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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原--乱世英杰传-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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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璩正要抱拳问候，那人却已发话：“毛兄几次三番出入成都，当真不怕秦人追究么？”
毛璩暗暗一震，那人已转过身来朝他一笑，道：“在下谯纵，毛兄请坐。”
“谯纵！”名震西川的谯家家主终于坐在了自己面前，毛璩终于明白自己的行踪和喜好为何会被摸的一清二楚——谯家在西川的潜在势力是四大家族中最深厚的，庞大的商业网络可以让他们可以在第一时间搜集到最新的情报，很多时候甚至连斥候都比不上他们的效率。
谯纵的这桌酒席来得十分几时，从泸川兼程赶回成都，毛璩早已是饥肠辘辘，什么话都没说，也不担心谯纵下毒害他，胳膊一甩，就这么狼吞虎咽起来。毛璩吃得兴起，早已满头大汗浑身湿透，当即脱了外衣叉开两腿，“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凉茶，大呼痛快。
谯纵吃得不多，却饶有兴致的看毛璩将一桌酒菜风卷残云般收拾干净，看毛璩吃的差不多了才道：“毛兄胆色过人，食量更是惊人，在下佩服，佩服。”
毛璩放下碗筷，拿手在湿巾上一擦，笑道：“谯兄亲自摆宴接风，在下自然无需客气，人生一世，不就图个痛快么？不知谯兄盛情款待在下所谓何事？”
谯纵道：“毛兄先下西川，再去泸川，奔走往来数次，似乎对毛家没什么好处啊！”
“好处？”在谯纵面前，毛璩根本不会去提什么国家兴亡民族大义这类冠冕堂皇的东西，谯纵是商人，他就从做买卖谈起，“南北战事一开，巴蜀商家为了追逐暴利，纷纷囤积粮食药品奇货可居，为何谯家没有跟风而动，反而在各地开仓放粮赈济流民，难道谯家就不怕得罪万千商家、不想趁着战事好好捞一票么？”
“哈哈哈！”谯纵大笑起来，“看来毛兄把我谯家也是摸的通透啊，佩服，佩服！”
“嘿嘿，不敢，不敢，说到通透，哪比得上谯家把时局摸的通透呢？”毛璩笑道。
谯纵面色一沉，道：“四大家族想要在巴蜀立足，财力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名声，这一点，毛兄应当比我更清楚。既然毛家能够不顾秦人起疑为晋室收复西川奔走劳顿，谯家自然也没把区区战争财放在眼里——毛家收买的是士子之心，我谯家收买的就是庶民之心。你我两家各取所需，虽及不上张家兄弟风光，却是实实在在得了好处。既然毛兄谈到了生意经，那么毛兄以为，身为商家，是放眼长远呢，还是只求眼前之利，追逐一时之痛快？”
毛璩替两人把酒都满了，举杯道：“只为谯兄这番高论——干！”
“当！”一记脆响，两人均是一饮而尽。谯纵淡淡道：“巴蜀战事，就要完结了。”
毛璩放下酒杯，看了谯纵一眼，道：“谯兄想说什么？”
谯纵意味深长的还了毛璩一眼，道：“毛兄以为，晋室使得我等辅佐么？”
毛璩指尖一颤，道：“晋室乃汉家正统，大好河山，终不能沦于外族之手。”
谯纵摇头道：“我本以为毛兄见识过人，没想到还是跳不出汉家正统这套陈词滥调。”
毛璩道：“看来谯兄是想效仿王景略，良禽择木而栖了。”
谯纵大笑，道：“毛兄这盆脏水可是扣得不动声色啊！我谯纵只是一介商人，改朝换代与我无关，王道正统更是屁话，我关心的只是家族的兴衰！今日设宴，乃是想奉劝毛兄一句，朝廷的事，我们管不了，一旦惹上，到时候再想脱身，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毛璩道：“如此，在下可要好好谢谢谯纵的这番美意了！谯兄说得不错，朝廷的事，我们管不了，可我们却能选择自己的立场——谯家以商者自居一心置身事外，毛璩只会佩服谯兄的胸襟眼光。毛家可以忍，但决不会像江东高门那样清谈误国。你我两家走得是两条截然相反的路，谯兄的好意，在下心领，这桌酒席，他日毛璩定当还给谯兄！”
