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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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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夏吕斯。先生,我可以进来吗?”他走进来,关上房门以后,仍是那样干巴巴地说
下去,“我外甥刚才说,您入睡以前有些烦闷,另外,您又非常欣赏贝戈特的著作。我箱子
里有一本贝戈特的书,很可能您没有读过,我就把这本书给您送过来,以帮助您度过这段您
觉得不大快活的时光。”
  我非常激动地向德·夏吕斯先生表示感谢,并对他说,相反,我怕的是,圣卢对他说我
在夜晚来临时感到不适,会使我在他眼中显得比我的实际情形更加愚蠢可笑。
  “没有的事,”他答道,语气更温和一些。“您可能没有什么个人才能,我对此一无所
知。可是有才能的人是何等罕见!不过,至少有一段时间,您有青春年少,这本身就总是很
有诱惑力的东西。再说,先生,最大的蠢事,是认为凡是自己没有感受的情感,便都是滑稽
可笑的或值得谴责的。我喜欢夜晚,可是您对我说,您害怕夜晚。我喜欢玫瑰花的芬芳,可
是我有一位朋友,玫瑰花的香气会使他发烧。您难道会以为我因此就觉得他不如我吗?我尽
力理解一切,我避免谴责任何事物。总而言之,不要过分抱怨。我不是说这种忧郁感不难
受,我知道人可以为某些事情非常痛苦,而别人却不理解。但是至少您已经把自己的爱寄托
在您的外祖母身上,您经常看见她。而且这是一种得到别人允诺的柔情,我的意思是得到回
报的柔情。有许多人,他们还不是这样的呢!”
  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看看这件物品,举起那件东西。我的印象是他有什么事需要对我
宣布,但是找不出适当的词句来说。”
  “我在这儿还有另一本贝戈特的书,我叫人给您拿来,”他加了一句,便打铃。
  过了一会,来了一个青年侍者。
  “去把你们的侍应部领班给我找来!这儿只有他办事机灵,”德·夏吕斯先生高傲地说。
  “先生,您是说埃梅先生吗?”侍者问。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噢,对,我想起来了,我听见人家叫他埃梅。快去,我有急事。”
  “他马上会来,先生,我刚刚在楼下看见他,”侍者回答,想作出消息灵通的模样。
  过了一会,侍者回来了。
  “先生,埃梅先生已经就寝了。我可以替您去办。”
  “不,不,你只要叫他起来就行了。”
  “先生,我没办法,他不在这儿过夜。”
  “那,算啦,你走吧!”
  “先生,”待侍者走后,我说,“您太好了,贝戈特的书,有一本对我已经足够了。”
  “对,看来是这样,”德·夏吕斯先生还在走来走去。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然后,他又犹豫了一会,又改口好几次。最后,他原地打了一个
转,说话的嗓音又变得很粗暴刺耳,对我说了一句:“先生,晚安!”就走了。
  这天晚上,我听他表达了各种高尚的情感。第二天他要走了。上午,在海滩上,我刚要
去洗澡,德·夏吕斯先生走到我身边提醒我说,我一出水就要去找我外祖母,她正等着我。
出我意外的是,他扭住我的脖子,用庸俗的随便而又嘲弄的口气对我说:
  “你对年迈的外祖母才不放在心上呢,是不是,小滑头?”
  “先生,您说什么,我十分爱她!”
