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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世话晴秋-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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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了调兵令,李团长又演了一出在花园里耍威风训练士兵的好戏,看得胡万七哭笑不得。待到傍晚之后,李团长如约把调兵令交到唐小五手上,再三嘱咐:“你拿着这个,人是我调的,出了事我扛着,江老弟要是有命回来,叫他感谢我今天的假戏真做。”
唐小五有些激动,他颤巍巍的握住了那张调兵令:“一定,一定。”
在唐小五带了三百人出动之后,韩苏的人也齐聚一堂,有人来报:“韩参谋,刚才有人抽了三百人出去。”
韩苏十分警惕:“谁?”
那人犹犹豫豫说道:“李崇慕团长。”
韩苏觉得蹊跷,可并未多想,因为时间紧迫,他来不及了:“那个疯子,司令这样惯着他!等到收拾了江韶年,我再回来跟他算总账!”
而江韶年此刻视死如归,带着他的人立在军营里,一股肃杀之意。后半夜,他带着兵绕小道儿去了余北定的大本营,不消片刻,炸弹齐飞,余北定的指挥部硝烟弥漫。江韶年怕死么,怕。他端着枪,能躲就躲,躲不了就打,别人盲目的向前冲,与敌军厮杀,可他的目标只有余北定,杀了余北定,比干掉一万个余家军都管用。
余北定本人熬了一夜,正在军帐里跟参谋商量战事,以为今晚就是个无风的平静之夜双方休战,哪知一声巨响把他彻底炸清醒了,胡万七来阴的!
他在亲卫队的簇拥下向后方撤退,流弹在他的耳边擦过,三不五时就要扑倒在地,被炸起的泥土泼了他一脸,他匆忙抹了一把脸,待到睁眼之时,他感到周身子弹在蹦,前方有人在对着他们机枪扫射。
夜色浓重,他看不清楚,这时,远处一声爆炸,红光满天,他满眼赤红的瞧到正对面不远处一队满身污血如同地煞修罗的胡家军,个个人神情悲壮,简直要和他同归于尽。余北定大叫一声,回身就跑,亲卫队倒是死忠,形成一堵围墙,余北定又撤回了战场。双方的子弹你来我往,彼此紧逼之后,刺刀肉搏样样来,子弹穿膛刀尖捅肉的声音在黑夜中清晰入耳,江韶年直奔余北定,他从死尸身上抽出一把刺刀,步步逼近连滚带爬的余北定。
余北定至死也不会忘记,在这个无风却满是肃杀之气的夜晚,有一个细瘦高挑目光如同利器的男人满身血腥手持刺刀对他冷冷的微笑,那笑容充满了大局已定的坚定和欲望,他听到那男人低沉而清晰的说道:“我就等这一刻,剖开了你的喉咙,就等于剖开了我的未来。”
刺刀沉稳而钝重的插。进余北定的喉管,一寸一寸的有序下沉,刀刃一侧,余北定甚至听到自己白骨劈裂的声音,他怒睁了双眼,在咽气那一刹那他看到那男人眼中如火在烧,那是即将到手的至高无上荣耀的火焰。
江韶年抽出刺刀,果断的割下了余北定的头颅,他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这一颗头颅代表了他的前程似锦,他终于有资格夺回他心里的那个人。
江韶年的队伍去时两千人,回时只剩五百人,余北定一死,余家军乱了阵脚,溃不成军,余家军内部和胡万七的军队一样,长久的疲劳使他们有了厌战情绪,一旦有了这样的机会,情愿投降。
江韶年虽然疲倦,但因着胜利而志得意满,提着精神带着兵押着战俘回程。他不禁要畅想着自己的未来,他打下了令胡万七头疼的老大难余北定,胡万七给他兵给他权给他钱,他要江韶矽,他要把他要回来。
天色渐亮,黑灰色中透着些朦朦的光,所有有幸而归的人都在想,等天光大亮,我就拥有了一切。而在这时,等候已久的龙门众人杀了出来,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枪声响彻天空,等江韶年回过神来,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只觉得火辣疼痛,他被子弹的高热度灼烧了。
紧接着又一颗,他因着冲击力而不由自主向后倒退,子弹实实在在的打进了他左臂的骨肉里,余北定的头颅落在地上滚了很远,他顾不得了,拼了命去捡,那头颅简直就像他的希望。
龙门带队的人见江韶年的队伍混乱,一些战俘趁机逃跑的逃跑,反抗的反抗,而江韶年本人在这场混乱中追着一颗人头跑,于是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将其一枪击毙。
那人躲躲闪闪靠近了江韶年,哪知扳机还未扣动,只听人群中一声呼喊;“团座,我们的援军到了!”
