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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狐-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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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2)



只是在事后他才明白,宁可送去“劳教”,也比娶她为妻更好。

他从这个事件里得到了惨重的教训,他追求的是美丽,碰到的却是丑恶;他的自我感觉极其良好,遭遇的却是狗血喷头;他做的是缤纷花朵之梦,陷入的却是狗屎泥塘。校方领导还不错,对他的涉嫌流氓行为一事,只是一般性地进行了批评教育,不了了之;他也从此大为收敛,竟日低头不语,目不邪视,读书,再读书,他的文学修养文学追求就是这一个事件后奠定的。

同时他决定,他要报复,他要得到,他要报仇,他要从胜利走向胜利。

所以他必须出人头地,他必须让所有的女生刮目相看,他让她们围绕在他的身边。

没有比他这个“青年作家”更窝囊的了,他写出了电影剧本,他写出了小说,小说刚刚发表,电影剧本正在拍着电影,反右斗争开始。他的电影还没有出世便基本上判处了死刑;他的小说还来不及被阅读,已经天生成为批判的靶子。他完全不懂得反右、右派云云有什么大干系,他也听不懂那些批判他的发言,什么“大是大非”,什么“反党反社会主义”,什么“给新社会抹黑”,什么“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听得他一头雾水,莫名就里。他那时已经结识了几个一心一意要当作家的朋友,他向他们叙述自己被“揪出来”,被批斗的故事,讲得文文绉绉,细声细气,好像是在讲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在批斗的最高潮,他构思并起草了一篇新小说,他写一个青年女子,一直梦想着自己的爱情,但是每遇到一个她所喜欢同时人家也对她有好感的男子,她就如临大敌,惊惧万分,每当对方对她有一点亲昵的表示,她或则逃之夭夭,或则壁垒森严,拒之于千里之外。她失去了一个又一个机会,他伤害了一个又一个她喜欢的也是喜欢她的男子,最后她变成了一个性情乖张的半老处女,最后,她自杀了。后来又觉得自杀的结局不好,改为在一个夏季的雷暴天气离家出走,向着雷鸣闪电和狂风暴雨走去,他想这个结尾可能更好一些。又过了几天,他觉得这个结尾也不好,因为未免与曹禺的戏剧《原野》雷同。又过了几天,要给他定案了,他所在的那个国防工厂反右运动的领导五人小组找他谈话,谈话中劝导他全面清理交代自己的反动思想反动作品反动言论。他干脆把自己的新作草稿交了上去。

朦胧中他有一个想法:包括反右五人领导小组,一切领导和一切方面越是知道他善于写作越好。因为他的文学创作有一个现实的动机,想离开工厂想离开会计工作,而他碰到的最大障碍是同科室的会计出纳们不相信、不理会、不接受、不(被)触动他的具有无比的文学才华这样一个基本事实。他的直接领导和众位同事,只承认他是一个每月“挣”、故而是每月“值”四十六元七角工资的勉勉强强的会计——他在会计工作上的表现极其一般。他应该让更多的掌握他的命运的人知道他的文学事业,他的创作才能,他的连续写作、出成果的能力。他当时的遗憾和恐惧不在于被打成右派,而在于他表现出来的才能远远不及他的潜能的百分之一,他发表的作品微乎其微,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麻烦。他虽然完全不明白右派云云的厉害,但是他产生了一种紧迫感,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他的机会已经不多,他必须表现出自己的写作才华,多一点,再多一点。就是说,只要人们承认了他的才能他的著作,被打成右派乎,左派乎,有点反革命乎,有点资产阶级乎,调戏女生乎,那都好说。

