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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夙兮-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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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那段往事——
他在三途河边只是不经意的轻轻一瞥,那满身红衣的女子嘴角惊世的笑颜便悉数落尽了他的眼底,从此牵绊住他的一生。他是多情的男子,亦是无情的帝王。这一段风花雪月之后,他决定离去。她为他诞下一女,而他却在一千年后才接俩人上天入宫。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千年他对他沉默的爱。人人皆知天后善妒,而一千年前的他无力除去天后,欲将她接入宫中,就只得等他除去天后。他筹备了这一千年,当手中证据确凿后,他未等天后倒台便迫不及待地将朝思暮想的女子接来,孰不知,这是他此生最大的错,亦是最深的悔。当他赶至天牢时,看到的是那个曾经绝世如画的女子此时面目全非地吊在刑台上,身体渐渐呈半透明状,那是魂飞魄散之兆。彼时,他滔天大怒,一夜之间天后一族荡然无存,而他心爱的那女子,亦不再。他下旨废后,接着,殷姒被秘押在天牢深处,她对她动的一切刑罚,一一加倍在她身上。因是远古神祗一脉,她不死不灭。他用尽了一切可以报复的手段,最后,他将已是容颜俱毁、筋脉俱废的殷姒用噬链缚住神力一旨赐给了与她仇深似海的三叔父西海龙王为妃。此时的他,大悲大恸之后,心无所念,唯有牵挂的是她为他留下的女儿沉殊。而那时,沉殊对他说:“殊儿愿守刈雪山,望父帝成全。”他苦笑,最后连爱女都要离他远去了么?他挥了挥手,算允了。而他,在尝尽情仇之后,一夜白发。
从此,接替其母彼岸花神之位的沉殊,便守在了刈雪山。娘亲的经历告诉她,天宫,不是她能停留之地。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了一百多年,在刈雪山上的日子虽是无聊却算不上烦闷的,她最钟情的事莫过于酿酒,每每酿出好酒,她少不了要送去给父帝一坛。还有一年父帝带她去东荒赴扶桑老祖的法会,因着对扶桑树的好奇,走时威逼着一株矮扶桑跟她回家,最后还是在扶桑老祖的成全下,她才满意地领走老扶桑。娘亲曾说,扶桑叶与彼岸花混合是这世上最好的忘情药,当然,万物生生相克,不是所有的情都能被所谓的忘情药真正忘却,总有因为一些意外而被重新记起的可能,而所谓的“最好”,只是被记起的可能性最小罢了。
淡如水的日子悄悄流逝,直至他的出现激起了浪千叠。
那日,她又送了坛好酒给父帝,回来时再踏上刈雪山时,她察觉到一丝生人的气息,还掺着血的腥味。循着气息,她在林间救下那个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白衣男子。昏沉间转醒,他望见的是门旁那个醉得一塌糊涂的女子,身旁散落了一地的空酒坛。他默叹,真没见过如此不负责任的救命恩人。他欲起身,声响惊动了她,醉了一天一夜的她方才悠悠醒来。许是昨天醉得太厉害,她开口第一句竟是:“我在哪里?这是你家?”男子哭笑不得。“不对,”女子皱眉,作思索状,“是我救了你,你在我家。对了,你是谁?”
“雪神,夙兮。”
夙兮。殊途夙兮。这是很久之后沉殊对他名字的定义。
而那时,是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伸手欲摘星辰。
“一拜天地!”老扶桑喜气洋洋地喊着。因着天是座上的天帝,所以这天拜的是他。
“二拜高堂!”夙兮无父无母,只是尚有一弟,但此时他有事在身不能前来恭贺,沉殊只余天帝一父,所以这拜仍是天帝。
“夫妻对拜!”他望着她的眼眸,看穿彼此眸中镌刻着的白首不相离的誓言。三拜。
“礼成!”
