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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案-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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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周保绪有心要降服施顺,收为己用,故意造出制军密访的说话来恐吓他,及见施顺堕入牢笼,才向他说道:“法子呢,却有一个在此,不知你愿意不愿意?”施顺答道:“师爷能够照顾小人,销弭冤狱,小人虽赴汤蹈火,亦所不惜。”保绪说道:“我早知你是个有血性丈夫,不忍难为你,故并未将你捕拿。要知上边的访拿你,为的是私通盐枭,若要销案,你须去捉拿几个盐枭大头目来,表明你和他们并无关系,上边知道了,自然不至再疑心到你身上,此案自可注销了。”施顺沉吟一会答道:“大帮盐枭,党羽众多,又都精通拳棒,就算我愿意去拿捉,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保绪说道:“不必你去动手,只要你设法引诱贩私巨魁到你家里,由我们大人派兵前往捉拿便了。”施顺呆想了片时,答道:“如此也好。出月初八日,是我生辰,待我预先发下柬帖,邀请各帮首领来吃寿酒,那时可以相机行事。但是我有两个要求,一是莫到我家中拿捉,最好候在要路动手,免得枭匪结我的怨;二是盐枭方老哥子,曾经救过我性命,此次我当保他安全,望勿将他捕拿。”保绪点头答应,又向他附耳说了几句,施顺应声理会得,当即退出衙门,回去办他的正事。保绪就去见林公,说明一切。林公说道:“我持躬正直,生平不愿撒谎欺人,今番之事,全用权诈,未免不当,还是另行设法为妙。”保绪笑道:“圣人亦当经权并用,况此事全为顾全国家盐税,保护地方治安,于国于民,留有利益,纵然权诈,又有何妨。”林公闻言,点头说道:“也说得是,那末就计行事。”当下保绪退出,预备一切。

光阴迅速,已到初八,保绪备了四色寿礼,叫两个得力亲随拿着,同往施顺家中,送礼道贺,施顺父子殷懃款待。保绪今天专为查看盐枭而来,所以并不就走。隔不多时,各帮盐枭带着厚礼,陆续而来,施顺一一招待,异常忙碌。日光停午,便安排上丰盛酒肴,父子二人请来宾入席饮酒,当下高高矮矮一齐入座。保绪和施顺同席,悄悄地向他问明各帮首领姓名,施顺就把闹海夜叉李八、海虎刘歪嘴等指点清楚,直到未牌以后,方才散席。

保绪回转衙门,告知林公。保绪便带了队长褚忠率同全队,往南城门埋伏,一面又派侦缉队在施家左右巡逻,直到初更以后,枭匪们个个吃得酒醉饭饱,谢过寿翁,陆续出门,向南门而来。那时方老哥子也随众欲行,却被施顺一把拖住,说道:“方大哥你且暂缓一步,今晚屈留在此过宿,俺有要事和你商量。”方老哥子不知什事,又见他言辞恳切,只好留下。

且说李八、刘歪嘴等一班人,向南城门走来。周保绪及小队长褚忠,早已接密报,做了准备,正在星月朦胧中瞭望,瞥见一班枭匪,有说有笑地走来。一声暗号,百来名小队,各执武器蹿出,拦住去路,褚忠喝道:“李八、刘歪嘴听了,你等今晨入城,被咱瞧见,守候在这里多时了,快快束手就缚,尚可贷你们死罪。”一班枭匪瞧见有官兵当路,各出家伙前来厮拚。究竟官兵人多势大,怎敌得住,纷纷逃散。李八、刘歪嘴见不是头,正待夺路走时,不料周保绪与褚忠二人挡住去路。那小队官兵,并不去追赶逃匪,却围上前来,把李、刘二人团团围住。二人见走不脱,便挥动手中短刀,迎着周、褚二人便斗。武艺却也了得,三十个照面以后,周保绪飞起一腿,啪的一声,将刘歪嘴踢倒;李八一见伙伴失利,手中略一松软,早吃褚忠一刀,刺中大腿,翻倒在地,都被官兵捉住,带回道署。

