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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香-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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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去,竟是几只眼睛闪著绿光的白兔。

摄魂术。苏慕晴意识到时,白兔已飞扑到眼前,身形集聚变大,“嘶嘶”地张著血口咬来。沈气、侧跃、闭眼。然而闭上眼以後,荒诞的景象居然仍浮现眼前,更严重的,这下连周围的树木都变了样,枝干化做鹰勾利爪袭上他的心口。 

苏慕晴飞快抽出腰间的长笛,放到唇边吹奏。笛声清脆悠扬,宛如江南流水将污秽之物净化。渐渐的,凶物变淡而後化作烟缕飘散,咆哮声也逸了去,灵台恢复清明,他睁开了眼。

“林里雾气有些重,苏盟主请莫见怪。”

一袭黄衣的女子站在不远处的花丛中嫣然浅笑。幻术被破,她还能镇定自若,连苏慕晴都不觉暗暗佩服。又走了一段路,柳如虹在一道拱门前停下,说了声“请进”後,鞠身离去。

越过青墨青砖拱门,静谧的竹林由下向上建起一条蜿蜒小径。遇风飘落的竹叶铺满石阶,生出些衰败凋零的意味。拾级而上,经过五个平坦的阶台,苏慕晴终於看到了远处筑在开阔林地里,用竹搭建的凉亭。  

亭外朝北生长的松树枝上挂著个银灰鸟架,色彩鲜豔的鹦鹉正梳理漂亮的羽毛,见有人到来,歪头瞧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嘴上的活儿。

“你来了……”亭中的男人一袭纤尘不染的雪色长衫,及腰的长发柔软地贴住後背,使身段看起来格外修长。

“你欠我一个理由。”简短问答,苏慕晴已无声无息地接近竹亭。脸颊滑过粗硬干燥的感觉,是一片叶尖微黄的竹叶落到肩上。

“理由很简单,他们插手了青衣教内务。”花子渝回过身,垂落前胸的发因风微扬。白皙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但话语危险得犹如藏在棉絮里的刀,“别的事也就算了,这一次关系到青衣教多年前的恩怨,我不想和武林盟起冲突。如果你坚持要纠缠,青衣教绝不心慈手软。鹤蚌相争的後果是怎样,你我都应该清楚。我想,你也不希望江湖再起什麽乱子。”

“青衣教内务我不管,但你杀害浩然山庄弟子性命的事,我非管不可。”苏慕晴敛住眉,声音不怒而威。

“那我问你,”花子渝挑眼看向苏慕晴,变幻的瞳孔诡异美丽,“若作是你,会忍心看著一个孩子被人追杀,性命垂危而不顾吗?”

“我会救他。”苏慕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沈静如水,“但我不杀人,因为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剥夺别人的生存权利。”

“嗤,出来混江湖的都该做好杀人或者被杀的准备,没有本事,就没有生存的资格。”花子渝负著手,一步一步走到苏慕晴面前,扬眉笑道:“其实,你真正在意的,是因为杀死那几个人的是我,而你,在怕我……”        

见苏慕晴眼光微闪,花子渝笑得更深,“怕我搞乱这个江湖,怕我重演当年的那场纷争……是啊,我统领青衣教的时候,苏盟主估计还待在小山野里,陪小孩玩过家家的游戏呢……”

“你错了。”半晌,苏慕晴垂下眼帘叹息般摇头,“不管是谁下的手,我都会替他们讨回公道,他们有错,但不至於死。”

“哦?那你要怎麽讨?杀了我吗?”凤眸微眯,是花子渝发怒前的预兆。

“小苏苏~手下留情,小苏苏~小苏苏,咯咯……”正陷入紧张的对峙,忽然一道嘶哑的声音插了进来,说完了又上蹿下跳地重复一遍,最後以高傲的姿态张开美丽的翅膀用力扇了扇。
 
一道凌厉的眼神射过去,鹦鹉像是意识到什麽,闷闷地咯了一声抖动羽毛调整了个姿势,用个屁股对著亭外两人,头低垂著不再吭声。见花子渝阴沈著一张脸,苏慕晴虽搞不清刚才发生的状况,却也摇头道:“我不杀你。”

“可我……却想杀你。”残酷的话说得像是问今天天气如何。拂袖荡出一股气劲,五指微扣,放在石凳上的油纸伞倏地飞到他手中。伞是淡淡的黄,素雅柔和,和眼下的气节十分相衬。

“杀了我能使你好过?”

