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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雨电-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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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是什么话。过后他低声自语道:“女人毕竟是脆弱的东西,她们总是跟着环境走,很难
站住脚跟。无怪乎高志元常常骂女人。很多的女人跑到我们的运动里面来,她们也曾多少做
过一些事情,有些甚至是很勇敢的。但是等到她们找到了丈夫以后,她们就变成了另外的一
种人。有的规规矩矩做太太,有的拿丈夫的思想做自己的思想。她们很容易为了一点小的利
益就牺牲了自己花费许多精力制造出来的美丽的东西。她们不爱惜自己,比男人还厉害。譬
如玉雯,为了极小的代价——安乐的生活,她就离开了我们。”他说到这里极力按住胸膛,
因为他的心又在痛了。
“毁灭吧,这个世界真是罪恶之窟。那样美丽的女性居然也给它断送了。”他又一次绝
望地叫起来。他的声音在黑暗中绝望地抖动着。他自己听见这声音,心里也起了大大的震动。
他挣扎地自问道:“难道我也是走近了生命的边沿,就要像陈真那样地灭亡,所以连怒
吼的力量也没有了吗?……”“仁民,你在同哪个说话?”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高志元
在床上翻动身子,声音含糊地发出上面的问话。
吴仁民不回答,只是抚着他的痛得厉害的心。
“你为什么不睡?已经很迟了,”高志元继续说,便推开薄被坐起来。“空气闷得很,
你为什么把窗全关着?”
“窗都打开了,”吴仁民烦躁地说。
“那么为什么还是这样闷呢?”高志元苦恼地说。他走下床去扭燃电灯,但是电灯不
亮,总开关已经被二房东关上了。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大囚笼,哪里有一点自由的空气。”吴仁民依旧烦躁地说话。
高志元走到窗前把静寂的弄堂和坟墓般的花园望了许久。忽然他把身子紧紧地压在窗台
上,用力在那上面揉了几下,口里发出呻吟般的、压榨出来似的声音说:“我的腰又在痛
了。我这种痛苦,这种零碎的痛苦,总没有终结的时候。”
吴仁民掉过头用同情的眼光看这个朋友。他的心痛增加了。在这个环境里他们两个人显
得多么软弱无力。他们从前以为自己是代表着世界的正义和真理的唯一力量,是这个黑暗世
界中的一线光明。可是如今连他们自己也不能够这样相信了。他们有什么力量来震动,来破
碎,来毁灭这个罪恶世界呢?他们有什么力量来照彻这个黑暗世界呢?他们已经被零碎的痛
苦折磨得连怒吼的勇气也没有了。
“仁民,你把我杀死罢。这种生活我实在不能够忍受下去,”高志元无力地靠着窗台,
好像要倒下去似的,他用恳切的声音哀求道。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用语言表示不出来的深切的
悲哀。
“要我杀死你?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吴仁民恐怖地、痛苦地问道。
“我的半残废的身体本来就不能够经历激烈的斗争,现在我也没有力量再跟零碎的痛苦
斗争了。并不要什么打击,我的病随时都会使我躺下去。”
“志元,你今天晚上为什么这样消极?”吴仁民忘记了自己的痛苦,同情地问道,一面
伸出手捏住高志元的一只微微战抖的膀子。
“你不看见今晚上小川的样子?我希望别人。我相信别人。
结果只是幻灭。”高志元生气地说。“美丽的幻影都成了过去的陈迹。现实只是一片残
酷的黑暗。从这里走到光明的将来,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长的岁月。也许那只是一个永远不
能够实现的梦,也许人类是被命定了永远在黑暗中互相残杀,也许世界根本就不能够改造。
看见小川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对革命也没有把握了。”接着是几声长叹。
