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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散文精选-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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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陪着我参观的牡丹江市文化局副局长刘平先生以前曾负责过这里的发掘和管理工作,他说,从种种材料看,这座城市在公元八世纪到九世纪之间很可能是亚洲最大的都市之一,当时不仅是渤海国的百城之首,而且是东北亚地区的贸易枢纽,把遥远的长安和日本连成一条经济通道。人们从一个简单的比较就可推断出当时这座城市的繁华:这座都城西部和北部的牡丹江上竟密密地排列着五座跨江大桥的桥墩遗迹,而今,附近很大的一片土地上数万人的现代繁忙生活,只一座桥就绰绰有余,想一想,当日该是一副何等样的景象!

这样一座城市,真会消失得如此彻底?



现在,我正栖身在华夏版图南端一个只有一百多年历史的世界级都市里,经常站在朝北的窗口发愣。香港实在太年轻了,但是繁华的街市,花岗岩的建筑,墙角上干枯的藤萝、藤萝下满脸皱纹的老人常常使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这座城市出现在这里是天造地设、不言而喻的,似乎从遥远的过去到遥远的将来都应该如此,没有改动过也不会再有大的改动,要改动也只是城市里边楼多楼少、路窄路宽的内部变化而已,怎么可能设想它的整体衰落呢?把那么多人,那么多车,那么多楼赶到哪里去?在日常市井生活中,公共汽车站挪个位,整修马路要绕个道,大家都不舒服了,一定要恢复原样才安心,几乎没有人意识到这种“原样”本身的暂时性。

更麻烦的是任何一座像样的城市都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社会心理规范,言语举止、步履节奏、人情世故,都与此密不可分,说得好听一点,也可以说是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情。难道,这种渗透到每一条街、每一间房、每一个人浑身上下的风情也会在某一天突然烟消云散?

中国人很早之前就感悟到世事人生的变化无常,曾经有“沧海桑田”、“一枕黄粱”等词语来形容这种变化的巨大和快速,但这些词语本身就反映了这种感悟基本上停留在农业文化的范畴之内。《红楼梦》里的“好了歌”、《长生殿》里的“弹词”以及大量咏叹兴亡的诗词当然也涉及到城市生活,但主要还是指富贵权势的短暂,而不是指城市的整体命运。

事实上,最值得现代人深思和感慨的恰恰正是城市的整体命运。

站在朝北的窗口,我想,华夏大地在数千年间曾先后出过多少星罗棋布的城市啊,能够保持较长久生命的有几座呢?潭其骧先生曾说,如果从社会政治影响大、延续的时间长来衡量,可称为中国“大古都”的城市只有七座,这七座里又分为三等,第一等是西安、北京、洛阳;第二等是南京、开封;第三等是安阳、杭州。这个排列无疑有充分的权威性,但从今天的眼光看去,其中有好几座城市实在谈不上全国性的社会政治影响了。即是是那几座至今仍然重要和繁华的城市,其变化之大也十分惊人,除了某些古迹外,我们几乎可以把它们当作另外的城市来看待。没有列入这个名单的城市更是如此,例如扬州,它曾是东方世界最艳丽、舒适的生活方式的集中地,请读这些诗句:

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

天下三分明月,二分独照扬州。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扬州至今犹在,但经历过太平天国的熊熊战火,又随着新的交通格局代替了运河功能,它也就失去了昔日的重要和繁华。今天我们能去的,其实是另一个扬州。

