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飞机许愿-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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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拐角，一个穿着墨绿色卫衣和牛仔裤的年轻人背对她站在一栋居民楼下的台阶上。
米珊迟疑地停住脚步，犹豫一下，走上前去。
听到脚步声，江洛转过身来。
上次见面，米珊根本没有注意过他的面容，此时乍一看，她有点错愕。这张脸，跟记忆中模糊的高中生面容重合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在白纸上画出一幅铅笔人物肖像，然后再用橡皮擦擦去边边角角，修改重画，虽然还是原来那个框架，但是总有些地方不一样了。江洛走下台阶，阳光让他眼下的黑眼圈明显很多。这明显是熬夜好几天的样子……
“是不是带——”他开口，注意到米珊打量他的目光。后者赶紧低下头去。
“我脸上有东西？”他换了个问题。
米珊努力压下心头的尴尬，面上挤出一个不太难看的笑容。“你眼线画得真好。”
这样的赞扬应该会能帮她挽回一点印象分吧？毕竟说不定以后还会见面的，关系闹得太僵不会好。
如今男士出门三大法宝，美瞳，刘海，双眼皮贴。虽然江洛没有这样做，但他独创了个画眼线——虽然一个男生画会很奇怪，可他明显画得效果不错。前提是如果没有黑眼圈那就更完美了。
江洛收紧下巴。
呃……貌似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米珊涩涩地收回笑容，低低叫一声：“表爷爷好。”
江洛面色有些古怪。
“那个……上次在火车站，”米珊不自在地盯着台阶旁的花花草草，红了脸，“我失态……让你见笑了。”
“嗯。”他不想再耽搁，直接进入正题，“东西你带来没有？”
“带了。”米珊取下背包，从里头拽出土特产。她的道歉，只得到江洛简简单单哼一声。这让她有些低落。
江洛瞥一眼。“你背回去吧，我不要了。”
米珊说不出话。
“我不吃甜食。”他说。看样子，这一大包都是各种甜食，桂花糕蜜饯之类的。
“你……你真不要？”米珊狐疑地再问。
“我哪里知道会是这些甜食。”江洛很客气，“麻烦你再背回去吧。再见。”
他转身就掏钥匙开防盗门。
“可是……背过来很累人。”她说话声音有点小。在不熟识的人面前，她本是不太习惯说话的。可这个表爷爷也太……
他怎么能一句话撂下来就让她的辛苦白费？
可是江洛仿佛没听到她的话。
米珊开始着急，揪着衣角不知如何是好。
心里乱七八糟，她终是强迫自己撇去面对陌生男生的拘谨——她不该拿江洛当同龄的异性看待：江洛是表爷爷，江洛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这是我妈妈专门为你准备的……你，你要是不想吃的话起码也要收下做做样子。”她鼓起勇气说道，可是声音越来越小，然后旋即提高，“我真的不想背回去，太累了。你是长辈，要……要体量一下小辈。”
江洛垂下准备开门的手。
米珊悄悄松了一口气。
江洛终是伸出手接过了米珊手中的袋子。
她注意到他的手，形状优美，好看。
“首先，在外人面前不要叫我表爷爷，直接叫我的名字。”他看着米珊开口，“其次，我没有画眼线。最后，多谢，再见。”
米珊尴尬地点头答应。
……
很好，很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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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珊回到宿舍直接趴到床上。
这一趟跑得累死了。
“你去哪儿了？”正在上网的尹婷婷取下耳机问。
“出门去找……”米珊一字一句地说出那个称呼，“表爷爷。”背地里她就要叫他表爷爷，反正他管不着。
“你还有个爷爷在北宁？没听你说过啊。”尹婷婷说。
“嗯，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米珊将头埋在枕头里，郁闷。好吧，她小时候不喜欢江洛，长大了仍旧不喜欢这个人，没有人情味。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如果我离开，你是不是会更加开心一点……”