马车声起，谯纵靠在窗栏上，苦笑摇头：“一腔热血，值得吗？呵……”
第十一章 绵竹平乱
“咚咚咚咚！”战鼓声声，由远及近，惊动了绵竹城头的守军。唐小七头一个冲到了箭垛前，揉揉眼睛，大喊一声“秦军来了”，然后就愣在那儿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唐小七，顾名思义，家中排行老七，上头六个全是姐姐，他老爹在五十岁那年憋足了力气才跟他六个姐姐的小姨生下了他，老来得子，自然欢喜非常，他在家中的地位便排到了六个姐姐前头，除非她们出嫁，否则姐姐们就得跟下人一样被他使唤。可偏生老唐不争气，六个女儿没一个长得漂亮，直到小七十七岁能娶媳妇儿那年，六个大姑娘还守在家里嘻嘻哈哈的说咱家终于有人要成亲了。谁知这唐小七从小娇纵惯了，早在成亲前半个月就跟一帮狐朋狗友把媳妇儿家摸的一清二楚——这位雷家小姐单名一个倦字，书读的不多，打架却不少，还跟衙门的捕快们一起收拾过山里的强盗，整一个母夜叉再世。一班兄弟们为小七的幸福着想，便酝酿了一个大胆的计划——逃婚！成亲那天，唐小七摸了两把菜刀一袋干粮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他家后门跟一班兄弟们会合，没想到正赶上峨眉山义军起事，正愁没出路的小七一伙便摇身一变成了义军中的一队童子兵。
义军从峨眉山打到成都，带兵的头头嫌他们年纪小，没让冲锋；龙泉山一战，小七的几个弟兄都没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小七因为睡过了头，醒来居然赶上了往北逃遁的大军；来到绵竹后，兵头看他机灵，就让他做了一个兼职的巡城哨兵。
唐小七没打过仗，在六位五大三粗的姐姐的庇护下甚至连架都没打过一次。小七个子小，趴在城头的时候脑袋正好嵌进两块箭垛间的凹槽里，他又生的黑，要是从城下远远望去，没准就把他当成了一块巴蜀特产的上面还带俩小孔的皮盾。
绵竹自古就是成都北面的门户，经过蜀汉以来的多次修缮，已经成了一座坚固的要塞，可这个要塞有个先天的弱点——朝北面城关修得极其厚实，为的是防止北方政权南侵，而南面朝向成都的一面就相对薄弱些，甚至连箭垛都没修补整齐。可这次秦军偏偏是从成都方向打来，每一通鼓罢，都会把城楼震得“沙沙”作响。
唐小七像一面皮盾那样嵌在两块箭垛之间，只感到整个人都在颤抖，那把跟随他多年的菜刀仍在怀里揣着，这会儿小七有些后悔，被母夜叉揍总比被靴子踩死强啊……他还没来得及抱怨完，就被一只大手拎了开去。那是一名块头比他大近一倍的义军队长，从来都看猴子一样的小七不顺眼，这会儿更是显摆着说打仗是男人的事，小毛孩闪一边去！
唐小七怒了，人可以个子小，却不能丢了骨气，那回要不是睡过头，自己肯定比那几个一起逃婚出来的兄弟死得更惨烈！一想起兄弟们惨死的模样，小七心里就“飕飕！”的直冒凉气，两条腿也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他本以为死就是拿刀在脖子上一划然后原地转半个圈眼中带着无限凄婉悲凉的轰然倒下，没想到几个兄弟在死的时候竟然把肠子全拖了出来；那些秦兵随便一刀就往你身上招呼过来，根本不管是脖子还是屁股。唐小七心想我好歹也是家中独子，三个爹妈六个姐姐全指望着自己光宗耀祖，岂能这等窝囊的死去！
大队秦军离城墙越来越近，挤在人缝里的唐小七甚至已经能看到那些人脸上狰狞的表情，这些人的神情就跟邻村里替财主收债的恶棍一样，不达目的绝不罢手。
唐小七的思绪一次次被人打断，敌人的进攻成了军官们展现权威的大好舞台，小兵们只能像牲口一样被呼来唤去，一旦战事拉开，军官们还会拿着刀顶在他们的背后一个劲的喊“杀杀杀、冲冲冲！”。唐小七最看不惯这些本就出身恶汉的军官们，整个城头也就小七敢朝他们吹胡子瞪眼——尽管他的嘴上还是一溜光的没毛。军官们拿小七没辙，是因为他烧得一手好菜，几个校尉大人和千夫长都爱吃他做得地道的峨眉小菜。
