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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覆-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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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你要去哪?”苏离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在苏婉的心里俨然如魔鬼般冷漠无情。可她内心有愧,不知该如何说起。
苏婉微微侧过头,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姐姐还是顾好脸上的伤吧,我那一巴掌下手不轻。至于我的去留,那就不是姐姐该关心的事。云中城那么大,还会没有我的落脚之处吗?”
“你要去哪?”容景甫冷问。
苏婉轻叹一声,笑得凉凉的,“殿下是怕妾身死不了,坏了你们的好事?放心吧,妾身不会寻短见,也不会说漏半字。妾身会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过是殿下的侧妃罢了。以后看到你们,妾身必定退避三舍,不会好奇生事。等到天一亮,妾身就会离开云中城返回京城,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番话,愣是让容景甫半晌搭不上话。
音落,苏婉已经带着玉弦,渐渐消失在雨里。
苏离脚下一软险些栽在地上,幸被容景甫快速抱住,瘫软在他怀中,“她都知道了,她——她都看见了是不是?”
容景甫握紧了她的手,“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你放心吧,她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你先回去,这事交给我来处置。”
“你别伤她。”苏离骇然。
“我知道。”容景甫道,“她若有损伤,你爹必定起疑。到底她是你唯一的妹妹,也是你们苏家的女儿。我知道分寸!”
苏离点了点头,这一刻只觉得六神无主。
雨打芭蕉,湿了罗裙失人心。
玉弦愤懑不平,“主子,殿下与大小姐——”
“不要命了?”还不待她说完,苏婉随即训斥,“也不看看是谁,这般言语,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这事,就到此为止吧!玉弦,去帮我准备点东西,也许——”她顿了顿,“很快就派上用场了。”
玉弦一愣,“主子?”
附在玉弦耳边低语一怔,苏婉道,“记住了吗?”
玉弦颔首。“记住了。”
“早点去备下吧,估计殿下不会善罢甘休的。”苏婉轻叹一声,“不过这样也好,以后我的日子,也就安生了。你去看看,还有没有药铺开着门。”
玉弦骇然心惊,“主子?”
“去吧,估计殿下很快就会过来。”苏婉长长吐出一口气。
玉弦点了头,冒雨离开。
独自一人撑着伞,缓步走进一家客栈,苏婉收了伞,若无其事的回到自己的客房,临进门前淡淡的朝着店小二道,“小二,给我送壶热水上来。”
须臾,小二便将开水送上。
合上房门,苏婉不紧不慢的从柜子里取出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头有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来是一盒上好的香片。苏婉的动作很轻很柔,也甚是娴熟。
洗了两个杯盏,轻柔置于案上,适量香片落下。
她在等,等着某人推开房门进来。
唇边依旧是淡漠浅笑,平静从容。
她知道容景甫的能力,很快就会找到,玉弦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早回来。若时间掐算得准一些,若玉弦跑得够快,那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事实上,的确是玉弦先回来的。
玉弦浑身湿透的抱着一个盒子回转,“主子,你要的东西。”
苏婉放了心,“待会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许害怕,不许吭声。若殿下来了。你就躲起来,不准出来。否则我未必能保得住你的性命,明白吗?”
