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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慢舞-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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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持这种心理的人不只是我一个人。对于我在走道睡觉,父亲同样什么也没问,好像也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虽然如此,但父亲的态度明显地下自然。
事实上,我讨厌被人详细地追问。或许,父亲也和我一样吧……
虽然生活在一起,我们彼此之间却存在着某种难以掩埋,也无法掩埋的隔阂。也正因为无法掩埋,所以才能够共同生活。
我一面想着各种事情,一面切着烫熟的南瓜。我打算做南瓜沙拉。南瓜的味道随同热气冒出来,是香甜又可口的气味。完成南瓜的基本处理后,我将青椒细切,洋葱薄切,然后剥掉煮熟的鸡蛋壳。本来害怕鸡蛋煮得过熟,不过感觉上蛋黄刚好全熟。
我不禁得意自己真是有一套,同时试着咬一口蛋黄,嗯,好吃极了,还保持稍许柔软。然后将所有材料放入沙拉碗,用沙拉酱搅拌均匀。最后在用胡椒调味的同时,巧进来了。
“可以拿啤酒吗?”
“等一下。”我打开冰箱,取出两罐啤酒。父亲回来以后,冰箱里理所当然地冷藏着酒类。
“两罐够吗?”
“先这样吧!”巧接过啤酒后并未立即离开,反而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我。
我以关切的语气问:“很累吧?”
“嗯。”巧率真地点点头:“可是很快乐。”
“真的?”
“你爸爸给人的感觉很不错,个性开朗且容易相处。可是我还是很焦躁,因为没有想到他会回来。何况,时机非常不对,我这头发和这张脸……”巧哭丧着脸,望向天空。
虽然夸张,但他的优点就是做这种动作时,丝毫不会令人讨厌。
我嗤嗤地笑着,说:“很华丽呀?”
“头发?还是脸孔?”
“两者都是。”
三天没有见面,巧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乌黑的头发染成了漂亮的金色,脸孔浮肿,右眼旁边和嘴唇边缘瘀青,看起来简直就是才刚和人打架的下良少年。我摸摸他的头发,比以前稍微粗糙些,有点像是玉蜀黍的须。
“头发要怪姊姊,脸孔是山崎学长弄的。”
“两个都是你不能抗拒的人物。”
“对呀,所以我无法抱怨。”巧伸手向沙拉碗,捏了一块南瓜丢人口中。接着,紧皱眉头,呻吟出声:“唔。好痛!不过,味道不错。”
“嘴巴也破了?”
“都快烂掉啦!”
“喝啤酒不要紧吗?”
“不行,痛得快死了。”
但是,巧虽然嘴里喊痛,却又再吃一块南瓜。他的吃相实在可观,嘴巴张开,丢入南瓜,用力咬着。对于不太喜欢活动身体的我来说,他那种豪爽姿态看起来非常有趣。或许因为衬衫袖管卷上,露出壮硕的胳膊,每次他的手挪动,包覆着骨骼的肌肉就平滑地隆起。
“可是面对你父亲,我又不能拒绝。”
“真的吗?”
