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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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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宿并马、赵、温、周四大将,下排三十六天将图像。香花灯烛设满一堂,
钟鼓法器排列两边,插着五方旗号。道纪司派定四十九位道众的执事,净了
一天坛。三位法官行香取水毕,然后擂起法鼓。法师们俱戴上七星冠,披上
九宫八卦的法衣,踏着登云履,手执牙笏,便拜表请圣。又念了一天的消灾
驱邪接福的《洞玄经》,以后便出榜召将。榜上大书“太乙、混元、上清三
境灵宝符箓演教大法师,行文敕令本境诸神到坛听用。”
那日两府上下爷们仗着法师擒妖,都到园中观看,都说:“好大法令,
呼神遣将的闹起来,不管有多少妖怪也唬跑了。”大家都挤到坛前。只见小
道士们将旗幡举起,按定五方站住,伺候法师号令。三位法师,一位手提宝
剑,拿着法水,一位捧着七星皂旗,一位举着桃木打妖鞭,立在坛前。只听
法器一停,上头令牌三下,口中念起咒来,那五方旗便团团散布。法师下坛,
叫本家领着到各处楼阁殿亭,房廊屋舍,山崖水畔,洒了法水,将剑指画了
一回。回来,连击令牌,将七星旗祭起,众道士将旗幡一聚接下,打妖鞭望
空打了三下。本家众人都道拿住妖怪,争着要看,及到跟前,并不见有什么
形响。只见法师叫众道士拿取瓶罐,将妖收下,加上封条,法师朱笔书符收
起,令人带回在本观塔下镇住,一面撤坛谢将。贾赦恭敬叩谢了法师。贾蓉
等小弟兄背地都笑个不住,说:“这样的大排场,我打量拿着妖怪,给我们
瞧瞧到底是些什么东西,那里知道是这样搜罗。究竟妖怪拿去了没有?”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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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听见,骂道:“糊涂东西!妖怪原是聚则成形,散则成气,如今多少神将
在这里,还敢现形吗?无非把这妖气收了,便不作祟,就是法力了。”众人
将信将疑,且等不见响动再说。
那些下人只知妖怪被擒,疑心去了,便不大惊小怪,往后果然没人提起
了。贾珍等病愈复原,都道法师神力。独有一个小厮笑说道:“头里那些响
动,我也不知道。就是跟着大老爷进园这一日,明明是个大公野鸡飞过去了。
拴儿吓离了眼,说的活象,我们都替他圆了个谎,大老爷就认真起来。倒瞧
了个很热闹的坛场。”众人虽然听见,那里肯信,究无人敢住。
一日,贾赦无事,正想要叫几个家下人搬住园中看守,惟恐夜晚藏匿奸
人。方欲传出话去,只见贾琏进来,请了安,回说:“今日到大舅家去,听
见一个荒信,说是二叔被节度使参进来,为的是失察属员,重征粮米,请旨
革职的事。”贾赦听了,吃惊道:“只怕是谣言罢?前儿你二叔带书子来说,
探春于某日到了任所,择了某日吉时,送了你妹子到了海疆,路上风恬浪静,
合家不必挂念。还说节度认亲,倒设席贺喜。那里有做了亲戚倒提参起来的?