江洛！
米珊吓得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四处找手机。怎么会出现江洛的声音？手机不会自己拨号给表爷爷吧？
只是……米珊拿着手机愣愣地继续听到江洛讲话的声音。
循着声音的方向，米珊转头看向也在上网的小欧。
“唔……好感人啊！”小欧转过头来，抽出纸巾擦眼泪纵横的脸，“这个广播剧好感人啊，男主太深情……”
广，广播剧？
小欧的电脑仍旧传来江洛的声音在流连回转。
“广播剧是什么？”米珊问。
“哎呀，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尹婷婷解释，“广播剧就是由配音演员或者播音员用声音来演出的戏剧。现在看电视多没意思，网上好多广播剧呢。”
配音？
广播剧里的声线清晰明亮，偶尔带着若有似无，温柔暖和的鼻音；低低的浅笑，恰时的停顿，大有迷惑住千万小女生的架势。
米珊这才发觉江洛的声音……的确挺好听的……可他日常的声音没有广播剧里那么深情，倒是毫不客气，冷腔硬调，哪里有那妖言惑众的气质。
宿舍里另外两人已经凑到小欧的桌前，叽叽喳喳讨论那不知名的广播剧。
“呃，这是男主的声音吗？”
“对啊，已经结尾了。这是男主最后的一段独白。”
“好有磁性啊……”
米珊想了想，拨通妈妈的号码。
“妈，我已经将土特产送过去给表爷爷了……”
“我已经听江洛说了，怎么你还是气色不太好？”妈妈转移话题。
“气色……”肯定又是江洛偷偷打小报告，“我很好，一点问题也没有。”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让他平时看着你点。你有什么事情记得问长辈。他虽说才比你大一岁，但是成熟懂事多了——但你不能乱了辈分，还是得乖乖叫表爷爷。”
“嗯嗯，我一定叫他表爷爷。”米珊想，气死江洛。
絮叨一阵，她低声问妈妈表爷爷是干什么的。
“他……大学好像学的配音吧……”
米珊垂下了眼眸。
宿舍里，江洛低浅的音调在继续。“……能冲刷一切的除了眼泪，就是时间。我想，总有一天，它会慢慢模糊，到最后，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简单得找不到一点回忆……”




、当时年少

广播剧《默契》不长，只有六集而已，讲述的是一个简单的故事，关于一个女孩的成长，她的青春，她的追求，她的迷惘，她的爱恋。故事里女孩和她喜欢的少年手牵手走过很多时光，可最后还是因为种种原因分开了。
晚上洗漱好后，米珊将广播剧下载到手机里，躺在床上听——因为实在是好奇江洛那样面无表情的人要如何声情并茂地用嗓音来表现喜怒哀乐。
有节奏的女声旁白不紧不慢地朗诵着，男主和女主的声音在交错里起伏，有轻快的笑声，有低沉的呜咽，有惆怅的喃语，有温馨的倾诉。
听声音，江洛简直变了一个人。
到最后，剧终，落幕。在《后来》的钢琴曲伴奏里，男主女主一起浅浅地念着一首小诗。
“年轻的你，在记忆中被时光典藏。
我应该是……忘了你吧？
当快节奏的城市带我走向远方，
当生活教会我曾经不屑的低头与妥协，
当最初的理想为世俗所埋没，
我应该是很少有时间想到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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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什么每每想起，
便有风沙迷了我的眼睛？
我想用手背挡住那刺痛我双眼的光芒。
我想问很多的假如，却不敢去想假如的结果。
我想起那些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我想起一转眼数千个日子已经过去。
原来那些鲜明的记忆，早已陈旧得让我伤痛。
我想起……在黑暗中用不为人察觉的声音，用不曾出口的称呼叹一声：
亲爱的，你我那时正年少。”
……
窗外远远的路灯的光亮透过窗帘暗淡地洒进来。一片寂静里米珊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了冰凉的手机。有水滴从她脸上淌下，落在暗色的屏幕上。她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首小诗。