“不,我只想证实自己。”不理解苏慕晴眼里微亮过後的黯然,花子渝扬开宽袖,身形腾挪,如大鸟般滑向苏慕晴。油纸伞急速旋动,形成一道圆形屏障,吸附四周气流汇成旋涡挥出。

苏慕晴朝腾跃开去,拾起一根因暴雨折断在地上的长竹,压下柔韧的竹身,弹拍到落地。真气迅速自竹尾灌至竹端,敲在地上震起波浪涌动的沙石,迎上袭卷已至的旋流,哗哗,沙石和旋涡鼓荡得竹子飞脱,直冲上天。

天地瞬间色变,飞沙迷眼,连日光都像瞬间隐退。

一灰一白的身影腾跃半空,眨眼过招数百。花子渝的轻功在武林排名第一,身法快如轻烟,高空交手占不到优势,苏慕晴攀住松树的枝干,猛地回身自上往下斜射出手中长竹,击中他的左胸,逼迫他落到地上。

花子渝反应奇快,长腿一踢,劈向跟著下降的人影。接住掉落的长竹,苏慕晴侧身闪避,反手扣住他脚踝朝後一拖,想偏离他的重心。花子渝却也不乱,猛地聚以千斤之力稳住身体,借伞的承托,身体贴地急滑,用另一条腿狠狠踹向苏慕晴的左膝。

苏慕晴微微吃惊,甩开花子渝连退数步,花子渝趁势跃起,脚不沾尘掠到他眼前,举伞劈去。长竹横挡於胸,令伞端的前进刹那间停住。透过凌乱的发丝,两人的眼细细密密地对个正著。白皙明豔的脸上扬起似有若无的微笑,苏慕晴猛地一怔。

似曾相识的笑。

山风呼啸的绝崖,他宽袖鼓荡,薄唇缓缓吐出一句恣意狂然的话。

“这天下我要,你苏慕晴的命,我一样要!”

花子渝……

“关键时刻闪神,下场只有死!”长发因气流逆流向後飞扬狂舞,衬著那一身如雪纯净的锻袍,像是融为一体的黑白无常,荡出地府勾魂索命。猛地翻转手腕,气劲顺木质伞柄推去,“啪”,伞纸撑裂开来,连同木柄一同粉碎成沫,暗藏亮出柄中纤细的长剑。

剑身森白,似寒月清冷,如冰泉冷洌,宛如蛟龙出涧一霎间刺裂脆弱的竹身,不带一丝犹豫地对准苏慕晴的心脏。浓密的睫毛掩去淡淡的愁绪,苏慕晴闭上了眼。

本以为能得手的人蓦然瞪大了眼,只因剑锋所到仅仅是一片空气。一条修长有力的臂攀上他的肩膀,制住他的行动。花子愉狠咬牙关强行扭转手腕,平移长剑割向那人的咽喉。

剑险险擦过脸颊,苏慕晴低头避闪,同时以奇巧的角度单掌拍向他的前胸。

一点寒光在电光石火中炸开。

粗硬的黑长发削落,飘到灰袍底下。苏慕晴後撤一步稳住重心,气息虚浮地看向离自己五臂之遥的花子渝。他保持著举剑的姿势,秋风吹得白衣猎猎翻飞。

一滴,两滴……

鲜红的血自嘴角滑落,染红纤尘不染的衣领。

“你赢不了我。”扔下断裂的长竹,苏慕晴低语轻喃。


晴香 5

5

“你会赢,是因为你比我多活两个年头。”花子渝抹掉唇边的鲜血,眉角一挑扯唇笑道,“仅此而已。”

“呃?”比起他绝傲的态度,苏慕晴更诧异他说口的理由。

“但你的命归我,不管十年,二十年……你都只能死在我的剑下。”日光碎成薄片,散到花子渝幽深的瞳孔里,明暗交替地变幻著。

“只要你不杀害无辜,我的命……随时等你来拿。”不知是不是竹林景象太过惨淡的缘故,苏慕晴的声音低低哑哑,飘忽得仿佛能风掩去。然而每个字又是咬得那样清晰,如锤般重重敲入花子渝心头。

“苏慕晴。”见他转身离去,花子渝忽然高唤一声。

傲岸如松的身影应声停了下来,惟有束起的黑发仍随风轻扬。

“……”花子渝敛住眉,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脱口叫住他。苏慕晴那句话让他产生挥之不去的怪异感,积聚到胸口堵得他难受。

眼见苏慕晴侧了侧脸抬眼望来,花子渝第一次有失风度地回瞪过去,莫名奇妙地想在他身上盯出几个洞来。视线不期然地相遇,花子渝猛地呼吸一窒,似溺水般微微张开嘴。

又是这种令人憎恶眼神!

