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安口女人-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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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红斗篷的新媳妇，急得没地方拴上那马，急中将那马僵绳拴在自己的脚脖子上，新媳妇一想，这会儿算是完了，将红斗篷脱下来，往头上一蒙，心想，只有这样了……可是，那红斗篷一扬，鬼子的马毛了，惊飞！那日本鬼子先是没好声的叫，马沿横垄地跑，跑得很远也不到边儿，一会儿的功夫，那鬼子的肠子都挂在刀尖一样的玉米茬子上……
大家都说：“活该，把他那东西也刮了下来，再让他坏心！”
偷袭过警备队，队伍又回到牛毛大山。韵志也没有回园子里，他说，怎么也得干出个样子再回家去才行。还是韵一回来给母亲捎了话，说看见韵志了，图兰格急不可待地说：“你看见小五了，他在哪儿了？”
韵一说：“跟王一鸣的队伍走了，上牛毛大山了，可能要去集安通化那边儿了。”图兰格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倒底还是我的儿子，还算是满家的血脉，他要是当了的满奸，我这张老脸可就没地方搁了哟。”
百合听说韵志有了下落，高兴地拍着银蛋的屁股说：“可好了，你阿玛可算是有了信儿了……”
但韵一没有说王一鸣带大家偷袭警备队的事。
还是百合说了：“听我哥哥说，有抗日的队伍夜晚偷袭了警备队，警备队的人伤亡很大，只剩下一半的人了。都说这事是山中虎林中豹干的事，卡断了电话线，还捆了我哥哥，没等警备队联系上增援，那些人就跑得无踪影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会不会是你哥哥故意做下的计端吧？”图兰格说。
“不能这么说，他如果这么做了，让特高科知道了，要上军事法庭的。”百合说。图兰格说：“那就不说这事了，就是要告诉你哥，要特别地注意安全，事到结尾了，关东军疯了，要是露了马脚可就不得了了，就算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百合说：“哥哥最不放心的是嫂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让俊子住园子里，不要总来回地跑路了。”图兰格说。
“嗯，她再过来时，我留住她就是了。”百合答应着。
四月十八那天，是园子里下大酱的日子。
满族人喜欢吃大酱，房前的菜园里总有一个盖着白纱罩，上面罩着一个用秫杆编成的锥形的酱缸帽子，晴天时，就把帽子摘下来，让太阳晒。雨天或是夜间就把帽子盖上，防雨水，防蚊虫。
做大酱，是满家女人一门必须掌握的技艺。大酱细分有大酱、盘酱还有豆瓣酱。大酱是满族人家餐桌一年四季必不可少的一道农家菜。炖菜，炖鱼，炖肉，包饺子都少不了它。在酱缸里泡制酱口袋咸菜，红辣椒，绿芹菜，白菜片，泡制的发了红，装上盘儿，特别好看。大酱的味道，颜色都是评判大酱好坏的标准。家里来了客人，都要先上四碟子小菜，一小盘子酱，客人盘着腿儿，用一根筷子尖在酱上点一下，放在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庄上的女人酱做的好，远近会出了名。大酱的好坏标志着这家女主人的德性，持家的能力，人缘儿。
到了新的大酱下来时候，陈的还没吃完，那意味着日子过的丰实，可以把陈大酱淋出酱油一样的清酱来，加上小茴香，那味道还真是特别的鲜美。
做酱要分做大酱引子和下大酱两步。