“绝不能够。”吴仁民坚决地说,这是对高志元的前面的话的答复。他走去在桌上摸索
到一根纸烟,又擦燃了火柴。一线火光照亮了这个灰暗的房间的一部分,但很快地火光就没
有了。火柴头带着烧焦的伤痕,无力地落在地上。接着他的脚就往火柴头上一踩。于是谁也
忘记了那根火柴曾经燃烧而照亮房间的事,只有在纸烟头上还燃着红的火。
“我们的命运也许还不及火柴。火柴烧了自己的身子以后虽然免不掉受人脚踏,但是它
究竟曾经照亮了这个房间。而我们呢,我们为理想奋斗,为理想受苦,也许一直到死都没有
照亮什么的机会,”高志元依旧呻吟似地说。
“难道因为这个缘故你就灰心吗?”吴仁民在狂吸了几口纸烟以后突然问道。他不等高
志元答话便又接连地冷笑几声,一面大声说:“小川正是剑虹的大弟子,也就是剑虹式的教
育的成绩。把一个一个的青年造成了张小川这个样子,剑虹也应该满意了。”
“这也不能说是剑虹的错,”高志元刚刚说了这一句,却想起今天李剑虹在席上批评吴
仁民的话以及他对待张小川和吴仁民的态度,便不再作声了。
“这也许不是他的错。我看我们民族已经衰老了。像我们这样古老的民族世界上再没有
第二个。在我们中间恐怕没有多少活力存在了。所以我们的青年也很脆弱。我们如果得不到
新生就会灭亡,灭亡而让地位给别人。我们所预言的黎明一定会到来。我们的理想并不是不
可实现的梦。可悲的是我们也许会得不到新生。想到将来有一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得到自
由的幸福,而我们却在灭亡的途中挣扎终于逃不掉悲惨的命运,这真叫人感到痛彻骨髓。真
叫人不甘心。也许我们应该灭亡,但是想到我们这许多年的艰苦的奋斗,我们对这个灭亡的
命运绝不能甘心。”说到这里吴仁民的声音里差不多要喷出眼泪来了,他便住了口。
“我不相信你的话,我们绝不会灭亡。”高志元恼怒地说,“你说,既然我们得不到新
生,那么我们为什么又要努力奋斗?”
“这就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意义了。即使奋斗的结果依旧不免于灭亡,我们也
还应该奋斗。即使我们的面前就是坟墓,然而在进坟墓以前我们还应该尽我们的力量去做一
番事业。奋斗的生活毕竟是最美丽的生活,虽然也充满了痛苦。因为害怕灭亡的命运,因为
害怕痛苦而选取别的道路,去求暂时的安乐的生活,那是懦夫。我们是生来寻求痛苦的人,
我们并不是奢侈品。我们要宝爱痛苦。痛苦就是我们的力量,痛苦就是我们的骄傲。”一种
力量突然鼓舞着吴仁民,使他热烈地、忘了自己地说出上面的一番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热
情。
“你的意思不错:痛苦的确就是我们的力量。然而我不相信——”高志元感动地说。
“不,那不是我的话,”吴仁民突然改变了声调,烦躁地打岔道。“那是陈真说的,他
写在他的日记里面……他是一个说教者,我不是。我决不是说教者。”他说了又拚命地狂吸
纸烟,他差不多把烟雾全喷到高志元的脸上。“我不是说教者,我不能够一天一天地去敲那
迟缓的钟。我要轰轰烈烈地做一番事情,即使毁灭世界,毁灭自己——”他说到这里就住了
口,把纸烟头掷在地上,使劲地用脚踏它。
高志元也不再说话了。他苦恼地、惊疑地望着吴仁民,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昏迷,还是
清醒的。他只觉得一阵烟雾在他的脸上跑,从烟雾里时时露出一对可怕的、光闪闪的眼睛。
屋里很沉闷。他的肚皮一阵一阵地痛。一切都死了,只有痛苦没有死。痛苦包围着他
们,包围着这个房间,包围着全世界。他不能够抵抗它们的袭击。他只是重复地念着方才吴
仁民说过的话:“痛苦就是我们的力量,痛苦就是我们的骄傲。”
最后他脸上一亮,又用坚决的语调说:“我要拿痛苦来征服一切,我要做出一番事情。
我再不能够这样地生活下去。我不能零碎地杀死自己。……”



雨 第六章

星期六早晨吴仁民意外地接到一封信,这是由一家书店转来的,恰好方亚丹在他的房里。
“看这笔迹,一定是女人写的,”方亚丹带笑说。
“女人?有什么女朋友写信给我呢?”吴仁民接过信来迟疑地说。他慢慢地拆开了信。
“吴先生——你读到这封信时,不知道你的脑中可还有我的影儿存在么?
