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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 (第三部·冰雨的风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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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凯特琳睡得时断时续,不断作着关于她孩子们的梦,失去的孩子和死掉的孩子,各种各样的噩梦。破晓之前很久,她突然为父亲的话所惊醒。乖宝宝,嫡生的宝宝……他为何那样说,除非……除非他和这叫艾菊的女人有了私生子?她不相信。若是弟弟艾德慕,一打私生子她都不奇怪。但父亲不会,霍斯特公爵不会,绝对不会。

难道艾菊是他对莱莎的某种昵称,正如他叫我凯特?我从南方返回奔流城那次,他就把我和妹妹弄混了。你会再怀上的……怀上一群乖宝宝,嫡生的宝宝。莱莎流产过五次,其中在鹰巢城两次,君临三次……但在奔流城从来没有,怎么可能?这儿霍斯特公爵可以亲自照顾她。除非……除非她怀过孩子,在她的初次……

她和妹妹于同一天结婚,但她们的丈夫新婚燕尔就抛下妻子前去参加劳勃的叛军,把她们留给父亲照料。当她们的月经不再定时到来,莱莎认定她俩都怀了孩子,并为此陷入无比的喜悦中。

“你的儿子会是临冬城继承人,而我的呢,会是鹰巢城公爵。噢,他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就象你的奈德和劳勃大人,真的,他们会比亲兄弟更紧密,我就是知道。”当年的她好开心啊。

但莱莎的经血不久又回来了,她所有的欢乐也随之而逝。凯特琳一直认为莱莎只是那次月经来得有点迟,如果她真怀过孩子……

她还记得头一次将宝宝放到妹妹怀中的情景,当时的罗柏好小啊,虽然红着脸,号哭个不停,却强壮,充满生命和活力。看到他,莱莎脸上爬满泪痕。她匆忙将孩子推回凯特琳怀中,飞奔而去。

如果在此之前她失去过一个孩子,就足以解释父亲的言语,以及其他一些事……莱莎和艾林公爵的婚姻安排得非常匆忙,当年的琼恩就已是老人了,比她们父亲的年纪还大。但他是一个没有继承人的老人。他前两任妻子都没给他留下子嗣,他的外甥和布兰登·史塔克一起死在君临,他英勇的表兄在“鸣钟之役”中阵亡。若要延续艾林家族,他需要一个年轻妻子……一个确能生产的年轻妻子。

凯特琳起身脱掉长袍,走上台阶,没入黑暗之中,暂时远离父亲。无边恐怖充斥在她心底。

“父亲,”她说,“父亲,我明白了。”她已不再是那个满脑子白日梦的纯洁新娘,她成了寡妇、成了叛徒、成了悲伤的母亲,但也更加懂事,对这个世界的世态炎凉瞧得一清二楚。

“你逼他娶了她,”她低语道,“莱莎就是琼恩·艾林为获得徒利家族的军队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难怪妹妹的婚姻如此乏味。艾林家族素来骄傲,非常珍惜自己的荣誉。琼恩公爵或能为促成徒利家族加入叛乱事业而迎娶莱莎,同时也期望彼此产下子嗣,但要他爱上一个被玷污过、而且是不情愿地和他上床的女人实在太难。他心地善良,富有责任感,这些都毫无疑问,可莱莎需要的是温暖。

第二天早餐时,凯特琳要来鹅毛笔和纸,开始给身处艾林谷的妹妹写信。虽然字字都难以下笔,她还是把布兰和瑞肯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莱莎,但说的最多的还是她们的父亲。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对你干下的错事,而他的时间已经不多。韦曼师傅告诉我,他不敢再调更高剂量的罂粟花奶。是父亲与他的剑和盾长眠在一起的时候了,是他休息的时候了。可他还竭力斗争,不愿倒下,我想,这都是因为你,因为他渴望你的原谅。战火纷飞,鹰巢城和奔流城之间十分危险,对此我很明白,但你可否让一大队骑士护卫着穿越明月山脉呢?带上一百个骑士,一千个骑士,行不行?假如你真的不能来,至少给他写封信,好吗?写几句爱恋的话语,让他平静的死去?你总可以随便写写,我会亲自读给他听,让他安详地离开。