  “先生,”他迈开一步,冷冰冰地对我说,“您还年轻,您应该好好利用这青年时代学
会两件事:第一,您要避免表达一些过于自然的情感,以免让人听出弦外之音来。第二,别
人对您说的话,在您未明白那些话究竟意味着什么之前,不要趾高气昂地去回答。前些时
候,如果您采取了这样小心谨慎的态度,您就不会显得聋子模样胡说八道了,同时也就不会
在游泳装上绣上船锚这样可笑的事情之外再干别的滑稽可笑的事。我借给您一本贝戈特的
书。我现在需要。请您叫那个名字可笑、对他很不合适的侍应部领班,过一个小时,把那书
给我送回来。我想,他总不至于这时候还在睡觉吧!您使我感到,昨天晚上对您谈什么青春
有诱惑力为时太早了,如果我向您指出青春年少的人的傻气、前后不一和不解人意,也许倒
会给您更好帮点忙。先生,我希望这个小小的冷水澡会比您的海水浴对您更有好处。不过,
别站在这儿一动不动,您会着凉的。再见,先生。”
  显然他为这些话感到后悔。因为过了一些时候,我收到他寄来的一本书,就是他借给
我,我又请人还给他的那本书。不过那本书不是埃梅去还的,他碰巧“出去了”,而是开电
梯的人去还的。这本书是高级皮面精装,书面上,又夹镶了一块皮革,半凸起,呈一枝勿忘
草形状。
  德·夏吕斯先生一走,罗贝尔和我终于能够去布洛克家进晚餐了。在这次小小的晚会
上,我明白了,原来我们的伙伴轻易觉得滑稽可笑的那些故事,正是老布洛克的故事;“完
全莫名其妙的”人,正是他的一位朋友,他总是这样评论他。有一部份人,人们在童年时代
很佩服他们,例如比家里其他人更聪慧的父亲啊,向我们揭示了玄学、而在我们眼中他本人
即受惠于玄学的一位老师啊,成绩比我们好(布洛克就比我成绩好)的一个伙伴啊等等。我
们还喜欢缪塞的《上帝的希望》时,他已经看不起写了《上帝的希望》的缪塞①了。而当我
们喜欢勒贡特老爹②或克洛岱尔时,他又只为
  在圣·勃莱兹,如祖埃卡模样,
  你是那样、那样轻松自如③这样的诗名所陶醉了。还要再加上:
  帕多瓦④是美丽的地方,
  伟大的法学博士⑤
  但我更喜欢玉米粥
  夜幕降临,托帕黛尔双眸柔情似水,
  身着黑色化装长外衣走过。
  可以走近她身边,毫无危险。
  而且对她说:“我是异乡人,您真美。”⑥
  从各首《夜诗》中,他只记得这几句:
    在哈佛尔,面对大西洋,
  在威尼斯,可怕的丽都旅馆,
  苍白的亚德里亚姑娘,
  死在一坟墓的青草上。⑦
  ①《上帝的希望》是缪塞1838年2月写的一首诗,1840年发表在《新诗集》中。
  ②故事发生时,勒贡特·德·利尔刚逝世不久。
  ③这首诗的题目为《歌曲》,亦发表在《新诗集》中,为缪塞作。
  ④帕多瓦为意大利一城市。
  ⑤此句补全为“创造了奇迹”。
  ⑥最后四行原文引文不全,经译者补足。这首诗题目为《致意大利归来的兄弟》,亦发
表在《新诗集》中。
  ⑦这是《十二月之夜》中的一段,亦为缪塞作。

  对于发自内心信任而佩服的某个人,人们满怀钦佩之情收集、引用一些句子,实际上这
些句子还不如人们发挥自己的天才写出来的东西。可是对后者,人们却严厉地拒绝接受。一
位作家在一本小说中,借口真实,使用了一些“词”,一些人物,在有血有肉的总体中,这
些词、这些人物反倒构成死沉的重物,平庸的部分,实际情形亦是如此。圣-西蒙笔下的人
物肖像,他自己并不欣赏,却非常精采;而他认为迷人的笔触,他了解的聪敏过人的人,却
很一般,抑或变成了无法理解的人。关于戈尼埃尔夫人①或路易十四,他写的那些文字,本
人是不屑于去杜撰的,却如此细腻或如此生动。这种现象值得提出,在许多作家身上也同样
存在。对此有各种解释,此刻我们记住下面这一种解释也就足够了:这是因为在“观察”的
精神状态中,人们远远低于创作时的水平。
