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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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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逢术应诺而去。她交手握袖,天人般看着逢术消失了的背影,更透出眷爱孩子的哀伤。龙蓝彩想不出安慰的话,便同仇敌忾地嚷:“一个也不能放过!”花流霜执到她的胳膊,看着天色,说:“你得和我站在一起,不许他阿爸再动孩子半分。”龙蓝彩挺胸抬头,连声答应说:“那当然。”花流霜放了心,拉着她直奔正堂,边走边说:“平日不管,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整个半死。这是在管教孩子吗?今儿咱姐妹一心,好好地跟他论论这番道理。”
  她俩携手来到厅堂,各拉一张胡椅盘踞,一个咄咄含愠,一个深沉料峭,只等狄南堂一到家就发难。
  家里的人眼看两个女人即不喝茶也不闲谈,心里就起了疑,眼看着该吃晚饭了,轮流去劝。有些人不劝倒好。一劝就不容易再退下来。不大会,风月、余山汉,段晚容,蔡彩,狄阿孝,狄阿雪,狄阿田,花落开……大伙济济一堂,同声共气。
  晚饭无人问津,早已凉却。狄南堂却还没有回来。余阿蝶想到抱头睡觉的飞鸟,便到柴房割了一盘肉,悄无声息地送去。她推开门,竟发现飞鸟在墙角里蹲着,连忙跑到跟前。飞鸟爬起来,惊恐地大嚷:“别抢我衣裳!”雨蝶放下肉,用柔手扒了他安慰:“没有人抢你的衣裳。”说罢,就挪他回炕。飞鸟却是不休,疯疯颠颠地嘀咕:“你扒我衣裳。我扒你人心……”
  雨蝶跟他说话,发觉他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再看看,他眼睛呆滞无神,嘴角流着涎条,当即推了他,连退数步站不定。她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儿气,见飞鸟转身又去墙角,顿时扭头掩泣,扭身往外跑。
  不一刻功夫,手脚发凉的花流霜便带着一大群惊慌失措的人赶到。
  他们哪里相信聪明绝顶的飞鸟会疯颠。全是因为雨蝶文静,话可信才来,个个半信半疑。雨蝶领他们进去,用手一指炕边的角落,嘶叫:“他在这!”花流霜一个箭步穿上去,见飞鸟脊背半屈,前手按地,似“雪地虎”般吼叫,顿时头晕目眩,浑身发软地叫了一声:“阿鸟。你可别吓阿妈呀!”龙蓝彩把花流霜扶住,让人把阿鸟从角落里掏出来,吼道:“你装的是不是?!”
  余山汉上前打一巴掌。他这一巴掌不但没把飞鸟打醒,反激起了飞鸟的凶性。飞鸟一咧嘴,身形上弓下扒,闪电般回扑余山汉,一点也不像人类的反应。余山汉也当场吓坏。
  他手舞足蹈,为求不被飞鸟咬伤,只好用一只手推歪飞鸟的脸。大伙七手八脚地把附在他身上的飞鸟扒下来。六神无主地呼花流霜。花流霜连声说:“快去找他阿爸。找郎中。找萨满。对。找萨满。”她神色恍惚,喃喃地说:“他自小便有天命,需侍奉上苍神灵——难道这会儿应验了么?”
  有人递给她一盏茶,让她顺顺气。
  她扬手打翻,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到了门口要倒,便扶了门框一把。
  众人目送她躲去门外,再看那哇哇呜呜,胡言乱语的飞鸟,仍不相信他就这样疯了。他们还记得一个人,无不吵嚷道:“让他先生来看看。”风月躲在人后。被拱到前面,便在大伙的帮助下,学郎中摸脉看眼。他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最后长叹而起,一边往外走,一边跟众人说:“准备后事吧。”男人们脸色都变了。他们拿绳胡乱一拴飞鸟,把这位小主塞到炕上坐住,去门外一商量,无不咆哮说:“主公对我等恩同再造。现在,他唯一的儿子却被人害成这样,哪有视而不见的道理?回去准备兵刃,把他们全杀了!”
