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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点翠-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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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魔鬼一般飘荡的雪白烟雾。
他真是心疼，匆忙回头看了女孩子一眼，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赶紧名正言顺打发她回学校，也免得夜长、梦多、添乱呀。主意是打定了，并且也是合情合理，可是他能拿她怎么办呢？她可比猫咪更加狡猾哩。
咦，她手中那张桃红色的“蜻蜓翅膀”，怎么转眼之间不翼而飞？他转转脑袋四下寻找，从床上拾起女孩子失落的红色“翅膀”，他把它小心翼翼折叠，小心翼翼替她塞进毛衣口袋里，妥妥当当收藏。他在这么干的时候，迅速想出一个好办法，脸也随之阴沉。他神情严肃地和她商量，他对她说：“今晚，弟兄们要在茶局聚会，谈生意。所以么，我先送你回学校吧？”
“囡囡！”女孩胡湖大声插话，“我不烦你。我乖乖的，那么我就能呆在这儿，对不对？”
“不对。”他丝毫没有露出商量的余地，语气再度变得严厉。他和她再度对峙，他索性当场摊牌，他老老实实告诉她，说：“瞧啊，今儿点翠茶局打烊了，因为我‘老娘舅’不在家。他走亲戚去了，在远方，今晚他无论如何赶不回来，他大约明天早上到家。”
“那没关系。”她满不在乎的样子，“翅膀”在她手中“淅淅沥沥”，她摇头晃脑大声说道：“咦，我又不是来找你娘舅的，囡囡我？”
“胡湖你！那么，好吧，我老老实实告诉你。娘舅不在家，你就不能在这儿过夜，懂了吗？我的小傻瓜。”他说得义正词严，完全不容人讨价还价，事实上他已然急火攻心。
“囡囡先生，你可真老实噢？那么，好呀。我回学校去。我不麻烦你。我反正可以搭‘大奔’同学的‘车车’嘛，他就在门外，你说的！不过呢，‘阿拉’要先把衣裳统统还给你。因为我，不稀罕。”女孩子不高兴了，她马上板起面孔，冷冰冰地和他说话。十分突然地“呼”一下脱掉毛衣，她把它迅速团成雪球，用力扔进男人怀里，她的样子真是嚣张。她这还不算完呢，立即动手解开衬衣上面的钮扣，一颗紧接着一颗，她干得紧锣密鼓。大男人见状不妙，奋不顾身猛扑上去，他紧紧捉住她的小手，不允许她再这样子任性地瞎胡闹。
“胡闹嘛。怎么你，挨打还没挨够？”他的眼睛忽然湿润，仿佛呼吸也变得艰难，他万分沮丧冲着她瞎嚷嚷：“胡湖呀，我的‘花神’，你这不是欺负我吗？”
花神？呵呵。闻听此言，心花怒放，女孩胡湖不再扭捏挣扎，她忽然挺直腰杆子、昂起头。她那清澈俨如湖水一般的眼睛，脉脉含情注视他，她若有所思。驾车人炯炯的目光，暖意融融，他默默注视她，他们心心相印在路上，她是他的驾车人，他的心此刻是搭乘在她心上。
女孩冰凉的小手被他紧紧抓握，他把她紧紧贴在胸口上。他态度坚决，不允许女孩胡湖胡闹，拼命守住她的洁白。爱她，才不肯侵入她。这一刻，两颗心化作一对晶莹剔透的蜻蜓，相依相伴，如影随形，高高飞翔在爱的蓝天下。她是他的“花神”。他是她百年一遇的有缘人。路还长，彼岸尚在远方，他们相约一路上比翼同行，风雨兼程彼此不离也不弃，直到那一天光荣抵达。
女孩胡湖心如明镜，晓得这个雨夜偶遇的大男人，真心实意疼爱她。心满意足，得寸进尺，她温柔娇羞地依偎上去，小心翼翼在他宽宽的怀抱幸福停靠。她凑近他的耳朵，“淅淅沥沥”柔声追问：“囡囡先生呀，其实呢，我来找你是因为，必须问你一句十分要紧的话，就是、就是……”大男人见女孩子再次吞吞吐吐，他马上皱紧眉头提高警惕，他轻声反问：“就是什么呀？”下意识握紧女孩子的小手，全神贯注听她讲话，他随时随地准备奋起抵抗。