酱引子是在一开春时就做好的，玉米面用热水和了做成砖头大小一样的块状，再用稻草系成一个个小草兜吊在房脊上，一个草兜里一块。经过几个月的发酵，在四月十八前拿下来，上面有裂缝，里面长满了红绿的霉菌，一块块地在河里用刷子刷干净，掰成小碎块。蒸熟的黄豆一起上磨，磨碎，放进瓷缸里，加上盐搅拌均匀，上面再蒙上一层盐，用白布封好，缸放在菜园子里，再发酵，过上一个月就可以吃了。大户人家要下好多缸呢，赫老太太活着时总说：“冬古河老佟家，炮台十二个，酱缸十八个，那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
赫老太太做酱最拿手，十里八村出了名，都来找她学手艺，她把这手艺传给了媳妇们。这一手艺，赵茑茑学的比图兰格好。图兰格和梅琪说：“二媳妇，快和你大娘学，我这一手是不精了，做出的酱总是没那个色，也没那个味道。”因此梅琪得到了真传。
四月十八这一天，梅琪和李嫂是主力。头几天，酱块子就洗刷好了，凉干了，掰成了小碎块。头一天，黄豆也蒸好了。
星星还挂在天上时，两个人就起来了，在西下房子南头的磨房里磨上了，黄豆、酱引子加上适量的水一起磨。
拉磨的母驴也要生产了，带着大肚子在干活，重重的身子，走一步一颤抖，李嫂说：“万物中，母的最不易，这孩子带在身上不容易，生下来，当了妈也不易，得挂牵一辈子，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就算了了心事。”
梅琪也感觉不忍心，就换下这头驴，重新拉上来一个上了磨道。
酱得在太阳出来之前下到缸里，不能让太阳照着，也不能让更多的女人看见下酱的过程，怕她身上有“红”，认为那样不干净，这是习俗。
俊子到了临产期。
这时候，百合见东方天刚刚放亮，听到下房子里有动静，她想过去看看，趁这功夫银蛋还睡着，她一骨碌爬起来，看见北炕上的俊子正在翻来覆去地折腾着，问：“感觉不舒服了，还是有了动静？”
俊子说：“肚子痛。”
百合赶紧来到中院子里，隔窗轻声喊：“额娘，俊子要生了。”
　
　
图兰格听了，赶紧起来，披了衣服出了门。这时候的梅琪卸了磨，把驴送进马棚里，她一看见百合过来，就知道是有事了。　
图兰格刚从屋子里出来，说：“梅琪，你俊子妹子要生了，你快去园子东找韵开媳妇李立平去，就说俊子要生了。”　
梅琪答应着，一路小跑着，就去了。　
李立平顺利地为俊子接来了梦醒，是一个皮肤白晰，小巧、娇嫩、可爱的女孩儿。人小声音可不小，哭声清脆而响亮，像是唱着山歌来到人间的。　
图兰格看着梦醒说：“这小日本公主，生在中国，生在我们园子里，真是个福气的孩子，你那爹还没看见你呢，你奶奶看了不知道会怎么亲你呢……”　
俊子脸上露出幸福的笑。　
梅琪忙完了这边，又和李嫂下酱去了。　
这时候，太阳都出山了，这时候下大酱，真是破了规矩了。图兰格说：“那就是说法儿，没有什么灵验。这太阳一冒红，咱就生出个大闰女，真是个好兆头啊，女的生日占个八，好啊，准有大好事！”　
图兰格站在门口喊：“李嫂，先给煮一碗红糖水，打上两个鸡蛋，要红皮的。”　
李嫂应着。　
秀水、柳迎春，拉里都过来了。看着刚出生的梦醒，秀水说：“这孩子，长得像俊子。”拉里说：“我看像百合。”柳迎春说：“我看啊，日本姑娘长得大致都这么个白静娇气的样子。”　
图兰格说：“我看和你们高丽姑娘都差不多。”　
柳迎春说：“那可不一样呢，日本姑娘多俊啊，要不，怎么会叫俊子呢？”俊子一听高兴地说：“这会儿啊，这园子里可热闹了，日本的，中国的，高丽的好几国女人，真够赫家园子装的。”　
图兰格一边说：“多少都能装下，只要你们年轻的都好好地生活，当老的就知足了。”一边劝俊子要多吃一些东西才行，有了奶水，孩子才好养活。　
俊子在园子里实实惠惠做满了月。满月第二天，带梦醒跟马车回了小镇，说山本还没见到女儿。　