甚至在搁笔封蜡时,凯特琳就已经感到这封信太渺小也太迟了。韦曼学士认为霍斯特公爵撑不过乌鸦往返鹰巢城的时间。尽管父亲以前常说……不论机会多么渺茫,徒利家的人从不轻易屈服。

把羊皮纸托付给学士之后,凯特琳去了圣堂,在天父面前为父亲点上一根蜡烛,另一根献给老妪,是她透过生死之门向世界窥视时把第一只乌鸦送到人间,第三根给了圣母,为的是莱莎和她们所失去的孩子们。

当天晚些时候,当她坐在霍斯特公爵床边翻来覆去地看同一本书的同一页时,远处有喧哗传来,伴随着“嘟嘟”的喇叭声。罗宾爵士回来了,她立即想到,心中无比恐惧。她奔向阳台,只见河面依旧空无一物,而远方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那是无数马匹的嘶鸣,铠甲的叮当以及此起彼伏的欢呼。凯特琳赶紧登上弯曲的楼梯,来到堡顶观察。戴斯蒙爵士并没有禁止我上堡顶,她边爬边告诉自己。

声音发源于城堡远端的正门处。一大群人站在闸门前,等着它颠簸上升,城外的旷野里,大约聚集了数百名骑士。朔风吹起,旗帜飘扬,看到奔流城跳跃鳟鱼的徽记,她颤抖的心才得到平息。原来是艾德慕。

两小时后,他才过来见她。这期间,城堡里回荡着团聚的欢笑,男人和女人拥抱,父亲和孩子拥抱。三只乌鸦从鸦巢中放出,舞动着黑色的翅膀,腾空而去。凯特琳站在父亲的阳台上望着它们。她重新梳洗过头发,换好干净衣服,准备接受弟弟的责备……即便如此,等待依旧难熬。

终于,门外传来声响,她连忙坐下,把手放在膝盖上。干涸的褐泥溅满艾德慕的靴子、护胫和罩袍。看着他的样子,你难以想象他是得胜归来的将军。他变瘦了,精神憔悴,面颊苍白,边幅不整,眼窝深陷。

“艾德慕,”凯特琳担忧地问道,“你看来很不舒服。发生了什么事?兰尼斯特军过河了吗?”

“我把他们赶了回去。泰温大人,格雷果·克里冈、亚当·马尔布兰……统统都打不过我。可,可是,史坦尼斯他……”他的脸皱成一团。

“史坦尼斯?史坦尼斯怎么了?”

“他在君临一败涂地。”艾德慕闷闷不乐地说,“舰艇被焚毁,军队溃散覆灭。”

兰尼斯特的胜利是坏消息,但凯特琳不若弟弟那么失望。她忘不了那些关于影子的噩梦,忘不了影子潜入蓝礼的帐篷,在钢铁闪耀的那一刹那,他的血从护喉甲里涌出。

“史坦尼斯和泰温公爵一样,不是我们的朋友。”

“你根本不懂。高庭已宣誓效忠乔佛里,多恩也一样,整个南方都一样。”他的嘴紧抿在一起,“而你竟然放走了弑君者!你没这个权利。”

“作为母亲,我为什么没这个权利?”她语调平静。其实她心中明白高庭的倒戈对罗柏的事业是个沉重的打击,但眼下不能分心。

“你没这个权利,”艾德慕重复,“他是罗柏的俘虏,你的国王的俘虏,罗柏让我保证他的安全。”

“布蕾妮会保护他,她用她的剑向我发了誓。”

“就凭那个女人?”

“她会将詹姆送到君临,然后把艾莉亚和珊莎平安地带回来。”

“你以为瑟曦是傻瓜?”

“我没有指望瑟曦,我想到的是提利昂。他在朝堂上发过誓,弑君者同样对我发了誓。”

“詹姆的话一钱不值。至于小恶魔,据说他头上挨了一斧,多半在你的布蕾妮赶到君临以前就得死掉——如果她到得了的话。”

“死掉?”诸神真的如此残酷?她逼詹姆发了上百道誓言,但真正的希望其实寄托在他弟弟身上。

艾德慕无视她的痛苦说:“看守詹姆是我的职责,我会把他抓回来。我已送出乌鸦——”

“给谁?送了几只?”