  ①戈尼埃尔夫人(1605—1694),据说非常机敏风趣,她在巴黎的沙龙十分著名。
她说的那些笑话,当时在社交界广为流传。

  所以,我的伙伴布洛克与他那比儿子落后四十年的老子完全是一个模子塑造出来的,他
讲些莫名其妙的轶事,放声大笑。外露的真正的老布洛克也是那样,他一面放声大笑,一面
将最后一句话重复两、三次以便使听众完全品出那故事的味儿来。他的儿子此时也放声大
笑,总是这样在餐桌上对父亲的故事表示敬意。就这样,小布洛克道出最富有智慧的事情,
显示出他从自己家中得来的财富。此后,他又第三十遍道出几句俏皮话。这种俏皮话,老布
洛克是只在非常隆重的日子才往外拿的(同时还有他的燕尾服),那就是小布洛克带来一个
什么人,值得向这个人炫耀一番:他的什么老师啊,门门得奖的一个“同学”啊,或者像那
天晚上那样,圣卢和我啊例如他说:“一位了不起的军事评论家,提出了种种证据,由
于某种不可置辩的原因,大作文章地演绎出日俄战争中,日本必败,俄国人必胜。”①或者
说:“这个人很了不起,他在政界中被认为是一位大金融家,而在金融界中被认为是一位大
政治家。”这一类的笑话还可以换成关于罗特希尔德男爵的故事和鲁弗斯·以色列军士的故
事。用模棱两可的方式将这些人物搬上舞台,暗示布洛克先生对这些人本人都认识。
  ①此处事件发生时间有误,因日俄战争发生在1904—1905年。日本战胜,俄国战败。

  我自己也上了当。从老布洛克谈论贝戈特那模样看,我也相信了贝戈特是他的一位老朋
友。而实际上,所有的名人,老布洛克都是“并不相识”地认识,即在剧场里,在马路上,
远远看见过他们。此外他还想象,以为他自己的面孔、名字、人品对那些人来说并不陌生,
那些人看见他的时候,常常不得不控制自己隐隐要与他打招呼的欲望。上流社会的人,因为
认识有才华的人,第一流的人,他们接待这些人共进晚餐,却不因此就对他们更了解。但是
如果在上流社会中稍微过上几天,这个社会中居民的愚蠢就会使你希望生活在那个“并不相
识”地认识人的默默无闻的阶层中,使你想象他们有许多智慧。我在谈到贝戈特时,马上就
体会到了这一点。
  老布洛克在家中很有名气,但并非他一个人如此。我的伙伴在他姐妹面前更是如此。他
把头埋在盘子里,以咕咕哝哝的语气,不断盘问她们,搞得她们笑出眼泪。她们也采用兄弟
的那种语言,说得很流利,似乎这种语言实为必需,而且是聪明人所能使用的唯一语言。我
们来到时,大姐便对一个妹妹说:“快去向我们谨慎从事的父亲和令人尊敬的母亲禀告。”
  “母狗们,”小布洛克对她们说,“我来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圣卢骑士,他手持锋
利的标枪,从东锡埃尔来到石头磨光、雕满奔马的住所度过几日。”他既庸俗又识文断字,
他的演说一般总以并非那么有荷马味的玩笑结束:“喂,把你们那别针华丽的无袖长衣①裹
紧点。哟,这位装腔作势的家伙是什么呀?反正不是我父亲!②”于是布洛克家各位小姐哄
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我对他们的兄弟说,他推荐我读贝戈特的书,给我多少快乐!我对
贝戈特的书真是喜欢至极。
  ①古希腊和古罗马妇女穿的无袖长衣,用别针在肩上扣住。
  ②这是乔治·费多的喜剧《马克西姆店中的女人》(1899)中一个人物克莱威特的著名台词。

  老布洛克只是远远见过贝戈特,对贝戈特的生平只是道听途说有些了解。看样子,对贝
戈特的著作也是借助于肤浅的文学评论,间接了解。他生活的世界,是“差不多”,在空虚
中致意,在虚假中判断。在这个圈子里,不准确,不在行,并不会降低人的自信,相反,只