这种情景,几年前我在甘肃敦煌旅行时感受更深。日本人为了拍摄电影《敦煌》,耗费巨资在沙漠中另搭了一座唐代的敦煌城。我去时他们的电影已经拍好,只把一座空城留在那里。我在空城的街道上走着,各种店铺、住屋、车辆与真的相差无几,店铺的木牌上清楚地写着各种货品和价目,每家住屋的楼梯走廊可通达一间间房间,街道纵横交错,四周城墙上旌旗飘飘。我走得好奇,走得寂寞,终于又走得惶恐。比之于今天的敦煌县城,这里更接近使之名扬千古的唐代原城,但原城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呢?空荡荡让我一个人走着,像走在梦里。是的,它在梦里,电影艺术家只是依照梦搭建了一下,而一旦被搭建,它就让我们看到了另一座也被称之为“敦煌”的现代县城的某种不真实性。从一定意义上说,一座原来的敦煌已多次消失,多次入梦。

总而言之,比之于山川湖泊、大漠荒原,都市是非常脆弱的。越是热闹的东西越是脆弱,这是中国老庄哲学早就阐述过的,然而都市的热闹却是人性的汇聚,人性的汇聚到如此密集的程度还依然脆弱,这不能不说是人类的一大悲剧。

除了像庞贝古城那样纯自然力的毁坏之外,致使许多城市消失的原因还在于人类自身。人类,尤其是中国人,究竟有什么深层原因使他们既迷恋城市、觊觎城市,又与城市过不去呢?

为了索解这个问题,我在香港又想起了渤海国首都。我在高楼间想着废墟,在昔日荒凉的渔村想着昔日喧腾的华都,在一百多年后的热闹中想到一千多年前的热闹,在波光浩淼的吐露港海湾想着荒草丛中那口八宝琉璃井。虽然相隔遥远,但香港毕竟是现代大都市,它拥有很多规模宏大、收藏齐备的图书馆,可以为我提供在徘徊废墟时得不到的资料。经过长时间的爬剔搜寻,我终于知道有关渤海国的历史资料少而又少。《旧唐书》、《新唐书》里有一些大同小异的记载,日本和朝鲜也保存了一些零星的旁佐性资料,而它自己的记录文件则已湮没得一件不剩,就像一名没有留下任何日记和自述的亡故者,只能靠周围邻居的零落记忆来拼合他的生命过程。

我从资料中知道,渤海国是当时东北大地上受盛唐文明影响最大,因此也是最先进的一个自治藩国。可以想像,刚刚从一种比较原始的游牧生态走过来的部落,要不要接受当时也许是世界上最高文明之一的盛唐文明,是会经历一番长期而艰苦的斗争的。翻来覆去斗争了好多年,终于以先进战胜保守,以文明战胜落后,在大仁秀时期(公元八一七年至八三○年)达到鼎盛,世称“海东盛国”,其首都与唐朝长安一东一西地并立于世。但是,切莫乐观,先进真的战胜了保守吗?文明真的战胜了落后吗?未必。达尔文的进化论一搬到社会历史上来常常碰壁。“海东盛国”太招眼,太容易引起周围人们的忌恨了,它与唐朝的亲密交往也太让别的游牧部落看不惯了,它所汇集的财富太让人眼红了,它拥挤的街市太能够刺激别人的占领欲了,它播扬四海的赫赫大名太能煽起别人要来吞食它的野心了。于是,它最强盛的时期也就是它最脆弱的时期,千万不要为万众瞻仰而高兴,看看瞻仰者的眼神吧,最严重的危机已在那里埋伏。大仁秀时期才过去一百年,公元九二六年,渤海国竟一下子被契丹所灭,像是一出有声有色的戏突然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尾,但仔细一想,这个结尾也是合乎逻辑的。