所以他把五人反右领导小组与他的谈话,判断为要他交出全部创作的暗示,他有一种兴奋感。在那一瞬间他又构思了一篇新小说:一个短跑运动员受到无限期停赛处分,他痛苦万分。最后他被抛到了跑道的起跑线上,法官责令他必须在十一秒内跑完百米,跑不下来,枪毙。短跑运动员兴奋快乐达到了极点,他在连续许多年营养不良并中断了训练的背景下,以十秒零二的成绩跑下来了,超过了他原来的个人记录然后,他心脏病发作,含笑而去。地方体委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有人说他是跑“炸了肺”,有人说他的死亡光辉灿烂,了无遗憾。

他是抱着创造新记录的短跑运动员的心情交出自己的关于乖僻女生的新作的。他喜多于忧,得意多于惧怕。他不愿意写检讨却极乐意上缴文稿。唯一的缺憾是能够缴的作品太少,如果一缴就缴它一个八百万字,如果上缴的稿子像一摞城墙厚砖一样,哈哈,弄得领导小组人员天天读他的作品,弄得各位同事都为他的作品而神魂颠倒,那将是何等浪漫神奇的体验!那就像一个足球球员,用非常规非典型的方法倒踢紫金冠,射进去一个足球,妙哉爽也!

这样,在下午上缴了关于乖僻女生的作品以后,当晚,他开了一整夜夜车,完成了《短跑运动员之死》的最新创作。他像那个短跑运动员一样,危险的处境使他焕发了天才,沸腾了激情,灵感全面开花,巧思俯拾即是,他登上高巅,天风浩浩,白云悠悠,晴川历历,美景连连,长啸震天动地。第二天一早,他把新作带到了五人领导小组,他哼起了一首曲子,是圣桑的《天鹅之死》。

他的行为骇人听闻,引起全厂公愤,是可忍孰不可忍?毛主席常用的句子与句式已经家喻户晓,溶化在血液里落实在口头上——虽然没有几个人读懂了这句并不艰深的半文言,大多数人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是可以忍受的抑或不可以忍受的呢”,而原意其实是反话,“是”是代名词,原意是“连这个都忍下来了,还有不可以忍受的吗?”呜乎,哀哉,尚飨。不仅是领导,就连临时工也认定米其南的向无产阶级专政挑衅的行为是不可忍的。工厂大门上悬挂着两丈宽的横幅:“粉碎右派分子米其南的猖狂反扑!!!”工厂确实变成了与米其南决战的辽阔战场,变成了血战到底的火线。



第十三章(3)



如此这般,这是米其南的生涯中的第二个谜。他并无不满,并无不忿,反正大家都认为他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看来他也就一定是的了。大屁股女生的哭叫使他感到了自己的流氓性,全厂职工的义愤使他接受了自己的右派性。反正他已经当过作家了,他的《短跑运动员之死》堪称绝唱,音乐里有《天鹅之死》,文学里有米其南的《之死》,花开并蒂,枝结连理,对对双双,天造地就。他就这样地达到了人生巅峰,风光过了,燃烧过了,情发过了,潮涨过了。各人有各人的辉煌,歌德伟大一生,曹雪芹辉煌身后,茅盾又是作家又是文化部长又是全国政协副主席,浩然永远不会忘记,人民也不会忘记他的《艳阳天》与《金光大道》,独领风骚,十年绝唱。而他米其南在全厂职工的愤怒中享受了他一生中的巅峰体验,电闪雷鸣,刀枪斧钺,千夫所指,十目所视,死而无憾。

其后的强迫劳动也好,低(粮食)指标也好,三天两头的批判斗争也好,降级降薪也好,取消或减少休假也好他颇有几分含笑俯首,暗中得意,逆来顺受的意思。随他去,压根他也不懂政治,无兴趣于政治。共产党能把中国这个烂摊子收拾成那样,他心悦诚服。戴上右派帽子后的干活、吃饭、睡觉、低头、听喝(喝令、喝斥、喝呼等)的日子他也无所谓。反正已经都承认他是作家了。于是每次思想汇报他都检讨自己的“作家”包袱,作家“优越感”。他的检讨使众人感到无法容忍,恨不得扇他两个耳茄子:“你丫挺的都什么份儿上了,还张口作家闭口作家呀!”你越急越气他就越得意于自己的最后两篇作品,他相信这两篇作品的内容与背景早晚会使他名扬海内外,风流传千古。

