不远处的鬼道士，冷然道：“你生前不修德行，死后恶事做尽，天不收你，我老婆子来收，你是乖乖束手呢，还是老婆子我亲自动手呢？”

　　　　“呸！”

　　　　鬼道士用力唾了一口，指着老神婆骂道：“老虔婆口出狂言，你想管闲事也要有管闲事的本事，你生前五劳七伤，死时又魂魄大伤，若是不想魂飞魄散就快快滚出道爷的地盘，否则，可别怪道爷对你不客气。”

　　　　他点出老神婆的过往，便说明他的修为高深，这也是震慑对手的一种手段，让对方能够知难而退。

　　　　鬼道士这般的色厉内荏，老神婆只是轻蔑一笑。

　　　　“你怕了。”

　　　　老神婆扯了扯唇角，眼中殊无笑意。

　　　　“你放屁！爷会怕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婆子！既然你想死，道爷便成全你！”

　　　　鬼道士放声大吼，立刻便化成一条黑色的巨蛇，对着老神婆昂首吐信，作势欲扑。

　　　　巨蛇是黑烟所化，虽非实体，却比真正的巨蛇更加凶狠狰狞。

　　　　沈遥华便是被巨蛇带来的巨大压力所惊醒，只是当她望见老神婆时，便又怔住。

　　　　这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她迷茫无解，便只能怔怔。

　　　　老神婆面对着凶恶的巨蛇，面色依然带着轻蔑，她只是淡淡扬了扬手中的麒麟墨玉杖，淡淡道：“我确实如你所说，生前五劳七伤，死时魂魄大伤，若是只身对付你这恶鬼怕是要拼得两败俱伤。”

　　　　她说的是在其魂魄大伤时还能与鬼道士拼得两败俱伤，这本是一种侮辱，鬼道士却只是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但是对付你根本不用我亲自动手。”

　　　　老神婆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