只见苍茫天色间一队墨绿整齐有序的持枪而来,江韶年如同见了救星,那是胡万七的人!那是他们的人!可他还未张嘴,所谓他们的人,端起了机枪一通扫射,在场的人顿时七死八伤。
江韶年忍着枪伤紧抱余北定的头颅滚到尸体堆里,他的人轮番被扫射在地,他颇为茫然的望着这群“自己人”,他甚至在里面瞧见的平日里熟悉的面孔。一个念头蹿升在他的脑海里,这两拨不同的人,都是来灭口的。
所有人都绝望了,他们觉得自己是要死在这里,不是余家军给予他们的重击,而是平日里称兄道弟的战友,那些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面无表情的把他们的胸膛打穿打透,甚至忘了他们曾经在同一个战壕里放声歌唱。
江韶年觉着所有的奇事都聚在这个黎明来临之际,他们就要全军覆没,然而从后方又杀出一队人马,他彻底晕了头了。这队人马一身墨绿,显然也是“自己人”。
江韶年有了前车之鉴,不敢肯定这帮人是敌是友,只有抱着听天由命的态度等死。
唐小五老远瞧见自己人打自己人,也是不由一愣,但他知晓有人想要江韶年的命,所幸江韶矽当初没有告诉他实情,否则他这次绝对下不了狠手。只见他举起那只完好无缺的手一挥:“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韩苏的人眨眼之间被唐小五的兵给乱枪炮弹一通灭了个干净。龙门的伤残势力匍匐在地也傻了眼,分不清楚这到底究竟哪般。
江韶年渐渐认清楚了唐小五的脸,他静观其变,这个时刻他谁也不信,从死尸的腰间摸出一把枪死死攥在手里,心想若是唐小五叛变要了自己的命,他也绝对不让对方好过。
唐小五踩着满地尸体寻找江韶年,他的心揪的紧紧的,手里还提着一把机枪,血腥气呛到了他,他一不留神就可以踩到碎了脑壳的残尸,或者不知道哪里来的断胳膊断腿,这样的场景令他害怕,他不畏惧战争和死亡,他怕的是这其中会有那个人。
唐小五的脚步愈近,江韶年的手握得愈紧,唐小五的每一个脚印都如同惊天的雷炸在他的眼前,最终,当他与唐小五的视线相对之时,他的手也随之举了起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对方。
咫尺之遥,唐小五愕然的张大了嘴巴,尔后机枪掉落在地,鼻子一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扑在了江韶年的身上,他抱住了江韶年,哽咽道:“终于找到你了,真好。”
江韶年缓缓放下枪,将信将疑的反手搂住了唐小五,他越过唐小五的肩膀看到那队人马并未有进一步的行动,略略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命不该绝,老天都在帮他,他低声笑了:“唐小五,我暂且信你一次。”
45
45、【 煎 熬 】 。。。
江韶矽起了个大早,他实在睡不着,夜里醒了数回,望了望身旁还在酣睡的阮陌杨,他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穿戴好衣服走出门去。
阮富山近来迷上了太极拳,此刻正在院子里推掌,虚胖的身子做出的一招一式都显得十分滑稽,他一转身就瞧见了正往外走的江韶矽。
从周佟手里拿过手巾擦了擦,他温和的唤道:“韶矽,这大早儿的去哪儿啊。”
江韶矽行色匆匆,出来时并未看到院子里还立着两个人,当即被吓了一激灵,定睛一瞧,松了一口气,脸上仿佛绽开了一朵花:“父亲,您也起这么早啊,我这要赶去学校呢。”
阮富山很是意外:“这才几点,怎么不吃完了饭同你二哥一道走。”
江韶矽脑子转得快,对答如流:“昨儿个在学校写了一篇演讲稿,可走得急给忘学校了,今儿个一早就要上交,我还有些不满意的地方,趁着大家都没去,我静下心来改一改。”
阮富山当即心花怒放,满意的点了点头:“比你三哥勤奋,有你二哥的风范。路上叫小赵下车给你买些早点,别空了肚子。要不然你先去,回头我叫周佟专程给你送?”