“主子!”玉弦扑通跪下,瞬时泣泪,“店家说这药不能乱吃,若药量过大,会死。”
“我有分寸,你去吧!”苏婉一如既往的笑着。
玉弦点了点头,只得去内屋躲着。
轻叹一声,苏婉打开盒子,是一些研磨得极为精细的白色粉末。慢慢的用小勺子挑了粉末,倒入自己跟前的杯盏之中,开水沏下,茶香四溢。
两杯茶水,静静置于桌案上,苏婉修长如玉的指尖,轻缓的夹起了杯盏瓷盖。
门开了。她知道,他来了。
容景甫是黑着脸进门的,环顾四周,是最简易不过的一间客房。他知道,她习惯了逆来顺受,是故在这里寄身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寂静的屋子里,只剩下容景甫与苏婉二人。
苏婉当着容景甫的面,沏了一杯香片推倒容景甫的跟前,“这还是殿下第一次主动来妾身的房间,妾身真是受宠若惊。也不知殿下喜欢喝什么,妾身这儿只有一些香片,殿下便凑合着喝吧!到底不是京城,比不得的。”
“苏婉!”容景甫唤了一声。
苏婉一笑,人如其名,笑得温婉如玉,“妾身嫁入齐王府已经六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犹记得新婚那日,殿下同纳双妾,从始至终未进过妾身的院子。妾身知道,殿下是因为姐姐所以恼着我,妾身不怪任何人。横竖这些年在齐王府,殿下也没有亏待过妾身。好吃好喝待着,只不过——插翅难飞罢了!”
他有些仲怔,这些年除了逢年过节府中家宴,他还真的从未好好看过她。而且——苏婉不是多言之人,平素即便来问安,也只是淡淡一笑,素来无话。怎么今儿个——深吸一口气,容景甫只得耐下性子继续听。
苏婉继续道,“殿下深爱着姐姐,婉儿心知肚明。缘分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很奇怪。赶巧不赶早!我来得不巧,错过了太多。好在对于殿下,我本没有太多的奢望。也没有过多的期许,所以对我而言只有些许失落,而从未有过失望。我想着,从今往后,都不必再有失落了。”
“府中的女子,一个个都像姐姐,所谓的棠离院也只是殿下为姐姐设的金丝笼罢了!我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殿下对姐姐的爱,从未停止过,所以从一开始我便没敢踏入殿下的世界。属于我的,我心知肚明,不属于我的,我更清楚至极。”
“姐姐既然与殿下再续前缘,那我也无话可说。事情到了这地步,我这个不属于第三者的第三者也该彻底退出你们的视线。此后,祝殿下和姐姐白首偕老。”她端起杯中水,抿唇喝上几口。“今夜与殿下说了这番肺腑之言,还望殿下信之。以后再也不会听到第二遍!而我——”
她咽了咽口水,娇眉微蹙,“也没机会再说第二次了。”
剪水秋眸,有泪滚落。
她一如既往的淡淡笑着,眉目间晕开凉薄的释然,有嫣红的血从唇角缓缓而下。美丽的容脸,逐渐泛白,最后惨白如纸。
她低头,看见自己唇角的血,一点一滴的滑入杯盏之中,将杯中素白的香片染成了血色。
容景甫骇然起身,“你服毒?”他骤然上前,“我没想杀你。”
“我知道。”苏婉张了张嘴,抬头笑看,“我只是怕自己将来,万一受不住心,受不住嘴,所以——干脆让自己永远、永远的闭嘴而已。殿下不必害怕,我知道自己这条命还有利用的价值,我若死了会让你难做,会引人怀疑。”
她满嘴的鲜血,长长的羽睫缓缓垂落,在烛光里落着极是好看的剪影,“从今以后,我是——”
☆、第94章 爹,屋里那么黑,为何不点灯?