保绪入见林公,告知一切。林公立刻升堂讯问,李、刘俩直认贩私不讳。当即办了公事,将李、刘两犯发交清河县审理定罪,不在话下。

林公为防枭匪反牢劫狱,即传施顺到署,面谕他劝方老哥子投诚,并解散李、刘党羽。施顺奉命回家,方老哥子尚住在他家里,施顺就把林公之意,向他直说一遍,方老哥子见李、刘被擒,林公又是好官,就答应投诚,回去把李、刘部众完全遣散。林公即将此案始末情形,呈报孙制军,并保方老哥子为把总,归两淮缉私营效力。

这时江苏王按察使丁忧开缺,孙制军密保林公升任,并委周保绪为两淮缉私统领。保绪初拟缴还委札,便向林公说道:“门下是个文人,岂能胜任缉私统领,情愿跟随大人到苏州去。”

林公笑道:“不用谦逊吧!这次剿抚三大帮盐枭,是你一人之力,我在制军前已经说明,才下这道委札,你又何必多所推阻呢?今后前程不可限量咧。”保绪只好遵命告辞,赴省谢委,然后到差。

那林公等待后任到淮,移交清楚,正拟晋京请训,忽然接到首相潘世恩来函,信上开头说明皇上传谕,着即速赴任,不必陛见。末了又说,近闻苏州有三恶霸,有一个姓潘,名字不知,贤契到苏务必密查确实,若是敝族子弟,格外要办得严厉,惩一儆百,使不肖族人不敢仗势欺人,切勿徇情宽纵,辜负我的重托云云。林公看罢老师的手书,不敢延缓,一面命红娥保着郑夫人及行李赴苏,自己带着常福连夜渡江,到南京谒见孙制军,然后乘船赴苏。因为要访察恶霸,船抵无锡,即开发舟金,乘航船赴苏,以避他人耳目。

那一日已到吴县地界,距离苏州城只有十数里,林公因口中干燥,踅入市中,觅个茶坊解渴。经过市梢口,只见一个麻面骡夫,年纪约摸三十向外,和一个壮汉争论代价,骡夫竟自出口伤人,惹得那壮汉勃然大怒,刷的一记耳刮子,于是两人挥拳用武,打作一团。林公正想上去劝阻,不料那壮汉扑的一拳,已经把骡夫打死,就闯下人命来。当时一班闲人将他扭住,地保也闻信赶来,询问壮汉姓名。壮汉自称查斌,向在协盛镖局当伙计,明人不做暗事,咱既失手伤人,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当,理当跟你到县里去自首,决不累人。地保就同他入城投案。

时已傍晚,林公因为密查三恶霸,当晚就在市上小客栈中歇宿,顺便向镇上人探问苏城三恶霸的来历,方知一个叫铁头太岁潘金城,家住胥门内;一个叫小天王赖英,家住金鸡湖;一个叫金面魔王葛大力,家住枣站。林公探得了恶霸住址,打算明天进城接任。

当晚一宿无话,来朝起身,只见天空细雨蒙蒙,只好暂缓启行,就在客栈中吃些早点。等了一会,雨过天晴,林公付过了账,带着常福走出门来,只见闲人们齐向东市梢奔去,嘴里说去看相尸。林公跟着众人到东市梢,只见吴县知县赵鸿,正带着仵作人等在那里相验。林公也挤入人丛中观看,听那仵作报称:“验得死者浑身有铁器伤三十一处,致命伤两处,一在太阳穴,一在头顶,委系生前被人用铁器打死。”县官吩咐填明尸格。尸身无人认领,着地保买棺收殓。林公听得仵作报告,暗想:不对啊,昨天咱眼见骡夫被查斌失手一拳打死,何来三十一处铁器伤,并且骡夫年纪约摸三十向外,此尸年轻了许多,想到这里,益觉可疑!定神把死者打量,竟不是昨天打死的骡夫,只因不便出来干涉。许多看相尸的闲人,也在旁边窃窃私议,只因案关人命,无人敢出头申说。那地保有看尸的责任,更加不敢多言惹祸。林公暗想此中情弊显然,我既是本省臬司,这件案子,早晚要结到案下,那时再作处置未迟,当下就同常福一路进城。

再说县官打道回衙,即提凶首查斌到堂,问他尸身有三十一处铁器伤,分明是你恃蛮杀人,并非失手误伤人命。查斌极口呼冤,县官反责他狡猾游供,几次提审,屡用大刑,查赋受刑不起,含糊招认。那时林公早已接任视事,吴县使将查斌连同口供,申解县司衙门复核。