江韶矽急忙摇头:“不必不必,同学要议论的。我让小赵买就好了,父亲,我先走了,早上凉,您不要在外面多待,小心惹了风寒。”
说完,他扭头匆匆离去。阮富山望着儿子的背影,眼神流露出无限疼爱,满足的叹息道:“他可比亲儿子还要亲,这样关心我。”
周佟背地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能不亲么,您当他是祖宗供着呢。
江韶矽跳上了汽车,火急火燎询问:“怎么样,有消息么。”
小赵发动了车子,低声回应:“唐先生确实带人去了,但听说路上出了点事儿,江团长的队伍死了不少人,具体的情况还没打听出来。城南口现在重兵把守,随时接人。”
江韶矽听到一个“死”字,从头凉到脚,气急败坏的骂道:“那还说个屁啊!去城南!”
城南的一条主干道到处走动着巡逻兵,见民众接近就驱赶,小赵花了几个钱又问了问,江韶矽在车里坐立不安,不住的往车窗外张望,小赵从远处跑了回来,俯在窗口汇报:“五爷,一会儿有队伍进城,不过听说是李崇慕的兵。”
江韶矽抬起脸来:“李崇慕是谁。”
小赵往后看了看,又扭过头来:“胡万七的一个团长。”
江韶矽没工夫关心这号人物,他只想知道究竟如何:“唐小五呢,不是说他确实去了么。”
小赵摇了摇头:“昨天那个士兵换岗了,我没见着。不过昨夜他说确实见唐小五带了三百人出城去了。”
江韶矽瘫在座位上,结结巴巴的自语:“死。。死了不少人…难道是来不及了…”
而后他推门下车,前方重兵把守,自然挤不到前面去,他环视一周,发现了一个酒楼,当即带着小赵上了酒楼,那老板一看是阮家五公子,万不敢责怪对方扰人清梦,相反还要点头哈腰伺候着,按要求给安排了顶层的靠窗座位。
酒楼老板大清早不敢送酒,只得孝敬了一壶花茶,几碟香甜的小点心。江韶矽没心情吃吃喝喝,赏了小赵。他站在窗前目不转睛的盯着,觉得此生再没这样煎熬过。
天早已亮透,连晨阳都逐渐褪去微凉,变得温暖起来。可楼下依旧还是那批兵,并不见有任何队伍回来。江韶矽面如死灰,他开始胡思乱想,人不是全死在外面了吧,他还没有再见他最后一面。
小赵吃饱喝足,抬眼瞧见主子雕塑一般动也不动,他刚要起身说不如自己再下楼打探打探,话还未出口,只见江韶矽忽然有了动静,双手啪的一声拍在窗栏上且紧紧抓住,上半身前倾,似是要腾飞一样。
小赵大惊,以为江韶矽这是要跳,他上前伸手便要去拽,江韶矽一个趔趄回过身来,小赵彻底傻了,他哪里见过五爷哭。
江韶矽满脸满眼的泪水,双肩颤抖,手指攥紧了小赵的衣袖,险些跪倒在地:“他…他回来了…”
小赵晃过神来,探头往外看,只见那个江团长在唐先生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在队伍中。
江韶矽又扶在窗栏前,那人许久不见,愈发清瘦,身上黑红一片,早就分不清衣服的颜色,他想着,你抬头看我一眼呀,我在看着你的呀,你抬头啊!可是那人与唐小五挨的那样近,恨不得勾肩搭背前行,而他却在高处眼巴巴的望着,在煎熬和思念中乞求对方哪怕一眼的施舍。
待到队伍走远,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终于撕心裂肺哭喊出声:“哥!”