“送了三只,”他说,“以确保消息传达到波顿大人那边。无论走陆路还是水路,去君临都必须接近赫伦堡。”

“赫伦堡!”这个词让房间刹时黯淡下来,恐惧让她的声音变得粗浊了许多,“艾德慕,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别害怕,我把你排除在外。在信中,我只说詹姆业已自行潜逃,并悬赏一千金龙以捕获他。”

错上加错,凯特琳绝望地想,我弟弟是个白痴。她的泪水不争气地盈满眼眶。

“如果他是私自脱逃,”她轻声说,“而不是作为被交换的俘虏,兰尼斯特家怎可能把我的女儿们交给布蕾妮?”

“这你不用担心,因为根本走不到那一步。就凭撒下的天罗地网,我可以保证,弑君者休想逃脱。”

“你可以保证我永远见不到我的女儿!布蕾妮本来也许能把他安全带到君临……只要无人搜捕,可现在……”凯特琳说不下去了,“走开,艾德慕。”她没有命令他的权力,而这座城堡过不多久就将彻底属于他,但此刻她的语调不容争议,“把我留给父亲和悲伤,我再没什么同你说的了。走开,走开。”她只想立刻躺下,闭上眼睛,陷入沉睡,祈祷噩梦不要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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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校】第三章艾莉亚

天空同他们逃离的赫伦堡的城墙一样乌黑。细雨下个不停,淹没了马蹄的声音,模糊了他们的脸庞。他们向北跑,远离大湖,在荒芜的田野里跟随一条勉强能辨认出车辙的乡村道路,进入布满溪流的森林。

艾莉亚带头,猛踢着偷来的马,马儿迈着轻快的步子,没多久稠密的树木就包围了他们。热派和詹德利竭力跟上她的步伐。远处不断传来狼嗥,她听到热派粗浊的喘息。无人说话。艾莉亚不时回头,确认两个男孩没落得太远,确认没有人追赶。

他们会来的,她对此确信无疑。她不仅从马厩偷了三匹马,从卢斯·波顿本人的书房里拿走了地图和一把匕首,还在边门杀了一个守卫。那守卫蹲下去捡贾昆·赫加尔给她的旧硬币,却被她割了喉咙。血泊中的死者迟早会给人发现,接着便是大叫大嚷。他们会叫醒波顿大人,然后把赫伦堡从城垛到酒窖搜个遍,他们会发现失踪的地图和匕首,以及铁匠房里消失的几把长剑,厨房里不见的面包和奶酪。最后就会找上一个面包小弟、一个铁匠学徒、还有一个叫娜娜……或者黄鼠狼,或者阿利的侍酒。

恐怖堡伯爵不会亲自追来。卢斯·波顿会躺在床上发号施令。他光着身子,苍白的皮肤上挂满水蛭,他会用他特有的轻言细语布置追捕。追兵多半由他手下的队长沃顿率领。此人的长腿上一直带着铁护胫,因而得了个外号叫“铁腿”。也可能来追赶他们的将是唾沫横飞的瓦戈·赫特及他手下的佣兵。这些人自称勇士团,别人称他们为“血戏班”(当然没人敢当面这样说),或“猎足者”,因为赫特大人有把对头的手脚剁下来的习惯。

如果被他们抓住,艾莉亚心想,手脚就都没有了,卢斯·波顿还会剥掉我们的皮。她仍旧穿着侍酒的制服,胸口在心脏部位绣有波顿伯爵的家徽:恐怖堡的剥皮人。

每次回头,她都等着远方的赫伦堡城门涌出一片火炬,或是巨大的高墙上人头簇拥,但最终什么也没发生。赫伦堡仍旧沉睡,直到消失于黑暗中,隐没树后,无从得见。

到达第一条小溪时,艾莉亚调转马头,离开道路。他们在曲折的河道中走了四分之一里,方才爬上一处石岸。如果追踪者们带着猎狗,这会让我们的气味无从分辨,她如此期望。我们不能走道路。道路只会带来死亡,她告诉自己,所有的道路都会。

詹德利和热派没有质疑她的决定。毕竟她有地图,而热派看来同害怕追捕者一样怕她。他亲眼目睹过被她杀掉的守卫。算了,他怕我未必不好,她提醒自己,如此一来,就会乖乖听话,而不是自己干出些蠢笨事。

其实我应该更胆小的,她心想。她才十岁,瘦骨伶仃,骑在一匹偷来的马上,前面是黑黑的森林,后方是想剁下她脚的追兵。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比从前在赫伦堡时镇静多了。

