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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临天下:金钗摇-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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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锁珠帘(24)
“我看尹尚宫与其费心别处,还是为自己多考虑吧毕竟,这一个月来,太后的头发,都是尹尚宫在打理呢!”
尹红萸猛然抬头。
哀萃芳朝她一挑眉,“光凭着逢迎讨好,就想后来居上,入主蘅锦殿?尹尚宫真是太小瞧跟随太后在后宫打拼的老人了。看在大家共事一场的分上,我劝你,还是悠着点儿吧,小心别最后引火烧身”
太后的病,经几位御医的诊症,还是得靠着调理和保养慢慢恢复,并无他法。然而诱发病症的原因,宫闱内众说纷纭。有人说是独孤皇后的阴魂作祟,原本在忌日大肆庆祝便是对逝者不敬,很容易招致邪物,譬如夜半被剃头也有人说是毒,否则明光宫的膳食和用度,怎样也不会导致太后生此变故。
痒。
很痒。
吕芳素坐在奢华的妆奁前,搔首一扯,几缕乌丝飘落在地。
已经连续三日了,喝了御医开的药方,也熏了白术特制的香草,秃发的地方,红肿倒是渐消,可毛孔丝毫没有任何生长的迹象。而终日在脑部缠着厚重绸布的结果,就是头顶不见阳光,原本乌黑的发丝也开始黯淡。
本就是急不得的事情。
“太后,药熬好了。”
婢子奉上新熬制的汤药,红漆托盘,配以酸甜的蜜枣,也不能让裹在锦缎中的老妇展颜。一把推开面前的药碗,吕芳素将目光投向尹红萸,“哀家想起来了,前几日,哀家可都是用你拿来的刨花油擦头发!”
尹红萸脸色刷地变了,“太后,您该不会是怀疑奴婢吧?奴婢冤枉啊!”
吕芳素不耐地蹙眉,下意识地伸手挠着发际,却不小心触碰了头皮上的疙瘩,又疼又痒的,“你先起来!哀家没说是你,只是问你用的刨花油是不是有问题!”
她还没到对尹红萸全盘信赖的地步。
然而也没傻到去怀疑她——尹红萸每日进殿伺候梳妆的心思,她岂能不知。曲意逢迎尚且不够,怎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能跻身尚宫局,说明还是有些本事和手段,只是还欠着太多火候,到底是不够资格在身旁辅佐。
“奴婢采的都是上好的桂花和山茶花瓣,晾干足足七日,才浸在青油里。给太后梳头前,奴婢亲自在自己头发上试过了,又亮又光,奴婢真的是冤枉”
尹红萸泫然欲泣,跪在地上,像背书一般背出刨花油的制法。
吕芳素一下就听出了端倪,不由眯起眼,“是谁教你用的这法子?”
事到如此,尹红萸怎还敢有所隐瞒,支支吾吾地道:“太后容禀,奴婢原就对梳妆方面上心,那刨花油的制法,却是从司衣房的掌事女官处学来的”
刨花油的制法和用法,的确是钟漪兰教给尹红萸的,然而也曾一再叮嘱,刨花油只能抹在发梢,不能触及头皮,否则会使头发过油。可即便沾到头皮,像花瓣和蜜膏这样的滋养品,断不会导致秃发这么严重。
未时,尚宫局的奴婢命司衣房的人进殿。
自然,一同被召进明光宫的,还有尚服局的领首崔佩和另三房掌事言锦心、白璧和余西子。韶光和青梅作为低一级女官,站在殿外等候。没有太多侍婢,两人凑在一处,稍作叙旧。
殿里,气氛压抑。
太后的脸一直是阴沉的,隔着屏风,只能看清里面一抹明黄烫金的影子,因包裹着绸缎的缘故,整个头都显得格外突兀。
跪在地毯上的诸位女官,大气也不敢喘。
第七章 锁珠帘(25)
“发生了这种事情,哀家本不该亲自过问。然而这段时间,哀家怎么听说,宫闱局里又开始有人兴风作浪!”