且不必言语,快到吏部打听明白,就来回我。”贾琏即刻出去,不到半日回
来,便说:“才到吏部打听,果然二叔被参。题本上去,亏得皇上的恩典,
没有交部,便下旨意,说是:‘失察属员,重征粮米,苛虐百姓,本应革职,
姑念初膺外任,不谙吏治,被属员蒙蔽,着降三级,加恩仍以工部员外上行
走,并令即日回京。’这信是准的。正在吏部说话的时候,来了一个江西引
见的知县,说起我们二叔是很感激的。但说是个好上司,只是用人不当,那
些家人在外招摇撞骗,欺凌属员,已经把好名声都弄坏了。节度大人早已知
道,也说我们二叔是个好人。不知怎么样,这回又参了。想是忒闹得不好,
恐将来弄出大祸,所以借了一件失察的事情参的,倒是避重就轻的意思,也
未可知。”贾赦未听说完,便叫贾琏:“先去告诉你婶子知道,且不必告诉老
太太就是了。”贾琏去回王夫人。未知有何话说,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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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回 施毒计金桂自焚身 昧真禅雨村空遇旧
话说贾琏到了王夫人那边,一一的说了。次日,到了部里,打点停妥,
回来又到王夫人那边将打点吏部之事告知王夫人。王夫人便道:“打听准了
么?果然这样,老爷也愿意,合家也放心。那外任何尝是做得的?不是这样
回来,只怕叫那些混帐东西把老爷的性命都坑了呢。”贾琏道:“太太怎么知
道?”王夫人道:“自从你二叔放了外任,并没有一个钱拿回来,把家里的
倒掏摸了好些去了。你瞧那些跟老爷去的人,他男人在外头不多几时,那些
小老婆子们都金头银面的妆扮起来了,可不是在外头瞒着老爷弄钱?你叔叔
就由着他们闹去。要弄出事来,不但自己的官做不成,只怕连祖上的官也要
抹掉了呢。”贾琏道:“太太说的很是。方才我听见参了,吓的了不得,直等
打听明白才放心。也愿意老爷做个京官,安安逸逸的做几年,才保得住一辈
子的声名。就是老太太知道了,倒也是放心的。只要太太说的宽缓些。”王
夫人道:“我知道,你到底再去打听打听。”
贾琏答应了,才要出来,只见薛姨妈家的老婆子慌慌张张的走来,到王
夫人里间屋内,也没说请安,便道:“我们太太叫我来告诉这里的姨太太说:
我们家了不得了,又闹出事来了!”王夫人听了,便问:“闹出什么事来?”
那婆子又说:“了不得,了不得!”王夫人哼道:“糊涂东西!有紧要事你到
底说呀。”婆子便说:“我们家二爷不在家,一个男人也没有,这件事情出来,
怎么办!要求太太打发几位爷们去料理料理。”王夫人听着不懂,便着急道:
“到底要爷们去干什么?”婆子道:“我们大奶奶死了!”王夫人听了,啐道:
“呸,那行子女人死就死了罢咧,也值的大惊小怪的。”婆子道:“不是好好
儿死的,是混闹死的。快求太太打发人去办办!”说着就要走。王夫人又生
气,又好笑,说:“这老婆子好混账。琏哥儿,倒不如你去瞧瞧,别理那糊
涂东西。”那婆子没听见打发人去,只听见说“别理他”,他便赌气跑回去了。
这里薛姨妈正在着急,再不见来。好容易那婆子来了,便问:“姨太太打发
谁来?”婆子叹说道:“人再别有急难事。什么好亲好眷,看来也不中用。
姨太太不但不肯照应我们,倒骂我糊涂。”薛姨妈听了,又气又急道:“姨太
太不管,你姑奶奶怎么说来着?”婆子道:“姨太太既不管,我们家的姑奶
奶自然更不管了,没有去告诉。”薛姨妈啐道:“姨太太是外人,姑娘是我养
的,怎么不管?”婆子一时省悟道:“是啊,这么着我还去。”
正说着,只见贾琏来了,给薛姨妈请了安,道了恼,回说:“我婶子知
道弟妇死了,问老婆子再说不明。着急的很,打发我来问个明白,还叫我在
这里料理。该怎么样,姨太太只管说了办去。”薛姨妈本来气的干哭,听见
贾琏的话,便赶忙说:“倒叫二爷费心。我说姨太太是待我最好的,都是这
老货说不清,几乎误了事。请二爷坐下,等我慢慢的告诉你。”便道:“不为
别的事,为的是媳妇不是好死的。”贾琏道:“想是为兄弟犯事,怨命死的?”
薛姨妈道:“若这样倒好了。前几个月头里,他天天赤脚蓬头的疯闹。后来
听见你兄弟问了死罪,他虽哭了一场,以后倒擦胭抹粉的起来。我要说他,
又要吵个了不得,我总不理他。有一天,不知为什么来要香菱去作伴儿。我
说:‘你放着宝蟾,要香菱做什么?况且香菱是你不爱的,何苦惹气呢?’