容景甫从未想过,苏婉会如此的倔强。望着她喷薄而出的鲜血,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反应。
苏婉只是笑,笑得清浅,笑得淡然,笑得鲜血淋漓。从始至终她都是局外人,苏离与容景甫之间的爱恨离愁,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她被牵扯进来,因为她是苏离的妹妹。
苏离不愿嫁,苏婉就成了顶包的,被强塞给容景甫。
是故容景甫对她极度厌恶,从不肯正眼看她,也从未碰过她,时至今日连她的音容相貌他都是模糊的,只记得她与苏离眉目间极为相似,便再无其他。
赫然起身,容景甫看一眼紧蹙眉头,捂着生疼喉珠的苏婉,漠然的转身离开。他每次都这样,说不上两句话,就会转身离开。
苏婉想着,他这一次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也好,此生不见,眼不见为净。
容景甫走了,玉弦从里头哭着跑出来,扑通就跪在了苏婉跟前,“主子?是奴婢无能,是奴婢不好,若不是为了保奴婢一条性命,主子就不必——”
轻柔的抚去玉弦脸上的泪痕,苏婉含笑摇头。口腔里满是浓郁的咸腥味,她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有泪徐徐而落,苏婉搀起了玉弦,笑得凄婉。
以后,就是哑巴了。
当个哑巴总比当死人要好,当了哑巴就不会对不起任何人,也不会教任何人失望。虽然自己会失望,但她此生无求。姐姐从小优异,深得父母喜爱,而她因为淡然清婉的性子,一直被遮挡在姐姐的光芒之下。她无怨无悔,只想偏安一隅,不想尔虞我诈。
可最后还是被搅合了进去,无可避免的宿命轮回。
丈夫,不爱她;家人,不要她;就连最亲的姐姐,终究也背弃了她。
苏婉想着,原来这世间所有的承诺都是不可靠的,既然承诺不可靠。那干脆以后都闭了嘴,说不出话就不会轻许诺言。没有诺言,也许以后的日子能活得更好些,活得更畅快一些。
容色惨白,苏婉望着玉弦,指了指柜子里的包袱,意蕴回京。
她一刻都不想再留下。
一刻都不想!
代价已经足够惨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以后她再也拦不住容景甫和苏离。既然拦不住,就不必再拦着,是生是死都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苏离回去的时候极为狼狈,如意站在回廊尽处,目不转瞬的看着苏离被早早等在门口的秋玲,快速搀住往偏殿方向走去。
这么晚,还是个下雨天,苏离的脸上分明有个鲜红的五指印,显然是教人打了一耳光。
被人打了也没有吭声,可不像苏离的作风。
虽然这耳光打得极好,但如意却想着,平白无故的谁会动手打苏离?公主容嫣然如今在公主府静养,说是这两天压根爬不起来床,连说话都费劲,所以应该不是容嫣然。
如意望着苏离主仆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的垂下眼帘细想。
会是谁呢?
这苏离古古怪怪的,里头必定有文章。
如意心想,看样子,以后得多盯着点,只要抓住了苏离的把柄,看她以后还敢动自家师父一根毫发。俄而却是轻叹一声,如今整个行宫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容哲修和林慕白皆昏迷不醒,两个人就好像约好了一般,不约而同的睡着了,谁都没打算醒来。有时候,人与人之间会存在着莫名的联系。比如骨肉血缘,你疼我也疼,你伤我也伤。
真是奇妙。
——————————
昨夜的雨下得真大,一夜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教人有些措手不及。
第二天的太阳却是很好,阳光普照,温度上升,让人有些暖湿的感觉,总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因为容嫣然病倒了,所以整个公主府都显得格外安静。
关于容嫣然的病,府中之人猜测万千,但金凤对于此事却是讳莫如深的。金凤不是傻子,对于恭亲王容盈的病必须保持沉默,否则只怕自己性命难保。何况如今的容嫣然,显然是护不住自己的,若自己还不能管住自己的嘴,以容盈当年的做派,必定会赶尽杀绝。
容嫣然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上,门窗紧闭。
“公主,该喝药了。”金凤小心的搀起容嫣然。
“奶娘,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有人在监视我。”容嫣然抱紧了被褥,身子微颤,“奶娘,你看看那窗户外头是不是有个人,我看到有人在那!”