会不会，原书航最终也将被时光典藏？
会不会，她到头来只能去怅惘那无数个假如？
等到她意识到什么时，自己已经拨了江洛的号码。
电话通了，那边依旧是一片寂静。似乎江洛接电话不喜欢先开口。
米珊哽咽着：“《默契》里那首诗……你是怎么念的？是你写的吗？”
听着她沙哑带着哭腔的声音，江洛在电话那边沉默。
……
整栋居民楼，只有江洛居住的那户仍有亮光。
午夜的挂钟静静地敲响12下。
明亮的客厅里传来打哈欠的声音。
“江大人，你接个电话怎么一声不吭地呆这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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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
米珊戴上帽子裹好围巾出门。考六级的孩子伤不起，大冷天的还要去买资料。
校门外，米珊走向站台。一辆公车喷着尾气停下，一个高个子男生走下来。
米珊意外地站住脚。
江洛从公车下来，看到她，放回手机，点点头。“我只是来确定一下你还活着。”
半夜里米珊一个电话打过来，还哭得抽抽噎噎。他作为米珊妈妈再三拜托要照顾宝贝女儿的长辈表爷爷，不得已要过来看看情况。
既然她还活着，那么他该回去了。江洛转身直接站到站台上。
米珊无语，慢吞吞地走过去，选了个离江洛不远不近的地儿。
“那个……”她盯着脚尖，下巴裹在围巾里，红了脸，“昨晚对不起，那么晚还吵你……”
“没事儿。”江洛淡淡说。她打电话过来时，他还在熬夜工作。
站台上此时人很少。沉默一阵后，江洛转过身来，淡淡地看着米珊。
“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要总是活在记忆里。”
米珊昨夜在电话里一直哭，唯一的一句话提到了诗——江洛大概揣测出她指的是哪首诗，立马就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八九不离十的故事，无外乎恋爱，然后因为某些原因分开，结果还恋恋不舍的情况。
米珊咬着唇角，本是不想回话的，可还是开口。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什么过去了，什么没有过去？”她是固执的，倔强的。江洛和她不熟，怎么能拿她一直惦记的心事说三道四？
江洛没吭声。
见公车始终不来，他走下台阶。“天气不错——我走路回去。”
米珊抬头望望那笔直的人行道，收敛自己的情绪，问江洛。“很远的，你真步行？”她昨天去找他时光花在公车上的时间就有一个多小时。
“就当散步。”他点点头，离开。
“喂，”米珊叫住他，踌躇一会儿，“我送你一段路吧。”反正到旧书店就四站路，就走过去吧。江洛估计也是担心她会出什么事情才过来学校，她要是不表示一下，就显得太没礼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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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人行道，米珊和江洛慢慢地走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念书？”
“你妈妈说的。”
“那个……在火车站你怎么认出我的？”米珊是事到如今才想起来的。那天她什么举动都没有，就见江洛盯着她了。
“你还跟高中时候一样。”他看她一眼。
米珊思量下决定将这话理解为对自己保持年轻活力的夸奖。
“听说……你学的是配音？”她瞧见他眼下不浓不淡的黑眼圈。
“嗯。”
“在电台实习吗？”
“是。”江洛淡淡地说。
米珊见他似乎不太想谈工作方面的事情，便不再说话了。
……
旧书店窄小的空间里，各种各样的书籍挤挤挨挨从地板一直摆到了天花板。走道里几乎只有一个人肩距那么宽的距离。本来她是准备一个人来的，只是江洛听说后，也有兴趣，便跟着来了。
米珊在书堆里一本一本地浏览寻找着听力资料，问身后的江洛。“你要买什么书？配音方面的？”