然而也有遗憾,有惦念,就是那个练虎伏的丰满足实的女生。与她相比,他虽然俊俏,却瘦小了些、孱弱了些。只是体力劳动变成他的主要生活内容以后,他才体会到那种夜叉式大虫式的女子的好处。才劳动了三天,他的手指头就变得粗壮多了,他的一切器官都在变粗变壮,毛主席的政策天恩浩荡!他需要的正是力量、块头、重量、面积和体积,弹性、韧性和厚度、深度、浓度、尤其是热度和烈度。她在他吻了她的额头以后又哭又闹,其实她想的、闹的、要的不就是他的**吗?而他想的、虽然不闹虽然躲避实质上却是梦寐以求的,为了它什么都可以牺牲的,不就是那个什么吗?他本来事前有机会,有必要,事后有机会,有必要与她结合融合交媾豁出羞豁出疼豁出死豁出被戴上流氓坏分子帽子就地枪决。那样枪决了也不算枉活一世。然而他一片空白。。

在他被工厂赶出来,到了江南从事无冬无夏无忙无闲的水稻田作业的时候,在食不裹腹,衣衫褴缕,蓬首垢面,腰痠腿木,眼直颈硬之际,他不再关心文学,不再思考艺术,不再惦记父母(在大跃进的年代,他的父母相继去世),也根本不考虑前途,不考虑自己的存在与处境。行了,他的文学灵气已经基本散尽,他的俊俏和温柔已经是陈年往事。剩下的唯一吸引他活下去的光点就是那一件事,他还没有做过体验过得到过温暖过满足过一次,他唯一的生命体验只有膨胀,只有干枯,只有悬空孤零零,只有僵硬干巴巴,只有没有着落的劲力和劲力造成的痠乏,只有向空气发威的高射炮和把自身烧毁烧尽的炸药烈火,只有向着悬崖石壁撞去的钢钎撬棍,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他每天想,他每天烧,他唯一的出路是自己撞死自己。

1960年深秋,有一次他和一批与他同命运的人得到了一个因为秋雨连绵而休息半天的机会,他被委派去一个距他们的农场十六公里的乡村合作社门市部买散装白酒。雨天来回走三十二公里,这虽然很苦,但是他乐于接受这个不是来自领导而是来自同病相怜的难友的委托,他乐于在凄风苦雨的泥泞中择路徐行,心事若有若无,心情若悲若痴,腹内若饥若饱,四顾若白若黑,“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像李商隐的诗,又比李商隐乐观粗野得多,此中滋味,倒也难得一遇。

在卖酒的地方他遇到了一个轮廓庞大而骨瘦如柴、面有菜色的中年女人,他看了她一眼几乎叫了起来,她长得太像那个练虎伏的被他吻过额头的女同学了。他叫了一声“你”,他看到了那个女子的茫然的神色,他再也受不了了,他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他只想立刻抱住她。中年妇人正在与卖酒的一位服务员说话,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有点低哑,有点粘连,让他想起江南吃的糯米粘糕和芝麻酥糖。但是芝麻酥糖太甜了,他马上想起了一枚大圆茄子,他为什么想起茄子,他不知道,但是他确实想起了茄子,穿着深色罩衣,白色的、带着一点点籽粒的瓤子,又软,又硬,又潮又润,又腥又甜,又圆又鲜。

女子说的话断断续续,气不够用,他判断着。由于粮食不够吃,这里的农业人口粮食指标太低了。而她本来应该吃得很多,长成一个丰满的大块头,长成半座山长成一只肥羊的。

他拿着一个当时算是新潮的白塑料大醋壶,买了三公斤散装白酒。他已经很饿了,他买了两块二两一块的所谓牛舌饼。大概原来这里是卖烧饼的,但是烧饼是要在表层抹上一点芝麻的,而自从大跃进大天灾以来,芝麻不好找了,原来烙烧饼的人便发明了牛舌饼,除了面粉和一点盐以外,什么额外的材料也不需要。