会使之增加。这是自尊心受人欢迎的奇迹,能够有显赫熟人和精深学识的人很少,所以缺乏
这二者的人仍可自认为了不起。因为从社会阶梯的视角望之,似乎处于某一地位的人,都觉
得自己的地位最好。对那些最伟大的人,他可出指名道姓,虽然不认识却可以诽谤他们,虽
然不理解他们,却可以对他们评头品足,予以蔑视,认为他们没有自己地位优越,运气不
好,值得可怜。自尊心可以将微薄的个人利益扩大几倍,即使在这样仍不足以保证每人都有
一份幸福时,每人所必不可少的幸福,总是要高于给别人的份额,便有嫉妒来补充那差额。
确实,当嫉妒用蔑视的语句来表达时,就必须将“我才不愿意认识他呢!”翻译成“我无法
与他结识”来理解。这是理智上的意思。但感情上的意思确实是:“我才不愿意认识他
呢!”明明知道并非真的如此,但是,就这么说,并非只是出于虚假,而是确实如此感觉,
这也就足以消除上述那个差距,即幸福上的差距了。
  自我中心主义使每一个人将自己看成国王,使他们这样去看待比自己低的那个世界。布
洛克先生赋予自己一种奢侈享受,就是当一个无情的国王。每天早晨他喝可可时,从刚刚打
开的报纸上看到一篇文章底下署着贝戈特的名字,便满怀蔑视地对他简短开庭审判,宣布对
他的判决,赋予自己以舒适的快感,每喝一口滚烫的饮料,便重复一句:“这个贝戈特写的
东西简直没法看了!这个畜生真叫人讨厌!这报不能订了!这真是叫人上当受骗!写的什么
破玩艺!”说着又吃一块涂了黄油的面包片。
  老布洛克这种幻觉式的自觉了不起一直扩展到他自己的感受圈子以外。首先,他的子女
将他视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子女对自己的父母总是要么倾向于看不起,要么倾向于歌颂、
赞扬。对于一个孝顺儿子来说,自己的父亲总是最好的父亲,甚至超出佩服他的一切客观理
由之外。而对布洛克先生来说,这些客观理由并不绝对缺少,他受过教育,敏锐,对妻子儿
女非常有感情。在近亲家族中,人们跟他在一起非常愉快,因为在“上流社会里”,人们根
据十分荒谬的标准和错误却又一成不变的规则来评断人。与其他那些体面华贵的人相反,在
资产阶级生活这个小圈子里,晚宴,家庭晚会总是围绕着人们宣称令人愉快和好玩的人进行
的,而这些人在上流社会里,两个晚上就要垮台。总而言之,在这个不存在贵族阶级又故作
了不起模样的阶层里,人们用更加莫名其妙的与众不同来代替贵族的装模作样。在其家庭,
甚至直到很远的远亲看来,据说老布洛克的唇髭模样和鼻子上部与某贵族相像,因此人们都
称老布洛克为“假奥马尔公爵”①(在“骑士”俱乐部圈子里,某一个人歪戴着制帽,穿一
件紧身的上装,以显示出外国军官的模样,对于他的伙伴来说,难道不是一种人物吗?)。
  这种相象是最捉摸不定的,但是可以说这毋宁是一个头衔。人们反复地说:“布洛克?
哪一个?奥马尔公爵吗”就象人们说:“缪拉公主?哪一个?(那不勒斯)王后②吗?”一
样。某些其它细小的迹象最后又赋予他那与什么人物相似的眼睛以某种所谓的与从不同。布
洛克还没有富到拥有一辆马车的地步,某些日子他从马车公司租一辆两匹马拉的维多利亚式
敞篷马车穿过布洛尼森林。他有气无力地斜躺在马车里,两个手指头按在太阳穴上,另外两
根手指托住下巴。如果不认识他的人因此认为他是一个装腔作势的家伙,家里人则确信,要
论“帅”,所罗门大叔简直可以胜过格拉蒙-加德鲁斯③。他属于那种人:因为他们曾经和
《激进报》④主编在巴黎林荫大道⑤一家饭馆中同桌用过饭,所以他们去世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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