既然拥有如此强大的盛唐文明,怎么还会被游牧民族所灭呢?提出这个问题的朋友未免天真。不管哪一种文明在最粗浅的层面上是无法与野蛮相抗衡的,“秀才遇到兵”的可悲情景会频频出现。遥远的唐朝有时可以在实力上帮点忙,但也十分有限。唐朝自身也经历着复杂的内部斗争,后来自己也灭亡了,怎么帮得上呢?因此,渤海国中主张接受盛唐文明的先进分子注定是孤独的悲剧人物。他们很可能被说成是数典忘祖的“亲唐派”,而唐朝却又不会把他们看在自己人。在这一点上,唐玄宗时期渤海国的大门艺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的哥哥一度是渤海国的统治者,一直想与唐朝作对,他争执几次无效,就逃到唐朝来了。哥哥便与唐朝廷交涉,说我弟弟大门艺对抗军令躲到了你们这儿,你们应该帮我把他杀了。唐玄宗派几名外交官到渤海国,对那位哥哥说,大门艺走投无路来找我,我杀掉他说不过去,但你的意思我们也该尊重,因此已把他流放到烟瘴之地岭南。本来事情也就过去了,不想那几个外交官在渤海国住的时间长了说漏了嘴,透露出大门艺并未被流放。于是那位哥哥火了,写信给唐玄宗表示抗议,唐玄宗只得把几个外交官处分了。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对此事曾作过有趣的批评,大意是说:唐朝对于自己的隶属国应该靠威信来使它们心悦诚服。渤海国那位弟弟为了阻止一场反唐战争来投靠你,你应该有胆量宣告他是对的,没有罪,而哥哥则是错的,即便不去讨伐,也要是非分明。不想唐玄宗既没有能力制服那位哥哥,又不能堂堂正正地保护那位弟弟,竟然像市井小人一样耍骗人伎俩,结果被人反问得抬不起头来,只好对自己的外交官不客气,实在是丢人现眼。(参见《资治通鉴》卷二一三)司马光说得很好,但这位历史学家应该知道,一切政治家都是现实主义者,至少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会为一种远离自己的文明和文化付出太大的代价。那位叫做大门艺的弟弟只能在长安城里躲躲藏藏,他为故乡都城的文明而奋斗,但故乡的都城却容不了他。后来,渤海国由于自身的改朝换代进一步走向了文明,但这样一来渤海国本身也就成了那位弟弟,因高度的文明而走向孤单,走向脆弱,走向无援。

不错,走向了文明的渤海国首都城墙内已经形成了一种强韧的心理规范和社会秩序,还不至于很快就退化,但野蛮者对此有自己的办法。契丹人占领渤海国首都之后,先是尽情地抢劫了一番,后来发现一座城市是一种无形的情绪的集中,一种文化默契的定型,哪怕是无声的砖石檐墙、大街通衢也会构成一种强大的故国之思和复仇意念,要去捕捉却又不知去向,以为没有了却又弥漫四周。契丹人恼怒了又胆怯了,胆怯与野蛮一结合总能做出世间第一等的大坏事,他们下令腾出首都,举国南迁,逃开这些街道和楼宇,拆散这些情绪和气氛,然后放一把大火把这座都城彻底烧毁。

我们现在无法描述那场大火,无法想像一座亚洲大都市全部投入火海之后的怕人情景,无法猜度那无数过惯了大城市繁华生活的渤海人被迫拖儿带女踉跄南下是回头看这场大火时的心情和眼光。记得当地考古工作者告诉我,发掘遗址时,总能看到一些砖块、瓦片、史料这些不会熔化的东西竟然被烧得黏结在一起,而巨大的路石也因被火烧烤而断裂。这场火看来实在是不小,不知前后烧了多长时间。我伸头看过的那口八宝琉璃井的井水,当时一定是烧沸了的,那么远远滋润着它的无数水源也都会连带着燥热起来,在地下蒸腾。但是蒸腾也就蒸腾罢了,过不了多久,一切又重新冷却,朔北的长风把最后一缕火焦味吹走了,厚厚的冰雪抹去了这块土地上的任何一点热量,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从渤海国南迁的人四处散落,几代之后,连一个渤海人的后裔也难于找到了。