那天你在会馆义地上遇见的蓝衣女子便是我。她是你的一个学生。在××大学高中部教
室里她曾经听过你许多次的讲课,而且因为她的身世的凄凉曾经博得你的同情。你是她所敬
爱的一位仁慈的先生,她永远不能够忘记的先生。
那天在墓地上看见你的和善的面容,我虽然不能马上记起你的姓氏,可是过去的旧事开
始模糊地在我的心灵中显现了。许多滴吞在肚里的眼泪使我的脆弱的心发痛。我就匆匆地回
家去了。
先生,我后来终于记起了你的姓氏。先生,你看我是一个多么忘恩的女子哟。我居然连
你的姓氏也忘记了。
你曾经那么仁爱地帮助过我。当我决意不接受一个男子的爱情而受着胁迫时,你曾经那
么大量地援救过我,使我在吞了许多痛苦的眼泪以后居然得着安静的幸福,而平安地走到我
所爱的男子的怀里。虽然我和他的缘分是那样浅,他只给了我短时间的幸福就永离了这世
界,将我孤零零的留下来,可是你所给我的恩惠已经使我这薄命女子铭感无极了。
先生,自从那次看了他的坟墓回来,我就病倒了。在病中我时常想起你这位仁慈的先
生。在病中,我梦想着你会到我这里来,让我最后一次向你表示我的感激,因为我怕我不会
活到多久了。先生,你是知道的,我很早就患着肺病,而且最近又开始吐血了。不知道为什
么我看见自己的鲜血便要流泪,有时候还要伤心地哭一两个钟头。先生,像我这样的女子也
许是值不得人怜惜的吧。
先生,不知道你还有余暇来看我么?不知道我的这封信还有进到你的眼帘的福分么?可
是我依旧虔诚地祈祷着我在死去以前还有机会和先生谈一次话,这也许不会是过分的希求吧。
先生,你看,在这么轻的年纪我就想到死了,这是多么可笑,多么可怜。
先生,想说的话多着呢。可是我没有精力写下去了。
专此敬问
近安。
学生熊智君谨上×月××日”
后面还写了她的通信地址。
“熊智君……”吴仁民折好信纸梦幻似地把这个名字接连念了两遍。
“熊智君,她是谁?”方亚丹好奇地问。
吴仁民不回答,却继续自语道:“熊智君,细长的背影,下垂的黑发,凄哀的面貌……
肺箔…”然后他用决断的声音说:“是的,我记得她,我认识她。熊智君,那个女学生。”
于是他把信纸递到方亚丹的手里说:“你看罢。”
方亚丹接过信来读着。同时那个穿了寝衣躺在床上嚷着肚皮痛的高志元也闭了阔嘴,带
着笑容一翻身跳下床来,走到方亚丹的背后,就把膀子压在他的肩头,一面注意地看信。
“埃”从高志元的阔嘴里哼出这一声来。“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啊,……仁民,那
就是你所说的美丽的幻影吗?”