“看看吧。”江洛抽出一本古文集，貌似根本没心思搭理米珊。
米珊的手指滑到一本《现代广告学》时不动了。她下意识地抽出书。
扉页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原书航。
她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听到了那被瞬间放大无数倍的心跳声。
原书航，原书航，原书航……脑海中有无数个声音在叫嚣。她陡生力气，飞快地一页一页翻看。
果然，果然，是他的书！
米珊抑制不住激动地看到每隔几页便出现的原书航大气的钢笔字。
……怎么会有如此的巧合？
“原书航？”江洛瞧见书上的名字，突然念出来。
米珊顾不上答话，将书抱在怀里，急急地翻看其他的书籍，希冀能够再找出一本曾经属于原书航的书来。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旧书纸味儿。江洛看了一眼脸上尽是惊喜的米珊，转身走出书店。
……
“买好了，走吧。”米珊提着袋子走到江洛身边。她兀自抬脚朝前走去，声音很是高昂。
他低眸一瞥——袋子里装着一本六级听力资料，还有那本写着名字“原书航”的书。
“有必要么？”
她转过身来。“什么？”
“我说，你翻遍整个旧书店，找一本传媒的书——有必要么？”他提高声音。
貌似，这位表爷爷很容易就会激起她的脾气。。
“……我愿意，不用你管。”米珊硬生生地说。
“我是管不着，那请你也别弄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让你妈妈担心，最后还是给我惹麻烦。”江洛很是不客气。他没那个闲情天天跑过来看她。
“只要你不在我妈妈那里打小报告！”米珊真是气急了。
江洛站住了，却根本没有看一眼米珊。“起码我知道——注定没有结局时，要学会放手，自己的幸福需要自己的成全。”
米珊咬咬嘴唇，吸吸鼻子，眼眶红了。“我不想听大道理。”
江洛顿一顿，超过她朝前走去。
自己的幸福需要自己的成全——米珊的高昂情绪顿时溃退坍塌。
道理，任何人都能说出一两条来。可世界上的智者却少之又少。凡人总是这样，有些事，明知是错的也要去坚持，因为不甘心。或者就像米珊，明知没有结局还要去坚持，因为……因为深爱着吧。
她……很傻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写下来，自己最满意的就是这首小诗……《那时年少》。




、归来

米珊将那本从旧书店淘来的书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枕头边。
随着考试的日子临近，米珊开始加倍努力，天天背单词。最近她多多少少从妈妈那里了解了更多关于江洛的消息。似乎江洛和大学里几个同学闲暇之余一起组建了一个配音工作室，现在正是起步阶段，忙得昏天暗地。
“你曾爷爷曾奶奶早在生江洛的时候就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后来上了年纪，照顾不了江洛，所以他上初中就开始住校——瞧瞧，人家比你独立自主多了。”
“哦……”
“江家的经济情况不太好，听说江洛自上了大学就开始打工赚学费。这孩子，以后会有出息。”
“嗯嗯。”米珊含糊地应着，“妈妈既然这样喜欢他，干脆收他做干儿子好了。”
“瞎说什么，可不能乱了辈分。”
“那你怎么没叫他叔叔伯伯之类的？一口一个江洛。”
“他可比我小了二十多岁，怎么好开口？你就不一样了，你比他小——他最近来看过你吗？有什么事情就先跟他说。”
米珊瘪瘪嘴。妈妈平时很注意她和男孩子的交往，手机上收个短信都得追问半天是谁发过来的，可是对于江洛却很放心。或许就是因为有着一层血缘关系吧。而且江洛那个性格……不开口说话时摆着个扑克脸，开口说话时摆着个尊尊教诲的长辈脸——这肯定也让妈妈很放心。
米珊想了想，还是没有跟妈妈提起她想在假期去趟全恩市找原书航家的事情。这种事，还是先斩后奏来得好。
这段时间，米珊也见过江洛几次，因为妈妈说要“礼尚往来”。江洛似乎很喜欢那个旧书店，总是约在那里见面。米珊每次都是和颜悦色地去，气呼呼地回。她和江洛真的八字不合，说不上几句就开始斗嘴。
日子便这么过去了，一转眼，12月17日到。下午140分钟六级考试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