那是个极简单的婚典,所有的一切按着沉殊的设想。只有四个人。刈雪山。红嫁衣。满堂的喜庆。合卺酒。洞房。夫妻。
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后的日子二人极尽逍遥。他放任自己抛下天宫里自己的府邸,随着她住在这阴寒之地。
若渊之滨的十里千瓣桃红林里,他一曲《半死桐》奏起,随之是她的歌声缱绻。满目的桃红之花间,是她含笑的舞步,与他悠扬的琴声。
她尝试用彼岸花酿酒,开窑之后,芬芳弥漫。他笑着说,落忧香,落下满地忧伤,撷取一地芳香,这名字如何?她眉眼弯弯,道,甚好。那一日,两人一起醉生梦死。
她的生辰在寒冷的冬天。那一日,他拥她入怀一起坐在刈雪山最高峰上俯瞰大地,肩头落满了飘雪,她为他轻轻拂去。他念了个诀,霎时飘雪成白蝶,漫天飞舞,仿佛要一舞倾城。
那一年,二人创出惊世之阵“绝魂阵”,阵成之时,天地变色,众神惊心动魄。而在他二人眼里,这不过是儿戏。
……






、第二章 三生黯(下)

看烟花刹那,繁华易冷。
红尘顷刻凋零。
睁开眼,原来残垣这般凄凉。
所有的幸福,戛然而止于那场惊变——刈雪山之战。
而这场惊变,起于十日前的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个尽态极妍的女子,有着和沉殊如出一辙的容颜、姿态,仿如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般,只有一双大大的蓝眸如蓝色玛瑙般清澈。然而,她却是只九尾白狐。
她开口第一句:“殷姒说我杀了你,烬哥哥才能回来。”
第二句:“哦,对了,我叫慕容浣。”
下一秒,即是厮杀。
沉殊并无杀她之心,处处退让,而那女子并不领情,招招意在沉殊。
最后一招,她意欲直毁沉殊的魂魄,沉殊横下心,祭出绝魂阵。然后,结果却是让谁都措手不及的。
慕容浣没有毁掉沉殊的魂魄,而沉殊也没有杀死慕容浣。
慕容浣的灵魂因这两种灵术互相作用而被弹出躯体锁在沉殊的体内,她的躯体被红莲业火燃尽。
就在沉殊与夙兮寻找解魂锁之法的第三天,妖王东方烬硬闯刈雪山,与夙兮夫妇大战七天六夜。妖王固执地相信沉殊即是慕容浣,她背叛他另寻新欢。只因,沉殊身上的气息与慕容浣何其相似。他把她的一切解释都当成她逃离他的借口。
“让我相信你,除非我死。”东方烬双目赤红,森然的声音恍如来自地狱的修罗。
“那你就去死!”沉殊怒道,她所有的从容冷静早已不知所踪。
这样决绝的语气,不像是浣浣……东方烬的坚持似乎动摇了几分,但那女子的姿态、容颜、气息,无一不与浣浣如出一辙,要他相信她不是浣浣,何其艰难?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仅是悄悄去趟东海为自己心爱的女子采了颗青雪神珠想给她惊喜,回来后却遇到那女人说浣浣背叛他?
可东方烬不知道的是,在他无声无息地离开以后,那个女人找到慕容浣并告诉她,东方烬落在西海手中,要想他活命,就立刻去杀了彼岸花神沉殊,三天为限。而那女人,正是一百多年前的废后殷姒,神族自愈能力极强,仅仅一百年,已够她恢复如初,但因落在昔日仇人手中,她过的日子依旧生不如死。从前美艳不可方物的她,如今连夜叉的不如。在这次难得的一次出门中被她逮到一个小契机,她要报复在沉殊身上。她并不指望慕容浣能成什么气候,但事态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她不禁自喜。而这被爱冲昏头脑的慕容浣和东方烬,显然就是她最好的棋子。
而这厢,沉殊发现东方烬虽对自己手下留情,但一招一式皆直取夙兮性命。眼见着那三尺长剑直逼夙兮,沉殊立刻祭出绝魂阵,却在关键时刻体内的慕容浣出手伤她,她猛地吐出一口血。
夙兮猛然一惊,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就在那瞬间,三尺长剑没入夙兮的左胸口,剑身刺破皮肤的破裂声,陡然撕裂她的心。那一袭白衣胜雪的男子,胸口绽开了朵妖娆的血花,缓缓倒下。
那一刻,沉殊的世界悉数坍塌。
她睁大瞳孔,心猛地一颤,眼疾手快地负起夙兮迅速逃开,借自己对地势的熟悉逃进一个隐秘的洞穴里,将那个尚有余温的身体紧搂在怀里,身子不住发抖。她想声嘶力竭地放声大哭,可她不敢。她认定,此刻落泪的寓意是永别。
怀里的人微微睁开眼,艰难地抬起手试图安慰眼前不安的女子,可又怕手中的血污玷污了她姣好的容颜,迟疑着。
慌乱中,沉殊立刻握住他的手,紧紧地贴住自己的脸颊,不停摩挲,颤声道:“兮,兮……别走……坚持住……坚持住……”
夙兮动了动唇,“殊儿……”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再开口,手渐渐从沉殊掌心脱落,双目缓缓阖上。
沉殊如坠冰窑,“不——!”