  雪光朦胧一团。朔风突然令人难受。
  好猎人不容易激动,心中的怒气越盛,外表越是沉着。他们的吼声不大,却都发自腹腔,正像是要喷薄的烈焰。余山汉也有此想,只是要先给主母说一声,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众人当他去取兵器,这就或按刀等着,或去取兵甲。他们一举一动都压抑端重,走路也越来越慢,可那脚却越下越重,都自脚尖踏入厚雪没到脚背。
  ※※※
  花流霜在内室取剑,“唰”地将宝剑一抽,却又合上。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喊:天底下哪个人都会疯。就是他狄阿鸟不会疯。他一定是装出来的。她双肩耸动,闭目流泪,苦苦追问:“以你看。他是真疯还是假疯?”亦步亦趋的龙蓝采不敢回答。外头却想起“哈哈”的笑声。龙蓝采见那叫风月的老儿像被人扔出的石子一样撞了进来,大为恼火,正要一巴掌抡去。风月笑道:“人说知子莫若母。主母竟看不出来么?”
  花流霜睁开泪眼,惊喜地问:“当真是装的?”
  风月回头看了一看,连忙回身掩了门,以背靠上,低声说:“装疯避祸!”
  龙蓝采问:“避什么祸?”
  风月小声说:“不还有一种说法?说他先冲那些犯人动手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杀了好几个。”
  花流霜不带感情地说:“那是人家堵他阿爸的嘴的。他十二岁啊。他敢吗?”
  风月哑声说道:“他当然敢,不然袍子上怎么有那么血团子?他都在雪上擦过,还是有那么多,自己却只是皮肉上,岂不奇怪?他神经粗大,可以来回漠北,怎么会因为受动乱波及就疯了呢?也只有这么解释才合情理:他阿爸要他明白胡作非需吞食后果的道理。他已经明白了。怕杀人偿命,这才装疯避祸。主母可以在没人的时候和他说话。”
  花流霜汗颜道:“要是装疯。我看怯大狱,怕他阿爸再投他进去的可能性最大。”
  风月说:“也有可能。”他补充说:“他一定没有疯。我把他的脉。他能有意识地转手臂。我看他的眼睛,他故意紧闭,还一掰开就翻白眼。最让人生疑的是,他的口水比疯子多得多,我闻闻,有酱香味,也有牛肉的味道。”
  花流霜竟含着眼泪笑出声,说:“还是贪吃害他露出真面目。”
  风月摇了摇头,说:“狄阿鸟心计渐深,既然能装得下来,哪还会禁不住嘴?一定是催口水用的……”这时,他感觉到有人推门,便停住不说,回过头问:“谁呀。”余山汉隔了门说:“主母。我们要为阿鸟报仇。”风月正要回答。花流霜伸手制止,回话说:“去吧。”
  余山汉应了话,大步走出去。
  龙蓝采和风月都不敢相信地向花流霜看去。
  花流霜冷笑道:“阿鸟装疯是为了骗他阿爸。不去岂不露馅?再说,阿鸟连个随从都没有。出去不安全。杀光他们。就不会有人再敢侵犯阿鸟啊。”
  风月苦恼地说:“可主公?”他用眼睛看看龙蓝采。有些不说的话全藏到里面。
  花流霜摆了摆手,说:“近来有人挑拨他阿爸和龙岭之间的关系,你怕造成他们之间的裂缝。对吧?”她淡淡地问龙蓝采:“会吗?”龙蓝采连忙说:“不会。”花流霜又说:“你今晚回你阿哥家吧。顺便把阿鸟带上。要是阿鸟他阿爸问我,我就说你阿哥那儿有关内的名医,可以为孩子看病。”
  ※※※
  一群红着眼睛的骑士们走后。狄阿鸟家又驰出一车两骑。它们晃晃悠悠走了个大圈。花流霜才拍拍飞鸟,笑道:“阿鸟。别再装啦。”阿鸟正“哇啦啦”地不知所云,感觉到阿妈很自信地晃动自己,连忙从阿妈怀里挣出来,说:“一定不能让阿爸知道。”花流霜笑道:“你不相信阿妈,还能相信谁?装疯装一辈子吗?”飞鸟慢吞吞地说:“人家都说夫唱妇随。小心点总不会错。”他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果然不出我所料。阿妈要护崽子。他离开阿妈的怀抱,拔拔后帘,问:“阿妈。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花流霜并没有说出风月的推断,笑道:“你那点鬼心眼能瞒得过谁?”她又叮咛说:“记着,去你龙青云舅舅家,不能当着他的面装疯卖傻。你要说是你杀了别人,装疯是为了能斩草除根。记住了?你要是这么说了。瓦里格就是你的。什么都是你的!”