要知林公如何平反此疑案,且待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酒客说出逃荒恶习 吏胥串吞赈济巨金

且说林公早知查斌是误伤人命,按律自无死罪。吴县知县赵鸿当他恃蛮杀人,照律论抵,办就文节,申解按察使。林公亲自提讯。查斌在吴县遍尝各种大刑,苦楚已极,现在又恐再受刑罚,情甘一死。林公反问他有无冤枉?查斌供道:“没有冤枉,骡夫是咱亲手打死的。”林公说道:“骡夫是你打死,我也知道,只是如何弄上这许多铁器伤来?我且问你:你打死的骡夫,大约多少年纪?你和他厮打,还是徒手,还是用武器?

你从实说来,需知本司审案,不重刑求,如有冤枉,理当昭雪。”

查斌见这位大人和善明达,便照实供道:“小人打死的骡夫,年在三十以外,当时实系用拳打死,并无凶器,现在说有三十一处铁器伤,小人委实莫名其妙。还望青天大老爷伸雪!”林公闻言,连连点头,明知此案尸身已被人暗中换过,贾罪于查斌罢了。当即退堂,将前后情形思量一番,马上出签提地保何二到堂。林大怒道:“查斌打死的骡夫,年纪已在三十以外,明明用拳打死,身上并无铁器伤,次日县官相验,你胆敢调换一尸。你和查斌有何仇隙,竟用此移花接木的毒计,诬陷于他?

本司执法无私,还不从实供来。”何二供道:“大人明见。当夜看守尸身,是小的伙计朱四。移尸调换,小的实不知情,需提朱四到案,即知明白。”

林公立刻饬提朱四到案,朱四初尚游供不招,直待林公喝用大刑,朱四知道无可抵赖,只好供道:“小的那晚去看尸,因为天寒,喝了三碗酒,精神疲倦,就在尸身旁边睡觉。直到醒来,已是半夜,忽然不见了尸身,咱想已经报案,来朝本官来相验,没有尸身,罪名却也承受不起。左思右想,忽想起前天丧门星李根寿叫咱到他家中,给咱四两银子,同咱把一个打死少年纳入棺中,放到荒地上,倒不如去把那个尸体移来补缺。

于是就赶回家中,拿了利斧,奔到荒地上,劈开棺盖,便将那少年尸首,拖到尸场,其时已经东方发白。隔了一会,县太爷亲来验,咱还恐怕泄露,幸而县太爷并未深究,含混过去。倒是老爷冤枉咱偷了那匹骡子,因为那匹骡子也同时不知去向了。

现在想来,或者骡夫死而复活,恐怕别生枝节,故带着骡子走了。”林公暗想:骡夫的事不妨暂时搁过,这个少年男尸,案关人命,也需查个水落石出,即向朱四问道:“李根寿家住哪里?靠什么生活的?”朱四答道:“他向在赖英大爷别墅充当保家。”林公又问:“别墅在哪里?”朱四答道:“金鸡湖边,门墙上有湖滨别墅四个金字的便是。”林公吩咐将朱四收监,何二释放,并掣签拘提李根寿,然后打点退堂。

林公回到签押房,暗想:赖英便是人称小天王的恶霸,声势浩大,县官必不敢难为他,惟有亲去察访,且等拿到恶奴真凭实据再说。不料次日施顺回衙禀复,说是湖滨别墅中回答没有李根寿此人。林公便对他说道:“咱要亲去密查恶霸赖英,你在暗中跟着,以防万一。”施顺觉得危险,只因林公说做便做,不敢劝阻。当下林公改扮江湖术士,从后衙走出,径出葑门,直向湖滨别墅而来。

走不多时,望见前面一座很气派的庄院,朝南一带粉墙,两扇黑漆大门,左右敞开,门墙上面,有湖滨别墅四字。林公就缓步而行,口内高喊算命相面,测字触机,一路喊一路走。

只见门内走出一人,叫林公到门房中相面。林公瞧那人身高七尺光景,面色微青,獐头鼠目,尖嘴削腮,斜搭着前襟,在手掌心中托着一对铁球,呛啷呛啷价弄得怪响。原来此人正是丧门星李根寿,本是粤盗蔡牵部下的著名悍匪,因在闽粤两省犯案累累,不能存身,才逃亡在外,流浪江湖,一路来到苏州,遇着赖英,爱他武艺出众,留在别墅中为护院教师,专教本班庄丁们武艺。