他必不依。我没法儿,只得叫香菱到他屋里去。可怜香菱不敢违我的话,带
着病就去了。谁知道他待香菱很好。我倒喜欢,你大妹妹知道了说:‘只怕
不是好心罢?’我也不理会。头几天香菱病着,他倒亲手去做汤给他喝。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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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香菱没福,刚端到跟前,他自己烫了手,连碗都砸了。我只说必要迁怒在
香菱身上,他倒没生气,自己还拿笤帚扫了,拿水泼净了地,仍旧两个人很
好。昨儿晚上,又叫宝蟾去做了两碗汤来,自己说和香菱一块儿喝。隔了一
会子,听见他屋里闹起来,宝蟾急的乱嚷,以后香菱也嚷着,扶着墙出来叫
人。我忙着看去,只见媳妇鼻子眼睛里都流出血来,在地下乱滚,两只手在
心口里乱抓,两只脚乱蹬,把我就吓死了。问他也说不出来,闹了一会子就
死了。我瞧那个光景儿是服了毒的。宝蟾就哭着来揪香菱,说他拿药药死奶
奶了。我看香菱也不是这么样的人,再者他病的起还起不来,怎么能药人呢?
无奈宝蟾一口咬定,我的二爷,这叫我怎么办?只得硬着心肠叫老婆子们把
香菱捆了,交给宝蟾,便把房门反扣了。我和你二妹妹守了一夜,等府里的
门开了才告诉去的。二爷你是明白人,这件事怎么好?”贾琏道:“夏家知
道了没有?”薛姨妈道:“也得撕掳明白了,才好报啊。”贾琏道:“据我看
起来,必要经官才了的下来。我们自然疑在宝蟾身上,别人却说宝蟾为什么
药死他们姑娘呢?若说在香菱身上,倒还装得上。”
正说着,只见荣府的女人们进来说:“我们二奶奶来了。”贾琏虽是大伯
子,因从小儿见的,也不回避。宝钗进来见了母亲,又见了贾琏,便往里间
屋里和宝琴坐下。薛姨妈进来也将前事告诉了一遍。宝钗便说:“若把香菱
捆了,可不是我们也说是香菱药死的了么?妈妈说这汤是宝蟾做的,就该捆
起宝蟾来问他呀。一面就该打发人报夏家去,一面报官才是。”薛姨妈听见
有理,便问贾琏。贾琏道:“二妹子说的很是。报官还得我去托了刑部里的
人,相验问口供的时候,方有照应。只是要捆宝蟾放香菱,倒怕难些。”薛
姨妈道:“并不是我要捆香菱,我恐怕香菱病中受冤着急,一时寻死,又添
了一条人命,才捆了交给宝蟾,也是个主意。”贾琏道:“虽是这么说,我们
倒帮了宝蟾了。若要放都放,要捆都捆,他们三个人是一处的。只要叫人安
慰香菱就是了。”薛姨妈便叫人开门进去。宝钗就派了带来的几个女人帮着
捆宝蟾。只见香菱已哭的死去活来。宝蟾反得意洋洋,以后见人要捆他,便
乱嚷起来,那禁得荣府的人吆喝着,也就捆了,竟开着门,好叫人看着。这
里报夏家的人已经去了。
那夏家先前不住在京里,因近年消索,又惦记女孩儿,新近搬进京来。
父亲已没,只有母亲,又过继了一个混账儿子,把家业都花完了,不时的常
到薛家。那金桂原是个水性人儿,那里守得住空房,况兼天天心里想念薛蝌,
便有些饥不择食的光景。无奈他这个干兄弟又是个蠢货,虽也有些知觉,只
是尚未入港,所以金桂时常回去,也帮贴他些银钱。这些时正盼金桂回家,
只见薛家的人来,心里想着:“又拿什么东西来了。”不料说这里的姑娘服毒
死了,他就气的乱嚷乱叫。金桂的母亲听见了,更哭喊起来,说:“好端端
的女孩儿在他家,为什么服了毒呢!”哭着喊着的,带了儿子,也等不得雇
车,便要走来。那夏家本是买卖人家,如今没了钱,那顾什么脸面,儿子头
里走,他就跟了个破老婆子出了门,在街上哭哭啼啼的雇了一辆车,一直跑
到薛家。进门也不搭话,就“儿”一声“肉”一声的闹起。那时贾琏到刑部
去托人,家里只有薛姨妈、宝钗、宝琴,何曾见过这个阵仗儿,都吓的不敢
则声。要和他讲理,他也不听,只说:“我女孩儿在你家,得过什么好处?
