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簪记-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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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儿，天冷了，小心别着凉。”慈爱的母亲温氏替女子披上紫色的纹绣小褂，抵挡了远方带来的凉意。

“明日就要出嫁了，早点歇着。”望着女儿瘦削的下巴，温氏握住女儿的柔荑，满心不舍。

“好的，娘也早点休息。”冬凝点点头，扶着温氏走下阁楼……

锣鼓响，唢呐声沸，轿中人憔悴。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本该是件喜庆的事，身着红衣的男子脸上却没有丝毫喜庆，面无表情的和盖着火红盖头的新娘完成了琐碎的礼节。

“夫人，老爷还没来，您这样不好……”伺候在一旁的小丫鬟怯怯的劝新夫人，对方则是报以温和的一笑，“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小丫鬟为难的退出房，冬凝放下手中刚掀起的盖头，坐在崭新的梳妆台前。

镜子虽然有些模糊，但是能看出里面的女子姿容俏丽，素净惯了的脸在今日精心粉饰，瓷白的肌肤上胭脂红，像极了勾魂夺魄的美艳女鬼。

望着镜中美艳的脸庞，冬凝拿起小帕，静静的擦拭着一边的脸颊，不一会儿就露出了本来的样貌，美则美矣，就是多了一分淡雅，少了一分妖艳。

一半素净一半妖娆，冬凝嘴角上扬。

一夜安眠，天明破晓。

习惯早起的冬凝梳洗好坐在梳妆台前，多年的少女发型梳成了已婚妇人的样式，凭添了一抹成熟的韵味，从小匣子里取出龙首黑玉簪，一手按着发髻，另一只手将簪子仔细的盘了进去，很合适。

推开房门感受着清晨的阳关，轻柔却有些刺眼，侧过头避开直射的晨曦，却看到打哈欠打到一半的小丫鬟。

看到站在晨曦里的如花似月女子，小丫鬟就那么张着嘴愣在原地，直到女子朝着自己笑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夫人！对……对不起……我睡晚了……”双手局促不安的绞着，低着头不敢再直视这位不知脾气如何的新夫人。

“无妨，我不太熟路，带我去厨房吧。”小丫鬟不安的走在前面带路，为自己的过错深感不安。

“你唤作什么名儿啊？”随和的口气好像是儿时隔壁家的姐姐，亲切的让人很舒服。

“奴婢唤作海棠，倘若夫人不喜欢可以重新起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回答，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惹了夫人不高兴。

“海棠……是本名儿么？”

“是的，奴婢的娘喜欢海棠花。”

“你娘一定是希望你长成像海棠花一样美好的女子，我又怎么舍得辜负了你娘的心意呢？”冬凝笑着看看眼前年龄不大的小姑娘。

海棠顿了顿，“谢谢夫人。”

房子不大，从厨房去饭厅也不远。

昨天和自己成婚的男子刚刚丧妻，前妻留下两个女儿，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两位姑娘了。

年龄尚长一些的那位五官柔和，看起来就知道性格软弱，而妹妹则是挡在姐姐前面，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大人的气势。

两姐妹盯着冬凝没有说话，充满敌意。

冬凝也不介意，将自己刚做好的洛神花山楂糕、麻酱糖饼、清蒸藕丸、牡丹鱼片、香菇菜心摆在桌上，再摆上三个花瓷小碗，盛了半碗五味子桂圆粥，香气迷了大家的眼，连两姐妹都忍不住多望了桌上的早点两眼。

“卢老爷外出了，都坐吧。”冬凝招呼着两姐妹。

“我来告诉你们这场婚事的缘由。”妹妹泽葵夹起一筷子鱼片，鲜香美味。

“你们想必也都听说了，我今年已有二十岁，是个老姑娘了，本来已不打算嫁给别人，不过家中爹娘怕这样会坏了我的声誉所以让我嫁给了卢老爷。”冬凝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实在讲述别人的事，“我之所以会嫁过来不仅仅是因为家里的原因，还因为卢老爷是真正爱着卢夫人，也就是你们的娘，他允诺过我，我以后可以安心的呆在这里，作为交换我要好好照顾你们。”