柔声细语，如同窗外“叮咚”的雨声，一声声敲击在他心坎上，她认认真真询问他，说：“你知不知道，蜻蜓点翠？”
第四十八章 蜻蜓点翠
蜻蜓点翠，映照池水亮晶晶的反光，锦绣雍容，翠绿碧蓝。
双手相托，心心相印，他把蜻蜓点翠，小心翼翼交付在爱人手中。这件举世无双的珍贵首饰，沉甸甸寄托彼此的深厚情意。黄金的骨架金灿灿闪亮，细细密密点缀无数翠绿碧蓝的羽片，每一片都是精挑细选于翠鸟的羽毛，星星点点闪烁，宛若翠湖湖水的粼粼波光，声色不动铭记美好回忆。他为此夜以继日，呕心沥血亲手为她制作。
乌衣戎装的金城秀，昂首挺胸，英姿勃勃，然而他对于战争却是一无所知。此次他和她无奈挥别，他将为古镇金城而战，为家园国土而战，为父老乡亲而战，为他心爱的“花神”金城虹而战。身为金城勇士，即将浴血奋战，勇担重任让他热血沸腾，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静，出发的时刻他倍感荣耀。
秀，深情凝视他的妻子，他细语柔声地嘱咐：“等我回来。”
虹，深情凝视她的夫君，她柔声细语地承诺：“等你回来。”
“放心吧，”金城秀微笑着对她说：“天不会塌陷，天若塌下来，我们把天补上。”夫妻话别，平平静静，平静得俨如一泓池水，碧绿的池塘春水荡漾，他们的心之湖波澜不惊。
寻常的一拥一吻，深深的依恋，缠绵的情意，但是此时此刻他们都不曾料到，前路茫茫。金城秀的孪生兄弟，古镇金城守军的少将军金城锦，星夜兼程，行色匆匆返回家园。他带回一位来自远方的密友，神秘的游侠小雪，他为千年古镇带来战争降临的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古镇金城匆忙集结一支乌衣的勇士队伍，他们将尽快启程，奔赴山口要隘迎敌。于是，春暖花开的池塘边，方才有了这一回的夫妻话别。
这一回的离别呀，在他金城秀看来，分明便是为爱离别。他将为心爱的国，心爱的家，以及心爱的人，毅然决然奔赴沙场英勇战斗。他认为，这是毕生难得的光荣离别，充溢某种身负使命的神圣情感，他在光荣离别的时候，双手捧起亲手制作的蜻蜓点翠，慎重其事地赠与爱妻，是以此向忠贞不渝的爱恋献礼。他们沉溺在爱的神圣氛围，彼此之间深深陶醉，然而他们是真的不曾认真思索，关于战争这回事情。古镇金城的这一代人，耕读传家，世代和平，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
无端地吻得很久、很久，仿佛地老天荒一样，平生第一次分离啊，伤痛的滋味让彼此都措手不及。他们相依偎茫然若失，仿佛站在幸福的十字路口，和平恍若美好春光，从他们眼前静悄悄无情流逝，他们无力挽留即将失去的一切。幸福是一羽蜻蜓，可遇不可求，他们在路上长久拥有幸福，误以为起飞的蜻蜓注定不会坠落。执手相望泪眼，双方无言以对，花树下的一场诀别，伤痛沉甸甸压在彼此心坎上，锦绣花园为何悄无声息？那些漫天飘飞的洁白花瓣，纷纷扬扬落满地，轻柔而又细碎的“沙沙”声断断续续，落花的回响若隐若现，唯有灵魂才能听得到。一曲悲歌呢喃哼唱，瞬间惊碎他们的梦，和平对于他们已然是梦的影子。
她轻轻挽起他的臂膀，他们沿着春意融融的池塘岸边慢慢向前走，湿漉漉的芳草地留下他们爱的足迹，最后一次并肩行走的记忆，成为以后的岁月里，漫漫长夜无数次重复上演的梦境。曾经许下爱的誓言，山盟海誓，哪怕尽其一生都要结伴同行。一路上他们都要相依相携，如同比翼双飞的蜻蜓不离不弃，直至共赴人生彼岸，永不分离。然而命运捉弄人，美好春天注定短暂，他们的锦绣花园不能够永远囚禁春天。宿命难以抗拒，究竟身不由己，此时此刻他们正在告别，他将独自远行，她将在此厮守，彼此的牵挂和思念，犹如翠鸟对湖泊的依恋至死不渝。