  飞鸟还不知道已经有人为自己复仇去了,讶然问阿妈:“杀光他们?”
  花流霜沉沉地说:“成大事的人得有让人感恩戴德的一面,也得有让人痛哭流涕的一面。”她逼迫说:“你要不按我说的做。我就把真相告诉你阿爸。让他还把你投到大牢里吃牢饭。”飞鸟苦恼地说:“可我不想杀光他们。也不想做瓦里格。”
  花流霜立刻一巴掌拍下去,打出“唧”地一声。
  ※※※
  眼看龙青云的家近在咫尺,碰到了龙青云的卫队。花流霜便扔下了飞鸟和龙蓝采,回车离开。就在他们走了不久。龙青云见着了龙蓝采和飞鸟。飞鸟不吭不响地听龙蓝采向龙青云说话,百无聊赖。却是这时,隔壁院子里响起龙妙妙大声背书的声音。飞鸟从不知道在学堂里一问三不知的龙妙妙,回到家竟这么刻苦地学习,竟也心痒痒地想背书。
  他想:龙妙妙不会是装给他阿爸听的吧。
  龙青云也听到了龙妙妙的背书的声音,问飞鸟说:“你在家也这样背书吗?”他烦得要命,说:“这孩子这么用功干什么?每天晚上都吵得人睡不着。”飞鸟在他脸上找不到一丝的笑容,心想:哪有这样的阿爸?他说:“我从来也不背书。”
  龙青云大为高兴,爬起来赶上几步,冲院墙对面喊:“我听你的同窗们说。他们都从来不背书。别背了。来到你阿爸这儿。看看谁来找你玩啦。”
  龙妙妙却不答理。只是把她的嗓门提高一倍有余。龙青云只好怏怏而回。他看飞鸟伸长脖子,笑道:“阿鸟。你知道她背的是什么文章吗?”
  飞鸟知道龙妙妙背的是《苏秦以连横说雍》,把名报给他,好心地说:“这是《国策》里的文章。知道内容就行啦,不用背的。”
  龙青云连连点头,吆喝说:“知道内容就行啦。你背成博士。阿爸不是很丢脸?”
  飞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龙蓝采连忙说:“阿哥。她要背。你让她背就是。琉姝可没她用功。”龙青云不领她的情,气恼地说:“她天天背。有时候到半夜还呜呜啦啦个不停。她骑马、射箭、打架,我都不管。可背书不成……”他又说:“她背书背成了博士,一定会闹着去中原,去了中原,要是忘掉她阿爸怎么办?雍人的书得读,可雍人的书也有毒,它会让那些巴特尔心甘情愿地做走狗。”
  飞鸟这才知道他想得这么深远,出主意说:“你问问她。‘大王之国’的国在什么地方?西面的仓,角,陇今天叫什么。”
  龙青云点了点头,又喊:“阿妙。我考考你。‘大王之国’的国在什么地方?西面的,仓,角,陇今天叫什么?”
  背书声嘎然而止。过了好一会,传来龙妙妙的声音,说:“大王之国就是天朝。天朝地大物博,我也不知道西边都有什么。”
  飞鸟又说:“你问他。‘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是什么意思。”
  龙青云重复几遍,依原样问女儿。龙妙妙想了一会,回答说:“文章还没写好的人,就不能杀他的头。道德不好的人,没法用子民,政务教不会的人,不能让大臣们心烦。”
  龙青云连忙问飞鸟:“她说得对吗?”
  飞鸟偷笑不止,连忙递话说:“不对。法令不完备,就难以施行诛罚;德行不高的人,役使百姓就不容易让百姓接受;政务教化互相抵触,让大臣们执行,他们就无所适从。这是治理国家的一般道理。这几句话也正是雍王不接受苏秦游说的原因。苏秦‘约从连横,远交近攻’的主张需要把攻打别国放在首位。雍王觉得自己国家的国力还不够,得多着眼于内政,不能只靠攻打其它国家,而且他也没尝过‘约从连横’的好处,因而不接纳苏秦。可不是苏秦的学问还不够。”
  龙青云被镇住了,脱口问道:“小小年纪,‘远交近攻’都知道?”