“我走了,”吴仁民突然站起来,自语似地说。
“是不是去看那个熊智君?”高志元嘲笑地问。
“是,”吴仁民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高志元正经地说。
吴仁民正要走出房门,却站住了,回过头来看他。
“你以为你可以帮助她吗?你可以给她带来幸福吗?”高志元突然吵架似地这样问。
“我不知道,”吴仁民茫然地答道,以后又加上一句解释的话:“我倒没有想到这上面
去。”
“你不会的,”高志元坚决地说,像吐一口痰在吴仁民的脸上似的。“你不会帮助她,
你只会给她、给你自己带来痛苦。
要撇开社会个别地去救人,不会有一点用处。而且女人根本就脆弱,她们软得像没有骨
头,你要拉她们站起来,她们反倒会把你拖倒。我的话一点也不错。我见过不少的人为了女
人的缘故堕落,变节。”
“我不会,”吴仁民半生气半有把握地说。
“你不会,哪个相信?你的性情就像雪下面的火山。你跌进爱情的火坑里面,什么事都
做得出来。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看她,”高志元关心地说,阔嘴里喷出了一些白沫。
“你不看见她信上写着不会活到多久吗?她不过要求在她死去以前和我谈一次话,我不
能够拒绝她。”吴仁民热情地说。
“我问你,难道每个要死的人要求你谈话,你都去吗?你又不是牧师。”高志元张开阔
嘴笑了,露出一排黄牙。他把寝衣拉开,生着不多几根细毛的胸膛从破烂的汗衫下面现出
来,下身穿了一条短裤,钮扣没有扣上,再下去就是一双毛腿。
“志元,你也应该把衣服穿得整齐一点。你看你这样像什么。怪不得你讨厌女人,因为
像你这样不爱干净的男人,女人绝不会喜欢,”方亚丹忽然插嘴说,接着发出一阵大笑。
高志元连忙把寝衣拉拢来。他微微红了脸,因为方亚丹说到了他的弱点。
“我去了,”吴仁民自语似地说,很快地就消失在楼梯下面了。
吴仁民走在街上才发觉他没有把领带结好,便解开重新结过。他一面走一面结。忽然一
部电车从后面驶过来。他急急追上去,刚刚上了车,车子就开了。可是他已经跑得面红颈胀
了。
他下了车,走了几条马路,终于找到了熊智君的寓所。这是一个比较清洁的弄堂,里面
只有十几幢房屋。石库门,新的建筑,三层楼,空气还新鲜。他想:“在这里养病倒也不
错。”
他找到号头,先去敲前门,没有应声,便又转到后门去,敲了半晌,一个江北娘姨给他
开了门。
听说是来看姓熊的女人,娘姨便在下面叫了一声“熊小姐”。从楼上传来了女性的应
声,接着似乎听见门在响。
“你上去,三层楼,”娘姨带笑地对他说。
吴仁民在楼梯上走着,一面在心里盘算见着她应该说些什么话。他无意间抬起头,看见
上面楼梯旁边有一张脸带着一堆头发俯下来。
他知道这一定是她了,他觉得脸上发热,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他高兴地加快脚步走上
去。
他的脚还在最后一级的楼梯上,他和她面对面地站住了。
他记得很清楚,果然和那天在墓地上看见的没有两样,甚至蓝布旗袍也没有更换。下垂
的黑发,细长的身材,凄哀的面貌,这些好像都刻在他的脑子里一样。两只水汪汪的眼睛,
里面荡漾着许多愁思。美丽的脸上笼罩了一层云雾。一张小嘴微微地张开。
就这样站了一两分钟,两个人都不说话。吴仁民只觉得那一对柔软的、似惊似疑似哭似
笑的眼光不住地在他的脸上盘旋。但是渐渐地他看出变化来了。她的脸上的云雾慢慢地在消
散。
忽然她把嘴唇一动,微微一笑,这笑在他看来和哭只差了一点。接着从她的口里轻轻地
吐出了“吴先生”三个字。
“是我,密斯熊,”他感动地答应着。他还想说话,可是有什么东西堵塞了他的咽喉。
他只是默默地跟着她进了房间。
然而从这时候起他们中间的距离就缩短了。
女的坐在床沿上,男的坐在桌子旁边的靠背椅上。桌子收拾得很干净,上面放了几本
书。吴仁民把眼睛放在书上,却对她说着普通的应酬话。他住了口,她并不接下去,不知道
为了什么缘故,她背转身子低下头默默地过了半晌。等到娘姨提了水壶上来,她才装出笑容
站起来招呼给他倒了茶。
“她哭了,”他这样想,心里有些难过。“她为什么要哭呢?”
他暗暗地问他自己。忽然信里的一句话闯进他的脑子里来了,好像给他一个回答似的。
他看看她的脸。她正站在柜子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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