赖英游荡成性,最喜欢养鹰,南边的风气,养鹰也算是一件极不易的勾当,除花费了巨金购鹰,还得聘用一班游手好闲之人为护卫,一同掮鹰出游。天空中遇有大鸟飞过,鹰即飞腾入云,搏击捕捉,说不定追逐数十里。养鹰的人若没有威望,鹰鸟落地时,往往被人藏过,勒资取赎。所以不养鹰便罢,如要养鹰,那饲养追逐,索鹰争鸟,势非用一班游手好闲的人不可。赖英鹰养得极多,所以专司其事的庄客一共也有数十人,而且放鹰出外,又难免与人争斗,故必学几手武艺,李根寿来得凑巧,就担任了教习。后来赖英放鹰玩得厌了,专在女色面上做功夫,瞧见有姿色的小家碧玉,先命庄丁去通知,不管人家答应不答应,竟自留下一百两银子作为聘礼,择日派人去接;倘若女家不允,便恃蛮强抢,被他看上限的,谁也休想躲过。

但是金鸡湖离城不远,强抢良家女子,为什么没有人向官厅告发呢?只因赖英声势浩大,他父亲在日曾做过提督,门生故旧着实不少,当地绅士与他都牵些戚谊,地方官吏也有来往,平民百姓怎敢和他作对,只好忍气吞声,自认晦气。赖英的胆子,由此愈闹愈大。

根寿因为臬司衙门中着人来提他,当时虽被庄丁撒诳唐突过去,他觉这几天心惊肉跳,只怕有祸事临头,心中忐忑不宁。

现在忽闻门外有人喊着相面测字,他就想一占休咎,便奔到门口,把林公叫到门房里坐定。根寿开言道:“请你替咱看看目下气色如何?君子问灾不问福,有福有祸,照相直谈,不要巧语恭维,倘若相得不错,咱重重谢你。”林公一边答应,一边把他的面貌略加谛视,便说道:“足下额角狭窄,早年非常吃苦;准头疲削,不曾享着荫下之福;双眉中断,绝少弟兄帮助。”

根寿不耐说道:“咱叫你相目下气色如何?并不要你相终身祸福。”林公见他额现竖纹,满面横肉,不久要罹杀身之祸,只未便向他直说,就含糊答道:“尊面多滞气,万事以谨慎为宜;十月十一月不宜出门。”李根寿听了,信以为真,正想追问目前有无横祸飞来,忽然庄丁郭豹子走来说道:“李师爷,大爷有请。”接着向林公说道:“相面先生慢走,咱们主人要请你谈相咧。”根寿就立起身来,向林公说道:“请宽坐一会。”说罢,径自入内。

赖英见面,便说道:“李教师,你道相面的当真是术士么?此人却是现任江苏按察使林则徐。今番到此,定非无故,况且前签提教师,想是那事发作了。这便如何处置?”根寿问道:“大爷怎样认得他是林则徐?”赖英答道:“咱本不认识他,那庄丁朱三从门房口经过,看破他是林则徐,故来相告。”根寿见朱三正立在旁边,便向他说道:“此非等闲之事,不能胡乱说的;你从何处见过林臬台?从实说来。”朱三答道:“我家兄弟朱四向在地保何二处做伙计,因案被累,捉到按察衙门。

咱跟去看审,林臬台的面貌,看得消清楚楚,还听得他的口音,相隔不久,哪里会弄错呢。”根寿听罢,急得两眼发直,暗想:前人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为今之计,不如拿捉下来,将他软禁白石洞,不与饮食,生生饿死,以绝后患。当下便将此意告知赖英,赖英道:“不知他可有亲随跟来,你先到庄外看个明白,然后把他带到园中拘禁。”根寿应声道是,急转身奔出别墅,瞥见林公正在前面急急而行。

原来林公见李根寿被庄丁唤入里边,半晌不出,情知不妙,心想此时不走,还待何时,便离座向外而来,行不多远,哪知李根寿随后走出,见他相金未曾到手,径自走了,更足证实他是林臬司无疑,放他回去,犹如纵虎归山。转念之间,飞步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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