崔佩眼皮一抖,扑通跪在地上:“都是老奴教导无方,请太后息怒。”
“崔尚服,哀家是知道你的。”
屏风内,侍女奉上新茶,吕芳素接过来抿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平素端蔼和顺,心思都扑在了宫人教习和手艺上,这点哀家看到你局内新制的图籍和样章就能知道。可你毕竟是领首,总不好做甩手掌柜,叫手底下的一帮人给欺负了去!”
崔佩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言锦心和白璧闻言,不禁互相对视一眼。钟漪兰就跪在右侧,蜷缩着肩,余光中,可见另一侧跪着的尹红萸,愤恨得咬牙切齿。
“太后,老奴管教不当,致使手下人跟尹尚宫私交过密。然而老奴以官职担保,钟司衣对太后并无谋害之心”
崔佩说得声情并茂,站在一旁的哀萃芳挽着手臂,凉凉地道:“崔尚服也别忙着撇清。若果真是钟司衣教唆尹尚宫对太后投毒,那么整个尚服局的人都脱不了干系,你现在就言之凿凿,有些过早了。”
“哀掌事,你说教唆谁投毒?”
尹红萸眼睛瞪得滚圆,几日未梳妆,发丝凌乱,眉黛是弯的,却暴露出一双深陷的眼睛,疲倦而显老。听哀萃芳这么说,一个激灵后就竖起眉毛。
哀萃芳没有理会她,敛身道:“太后,奴婢认为此事既已涉及宫闱局,必要彻查,才能堵住后宫悠悠之口。”
吕芳素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然而微翘的嘴角却显出,似乎刚看到兴头上,此刻听哀萃芳这么说,不由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钟漪兰,道:“哀家听闻,最近你好像跟东宫的那个高妃,过从甚密。”
包括崔佩在内的几位女官,闻言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太后为何忽然提到了东宫侧妃的事情上。钟漪兰肩膀一哆嗦,嗫嚅道:“奴奴婢新制了宫裙,承蒙高妃娘娘的青睐,奴婢”
啪的一声,桌案上的玉盏被扫落在地。
吓得底下众人皆是一震。
“真是个胆大包天的贱婢,”吕芳素的脸上还保持着笑,声音厉厉,“区区一个司衣房,竟敢上跟东宫侧妃、下至尚宫局的掌事都有牵扯,你当哀家坐在这明光宫里是瞎的么!”
“太后恕罪”钟漪兰惶恐地叩头,“奴婢实在是跟高妃娘娘投缘,正如司宝房的余掌事,她跟成妃同样交好”
慌不择路,便开始乱咬。
余西子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挽着裙裾,不慌不忙地上前,“启禀太后,成妃原是出自奴婢的司宝房,娘娘深念旧情,故此格外体恤奴婢等。”
成海棠的事,原就是余西子和崔佩亲自到明光宫请旨的。
——吕芳素岂会不知?
此刻点点头,算是作罢。
“宫里本无事,正是因为你们这些不省油的灯,才将好好的宫闱局搅得鸡犬不宁,”太后似是累了,抚着额,脸上露出一丝倦容,“被你们这一闹,哀家的头都疼了。崔佩,你尚服局的事,就交给你自己去处理,只是哀家希望,此事你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哀萃芳赶忙吩咐婢子将摇扇撤了,奉上一双缎面软枕。
“老老奴定不负太后懿旨。”
崔佩躬身深深下拜,领着众人退出大殿,才擦掉额上汗珠。
至此,尹红萸算是在明光宫里彻底失宠——幸得职位尚存,然而入主蘅锦殿的野心落空,一并牵连了尚宫局,再无翻身之力,只能靠仰人鼻息度日。万幸是有惊无险——正是之前的妖邪之说,让太后想到了别处,表面上召见尚服局,其实根本也没想严查深究。否则盛怒之下,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她们过关呢?