第十三章(4)



他慢慢地闻着牛舌饼的香气,他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急于吃掉,呆会再吃,一定要闻够了香味再细嚼慢咽,如果按正常速度吃,他用三四分钟就会吃完这两块牛舌饼,那就太惨了,太快了,肠胃根本得不到饱的感觉,连进过食的记忆也不会留下。只有把牛舌饼闻成醇酒,看作鲜花,嚼成烂泥,把烂泥嚼成泥浆,把泥浆嚼成稀汁,把稀汁嚼得无影无踪,羽化登仙,泻地无迹,庶己算吃了点东西。

他嚼了一口牛舌饼,他抬起了头,他看着苍白的女人用怎样的目光看他的牛舌饼和他的吃相,他心痛得要命,他暖热得发烧,他决定不吃第二块牛舌饼了。

他拿起没有吃的完整的牛舌饼向那个女人一晃,再使了一个眼色,女人跟上来了。

后来的事他忘记了,他大度地气贯山河地把手里的牛舌饼给了这个饥饿的女人,女人疯狂地吃起这块饼来,他像疯子一样地叫着“姐”抱住了她,他忘记了后来的事。反正是一片阴霾,一片泥泞,一片疯狂。那天晚上他很晚很晚才回到了劳动的处所,他空腹喝了许多酒,酒也是粮食,他们都相信,虽然这种散酒只是秫秸杆造的。醉酒之后,他去到厕所,抄起准备好了的剪刀向自己的物件铰去。

是剪刀质量太差了?是他其实下不了那么大的决心?他铰得自己杀猪般嚎叫起来,但是家伙上没有剪出一道口儿,更没有出血——倒是流了一手的尿。他的惨叫也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因为他与大家一样,已经被秫秸提炼出来的酒精击中靶心,人们又哭又叫又跳又闹,疯闹中,只留下了一点绝对的清醒,即使鬼哭狼嚎,也没有一句政治上不正确的言论,只有自我批判,自我嘲讽,互相戏弄直至谩骂,还有掏心倾肺的对于党的歌颂。一位“难友”喝多了以后,一面喊着万岁一面打自己的嘴巴子。

就在这个时候给他摘帽子的报批件批下来了,同时来了调令,电影制片厂调他去参加一个创作组,虽然是叨陪末座。与他合作过的导演,向他“借”走了他本应得到的三千元片酬中的两千五百元,却一直惦记着有机会的时候帮助他。不算不著名的导演是文艺界一个以思想开明著称的大人物的儿子。全靠来头不小的导演没没无闻的米其南才搭上了反右运动前“青年作家”的最后一班车,才即使当上了右派也还有作家的桂冠可以自我欣赏。导演声称自己要借两千五百元钱买一套荣宝斋出品的木板水印明清画册孝敬他的老爹,敬爱的文学青年导师。理由高雅,钱数合适——钱再多米其南可能出不起,钱再少不值出口一借。导演来历不凡,活动能力也极强,他对米其南关照有加,从上级那里得到了口风,就是说只要把米其南的名字放在最后,或者他可以起另外一个人不知鬼不觉的笔名,或者更好他可以不署名,他就照样可以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照样为社会主义的电影文艺事业服务。

这样,米其南的钝剪子铰“老二”事件就没有受到追究,他的这一不凡事迹遂意作为醉后疯闹蒸发。米其南回到城市,回到电影厂,甚至他又是意气风发,美梦连连,天真烂漫起来,于是有了《踌蹰的季节》里的大同酒家民间小作家们的一厢情愿的晚餐。当然这个晚餐比正经的部级单位中国作家协会的外事宴请差远去了。直到1962年十月党的八届十中全会即北戴河会议,即号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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