雨水洗掉指间卫兵的鲜血,背上的长剑在风中摇荡,无数野狼如灰色阴影,狂奔于暗夜,而她艾莉亚·史塔克一往无前,无所畏惧。恐惧比利剑更伤人,她低声复诵着西利欧的教诲,还有贾昆的话语——“valarmorghulis”。

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还好斗篷足以遮蔽风雨。艾莉亚驱使他们保持稳定的速度前进。大树底下漆黑一片,地面松软,布满裂缝,到处是半掩埋的树根和隐藏的石块,男孩们都不善骑术,无法高速前进。很快,他们越过又一条道路,路上深深的车辙印里盛满了雨水。艾莉亚再次远离道路,带着男孩们在起伏的丘陵中穿梭,越过荆棘、石蓝和纠缠的灌木,深入狭窄山沟的底部,沉重的树枝夹着潮湿的树叶,一次又一次抽打着他们的脸。

忽然,詹德利的母马绊倒在泥潭中,后腿跪倒,将他掀出马鞍,幸而人马都平安无恙。詹德利还是那副固执样,迅速翻身上马,继续前进,什么也没说。没过多久,他们目睹三匹野狼在吞食一只小鹿的尸体。热派的马闻到血腥味,惊恐地人立起来,随后亡命奔跑。两匹狼见状逃之夭夭,但第三匹抬起头,露出牙齿,准备保卫自己的猎获。

“往后退,”艾莉亚告诉詹德利,“慢慢走,别吓着它。”

他们骑马缓缓绕开此地,直到再看不见野狼和它的美餐,这时她才拍马追赶热派。当她追上去时,只见男孩绝望地抓着马鞍,他的马在森林里乱撞。

再后来,他们经过一个焚毁的村落。他们小心翼翼地踏过那些被烧成黑炭的小屋空壳途中,发现一排苹果树上吊死了十来个人。那些尸体业已腐烂到骨。

热派为他们祈祷,恳求圣母的慈悲,他轻声低语,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艾莉亚盯着这些披着湿透的褴褛衣杉的无肉躯体,说的是自己的祷词:克雷果爵士,邓森、波利佛、“甜嘴”拉夫,记事本和猎狗,伊林爵士,马林爵士,乔佛里国王,瑟曦太后。她碰了碰藏在腰带下的贾昆给的硬币,以valarmorghulis结束了名单。接着她骑到死人身下,伸手摘下一个苹果。苹果熟透,烂成了糊,她连着蠕虫一起吞吃。

那是没有黎明的一天,天空缓缓放亮,但看不到太阳,漆黑变成灰暗,色泽犹犹豫豫地重现人间。哨兵树呈现出暗绿的色彩,黄褐和淡金色的阔叶几乎成了棕色。他们停下来喂马喝水,同时吃了一顿冰凉的方便早餐,有热派从厨房偷出来的面包,还有黄色的硬奶酪。

“你有明确的目标吗?”詹德利问她。

“我们去北方。”艾莉亚说。

热派茫然地四处打量,问道:“哪条路通向北方?”

她用奶酪一指道:“那条。”

“连太阳都没有,你怎么知道走那条?”

“笨蛋,看苔藓啦!你瞧,在树的一面它们长得特别茂盛,那就是南边。”

“我们去北方做什么?”詹德利想知道。

“北方有条三叉戟河,”艾莉亚展开偷来的地图说,“看到没?一旦我们到达三叉戟河,就可以沿河向上走,直到奔流城。就这样。”她一边用手指描绘路径,一边说,“路虽长,但跟着河走决不会迷路。”

热派对着地图不断眨眼问:“哪儿是奔流城?”

奔流城被标示为一座塔楼,绘制在两条蓝线的交汇处,那想必是腾石河与红叉河。

“这儿,”她指着地图说,“奔流城,下面有文字。”

“阿利,你识字呀?”他万分惊奇,好像她刚才声称自己能在水上走路。

她点点头说:“到了奔流城,我们就安全了。”

“会吗?为什么?”

因为奔流城是我外公的城堡,而我哥哥罗柏在那里,艾莉亚几乎冲口而出。但她咬紧嘴唇,叠好地图,放好,才说:“我们只能这样希望。先到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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