第七章 锁珠帘(26)
而尚服局的几个女官则被吓得不轻,尤其是钟漪兰,别说是浣春殿的高灵芝,就算是琼花殿里的蔡容华,都暂不敢再去招惹。
而自始至终,尹红萸也没想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到底有没有人害她?若说没有,为何自己刚刚取得太后的青睐,这么快就失宠了呢?可如果有,又是谁——
哀萃芳?还是钟漪兰,抑或崔佩
尚未使出全力,就与企图着的位置失之交臂,尹红萸不恨别的,只恨便宜了一个哀萃芳。按兵不动就手到擒来,当真是幸运得让人怨恨。
蘅锦殿外,吩咐宫婢将伺候的事宜做好,哀萃芳才亲自将尚服局的几个人送出殿外,临跨出门槛,脸上完胜的笑意才浮上面颊,连面对崔佩的态度亦是截然不同。
“多谢哀掌事帮衬,我铭记于心。”
哀萃芳拉住崔佩的手,笑得满目和顺,“崔尚服这是哪儿的话,大家同侍中宫,还不互相体恤着点儿。倘若有一日我出了事,崔尚服不也得帮着我。”
“那自不必说,哀掌事的事情,便是我尚服局的事。”
崔佩说罢,和哀萃芳相视一笑。
跟在身后的诸位女官此刻全都成了看客,面面相觑,几分懂几分糊涂。一直没做声的白璧杵了言锦心一下,压低声音问:“我们尚服跟哀掌事唱的这是哪出戏?”
言锦心瞥了她一眼。
在太后跟前求情,还不如一刀杀了干脆。谁不知道,太后的疑心素来最重。所以越是落井下石,太后便越不会责怪,否则崔佩岂是那么容易踏出那殿门的。“要说了解,还得是身边儿人。哀掌事对太后的喜怒,可是掌握得分毫不差啊!”
言锦心哂笑着摇头道。
“别的我不知,只是照这架势,等回到局内,一定有钟漪兰好看的了!”白璧闻言,似笑非笑地看过去一眼,其他人也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然而,结果还是出乎了众人意料。崔佩回到尚服局后,不仅严重处罚了钟漪兰——罚俸、禁足,而且同样的责罚也连带了余西子。余西子竟然也默默承受了。这下,连一贯自诩聪明的言锦心都有些看不明白。
隔日,韶光送新制宝器给崔佩监察。
敞院中,暖风轻柔。
临近九月的天气,依然处处燥热,然而诸般热闹的花草都已到季,只剩下桂花、槐花等夹道开得凄凄烈烈,仿佛不甘心被即将气焰冲天的菊花所代替,做着最后的挣扎。
拂开满目的藤萝,花间小桌,三方小椅,中央端坐一个品茶人。
“和风送暖,崔尚服真是好兴致。”
茶具碰撞,似有泉水叮咚,等水煮沸了,冒出腾腾热气。
香气微醺。
里面的人手执闻香杯,在鼻息间一嗅,陶醉的神情,哪里像平素那个严谨刻板的尚服局掌事。“自从在浣衣局的一面,一直无缘跟你多见多叙。坐!”
崔佩说罢,也不抬头,只摆开一方檀木椅,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韶光并没带其他宫人,捧着的托盘上还放着几盏精致的玉器,都是要进献给东宫的。此刻随意找个地方搁下,也不推辞,便落座在崔佩身侧。
“奴婢该恭贺崔尚服心想事成之喜。”
“你要离开尚服局了?”
崔佩将一枚粉底瓷杯摆在韶光跟前,亲自沏上新茶,香茗袅袅,一缕缕的烟气惹人津液。韶光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也没有一丝拘谨,坦然接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完,继而打趣道:“莫非,是崔尚服嫌弃奴婢了,这么快便想赶奴婢走?”
第七章 锁珠帘(27)
崔佩笑笑,端起茶盏在嘴边稍作一抿,“你该知道,我是希望你留在局里的。可同样的,我也知道你终究要离开。”
“奴婢多留一日,便意味着留着您的把柄。您难道不担心”
八九月的季节,竟然也能喝到新嫩的雨前龙井。
真是难得。
崔佩放下茶盏,用一种温和而平静的神色看着她,“你认为,当初我为何敢将你招进尚服局?”
这样的神情,韶光已经是第二次见到。第一次,便是自己蒙难浣衣局时,眼前这位尊崇的尚服局领首亲自来到她跟前,拉起她的胳膊,与她描绘一段锦绣前程。想来,那是曾跟随她多年的随侍奴婢都不曾见过的神态举止。
“那崔尚服对奴婢的所作所为,可还满意?”