听见冬凝的一番解释，姐妹两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些，“我们怎么相信你？”妹妹泽葵没有完全放下戒心，毕竟在她们的认知里后娘都不是什么好人，原来几条街外的刘家不就新娶了一个夫人，结果刘家女儿的日子一落千丈，受尽打压欺负。

“让时间来证明好了。”冬凝笑着回答。

转眼就是三个月，冬凝和卢家姐妹现在的关系好的不得了，这让冬凝觉得很满足，可比自己预想的好多了。

躺在床上，冬凝摸出一侧的龙首黑玉簪，呆呆的出了神。

还记得是十年前的一个大雾天。

小冬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追逐着漫天的雾气，因为是难得一见的天气，小冬凝玩的不亦乐乎。

“呵呵……”轻的几乎听不清的浅笑声传来，小冬凝好奇的看向树下的秋千。

秋千上坐着一个清秀的男子，眉眼清俊。

“你是谁呀？怎么在我家院子？”深养于闺阁之中的小冬凝还没有防人的意识，侧着小脑袋好奇的问，头上的玉珠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可爱的小女孩，你为什么独自一人也能玩的如此开心呢？”男子轻笑着，没有回答小冬凝的问题，反而抛给他另一个问题。

“不开心也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我当然要开心的过咯。”父亲和母亲都是乐观善良的人，这让小冬凝也有了乐观向上的心态。

“这样啊……小女孩，我陪你玩可好？”男子若有所思，嘴角上扬，“不过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所以不要告诉别人才行哦。”

……

小冬凝喜欢和这个大哥哥在一起，因为他有和煦的笑容，因为他有温暖的手掌，因为他有很多她喜欢的地方。

久晴大雾必阴，久雨大雾必晴。

在小冬凝和男子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大雾散了，雾色最浅淡的那一天，男子对小冬凝说，“我以后还来找你可好？”

小冬凝甜甜的笑着应了下来。

那件事小冬凝应约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直到男子再一次出现。

依旧是个大雾天，不过时光已过五年，初长成的冬凝坐在秋千上，海蓝色的裙摆来回飘荡。

“快乐的小女孩。”桃树上靠着一名男子，姿态慵懒，眼角上扬，正是多年前曾和自己一起玩耍过的那个人。

“你来啦！”女子蝴蝶一般的飞落下来，男子连忙伸手接住她，满怀芬芳。“我还以为你忘了要回来陪我玩呢。”冬凝搂着男子的脖子，和以前一样的向男子耍赖撒娇。

男子宠溺的笑笑，放下怀里的少女，“你长大了。”

冬凝在原地转了个圈，展示了她这几年的变化，“怎么样，不错吧。”男子浅笑依旧。

“我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冬凝坐在秋千上，男子在背后推，“龙乐。”

“你知道我的名字么？”不知道为什么，冬凝脱口问了出来，“冬凝，快乐又可爱的冬凝。”

“原来你知道啊！”冬凝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凝儿！你在哪儿呢？“温氏的声音从雾里传来，冬凝跳下秋千朝龙乐做了个鬼脸就跑开了，留下龙乐嘴角含笑。

“温老爷，这位是吴家公子，看长相一表人才，那学识更不用说，这样的条件配您家小姐真是天作地和的一对儿啊……”屋里的媒婆口如悬河，吹嘘的天花乱坠，躲在帘子里的冬凝看了一眼吴公子，啧啧，不怎么样。

五官长相倒还过得去，只是那双贼溜溜的双眼不规矩的到处乱瞟，让人心生不快。

不想再多看这个男人一眼，冬凝转身往回走。

“卢老爷，请问你家中的……茅厕在哪里？”卢老爷听见吴公子的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很快恢复常样，挥手让下人带他去。

“这位姑娘好生面熟，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碰巧在后花园遇见往回走的冬凝，吴公子直接侧身拦下去路。

“公子记错了。”懒得和对方纠缠，冬凝想要越过去离开。

“你这个小丫鬟可真不懂事儿，我可是你们未来的姑爷，要是以后想要日子好过点就别给我摆出这么一张臭脸。”吴公子不乐意的提高音调，一旁的下人想要解释，冬凝却示意他不必了。