  飞鸟得意地点了点头,说:“我从来不傻乎乎地背书,却明白书里的道理。”
    刀花马浪(修改版) 第三卷 二十五节
     更新时间:2009…5…2 0:40:47 本章字数:5972
  第三卷意气牧人思藩业,驻马衔环持杆节
  二十五节
  龙青云陡然间化成一只猎食的青狼,自上自下,从左从右,似哂似嗅。转眼间,他又俯身在飞鸟面前,双目如眯如暇,微微透出两点闪亮,让人摸不到喜怒。飞鸟年幼不知深浅,不闪不避地陪足笑容。龙蓝采却有点儿不放心,很想走到阿哥的前面他的喜怒。她站起来,喊道:“你别在那吓孩子,让人收拾一间闲房去呗。”龙青云从背后给她摆手,骗问飞鸟:“是谁教你的?”飞鸟也不知“远交近攻”算谁教的,苦思片刻,胡乱搪塞道:“阿师。”龙青云断然否决说:“你那些狗皮阿师们绝教不出来这些。”飞鸟连忙补漏洞,说:“田阿师很有学问。”龙青云却也不信,说:“田阿师有学问。但他只传授仁术,不教你们这些。”他近一步猜测:“你阿爸?”
  龙蓝采越发地不放心,叫道:“阿哥。你这是咋啦?他还是个孩子呢。”
  龙青云不耐烦地“哎”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又哄:“你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成?”
  飞鸟一早被鞭打,入狱又不知挨了多少拳脚,伤多身热,口渴畏寒,老觉得头脑昏沉,脖子里盘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气,这会儿又懒又困,只想结束这枯燥的问话。他不老实地说:“我什么都听说了。”又神秘兮兮地补充:“自然和远交近攻有关。阿舅用得可不大好。你说,哪远,哪近哪?”
  龙青云正要反驳,眼神一转之际便已醒悟。他连指飞鸟,从哼哼一直笑到哈哈,合不拢嘴地龙蓝采说:“此子像我。差点从我嘴里撬出内幕。”
  龙蓝采也跟着笑,却极是不解地问:“他哪里撬你的话了?”
  龙青云笑道:“你不懂了吧。他不屑一顾地说我的计谋了了。换作别人,岂容他小看?一定想和他争。这一争,就势必回答哪儿远,哪儿近,秘密全漏了!”他拍了拍手,换来家奴说:“带阿鸟宝特去东殿。再找几个婆娘伺候起居。”
  这片宅院的格局沿袭于中原。东住子嗣,西住女眷。所谓的“东殿”即为东面紧挨这儿的几座院落,龙青云以前就住在那儿。他现在搬到正中的大屋,却正张罗着要平分给俩女儿。
  被他唤来的家奴记得过世的龙老太爷曾有位如夫人,她想借得宠讨要几间上房,受人挑拨,把眼睛瞄准了“东殿”,说龙大住不完,因而惹火了龙老太爷,被活活打死。
  他不由怀疑听错了,重复道:“东殿还是东面?”
  龙青云不耐烦地说:“耳朵背了?东殿。好让阿妙找他玩。”
  龙蓝采却觉得该让龙琉姝找他玩,因而责他说:“什么呀。”
  龙青云不以为然,挥了挥手,督促那家奴快领飞鸟去歇息。
  ※※※
  飞鸟跟着那家奴出了这门,低着头走了不一会,便到了龙妙妙那院旁的一座院。
  家奴连声呼唤,招到几位女奴,细细作了安排。两个年长的女奴先一步收拾房屋,让一个年幼的丫头陪飞鸟说话。飞鸟本来还很困,说会话又觉得不困。他厌倦这女奴只会说:“小主。你冷不冷。”“小主。你饿不饿。”“嗯。”“不知道。”极想找龙妙妙玩,就骗她们说:“我的书没带,去和龙妙妙的借本书。”
  几个女奴不辨真假,放他溜了。
  他到隔壁院落,刚敲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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