两口子朝打暮骂,闹了几时,还不容他两口子在一处。你们商量着把我女婿
弄在监里,永不见面。你们娘儿们仗着好亲戚受用也罢了,还嫌他碍眼,叫
人药死他,倒说是服毒!他为什么服毒?”说着,直奔薛姨妈来。薛姨妈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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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退后,说:“亲家太太!且瞧瞧你女孩儿,问问宝蟾,再说歪话还不迟呢!”
宝钗宝琴因外面有夏家的儿子,难以出来拦护,只在里边着急。
恰好王夫人打发周瑞家的照看,一进门来,见一个老婆子指着薛姨妈的
脸哭骂。周瑞家的知道必是金桂的母亲,便走上来说:“这位是亲家太太么?
大奶奶自己服毒死的,与我们姨太太什么相干?也不犯这么遭塌呀。”那金
桂的母亲问:“你是谁?”薛姨妈见有了人,胆子略壮了些,便说:“这就是
我们亲戚贾府里的。”金桂的母亲便道:“谁不知道你们有仗腰子的亲戚,才
能够叫姑爷坐在监里!如今我的女孩儿倒白死了不成?”说着,便拉薛姨妈
说:“你到底把我女孩儿怎么弄杀了?给我瞧瞧!”周瑞家的一面劝说:“只
管瞧去,不用拉拉扯扯。”把手只一推。夏家的儿子便跑进来不依,道:“你
仗着府里的势头儿来打我母亲么?”说着,便将椅子打去,却没有打着。里
头跟宝钗的人听见外头闹起来,赶着来瞧,恐怕周瑞家的吃亏,齐打伙儿上
去,半劝半喝。那夏家的母子,索性撒起泼来,说:“知道你们荣府的势头
儿!我们家的姑娘已经死了,如今也都不要命了!”说着,仍奔薛姨妈拚命。
地下的人虽多,那里挡得住,自古说的:“一人拚命,万夫莫当。”
正闹到危急之际,贾琏带了七八个家人进来,见是如此,便叫人先把夏
家的儿子拉出去,便说:“你们不许闹,有话好好儿的说。快将家里收拾收
拾,刑部里头的老爷们就来相验了。”金桂的母亲正在撒泼,只见来了一位
老爷,几个在头里吆喝,那些人都垂手侍立。金桂的母亲见这个光景,也不
知是贾府何人。又见他儿子已被众人揪住,又听见说刑部来验,他心里原想
看见女孩儿的尸首,先闹个稀烂,再去喊冤,不承望这里先报了官,也便软
了些。薛姨妈已吓糊涂了,还是周瑞家的回说:“他们来了也没去瞧瞧他们
姑娘,便作践起姨太太来了。我们为好劝他,那里跑进一个野男人,在奶奶
们里头混撒村混打,这可不是没有王法了!”贾琏道:“这会子不用和他讲理,
等回来打着问他,说:男人有男人的地方儿,里头都是些姑娘奶奶们。况且
有他母亲还瞧不见他们姑娘么?他跑进来不是要打抢来了么!”家人们做好
做歹,压伏住了。周瑞家的仗着人多,便说:“夏太太,你不懂事!既来了,
该问个青红皂白。你们姑娘是自己服毒死了,不然就是宝蟾药死他主子了。
怎么不问明白,又不看尸首,就想讹人来了呢?我们就肯叫一个媳妇儿白死
了不成?现在把宝蟾捆着,因为你们姑娘必要点病儿,所以叫香菱陪着他,
也在一个屋里住,故此两个人都看守在那里。原等你们来眼看着刑部相验,
问出道理来才是啊。”金桂的母亲此时势孤,也只得跟着周瑞家的到他女孩
儿屋里,只见满面黑血,直挺挺的躺在炕上,便叫哭起来。宝蟾见是他家的
人来,便哭喊说:“我们姑娘好意待香菱,叫他在一块儿住,他倒抽空儿药
死我们姑娘!”那时薛家上下人等俱在,便齐声吆喝道:“胡说!昨日奶奶喝
了汤才药死的,这汤可不是你做的?”宝蟾道:“汤是我做的,端了来,我
有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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