“当然真的。”说着,巧的身体侧向门边,窥看客厅,然后马上缩回脸孔,把脸靠过来。
我们的嘴唇轻轻对上。父亲就在外面,我们却还是接吻了。我有点高兴,也有点害羞。能够若无其事地做这种事,也是巧的优点之一。
“晚饭快做好吧!我饿了。”
“嗯,快好了。”
“我觉得你会煮饭做菜,真的是太好了。人生之中,饭菜好吃最重要,如果晚餐能够吃得充实,就是一整天的幸福了。”说完,巧回客厅去了。
或许他只是说出心里想说的话而已,但,这样反而令人高兴。
巧一回客厅后,我立刻听到父亲和他的笑声,两人似乎在看白天录影的棒球转播。
“啊,这球不错,要得分了。”父亲大叫。
“继续飞呀!太厉害了,是全垒打。”巧也大声地叫着。
我笑了。坦白说,巧对棒球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在高中时参加足球社团,现在也会去看足球联赛,可是并不喜欢棒球,应该连规则也不懂,但他却配合父亲,津津有味地观看棒球赛。
“巧,你可真有心呢!”我仿佛事下关己地喃喃说着,继续准备料理。
沙拉完成之后,就只剩下主菜的生鱼片了。所谓的鱼一旦用切菜刀切割,鲜度马上就减低,所以生鱼片一定要留在最后处理。
我从冰箱取出今天买回来的红甘鱼。上面浮着一层油脂,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用切菜刀一切,沾在刀刃上的油脂闪闪发光。
真希望让加地吃呢……
我很自然地想到。加地几乎不吃其他生鱼类,但不知何故,他只吃红甘鱼,所以我经常买红甘回来一起吃。他总是赞不绝口:“好吃、真好吃。”见到挑食的加地会吃那么多东西,我非常高兴。
加地总是把红甘生鱼片的最后一片留给我。他说:“这是帮我做晚饭的礼物。”带着玩笑的语气里,应该隐藏着些许不好意思吧!
我将脑海中的各种往事逐出,一边继续切着红甘生鱼片。即使这样,还是无法完全地驱逐出……加地都已经死了,为什么我还是只买红甘鱼呢?
食指掠过一阵抽痛的刺激。
“唔,好痛……”我以为是菜刀切到手指。仔细一看,原来是白天坐在木制长椅上的细刺刺入皮肤。因为已经深入皮肤底下,用拔毛夹也拔不掉。
※
早上起床时,感觉心情和身体都有一点沉重,这种没来由的低潮偶而会发生。以冬天来说,阳光明显地稍微强烈,让磨砂玻璃发出梦幻般的朦胧光彩。我受到强烈阳光的诱惑,略微打开大门,尽管被房门隔开的蔚蓝天空还是属于冬季,从门缝间流入的却是温暖的空气,有春天逐渐接近的感觉。
所谓的季节非常有规律,无论我们站在何处,总是缓缓地接近。冬天过去,春天来临;不久春天过去,轮到夏天到来;夏天之后则是秋天,而秋天是加地死亡的季节。加地随着季节的循环逐渐离我愈来愈遥远。
我望着天空喃喃自语:“已经一年半了吗?”真不知时间究竟是短还是长。
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忽然很想出门。迅速完成准备,也没有化妆,只将帽子深深地戴至眼睛上方后,马上外出。平日下常使用的脚踏车车链虽然已经生锈,不过在父亲上过机油后,骑乘起来相当轻松惬意。我在途中的购物中心买了便当,骑下左边长长的缓坡。
车轮轻轻响着,暖和的空气化为轻风朝我吹拂,脚踏车与我穿梭在空气中。下了坡,左转,进入河岸的游憩自行车道。
可能因为生长在河畔的草几乎完全枯萎的缘故,流水清晰可见。这是宽约十公尺左右的小河,在我幼年时代有如臭水沟一般,但是这几年来却忽然变干净,现在还有河蝉婉转鸣叫,我就曾经看到那宝石蓝的背部。河蝉小小的身体在水面上飞翔,连振翅的感觉都感应不到,只看见一瞬间的身影。看见的瞬间还完全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等身影消失后才惊觉原来是河蝉。
我骑在供人游憩的车道上,想着今天是否也会看见河蝉呢?可是却完全没有发现。或许,在这个季节没有河蝉吧?不久,我看到凉椅,就把脚踏车停放旁边,坐下来吃便当。
价值四百八十圆的便当,味道浓厚,煎蛋很甜,牛蒡也够辣。我也喝了易开罐的茶。
吃过便当后没什么事可做,我茫然地眺望眼前的景色。流水实在迷人,怎么看也不厌倦。
抬头,对岸是一片广阔森林,好像都是针叶树。虽然已经是冬天,却仍旧有浓缘的树荫,恰似一片绿云。再过去是在我孩提时代所建造的度假山庄,高度约莫有二十层楼,算是非常巨大的建筑物,而绿云就像是骑在建筑物上。
过了一会儿,很多穿着牛仔裤的高中生来了,他们青春洋溢地走过我面前。他们没有拼命跑或笑闹戏耍,而是愉快地一面聊天一面漫步。大概是后面不远处的高中生吧!