五年前,聚贤山庄为祝贺苏慕晴接任武林盟主时开的流水席,他易了容去参加。坐在最後的桌台,看最前面的景况,他费了很大劲头才弄清楚那个混在一群白衣翩翩的弟子中,穿著粗布灰衣的人就是苏慕晴。

很少说话,每当有人敬酒,便淡淡微笑礼貌回敬,看样子并非长袖善舞的人。等酒席结束,他跟著苏慕晴回房,趁他洗澡时,摘下两片叶子射穿浴桶放水然後跳上屋顶,撕下人皮面具等著人上来。

苏慕晴跟来时衣衫凌乱,头发散开还滴著水,样子有些狼狈。

借著朦胧月色,花子渝总算看清这位最近被人传得沸沸扬扬的武林盟主的真面目。平凡、寒酸,瞧他套的那件灰色长衫,约莫穿了好几个年头,即使得到主人珍惜爱护没有破损的痕迹,但颜色早因长期的反复清洗而微微发白。

他禁不住当场大笑,险些从屋顶滑下去。

原来是个土包子啊……

笑了半天,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讽刺的话,这位土包子盟主便披著湿漉漉的长袍掠回亭院。“喂,你跑哪去?”正思考著是否趁今夜天色明朗制造一宗刺杀武林盟主的血案,然而苏慕晴古怪的行为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好奇心驱使下,他探头朝下面看去。这时苏慕晴抬高视线,让他冷不防跌入一双沈静的眼眸里。比夜色更浓黑的瞳孔,似有种抚慰心灵的的魔力,使人不知不觉安心凝神,平和沈静。

“你走吧。”

他终於说话,嗓音醇厚低沈,大概是姑娘家喜欢的声音。但听在花子渝耳里,简直字字如刺,戳得他混身不舒服。见到邪教的人,他不应该做出和其他自诩正义的武林正道同样的举动,先大喝一声“妖人”,而後横眉怒目地举剑消灭他吗?

他皱了皱眉头,兴许是夜色太浓,又兴许是他疑心太重,不然他怎麽会觉得苏慕晴看他的眼神出奇的古怪呢?浅浅的哀伤,淡淡的喜悦亦或是别的……但,他十分不喜欢这种眼神,甚至说得上是憎恨的,被这样的目光盯著,就像被无数虫子啃咬皮肉般难受。但接下来的五年,这种眼神像一条剪不断的线,因苏慕晴的出现,捆绑到他身上。  

为什麽要用这种眼看我!花子渝心底怒吼。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问出口,“记住你说的话。”

一句苍白无力又愚蠢的说辞。

灰衫静垂,听不见苏慕晴的回应,接著是步履稳健地跨下石阶的声音。

秋风瑟瑟,扰人心乱。
     
“去死!”花子渝低声咒骂,随手扬出凤影剑,“嗖”地射向那棵千年古松。纤长的剑身插入枝干,上下轻颤,发出沈闷的响声。

“咯咯。”鹦鹉受不住反射的寒光,猛地震翅疾飞,绕树端扑腾几圈後,俯冲了下来,目标并非原来的银架,而是宽且平的肩膀。

“啧啧,发泄得看对象,这麽可爱的鸟,你也舍得对它动剑。”声音如山涧流水轻缓温润的声音,令人忍不住想要探一探它主人的样貌。

很可惜,对方好似并不希望有人关注他的长相,一件宽大连帽的黑袍,把自己从头到脚都隐匿了起来。帽子宽且低,遮去他泰半的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薄唇。这样的装扮本就令人深感奇怪,但他显然觉得不够,在身无残疾的情况下竟然以一根古树根作支杖,再加上停驻在肩的鹦鹉,想让人不侧目都难。

“它太聒噪。”花子渝坐回石椅。圆桌面上仍煮著茶,升起云状的烟雾。熟练地给自己泡好一碗香茗,拨了拨漂浮的茶叶,颇有闲情逸致地轻啜起来。此刻的他,早已不复刚才落败的模样。