他们牵手而行，相视无言，心有灵犀，默默地彼此祝福，仍旧慢慢向前走，恍惚间彼此都隐约明白，自古战事不由人。他们没有想得太多，花开花落，一切来去匆忙，平淡得好似冲泡一杯茶，他们以为笼罩的硝烟很快会自行散去。生命不容辜负，人与生俱来应当拥有幸福，如同白昼总要比黑夜长久，他们天真的梦想本身是悲剧。死神伸出无数黑压压的爪子，然而他们不曾看见它们，古镇金城悲剧的巨大帷幕徐徐升起，露出底下白森森的恐怖世界，随之响起的“淅淅沥沥”的声息，如同风过竹林“沙沙”响。他们在水边分别以后，两个人，两颗心，双双在路上各自飘零，风雨兼程，星夜兼行，一路上兴冲冲奔向梦想彼岸。幸福的彼岸尚在远方，在光荣抵达以前，没有人认得清幸福的方向。
他们牵手而行，慢慢向前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在春日的锦绣花园，携手并肩地同行。他们在锦绣花园的路上，任凭那些雪白的缤纷落英，“淅淅沥沥”飘飞在他们周围，“淅淅沥沥”飘落在他们乌黑的头发上，“淅淅沥沥”飘落在彼此紧挨的肩头，也在他们心中沉甸甸落满一地。
心之湖，层层叠叠起伏荡漾，落下一场雪白的花雨，刹那间馨香四溢。池塘边，雪白的花树在春风中轻轻摇晃，沐浴夕阳，印染霞光，红艳艳灿烂宛若云霞。与此同时，侵略者的战船，在辽阔的大海行色匆匆一路挺进，俨然一枚干枯异状的茶叶梗儿。日落西沉时候，湛蓝大海波涛激荡，猩红如血。海天交汇的地方，云雾迷茫，白茫茫的云雾仿佛一把大锁，牢牢封锁翠湖的入海口。白色的战船，映照落日余晖，反射刺眼光亮，恶形恶状，鬼鬼祟祟，它静悄悄逼近海湾。金城海岸，朦朦胧胧的优美曲线，在它的前方隐约裸露。海浪轰鸣，犹如一声声狂野的呼啸。
第四十九章 蜻蜓红茶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的一座锦绣花园，笼罩在苍茫暮色下，如诗如画，如梦似幻，恰似一曲悲歌悄然唱响，不由人悲情满怀。枝叶婆娑的花树下，金城锦凝神伫立，怅恨难奈。花树在春风中摇曳，“淅淅沥沥”一如雨声，他不由得回忆往事，江南水乡的幽暗深巷，那一场雨中的致命邂逅。
洁白的花雨落满地，落花如雪，落花有声，他听见那些轻柔的撞击声前赴后继，回音拨动心弦。他的心房恐怕是冰雪做成，稍不留心，就会被雨声惊碎了。他身穿如雪白衣，小心翼翼躲过那些浓绿的枝叶，它们彼此纠缠不清。屏气凝神他蹑手蹑脚向前走，静悄悄挨近伫足沉思的金城主人，他不必猜想，此刻他在想什么？他晓得他此刻的心思，他是他心底的白色影子，他是他心底的黑色影子，黑白混淆他们互为对方的幻影，他们是“茶瘾”的囚徒，双双沦为明媚春光下的白日梦。伴随轻移的脚步，游侠小雪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的笑容如沐春光，那么样的暖意融融，没有人知道他笑容背后隐藏的秘密。一双温驯的眼睛，凝望他的友人金城锦，他只对他淡淡地说了一个字，“茶。”
金城锦闻声抬起头来，他茫茫然望着他，百感交集，欲说还休。友人小雪躬身向他行礼，谦卑而且温顺，双手捧住釉里红的茶具，殷勤地步步紧逼。多么玲珑精致的茶具，瓷器表面细腻洁白，釉里红的蜻蜓图案鲜艳明媚，它简直活灵活现。一羽红色的蜻蜓，翅膀在霞光中隐约闪亮，仿佛随时都会从雪白纯净的底色上振翅起飞，腾空而去。
为什么好梦总是惊飞离去？金城锦微微皱眉，深情凝视那一羽翻飞起舞的红蜻蜓，黯然神伤，他喃喃自语：“他们要黄金，要昆曲，要江山和美人，桩桩件件倾国倾城。”闻听此言，小雪凑近了，他温和地望着他，神态安详而又沉静，他的目光意味深长。稍待片刻，他轻声提醒他，说：“锦，我的朋友，这是蜻蜓红茶。”
“金城！这是金城哪，我们锦绣的金城。”金城锦痴情呢喃，一声沉甸甸的哀叹，掩饰不住内心深处沉甸甸的悲情。他迟迟不肯接过，游侠小雪殷勤奉上的那一杯蜻蜓红茶，仅仅只是不忍么？