这样想着的瞬间,我注意到校内传来声响。
直到刚刚为止都没有意识到,可是一旦发觉后,感觉声音非常嘈杂,不时可听见打网球的声音或是吆喝喊叫的声音,大概在上体育课吧?回头一看,墙壁和树林后面能够看见部分的校舍,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移动身体的瞬间,滑下椅背的左手感到轻微地疼痛,可能是碰到木头表面粗糙的部分,因为摩擦到指尖而被刺到。皮肤被刺到的位置,可看见小小的黑点。有异物进入体内,我却丝毫没有感到不适,但却会在忽然间,有一种麻痹的痛楚。
即使感到刺的存在,我却再度望向校舍。以前可能是白色的墙壁因为雨水的冲刷,或是附近大型国道上的车子所排放的废气而变成灰色,只有旁边体育馆上的红色屋顶很醒目。校舍屋顶上缓缓转动的大风车。是风速器呢?还是发电机呢?我下知道有那样大型的风车存在。三片白色的翅膀以相同的速度持续转动,应该是我毕业以后才设置的吧!
那里是……我、加地和巧曾经就读的学校。
※
闭上眼睛时,眼前浮现加地正要离开成田机场的身影。周围的旅客都穿着华丽,只有他悠闲地站立,穿着一件完全褪色的长袖T恤和同样褪色的半长裤,行李也只是一个破烂的背包。头上戴着有多处擦伤的帽子,看起来就像是披戴头巾,比机场里的任何人都还要衣衫褴褛。这样的打扮在机场这种华奢的场所,极端引人注目,有几位经过的旅客频频打量着他。
“我大约三个星期后就回来。”加地出发前这样对我说:“你等我,我会买礼物回来。”
“嗯。”我点头。
他离开时,我们互相挥手,然后,他笑着把手放下,转身快步离去,因为,登机时间已迫在眉睫。我知道在背后挥手也没有用,只好颓然把手放下来,但不知为何,那种虚脱的感觉非常寂寞。我真希望能够永远就这样互相挥手!
我和加地是青梅竹马,从小学时代就彼此认识。直到五年级为止,他的个子一直都是班上最矮小,总是缩着肩膀,好像松鼠一样。他曾经因为跌落深沟而哭泣。中学时,老师知道他常跷体育课后,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让他难过得哭丧着脸。因此,经常被班上同学讥笑,而每次他都羞赧发怒,反而更被讥笑。
※
和加地开始交往是在高二那年的校庆最后一天。
当时我在展示社团成果的生物物理学教室,已不记得为什么会在生物物理学教室?我对于物理、生物和化学都很头疼,所以对于这类型的社团展示也毫无兴趣,因此应该是随便在扰嚷热闹的校园里漫步,才偶然走到那里吧!
生物物理学教室放置着一些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机械,感觉上无聊透顶,我正想走出时,听到有声音传出。
“天象仪开始演出啦!”
尽管对于物理、生物和化学没兴趣,我却被清晰的声音吸引,所以朝着声音的方向前去。生物物理学教室内部有一个直径大约三公尺的圆筒,加地就站立圆筒前面。这时候,我才发觉方才的声音就是加地的声音。
“本山同学。”加地叫我:“快进来看吧!”
“加地同学,你参加科学社团?”我抬头望着圆筒问。
感觉上好像有一把非常大的伞从天花板垂下来,伞缘的厚幕有如裙子一般低垂至地面。我心想简直和真的一样呀!
“你不知道?”
“不,不知道。”
“我告诉过你的。”加地有些不高兴地低声说着。
当时加地的刘海很长,加上他习惯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很难判断他是真的不高兴?还是只是装腔作势?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暧昧地笑了笑。结果,他抬起脸来,眼眸浮现促狭的笑意。那是和孩提时代一样的乌黑漂亮眼睛。我想,可能是见到那双眼睛的刹那,我就开始被他所吸引吧!