电光火石之间,沉殊想起娘亲曾交待过,彼岸花神神力的源泉流眠石有起死回生之效。蓦地,沉殊一哂,眼角恍如绽开了一朵明媚的曼珠沙华,妖娆而美丽。她低头,极尽温柔地吻着他的眉眼,呢喃道:“我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的,不会的。”
说完,她的唇沿着他的鼻梁向下吻住他的唇,一颗红光流转的珠子缓缓飞出送入他的口中,然后,她再用尽全身最后的灵力设下荒之界护住他。做完这一切,她轻舒一气,双眸渐闭,缓缓倒下。
当东方烬赶至洞内时,一片寂然。这之前还敢怒敢嗔的女子,此刻如失了生命的木偶般瘫倒在地。他缓缓上前,探了探她的脉象,蓦地,浑身一震。
两个灵魂交错缠绕。她之前所言非虚。沉殊的灵魂因神力全失虚弱至极便被迫与慕容浣的灵魂紧紧缠绕。沉殊已然成妖,九尾狐妖,此刻沉殊即慕容浣,慕容浣即沉殊。
这全是自己的过。东方烬微抿唇,他已无力改变这一切,能做的只有用他满身修为为这个女子化解她从神堕为妖所必须历的劫难,以此偿还沉殊及保护浣浣。当这一切结束以后,灵力散尽的他陷入千年的沉睡之中。
而后,沉殊被一个绿眸男子送到人界。醒来之后,她遗忘了一切,那男子告诉她,她唤作沉殊。
——笙萧念
西湖断桥畔。“萧公子且留步,”眉目如画的女子眼角含笑,“这是您落下的簪。”
他闻声转身,懒懒地瞧了眼簪,再抬眸望着她,浅笑,“青簪赠佳人,可好?”
江南萧府别院中。“玥,你的病一定会好的。”女子看着男子,坚定道。
萧玥搂紧怀中的人,眉间有道化不开的忧郁,却还是笑如春风,怜惜道:“殊儿说的没错,我一定会好的。”
妖灵山上。那株散发浅紫光芒的雪苓花就近在咫尺了,浑身狼狈的女子蓦地一笑,玥有救了!伸手即将触到雪苓花,却在那一刻,女子受到一股莫名的推力霎时脚底落空,直直跌进崖底的轮回之门。
——白头约
那年的刈雪山,出奇地暖和。而老茅屋也早已换成了一座院落。
扶桑树下,有一白发苍苍的女子在躺椅上晒太阳,身旁一扎辫的小童嗲声道:“奶奶,孙儿剥桔给你吃。”躺椅上的女子笑得满足。
而此时,屋里走出一轩朗的白衣男子,亦是白发如瀑。他看着扶桑树下满面春风的女子,忍不住扬了扬嘴角,那模样似乎永远都看不厌女子的任何姿态。
看见男子的出现,女子目光温柔:“兮,过来我剥桔给你吃。”
男子走近,鼻子微微嗅了嗅,无可奈何道:“说吧,扶桑树下的梅花酿和落忧香又被你偷喝去多少?”
女子掩唇低笑,“这回真不是我了……”说着,衣袖在身后似乎试图遮掩着什么。
那时,千帆过尽,不过斜阳脉脉水悠悠。
大梦三生,繁华悠悠如花零落,梦里梦外,爱恨如许。






、第三章 烟花谶(上)

日将落未落。
当夙兮回来时,屋内空无一人,霎时,浑身冰凉。
殊儿,怎么了?