金凤急忙转头,顺着容嫣然的视线看去,窗外似乎并没什么人影浮动,随即道,“公主别多想,没什么人,是公主看错了。”
“不对不对,就是有人。”容嫣然抱紧了被褥,“奶娘你快去看看。去看看!把这些要害我的人,都给我抓起来,凌迟处死。”
无奈,金凤起身放下手中的汤药,抬步往窗户走去。开了窗往外探头,左顾右盼,根本没有人。轻叹一声,金凤知道容嫣然的病怕是越来越重了。先前只是暴怒、多疑,如今几乎是草木皆兵。早晚有一天,容嫣然不是被自己吓死,就是被自己吓疯。
可不管是哪种结局,对身为公主的容嫣然而言,都是最凄惨的。
哪知,金凤刚转身,便看到容嫣然已经将汤药撒在了地上,“这是什么药?我为什么要吃药?我没病,为什么要吃药?为什么?你们都想害死我,是不是?我不会吃药的,我不会让你们得逞。你们以为只要我死了,就能够一手遮天吗?我告诉你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我不会让任何人称心如意!我是公主,这里所有人的生死,都由我说了算。我要杀谁就杀谁,我要谁死,谁就得死!”
“公主?公主你醒醒,奴婢是奶娘啊!”金凤慌忙疾呼。
“奶娘?”容嫣然气息急促,紧捂着这自己的胸口,“奶娘我好害怕,奶娘你救救我。所有人都想杀我,都想要我死。奶娘你陪着我,哪儿都不许去。他们要杀我——要杀我——”
金凤抱紧了容嫣然,“公主放心,有奶娘在,谁都不可能伤害得了你。”
外头传来细碎的声音,紧接着房门便被一个球撞开,莫浩快速跑进了屋子。
见状,金凤浅笑,“是小公子。”说着,便捡了球俯身递给莫浩,“小公子真乖,来,看看你母亲吧!”引了莫浩近至容嫣然床前,“小公子快喊娘亲啊,你娘见到你,也许病会好些。”
莫浩战战兢兢的抱着球,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容嫣然,低低的喊了一声,“娘。”
容嫣然眸色溃散,在见到莫浩的那一瞬,眸光稍稍凝聚,“浩儿?”
“娘!”莫浩抱紧了怀中的球,小心翼翼的走到容嫣然床前,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床榻上的容嫣然,身子有些莫名的绷紧。
“浩儿过来,娘抱抱。”容嫣然神情稍缓,在孩子纯净的眼睛里,她没有看到伤害,是故心中放松少许,朝着莫浩伸了手。
莫浩犹豫了一下,瞧了瞧金凤,四下又没有人,自己的奴婢是不敢进来的。年幼的孩子仿佛是鼓起了勇气,才敢靠近娘亲的身边,爬上了床沿。
容嫣然伸手抱住了莫浩,长长吐出一口气,“娘知道,你不会害我的。你才那么小,怎么可能害我呢!就算我不相信这府中的所有人,我也相信你。对不对?”她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小公子的眼睛真好看,跟城主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金凤赞叹。
这话一出,容嫣然眸色陡沉,徐徐扭头,阴冷的盯着笑靥盈盈的金凤,“你说什么?”
金凤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不敢吭声。
容嫣然缓缓松开莫浩,冰凉的手慢慢捧起莫浩的脸颊,仿佛在找什么,仔仔细细的盯着莫浩的脸,目不转睛的模样让人胆战心惊。
“公主,怎么了?”金凤低低的问。
“我一直没发现,原来真的很像。”容嫣然开始自言自语,“你看这眼睛,你看这鼻子。还有这嘴唇,怎么就那么像莫青辞呢?你这样一说,我突然想起来,这简直是莫青辞的翻版。哈哈哈哈——难怪他那么喜欢浩儿,浩儿也那么喜欢他。”
下一刻,容嫣然突然将莫浩推下床去。
金凤瞬时心惊,伸手便去接,连同莫浩一道滚落在地。
莫浩“哇”的哭出声来,显然吓着了。
床榻那么高,他被容嫣然推下,几乎是一头就往地上栽,若非金凤接得及时,快速的抱住了莫浩的小脑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莫浩的身子落地,约莫也是摔疼了,此刻抱着金凤不敢撒手,哭得惊慌失措。
哭声引来了外头急促的脚步声。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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