“苏慕晴是百年一出的武学奇才,要追赶他谈何容易……”亭内的光线因来人飞舞的黑袍而昏暗下来。

“你在质疑我的能力?”茶水洗掉口腔里的血味,然而一股新的咸腥又涌到喉间。鲜血自抿茶的唇中溢出,很快染红浅绿飘香的茶水。花子渝眨了眨长睫,若无其事地微微仰头,将和著血的茶一同喝入腹中。

“我只觉得人生有个好对手,至少不会空虚无聊。”

“不过是阻碍青衣教的绊脚石而已。”放下茶碗,花子渝拭了拭唇边的茶渍,漫不经心地轻哼。

“哦?”男人挑了挑眉,蓦地施展如烟身法,掠到花子渝面前执手一探,转眼又回到原来站的位置,“能伤了你五根肋骨的人,那绝对不是一般的绊脚石。”

“我也震伤他的内腑,没十天半月估计恢复不了。”花子渝闲闲道。

“你总是那麽傲。”目光懒懒散散,男人低低嗤笑,但没有一丝轻蔑或不不敬,“这样的你,我喜欢。”在花子渝含笑眼眸注视下,男人後撤一步,单膝点地,态度恭敬地道:“属下吕湘尘,参见教主。”

“起来吧。”花子渝整了整衣衫问道,“事情查得怎麽样了?”

“没有任何进展。”吕湘尘微笑著回答。

“嗯?”花子渝挑高半眉,显然已经听出他话中有话。

“因为没有进展,才是最大的进展。”吕湘尘扬起唇边的微笑,“青衣教在外撒开天罗地网,天南地北地追捕,甚至不惜放出我坠崖身亡的消息引蛇出洞,然而我们连半分收获都没有。”

见花子渝低头沈思,吕湘尘又接著道:“眼下武林盟渐成势力,对青衣教极为不利。偏偏等到这个时候,教主才接到告发宁王的神秘密函……这封密函似乎给了我们抓住线头寻找线索的机会,但我怀疑对方的真正目的是想挑起青衣教和武林盟的矛盾……”

“你的意思是青衣教有内贼?”花子渝扬了扬眉,视线转到亭外蔌蔌涌成浪的竹海,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著桌面,“那麽你也属於受怀疑的范围吗之内吗?”

“当然。”吕湘尘不可置否,“所有人都有嫌疑。曦落、如虹,还有你刚刚从青楼拣回来的……”说到最後一字他忽然噤声,随手挥动树根拄杖,将爬到鞋面的蜘蛛拍飞到凉亭柱上,然後垂眼看向那一根戳到他鼻尖的手指。

“乌龟王八蛋,居然在背後污蔑我们!”王曦落危险地眯起眼,眉间已隐隐透出怒意,“还有,往後你若敢在意随面前提青楼两字,我就让你尝尝百蚁噬肠的滋味。”


晴香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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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脾气这麽大,小心中风。”吕湘尘面无表情地倚回竹栏,摆明著不和没武功的人争强。

“会中风~会中风!”鹦鹉扯著嗓子喊了一声,又乖顺地垂头顺毛。

“要你管!”王曦落怒瞪那一人一鸟,气打不到一处出,“一天到晚连影都没有,我看最可疑的就是你,恶人先告状!”

眼见两人要争吵起来,刚从书房端来文房四宝的柳如虹赶紧上前劝说,“谈正事要紧。”
两人这才噤了声。递上狼毫笔和雪白信笺,柳如虹将墨砚移到桌角,“青花缠枝壶和白莲纹香碗都遵吩咐放到礼盒里了,只等教主的亲笔提书。”

“嗯。”蘸饱墨汁,花子渝不经思考便开始提笔落字。洋洋洒洒,飞动流畅的行书,提笔婉转,顿笔有力,远观下更像一幅供人欣赏的书法之作,而非一张索命符笺。完後,食指弹出一缕暗香,铺洒到落款处。

“迷迭香的味道真好!”柳如虹莞尔轻笑,却是极其小心避开粘著香的地方,叠好信放入信笺内,“哎,对了,意随说明天晚上要和我们一块参加寿宴。”
  
“哦?他想去便去。”花子渝淡笑道:“只要他毫发无伤地回来。”

“教,教主你这不是出难题给我们嘛!”王曦落顿时垮下脸,见花子渝投来疑惑的目光,便低下头嘟囔,“我的意思是……到时候场面混乱,谁保护谁都不知道呢!”

“噗嗤!”柳如虹先笑起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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