各种不安的想法涌上心头,他不可察觉地微颤。当终于在屋后扶桑树下寻得那个醉卧树荫下雪堆里的女子时,夙兮的脚步竟是生生一顿,呼吸霎时止住。那一刹那的脆弱,竟是从未有过。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伸手轻轻地抱起她。不知是梦着什么,她眼角竟溢出一串泪珠儿,他有些心疼,低头温柔地吻去那些摧人心肠的泪水,轻声道:“莫哭,莫哭。”
沉殊抓紧了他的衣襟,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安适的姿势。
入了屋子,沉殊方醒。哪知她人醒酒未醒,闹着小孩子脾气缠着夙兮不放。夙兮将从老君处讨来的能护她一时的丹药想给她服下,可沉殊死就是不张开口,认定了不吃。
“乖,来,吃下。”夙兮不甚娴熟地诱哄。
沉殊倔强地摇摇头,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夙兮,忽然,她欺身上前,作势就要吻住夙兮。
夙兮无奈,将丹药含在口中,迎着她上前的朱唇低头吻了下去,将丹药送入她口中之后,夙兮眸色一沉,将她拥入怀中,与她开始纠缠不断。
忽明忽灭的油灯燃尽了生命,最后嗞地一声灭了。窗外的夜色正好,窗内月光洒了一地的旖旎。
“兮,那六坛七千年的落忧香全落我腹中了。”女子窝在男子臂弯里,吃吃笑道。
“嗯,我都见到了。而且酒后劲极强。”想起昨天沉殊一副无赖的模样,夙兮浅笑。
“那一醉,让我大梦三生。”女子细细将故事道来,眼里眉间,尽是柔情。说到最后一个梦时,女子睫弯轻颤,忍不住落下一滴泪。而男子,抿紧了双唇将女子更紧地拥在怀里,并不说话。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此简单的一个念想而已,于他二人而言,却是一种妄念。
“哎哟,是哪个挨千刀的敢喝了我守了整整七千年的落忧香啊!”望着地上东倒西歪的空酒坛,穿着层层貂皮俨然如球的老扶桑暴跳如雷,痛心哪,他只是一不小心睡了个几十年的觉而已,怎么一醒来就看见这堆乱七八糟的空酒坛,一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老扶桑?”沉殊穿了件红色狐裘循声来到了屋后,看着那个跳来跳去的球老头儿诧异道,老扶桑醒了?
“丫、丫头?”乍见到沉殊,老扶桑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你没死?”
“不仅没死还喝了你守了七千年的落忧香。”沉殊挑挑眉。
一提到这个,老扶桑就气愤填膺,捶胸顿足地控诉:“你个败家女!整整七千年的落忧香啊!老夫都舍不得尝一口,你倒好,一口气就喝光了六坛!”
“不还剩下四坛落忧香么?大不了我再酿。”沉殊甚是不在意。
“酒还可以再酿,却又哪再来一个七千年啊?”老扶桑愤愤道。
沉殊一怔,随即笑道:“七千年后这世上许是再无沉殊了。”
老扶桑身形一顿,登时怒气全消,急忙忙追问:“丫头,这几千年来你去哪了?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撅撅嘴,沉殊缓缓道:“老扶桑你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得过来呢……”觅了个石凳,沉殊坐下与老扶桑一一道来这七千年。老扶桑虽说刚来时很是不满,可后来日渐相处他与她两人有如父女,和他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俨然将他当成自己的至亲,所以她把她心中所有的难受全向老扶桑倾诉。
当沉殊讲完,老扶桑难得一副正经的模样,“夙兮那小子呢?”
沉殊望了眼远处一抹白色的身影,眉眼弯弯,“不知在那里鼓捣着些什么,不许我知道。”
老扶桑欲开口,又捏了捏掌心,小心翼翼道:“你当真,决定好了?”
沉殊敛眉,想起自己那个决定,轻轻点头:“只能如此。”
老扶桑抿了抿唇,深叹:“若冥帝并未陷入浮虚劫,这一切的什么诅咒什么黑暗之界,不都是在他一念之间烟消云散?”
浮虚劫,浮生虚梦之意,陷入者需在浮虚幻境中与心魔对抗,一千年内若不执迷于幻境,则可安然走出,否则,一千年后只有一死。而这世上能摆脱心魔者又有几人?那冥帝,自然是已在冥界最深处沉睡了三百余年,毫无转醒之迹。
是以,沉殊并未寄希望于冥帝。
“若有什么法子能助他渡过此劫就好了。”沉殊轻叹。
闻言,老扶桑微微一愣,似是想起什么来,面露喜色,只匆忙丢下一句“丫头等着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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