一名百夫长跑到小七跟前让他赶紧离开，说战事一开刀枪无眼，要是伤了小爷您，上头怪罪下来他们可担待不起。不想小七却是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说什么就是死也要和弟兄们在一起，怎么能让兄弟们在这儿出生入死，自己却跑去给当官的烧菜！话音落，顿时惹来一片叫好，东一句“小七够义气”西一句“小七好兄弟”直把他吹得飘飘然，先前的担惊害怕也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一阵箭雨让唐小七从云端回到了现实，当他张开眼的时候，身边已经躺下了十几具尸体，先前还在大喊自己“够义气”的哥儿几个这会儿都被射成了箭猪。城外的秦军借着矢箭将守军压制下去的间隙向城墙发起了惊天动地的冲锋。
唐小七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觉得无数双脚从自己身边掠过，紧接着便是弓箭的“飕飕！”声和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没有经过严格守城训练的义军在秦军强大的攻势下很快陷入被动，最可恶的就是秦军的弩箭，三排一发的轮射让城头的义军几乎抬不起头来。
城头义军就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城楼下的城门突然大开，将军杨光率领一支数千人的精兵开始朝秦军大阵反击。义军的反击为城头守军赢得了喘息重整的时间，唐小七身边的脚步声又密集起来，不时很能听到重物拖地的声音——那是士兵们在搬运尸体。
唐小七一只手握着菜刀，一只手撑在地上，一股粘乎乎的温热液体自掌边流过。唐小七抬起手，眯开一只眼，乍看之下，只觉一阵目眩——鸡血鸭血猪血狗血他都见过，唯独没沾上过这么一大滩人血，整只手，全是殷红殷红，唐小七当场晕了过去！
城外，秦军好像料到城中的义军会出城接战一样，前阵的步兵“哗啦啦”像潮水般往两边退去，杨光的人马好似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了秦军大阵的腹地。就在这时，蹄声响起，大队黑甲骑兵出现在了义军前方，为首大将高喝一声“杨光我们又见面了！”便挺枪跃马杀了过来！杨光抬眼望去，带队的正是两次踹了自己大营的王颌！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杨光没有用那把随身的大铁铲，而是手举长斧冲在第一个，轮起一道罡风便扎进秦军骑阵中。王颌朝身边的两名百骑长做了个手势，两名百骑长一点头，便各自率领一队骑兵朝义军两翼包抄上去。王颌长枪一摆，冲向杨光。
“当！”枪斧交击，杨光被马的冲力撞出几步，拿斧子往地上一戳，稳稳站住，大喝一声，正要再次冲向王颌，却发现身后的大队人马已经被秦军骑兵兜住，如果继续往前冲，就会陷入重围。杨光回头瞅了一眼，见城头守军已经稳住阵脚，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出城容易进城难，早有一队秦军骑兵趁他们冲出去的当口截断了义军的后路，两边的秦军步兵也重新向城门处集结。杨光暗叫一声“不好”，王颌已打马冲了过来。面对四面黑压压的秦军，杨光心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我杨光就这么战死在绵竹城下？
刚刚从血晕中悠悠醒来的唐小七再一次被吓倒——他的手上没有粘乎乎的鲜血，头顶也没有“呼呼”飞过的矢箭，唯一不同的是，倒在他身上的是一具沉甸甸的身躯！
“大块头！”唐小七终于喊出了声，那个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义军队长就这么直挺挺的歪倒在自己怀里，身上插着五六枝矢箭，每一枝都只剩下了小半截光秃秃的尾巴。大块头还没死，嘴角淌着血，似笑非笑的看着唐小七，气弱游丝：“小七啊，上回你打赌输了，说要做一顿好吃的……我一直记着，你可别想欠着不还，小，小心我……揍你！”