崔佩眼神不变,只略一抿唇,笑道:“她们仍都安然无恙,并且各自高位。”
“可您也并不想将她们赶尽杀绝,不是么?”
风中,传来一阵鸟鸣。
韶光听出那是黄雀的叫声,叽叽喳喳,甚为悦耳动听。
除掉钟漪兰和余西子其实很容易,可远没有留着她们两个有用。钟漪兰跟余西子相争,争得你死我活,最终便会令整个尚服局得到制衡。而后,言锦心必会隔岸观火,白璧则会息事宁人。这样的情况,对一局掌事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所以崔佩让她进内局,让她在原本平静的水面下,掀起波澜。
“能搅浑这水,何必亲身参与呢!”崔佩品茶微笑。
“不过你这招借刀杀人更高明,不知不觉便致人死地。”崔佩看着韶光,眼底流泻出一抹精光,“开始我还奇怪,尹红萸堂而皇之地出入明光宫,依着哀萃芳的性子,早该忍不住出手,为何会一直采取隐忍的态度?原来,是有你在后面推波助澜。”
谁能想到,一出大戏唱下来,真正的执棋者,尚在幕后微笑。
崔佩放下茶盏,喟然摇首。
“整件事的承转起合,可不是奴婢一人悉数算到的。最难测的是人心。”韶光笑。
她只是告诫哀萃芳按兵不动,告诫她,要一直隐藏在暗中,暗暗观察。等尹红萸自以为得势时,忘乎所以,再找出破绽。
然后,果然就让哀萃芳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尹红萸每次为太后梳头,都会用拇指和食指交替着为太后按摩后脑。按摩的地方或许是穴位,令太后十分舒服。
于是,她为哀萃芳引荐了余西子。
余西子擅长图籍样章的描绘和饰品制作,当尹红萸正为妆容花心思时,余西子装饰十根指甲的功夫,让她如获至宝——凤仙花汁熬成的琼液很美、很亮,涂在指甲上泛着莹润色泽,惹得尹红萸赞不绝口。可惜,她没发现,那绛红,红得十分特别。
这便是两人的不同之处,钟漪兰针对余西子的谋算,都摆在明面上;余西子却不然,无声无息地,就给了钟漪兰致命一刀。
御医是查不出根由的。因为凤仙花的汁液混合了刨花油,仅会引起毛孔松弛,头发脱落,不是病,也不是毒。韶光对这种细琐的小手段,了如指掌。
“事到如今,司衣房和司宝房之间的绞杀,早不是奴婢能控制得了了。即使没人牵头,她们也不会放过对方。”
这样正好成全了崔佩:钟漪兰至此失势,同时失去了在东宫高灵芝那儿的支持;而余西子的连坐,不但是一种警告,更是在震慑高坐浣春殿的成海棠。自此,两房在东宫的倚仗,有等于无,刚好弥补了崔佩当年在流萤身上的遗憾。
第七章 锁珠帘(28)
崔佩看着她,忽然一笑,“何人惹上你,可真是在劫难逃。”
韶光低下头,视线有些幽然,轻笑着道:“崔尚服与奴婢都是有怨必报的人,奴婢的心情,崔尚服该是最了解才是。”
施艳春、哀萃芳
这些仅是卖命的人,还不值得她去下工夫。
从最初至今,元瑾算是第一个刀下陪葬,宋良箴则是误打误撞的偏得——当年的人,荣引的荣引,落败的落败,剩下仍留存在宫中的,一个也别想跑!
“时辰到了,奴婢这便要去会一个人。”
茶喝尽,韶光起身,掸了掸裙裾,随手捧起搁在地上的红漆托盘。
“会人?就带着这些去?”
韶光看崔佩有些哑然地指着玉器杯盏,不禁一笑,“奴婢现在可还是司宝房的典宝,当然要先将东西送到东宫。否则怎么有资格待在堂堂崔尚服手下!”
崔佩失笑。
酉时两刻,夕阳西坠。
这个时辰正逢上晚膳,六尚宫人忙碌了一日,都聚在小厨房里。唯有一对身着素色宫装的随侍,架着车辇正从明光宫的殿前广场走过。
夕曛刺眼,让久居深塔的人很不习惯。绿袍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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