冬凝低头看看身上海蓝色的裙装，虽是样式朴素，但用的可是暗纹刺绣，能把自己看成丫鬟，这个吴公子原来是个只注重外表的草包。

“你在这啊，夫人找你好久了。”看着龙乐低眉顺眼的样子，冬凝忍住笑低声说道，“等久了可不好，我马上来。”说完就跟在龙乐身后离开了。

离开吴公子的视线，冬凝和龙乐笑作一团，她不用想都知道吴公子气郁的表情，“你可真逗，居然来这一招。”

龙乐笑而不语，自己又何尝不想揽过冬凝让不怀好意的人滚远点，只可惜……

“龙乐，青团子好吃么？”

“没想到你现在手艺这么好了。”嘴里的香甜一直美到胃里，这种感觉很奇妙。

“龙乐，这次你可以陪我呆多久？”

“我给你带了礼物。”从怀里掏出玉脂镯，龙乐不留痕迹的避过问题。

“龙乐，龙乐……”冬凝盯着龙乐的侧脸，不知想问什么。

“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龙乐的一句话染红了冬凝的脸。

雾色有来就有去，伴随这淡淡的雾气，龙乐望着冬凝不舍的脸，考虑了再三，“你愿意等我么？”

冬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是自己心里的那个意思么？

“没关系的，我知道这个决定不容易。”龙乐还是那个浅笑，从半披的发髻中取下发簪，龙首样式，浑身通黑。

“等我下次来时给我答案可好？”温暖的笑容和雾一起消散，“和上次一样呢。”冬凝拿着簪子，望着空无一物的庭院，只有阳关是真实的。

岁月蹉跎。

一年后的大雾天他没有来。

两年后的大雾天他没有来。

三年后的大雾天他也没有来。

……



我才不告诉亲们这章其实还没完结呢~




第二十八章　　　人何在，人在迷雾中

静静坐在闺房里的冬凝算了算自己的年龄，二十岁了，一起的朋友都已经结婚生子，只有自己苦苦的等候着。

“凝儿，那方家的公子一表人才，你觉得怎么样？”看着来提亲的人越来越少，温氏对女儿终生大事的越来越关心。

“娘，我还不着急。”冬凝答应过龙乐不告诉别人他的事，所以想尽办法推脱。

但是看着爹娘的担心，冬凝不得不同意了一门亲事。

一木屏风，挡着男女双方，只能隐约看出对方的轮廓，却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冬凝姑娘，在下卢顾，今年三十有七，前几日刚刚丧妻。”

“……”冬凝坐在屏风的另一侧听着男子低沉的嗓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提出要和自己商量婚事的建议。

“我深爱我的妻子，爱到恨不得随她而去，可是女儿还小，我只能尽我所能为她们提供丰沃的生活，还有一个能照顾她们的人，如若姑娘和我成亲，我不会干扰姑娘的生活，只要姑娘在我经商外出的时候好好照顾我的两个女儿即可。”

“是这样么，你为何会来找我？”冬凝觉得不可思议，卢顾的提议很有诱惑力，刚好解决了两个人的困扰。

“是一位名叫青丝的姑娘替我支的招。”男子的声音波澜不惊，仿佛料到冬凝会这么问。

“我答应你。”

原来除了龙乐和吴公子两种人外，还有卢老爷这种痴情的男子。

结束回忆的冬凝听见屋外的动静，起身披上小袄，轻手轻脚的走进卢夫人的屋里，看着床上睡熟的泽葵，冬凝细心的替她盖好被子，晚安。

冬凝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卢老爷，难以想象眼前这个苍白瘦弱的男子会是自己见过的那个温文儒雅的人。他那枯瘦的手腕上缠绕着红豆串成的手链，在第一次见他时只有几颗，看来他是每天都会加一颗进去，为了纪念逝去的爱人。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男子低哑的声音伴随着滑落的泪，冬凝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能够含笑而终。