“哇！”唐小七失声痛哭起来，一把抱住大块头的脑袋，使劲的摇着，哽咽着说只要你他妈的活下去，小爷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你他妈的别死啊，你死了我做给谁吃啊！大块头死了，嘴角淌着口水，像是吃到了唐小七亲手做的美味……
城下，杨光身边的义军战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王颌像一个聪明的猎人，带着他的骑兵绕着义军大阵跑圈，一碰上落单的小股义军便就地歼灭，十几圈下来，义军数量几乎减少了一半，外围的秦军却越来越多，步兵们正向城池发起一次又一次的猛攻。
“秦兵杀上来了，秦兵杀上来了！”唐小七喃喃着，一下跃起，拖着大块头沉重的尸身就往城下去。大块头的身子堵住了从城中赶来增援的义军的去路，惹来一片骂声，几名军官更是拔刀指着唐小七说再不让开休怪老子不客气！唐小七破口大骂说要去做人肉包子填你们这些王八蛋的肚子，谁敢挡道一会谁死了老子就剁谁！
这是唐小七这辈子头一次发火，看着大队义军给自己让道，他心里却痛快不起来，大块头死了，难道自己也会是这样的下场么？他不敢去想，拖着尸身一步步前行。
又是一通箭雨，又是一片麦子被收割，只不过秦军弩箭杀这次对准的不是城头，而是最后一批跟随杨光往来冲杀的义军步兵。当最后一名战士口喷鲜血倒下的时候，秦军停止了攻击，杨光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森森黑甲、如林刀枪，冷峻的眼神、咆哮的战马，多少次在梦中惊现这样的场景，多少次猛然醒来一身冷汗，没想到竟然成真。
“当啷！”杨光远远的丢开了那把已经卷口的大斧子，从身后解下自己的大铁铲，缓缓挺起身子，神情倨傲的昂起了头颅——不远处，王颌正策马走来。杨光铁铲平举，遥指王颌，他知道，这也许是自己的最后一战，当一个游侠选择了成为军人的时候，肩上的自由便成了责任，他不能抛开跟随自己的兄弟们离去，他必须以死来实现最初的承诺！
“你是条汉子！”王颌在十步外勒马，把枪一横，扫了眼杨光周围那几百具横七竖八的尸体，道，“你很勇敢，可惜你不该跟朝廷作对；你，和他们，其实都被人利用了。”
杨光铁铲一摆，喝道：“不用说这些废话，三次交手，你我终需有个了断，来吧！”
“不，我放你走，你我这一战，留到涪城再打！”王颌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手一抬，两边骑兵便让出了一条空隙。一怔之下，杨光朝王颌一拱手，便扛起大铁铲快步离去。
放走一个人对一场战斗来说根本无关紧要，王颌抬头望去，城头的激战已经进入白热化，越来越多的秦军冲上城楼，与闻讯赶来支援的叛军绞杀在一起，时不时会有一具尸体从城头翻落摔得粉身碎骨。城外，骑兵们慢慢聚集起来，他们知道，用不了多久，步兵就会攻下城关冲下去将城门打开，那才是他们趁势掩杀的时刻。
长街拐角处，一个瘦小的身影拖着一具庞大的身躯慢慢前行，没有人理会他们，他们也不去理会一拨一拨往城头冲去的义军士兵，他答应过大块头要做一顿好吃的，就一定要做到！
唐小七不知道要把大块头带到哪儿去，总之他不能让别人弄坏了他的尸身，街上的义军不再一批一批往城墙的方向冲去，而是一阵一阵从城墙方向往回跑——秦军杀进来了，城池守不住了，所有人开始逃跑，看来义军这份职业并不是很有前途，唐小七心里嘀咕着。
“轰！”唐小七只觉脚下剧震，紧接着便是剧烈的颤动。排山倒海的喊杀声下，街上的义军开始发足飞奔，兵器、头盔、衣甲，能抛掉的全都抛掉，更有甚者，前头的人随手把头盔往后一扔，后头的人低头解护甲没看见，当场就被砸出逃亡的大军晕倒路边。
看着败兵们闹哄哄的往后逃命，唐小七没来由的大笑起来，如果说龙泉山一战最后两万人的大突围还带点儿舍命一搏的豪气的话，那么这次绵竹大溃逃简直是一出精彩纷呈的大戏，叫骂的、推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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