“我当解说员。”
“你?”
太令人意外了!他是朴素沉默的人,在别人面前一向寡言。
我的想法似乎传达到他脑海中,他说道:“我虽然拒绝,可是大家都说我的声音最容易听得清楚。”
“啊,的确是这样没错。”
“我自己倒不认为。”
“总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一样,因为,声音会传达到自己体内。”
“哼!”加地低语:“那就有意思了。”
“怎么说?”
“没有什么深刻的意思,只不过是自己认为的自己,与周遭人们认为的自己不同。”
“这种情形乃是理所当然。”
“嗯,也对。”
加地虽然点头,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我觉得无所谓的事情,加地却总是在思索,有时候持续一至两星期,有时则会一个月。然后,有一天他会突然谈及“上次的事……”,这时,我可能连是否曾经有过这样的话题都已经完全忘记了,因此经常会对于他的耐性感到惊讶。
“喂,加地。”黑幕里出现一位理平头的男孩。我觉得曾经看过这张脸孔。对方注意到我,轻轻地对我点头,我也对他点头致意。“应该开始啦!”他对加地说完后,马上缩回圆筒里。
加地指着圆筒:“进去看看吧,本山。”
“好。”我很自然地点头。我想看天象仪,因为被圆筒里面的黑暗、小小的人造星星,以及加地低沉的声音吸引了。
进入圆筒,灯笼状的照明在中央发出淡淡的光辉,可以看到模糊的圆形物体接受其亮光,那大概就是天象仪的主体吧!大小约莫一个人的上半身。
加地就站在它旁边,光线照到他的侧脸,清楚地看到长丹凤眼、挺直的鼻梁和稍微尖削的颊骨。不久,他察觉到我的视线,羞涩地笑了。
我心想,看样子他相当焦急呢!笑容和平常不一样,不会有问题吧?不会失败吧?他真的能够担任解说员吗?还有,最重要的是加地为何邀我进来观看呢?既然对于担任解说员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应该更不希望被熟识的我见到才对……
小小的圆筒内有大约十位观众,局促地坐在板凳上,一边不停地四处张望。我在最旁边的座位坐下,一直望着加地。
“那么,表演开始。”加地说。
瞬间,灯光熄灭,周遭一片漆黑,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
似乎有位一年级的学妹大声叫着:“啊!真的好暗呢!”
我想,圆筒里的所有人大概都有相同的心境吧!因为,我内心也有好像会发生某种事情的激动感觉。过了大约一分钟,当大家正开始感到不安时,听到“啪”的一声,紧接着,我们已经置身于星空下。
哇,太壮观了!本来以为只不过是很简单的东西,可是,头顶上却是远比想像还要真实的灿烂星空,我们居住的都市里那种灰暗夜空是无可比拟的。
不仅是刚才的女孩们,几乎在场的所有人皆大声叫着:“哇,好美!”
我想自己一定也同样叫着:“哇,真漂亮!”
忽然响起轻咳声。是加地!
“现在开始天象仪的演出。这具天象仪是我们科学社团为了校庆活动,花了一年时间合作制作的,虽然还不算完全,也未能映现全部星星,但,希望大家快乐地观赏。”
加地低沉清晰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着,可以清楚地了解这个人所具有的特质,例如:发型、脸蛋、身材……等等。恰似夜晚绵延的星空一样地浮现在眼前。
“现在出现在各位头上的正好是夏末秋初晚上八时左右的夜空。夏季的星座退场,秋季的星座开始出现。我首先说明消失的夏季星座。”
投影笔的红色光线在空中出现,频繁转动两、三次后,他指着一颗明亮的星星。
“这颗是天琴座的琴星,也就是七夕传说中的织女星,仿佛织女一样地明朗,是北半球最明亮的星星。而这边这颗就是牛郎星,两颗星之间像河川的星团就是银河。”
加地解说的态度很明确。他低沉平稳的声音不止在圆筒内回荡着,我的耳朵,甚至连体内都能听到。我知道他非常胆小懦弱,却也知道他有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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