看着哭到晕倒的姐姐被丫鬟扶到一旁休息，冬凝感觉自己被泽葵拉着的手越攥越紧，默默承受着来自泽葵的伤痛，冬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把泽葵两姐妹安置好，冬凝想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恰好院子里有个水池，就去那好了。

冬凝绕着水池漫步，心里想着如何去安慰姐妹两人。

远处走来一个人，看身段儿应该是泽葵的姐姐，可能也是来散心的，冬凝没有朝她打招呼，难过时需要一个人独处是可以理解的。

“噗通”，落水的声音吓了冬凝一跳，急忙往出事的地方跑去，冬凝看到了一生中最诡异的场景。

水中的姐姐僵直的身体被无形的绳索束缚着，呈现出“大”字，表情僵硬，双眼满是愤怒，冬凝惊叫一声，她一定是吓坏了，居然看到水里有个男童死死的盯着自己，眼前一片模糊，冬凝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世界一片模糊，甩甩头醒了一下神，冬凝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看来是做了一场噩梦。

“夫人，大小姐跳池自尽了！”门口传来海棠惊慌的通报，冬凝太阳穴一紧，“通知二小姐了么？”“有人已经在去了。”

冬凝忍住眩晕，起身收拾利索，直奔泽葵的房间。

还没进屋就听见重响，急忙进去发现是泽葵狼狈的趴在地上，努力扶起了她，两个女子相护扶持着来到池边。

池边的女子安静的躺着，皮肤苍白的发青，冬凝心里发颤，昨晚自己见到的事是真实或是梦境？

“新夫人真是个扫把星，一进门就死了这么多人……”下人嘀嘀咕咕的声音传进自己的耳朵，冬凝苦笑了一下，莫非自己真的命格不好，所以才会连累了这一家人么？

“冬凝姐……”泽葵无助的看向冬凝，冬凝安慰的朝她笑了笑，“没事的。”

夜里，冬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宁愿是自己想多了，希望是因为经历了诡异的事让她变得疑神疑鬼。

穿上青色外衣到院里透透气儿，冬凝看到泽葵也走向水池，感觉很不妙，冬凝提起裙摆朝泽葵跑去，边跑边呼喊她的名字，可是泽葵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远方，缓慢的朝水池走去。

“噗通”。

冬凝趴在池边拼命的朝水里伸手，想要拉起水中的泽葵，泽葵的双眸冒出一股恨意，然后就变得空洞，仿佛失去了生命。冬凝徒劳无功的在水面拍击，眼睁睁的望着泽葵沉到池底，陷入池泥之中。惊吓和恐惧来的突然，冬凝忍不住嚎啕大哭。

水面被哭声惊动，荡起层层波纹，形成一个漩涡，漩涡的中心出现了一个粉嫩的男童，“舍不得么？那你就恨吧，狠狠的恨这残酷的事实，这样或许你就能救得了池底的那个女孩。”冬凝泪眼婆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男童随意把玩着胸口的长命锁，“告诉你也不懂。”冬凝紧咬下唇，心中的悲伤化为浓浓的怒火。

“对了，就这样，恨我吧。”男童眯着眼盯着冬凝瞧，眼前狼狈的女子不知道能不能替代那个已经失忆的姑娘。

“光沉，她不是你该动的人。”漫天的雾气弥漫而来，熟悉的声音像是无形的指尖拨动了心中的琴弦，冬凝被声音的主人抱进怀里，熟悉的味道微醺，把头埋进那人的肩窝，冬凝紧紧搂住他的脖颈。

“哼，没意思。”男童化成水汽与池水融为一体，

“我回来了。”男子在冬凝的耳旁低声轻语，冬凝的声音哽咽，“龙乐，我好想你……”

将冬凝抱回屋子，龙乐扶她坐在凳子上又替她倒了一杯茶，看了看屋里的摆设，苦涩的一笑，“看你过的幸福就好。”

冬凝拽着他的袖摆，“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龙乐闷闷不乐的的坐在旁边，默不啃声。

“她的婚事是我一手促成的。”房门忽然打开，走进来一名秀丽的女子，不客气的坐在凳子上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