山本见到梦醒，轻轻地唤着梦醒的名字，她像是听懂得了父亲的话，看着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人，不停地动着小嘴儿，哼着像是小调的调子，山本感觉女儿无意思的哼唱，如同一支动人心弦的曲子，山本全身心地扑在女儿的身上。把她抱在屋子里有阳光的地方，她先是打着团儿，然后伸开懒腰，使劲地抻着身体，发出有节奏的伊呀声……山本试图和她聊着：“你是我的梦醒宝宝吗？”梦醒竟然也有了回应，只会：“欧，欧，欧地应答，像是在表达着什么意愿，也像是在对父亲倾诉从未谋面的相思之苦，这让山本感到一种从没有过和幸福……与女儿的血脉相连的亲缘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把女儿捧起来贴在脸上说：“小宝贝，让爸爸好好亲亲哟，亲亲我的小宝贝哟！”　
俊子在一边说：“快放下，你的胡子太重，刺着她了……”　
山本放下梦醒，又抱起了俊子……　
三个人在樱花谷里享受家人团聚的骨肉亲情。阳光，从窗子暖暖地射进来……梦醒将在这里度过一段短暂的幸福时光。　





第四十六章


罗**和赫克晴的恋爱进行曲进行得婉转而悠扬。
两个人找时间一起来到天桥河採小黑粒葡萄，虽然已经是深秋了，树上也只是偶尔有两小串串，黑黑的葡萄粒都散落在地上了，远远的就能闻到一阵香气。
两个本来从丝房子过来，应当回园子里坐坐，罗**说他怕见园子里的人，尤其是图兰格奶奶，听说这老人太有名旺了，等两个人的关系确立下来后，再正式上门拜见。
赫克晴说：“胆小如鼠的男人，几时能成大器？”
罗**说：“你别急，将来，在丝房子，我给你弄一片园子，盖一个别墅楼，叫罗氏庄园，你在里面当庄园主，你看怎么样？”
克晴说：“是赫氏，不是罗氏，你犯大忌了耶。”
“什么赫氏，罗氏的，我干脆命你为：‘黑葡萄公主’得了，生长在‘**’顶上的‘黑葡萄’公主。”罗**说。
克晴这一时刻，认真地看着罗**，仿佛他是从天上来的，是为自己而来到这人间，她动情地在一个大葡萄藤蔓下，上前拥抱了罗**……
在罗**眼里，克晴是赫家园子里最美丽的姑娘，眼睛黑的像这天桥河的小黑粒葡萄一样……。心也是那样的甘甜，虽然有时候嘴巴有点尖酸，因为那是还没完全到达成熟的季节。
梦醒出生三个月的时候，一天，小镇上一个卖报的男孩子大声地喊：“光复了，光复了。”
8月15日，日本天皇向日军发出投降昭书，但许多侵华日军并没有放下武器。关东军是其中最为顽固的一部，尽管此时它已经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
两天后，关东军不得不宣布投降。从8月9日到18日，仅仅一个星期，在苏联红军和东北抗日联军的横扫下，素有“皇军之花”之称的日本关东军在中国东北14年——局部地区长达40年的侵略经营土崩瓦解。
这时候，樱花谷里的山本归一站在窗口，面对富尔江方向，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和俊子说：“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俊子说：“这会儿，我们可以回家了，可是，会那么顺利吗，我们多了一个梦醒，是喜是忧？天知道啊！”
电台里传来关东军司令部的命令：“三本归一、山口俊子、山本百合连同警备队一起等待授降。”
山本归一知道这是唯一的回国机会，如果错过，就只能留在这里了，日本战俘想在这欠下累累血债的土地上活下去，那怎么可能呢。走，必须走！
俊子说：“百合能走吗？”｜
“只有说她战死在这里了。”山本说。
“我们梦醒怎么办？”
俊子和山本同时想到这个问题，梦醒才三个月，带她逃亡，那只有死路一条了。就算是上了船，进了海，还不知道潜反路上会怎么样。
两个人商量决定，让梦醒留下来，留给赫家园子，正好亲姑姑百合在这里，相信图兰格妈妈会接受梦醒的。
那一天晚上，山本归一和山口俊子两个人给女儿梦醒收拾了一番，将一块刻有“繁花梦境”四个字的一块玉石系在梦醒的脖子上，在一张纸上写了她的生日和时辰，给换上了新衣服，两个人抱着梦醒失声痛哭，小梦醒哪里懂得这一切，只是张着粉红的小嘴儿，转着黑黑的眼睛，看着两个人在哭诉着……。