江韶年进了城才终于坐上了车,他靠在车座上长出一口气,怀里还抱着余北定的死人头,那人头早就是乌黑的一团,看上去十分恶心。
他拍了拍那颗人头,感叹道:“打了这么久,弄来这么个玩意儿,也算值了。”
唐小五更关心对方的身体,伸出手来给江韶矽捶了捶腿:“怎么样,还酸么,你居然抽筋了,吓得我心肝乱颤,以为你腿上也中了枪。”
江韶年握住了唐小五的手,口气忽然软了起来,瞧着目光也温和:“唐小五,你来的刚刚好,谢谢你。”
唐小五心里一暖,另一只手覆盖了江韶年的手背,轻轻的拍了拍:“你没事就好。这事儿也不止我一个人的功劳,李团功不可没,若不是他肯帮忙,我哪儿能调出那么多人来。”
江韶年呵呵笑了:“李崇慕这老混蛋,回去我找他喝几杯。”
唐小五急忙责怪道:“受了伤就别喝酒了。”
江韶年碍于前排有司机在场,没有多谈半路遇袭之事。他回司令部后连衣服都没换,风尘仆仆的赶到了胡万七的大厅里。
胡万七自然是早已等候多时,他大半年没见着江韶年,不可谓不想。江韶年见到胡万七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把余北定的人头向前一举,邀功似的炫耀。
胡万七激动得不能自已,连说了几个好。他大力的拍了拍江韶年,连连夸赞:“你这小子,好,好啊,真是太好了。”
江韶年被拍到了伤口,疼得直吸冷气,胡万七大惊,立即派人唤来了军医。
军医正围着江韶年团团转,哪知韩苏面若冰霜匆匆而来,进门瞧见了江韶年,他先是一怔,尔后似笑非笑的说道:“江团长,恭喜啊。”
江韶年打量了韩苏,觉得这姓韩的活得够滋润,大半年不见,愈发好看了。他还未来得及客气,胡万七拉着韩苏到桌前,小孩子献宝似的:“韩苏,你瞧,这可是余北定的人头,小江算是给咱们报了仇了。当年余北定可没少为难咱们,咱们被困在山沟沟里,天寒地冻的,你手脚冰凉差点人事不省。”
韩苏被提起当年糗事,当即眼角抽搐,很不自然的干笑两声,他果断的转移了话题:“司令,余北定还有一批残兵,上门投诚来了,您看收么。”
胡万七出于惯性,先听一听韩苏的意见:“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韩苏似乎早就想好了答案,不假思索的答道:“这一仗我们也损失了不少人,既然他们有心,不如我们就将他们收编,扩充队伍,也可显现出司令您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仁慈之心。”
胡万七边听边点头,这事儿就算八九不离十了。可韩苏话音刚落,江韶年立刻接上:“司令,我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办。”
胡万七急忙问道:“小江有什么好意见?”
江韶年不动声色的看了韩苏一眼,只有韩苏感觉得到对方在无形的挑衅,江韶年的口气出奇的诚恳,似乎这真像一个顶顶好的建议:“他们今日战败了投诚敌军,那明日若是您战败了,他们是不是还要像一颗墙头草一样?”
胡万七愕然,他不能不承认这是实话,而且是大白话,他虽然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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