江山？美人？自古以来便是两难的抉择，尽管要命的老套，却真正是一场生与死的抉择。问题并不在于如何选择，问题在于他根本无从选择，在他做出选择以前，恐怕败局已见分晓，古镇金城注定在劫难逃？金城锦心意已决，到了最后时刻，形势逼人，不容人再迟疑。从来都是天意不由人，而人身不由己。
不曾迎接，是友人小雪将茶具轻轻推送到他的手边，金城锦二话不说，索性就接下来了。如此这般半推半就送上来的，仅仅只是一杯茶吗？或许是友人的一片心意。他将暖融融的茶杯，小心翼翼捧在手中，与此同时，他也把他的情意放在心上。料不到，一颗心随即沉甸甸直往下坠，下坠，再下坠，片刻已然坠落漆黑无常的黑暗世界，不上也不下，他那失落的灵魂俨如无翼而翔，悬浮在空荡荡的长夜永不靠岸。
作为古镇金城的守护人，他深知这杯“蜻蜓红茶”的深意，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双手捧住茶杯。千百年来，金城人将这火焰一般浓烈的蜻蜓红茶世代相传，视为图腾。每每临到婚丧嫁娶，生死攸关时候，方才奉上此茶。茶比酒烈，生逢命运的转折点，他们往往以茶代酒，饮茶情同歃血盟誓。眼含热泪，晶莹闪烁，金城锦骄傲地昂起头。心领神会，小雪轻轻挥手，替主人唤来丫环小玉儿。
“蜻蜓？”他匆忙吩咐家里的丫环，却是语焉不详，只为的是匆匆忙忙递给她一杯茶，一杯与众不同的蜻蜓红茶。他在传递茶具的同时，恍若魂不守舍，他的灵魂化作蜻蜓振翅飞翔。
丫环慌忙接下茶具，傻乎乎瞪眼瞧着她的男主人，他分明有些不寻常，她欲言又止。金城锦移开目光，望着白花花的花树林轻叹一口气，他低声催促她，说：“小玉儿，快把这杯茶送过去吧。以茶代酒，这是诚意祝福，祝福我们的勇士。唉，我们锦绣的金城哪。”
少女小玉儿，一个老实天真的孩子，乖乖为女主人端来那杯蜻蜓红茶。“笨小孩”匆忙递上茶具，什么也没说，如释重负一般转身离去，自顾跑向空荡荡的秋千架，她还惦记着玩耍呢。
虹，深情凝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她深情为夫君敬茶。
秀，同样深情款款，他双手接下茶具，开盖闻香，匆忙品茶。
茶汤，浓红乌润，如火如血，浓郁的馨香悠悠弥漫，他很快深陷茶的圈套。杯中的叶片修长而又饱满，一片片鲜艳明亮，仿佛蜻蜓火红、火红的翅膀。蜻蜓红茶，果然好茶，绝色的好茶不同凡响。好茶叶，浸泡在好茶汤中，一路上起伏游泳激情荡漾。叶和汤，形影相随，彼此交融如胶似漆，情同共演一幕缠绵悱恻的馨香大戏。只可惜情到深处，他不曾留心欣赏，杯中精彩非凡的红茶。
古镇金城秘制的蜻蜓红茶，确实与众不同。浓郁的茶汤，袅袅升腾白茫茫的水蒸气，飘荡阵阵甜丝丝、香馥馥的奇异馨香，甜糯，温润，柔中有刚。茶汤，活像鲜艳的生灵，分明跳动无数鲜活的魂灵，乘人不曾防备，它们径直穿肠入肚，他近乎孩子气地将茶一饮而尽。
这可真是一饮而尽呀？杯子空空荡荡，没有留下一滴茶水，没有留下一片茶叶，甚至也没有留下一丝馨香，情同茶水一干而尽喝下他，然而他却丝毫不曾察觉。红晕，悄悄浮上他的面颊。仅仅喝了一杯红茶，他已然醉了，身心皆醉，沉醉得只觉得有一股子烈焰，在他躯壳深处轰然蹿起，“茶瘾”如火熊熊燃烧。恍惚之间，金城秀好似喝了一杯好酒，热血沸腾，热汗流淌，倒也爽利。他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他的神情仿佛一个孩童。她轻轻为他抹去嘴角上茶水的痕迹，它们星星点点如血殷红。
两个人彼此相望，一言不发。
第五十章 风过竹林
两个人彼此相望，一言不发。离别在即，伤感时刻，恰似痛饮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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