快午夜了，山本说：“我们走吧，警备队一旦接到电话，诫了严，就出不去了。俊子拿出柳条箱，里面铺上小被子，将梦醒放好，盖上盖子，两个人换了当地人的衣服，提起箱子，从樱花谷后门出去，走山路，一路匆匆地来到赫家园子。
山本说：“我不好进去，你还是自己进吧，拜求兰格妈妈，留下梦醒，托附百合，看在山本家族的份上，尽一份心吧。让她把梦醒当成自己的孩子，就当孩子的父母亲在战场上战死了……。”
俊子点点头，伸手轻轻解开门栓，进了大门，来到百合的窗前，轻扣窗子：“百合，睡下了吗？是我。”百合闻声知道是嫂子，深夜来园子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就赶紧起来开门，只见俊子匆忙地地提着箱子，百合接过来感觉不轻，就说：“又搬来什么东西？哥哥呢？”
俊子一脸汗水，神色慌张，只说：“日本天皇下昭了，宣布投降，日本军三日内退出小镇，我们都得走了。”
百合听了，感觉很紧张，说：“梦醒呢？”
“我和你哥哥商定，只有给你留下了。”说着俊子就泣不成声了。
百合打开箱子，见梦醒躺在里面，眼睛亮亮的，不哭不叫，两个月不见，长大了好多。
“目前只能是这样了，没有办法，只能分离了，好在你在这里，让她能活下去。哎，将你也丢在这里，等梦醒长大了，你也有个娘家的人，不会感觉孤单，只是让你受累了，你就当是你自己的孩子吧，好在你们姑姑姪女是血缘相亲的两代人。拜托了，百合，来世一定报答你。我想见见图兰格妈妈，感谢她如母亲一样的关照，我的梦醒有了她的关照，一定会长大成材的。”
百合说：“我去找额娘来。”说着出门了。
俊子看着熟睡中的银蛋，上前亲了他的脸蛋儿，说：“再见了宝贝。”
图兰格过了来，一看见俊子就把她搂过来，拍着她的背说：“这一天总会来的，要小心才是。”
俊子在图兰格的怀里哭诉着：“这场该诅咒的战争，不仅给中国人民带来了灾难，也给日本人民带来巨大的创伤，心灵上永远不能愈合伤痛……。”
图兰格说：“灾难就要结束了……”
俊子从图兰格的怀里挣脱出来，一下子跪在地上，眼睛看着图兰格说：“让我也叫您一声额娘吧，今天分别了，可能今生都没有机会相见了，再也见不到母亲您，见不到我的女儿山本梦醒，她才三个月，她什么也不懂得，谁养活了她，把她拉扯大，谁就是她的母亲。她是大和民族的后代，可她的生命是我们在辽东这片土地上孕育的，富尔江水滋生了这棵苗儿，她出生在这座园子里，她的生命当属于这片土地，她也是中华民族的子孙……早听说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的悠久，来到这里，更加了解这个民族是怎样的胸襟博大，海纳百川……正如您，兰格妈妈，战争伤害了你们这些无辜的人，可你们却接纳了我们和我们的孩子，来生做牛做马，也来报答您这山一样的情义……”
俊子长跪不起，说的声泪具下，图兰格也是泪流满面，谁能经受得起这种母子生离死别呢……。百合劝嫂子和哥哥，路途遥远曲折，多保重才是。
　
　
“快起来吧，孩子，快起来！你只管放心，孩子放在这儿没错儿，就当是宝蛋儿铁蛋儿丫蛋儿和银蛋儿他们，一起养活着，给她吃穿，给她上学念书，让她好好长大成人。我想，有一天你会回来的，到时候我准还给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再说还有她亲姑姑百合在这儿，那不是和妈妈是一样的吗，不会受委曲的。”图兰格一边劝，一边流眼泪。　
俊子说：“就让她姓赫吧，赫梦醒。这样也安全些，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回来，无论她长多大，走到哪儿我都能找到她。”　
山本和俊子曾经对生活有繁花梦境般的憧憬，结果是一场恶梦！梦，终于醒了。　
图兰格说：“好，好，对外，我们就说是百合生的，就叫赫梦醒，我愿意！”　
俊子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