我们仍然只能说,历史,曾经在这块荒凉的土地上做过一个有关城市的梦。梦很快就碎了,醒来一片荒凉。



中国的其他城市,遭遇并不像渤海国的首都那样惨烈,但在社会心理气氛的处境上,又有相同之处。

《淮南子*原道训》说:“鲧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居人,此城郭之始也。”可见中国最早的城郭的建造主要是想达到“卫君”和“居人”这两项目的,因此随之具备了政治、军事、经济上的多方面价值,乍一看是十分强大的。但是从更本质的层面上看,辽阔的华夏大地从根子上所浸润的是一种散落的农业文明,城市的出现是一种高度集中的非农业社会运动,因此是这块土地的反叛物。这种本质对立,使城市命中注定会遇到很多麻烦。从一时一地看,城市远比农村优越;但从更广阔的视野上看,中国的农村要强大得多。

例如,城市不直接从事农业生产,但又必须吸纳大量的农产品。它离不开农村,而农村却又未必需要它。一座发育健全的都市需要有自己发达的手工业和商业,有了发达的手工业和商业,它也就有了存在于世的充分理由,农村也离不开它了。但在中国古代城市里,手工业一直得不到长足的发展,即使有一点也与农村里的小作坊差不了多少,商业更受到传统文化观念的歧视,从商的赚了钱不干别的事,或者捐官,或者买地,仍然支付给官僚农业文明,而并不给商业本身带来多少积累。因此中国的城市可说是一种难以巍然自立的存在,很难对农村保持长久的优势。《红楼梦》中的农妇刘姥姥进几趟城,逛几趟大观园,歆羡万状,但贾府的财富来源,一是靠宫廷赏赐,二是靠田庄奉献,而宫廷赏赐一项不仅极不可靠而且入不敷出,主要还是靠田庄。让田庄支撑这么个大场面毕竟难乎其难,政治靠山一动摇只得全盘散架。城市里最富足、最有资历的府宅尚且如此,整个城市的脆弱性也可想而知。最后,连炙手可热的王熙凤的女儿,也只得靠乡下人刘姥姥来救助。

中国城市的寄生性从反面助长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式的简单农业思维,在农民眼中,不直接从事农业生产而拥有财富的人,大抵是不义之人,因此需要定期地把自己直接生产出来的财富抢回来,农民起义军一次次攻陷城池,做的就是这件事。中国农民历来认为,在乡间打家劫舍是盗贼行径,而攻陷城池则是大快人心的壮举。城市本身的不健全,加上辽阔的农村对它的心理对抗,它也就变得更加没有自信。许多城里人都是从乡间来的,他们也对城市生态产生怀疑,有一种强烈的“客居”感,思想方式还是植根于农业文明。一个最浅近的例子,是直到今天小学语文课本里还可能收录着的宋代张俞的那首绝句: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照这首诗的逻辑,只有让养蚕人穿着遍身锦罗,种田人独享一切农产品才算合理。“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之一种极其正常的城市逻辑,一点不值得惊异,但让农村眼光的人看来却曾产生如此强烈的情感反应:竟然是“泪满巾”!首句“昨日入城市”非常确实地点明了诗作者与城市的对立情绪,很有文化研究的价值。从前这首诗常被引伸为具有阶级反抗情绪,那是搞错了的,张俞本人也不会同意。有意思的是这首十分矫情的小诗竟然闹得一切受过初等教育的现代中国人都会背诵,诗中所传达的乡下人冷眼看城市的心态变成了中国的习惯心态。这些年来,我还经常听那些被家长打扮得完全达到国际大都市时髦水平的小孩,奶声奶气又强作悲愤状地背诵这首诗,心中就默默祈祷:什么时候,换一首吧!

连城市的普通生活形态也受到如此的抗拒和谴责,当然更谈不上对城市心理规则的弘扬了。中国历史上很难举得出一批真正的城市思想家。读古希腊、罗马文献,看到那些政治家、思想家一开口就朗声朗气地呼唤:“雅典城的公民们!”“罗马城的公民们!”在中国古代就缺少这种呼唤声。第一个真正具备城市意识的思想家,我觉得是龚自珍,那就出现得太晚了,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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