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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旅行-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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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遗憾,达男就只好绝食啦。”

花子母亲笑着说了这话便到厨房做晚饭去了。

达男喊了一声“姐姐!”他说:

“立刻就不疼了,肚子也软乎了。”

“是么,那可太好了。我一直提心吊胆哪。”

“我以为已经完全好啦,我们往回走吧。大概还有火车吧?”

“火车倒是有……”

“在这种地方接受别人关照,不合适吧。”

“啊,在这种地方的说法不礼貌。人家对我们难道不是很亲切么?”

“我倒不是坏意思。可我确实不愿意睡在陌生的人家。”

“达男。花子就是这家的呀。”

明子的意思是花子和我们还是很熟的。但是达男却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什么也听不见,又聋又哑。”

“达男!”

达男望着花子:

“花子,你听不见吧?呶,听不见吧?”

“你这样可真不好!”

明子真担心她听得见。但达男不当回事,仍然笑着说:

“花子,你过来,花子!”

边说边向她招手。

“你看怎样?还是听不见吧?眼睛也看不见哪!”

“你!”

明子那秀丽的眉毛一扬,狠狠地瞪了一下达男。

那意思是说,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弟弟。

“你别乱开玩笑吧!怪可怜的。”

“我这可不是乱开玩笑。我只是试试她能不能听见”

“你这么干就表明你残忍!”

“哼,你不理解我。”

达男仰头看着天花板。

“你没想到她挺可怜么?”

“想到啦!”

“既然想到啦就该怜情她才对!”

“干嘛像摸摸疥子那么百倍小心。”

“小心?别净找歪理儿啦。达男,你有些张狂。你刚才还肚子疼得直哭哪。”

“我那不是哭,是笑哪。”

“纯粹是死不认输!”

“真的呀,疼得太厉害,顾得上哭么?疼得简直可笑。”

明子听着也乐了。达男把头从枕头上抬起来说:

“花子,刚才你使劲儿捶我的脑袋啦。现在我的肚子已经好啦,我决不输给你。你还不发脾气么?”

说着,对她作个怪样。

明子已经看够了弟弟那套恶作剧,仿佛为保护花子而坐在她的前面说:

“真讨厌!你可不是以前的达男了。他老是跟我作对,心眼坏透了。”

“所以,那孩子发起脾气来确实不得了。”

“达男!”

明子怒形于色地说:

“过火啦,像你这样没有同情心的人可没法管。我把你撂在这儿,一个人回去。”

“你回去么?好。我同花子和好了,能一起玩了。”

“她能同你这样的和好么?刚才不是只轻轻摸摸你的额头就哭了么?”

“嗯,那是跟我亲近哪。”

达男仿佛颇有自信地这么说。

明子摇摇头:

“哼,那是特不亲近!”

她接着说:

“她喜欢我抱她。花子母亲说,她让外人抱,你还是头一个哪。呶,花子是不?”

明子扭过头一看她,原来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像个难以名状的凄凉的玩偶一般……

明子想,也许因为她长得过分的漂亮吧……真的玩偶如果漂亮得过了头,看起来就一定会有哀艳之感。

“花子!”

她小声呼唤了花子一声,把面孔凑到她跟前,窥探着花子的眼睛,明子不由得一惴。她想:她能看见,能看得见!

花子黑黑的瞳仁映出明子的面孔。

这不说明能看见么?可是为什么看不见呢?

当明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稚嫩的瞳仁里自己那张小小的面孔时,她不由得涌起奇妙的激情。

花子,这不是能看得见么?呶,不是能看得见么?

她这样高声喊着,真想使足力气摇晃花子的身体……

但是,花子的瞳仁里一点也不寄寓着魂魄的跃动。只是茫然地开放着……

她想,因为睫毛又长又密造成的阴影看不见魂魄吧。

在这样的睫毛之中,花子的两眼徒具空虚之美。

明子觉得自己好像被花子的瞳仁吸了进去。难以名状的凄凉,闭上自己的双眼就会立刻碰到花子的刘海。

她想,这个又盲又聋又哑的孩子怎么会长这么又黑又密的头发呢……

“她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总也长不大该多好啊,年龄一大,一定会有各种各样令人伤怀的事。”

“姐姐可真够浑的哪。”

达男笑着这样说。他接着说:

“盲人也好,聋人也好,只要一天比一天长大就好。花子你说是吧。”

“达男怎么能懂这个呢?像你这样缺少同情心的孩子还不可能知道这个呀。”

“怎么?热泪盈眶啦?”

“没什么。”

明子的两只手掌捧着花子的脸,用自己的鼻子顶着花子的鼻子,一连拱了两三次,然后是用脑门摩擦花子的脑门。

花子大概感到痒痒了吧,发出了奇妙的语声:

“痒”

然后脸上露出微笑。

“笑得像个傻瓜。”

达男再一次嘲笑了花子。

“真讨厌!你以为不管你说什么反正花子听不见,是吧?好,你就说吧。”

“姐姐,你别把这孩子当个玩具似的玩个没完,咱们回家吧。”

“你一个人回吧。在火车里又犯了胃痉挛才好哪。我可是喜欢这孩子。”

“我也是喜欢她呀……”

“你要是喜欢她,干嘛净说那些让人讨厌的话?”

“既然那么喜欢,姐姐,你把那孩子要到手岂不很好?”

“嗯,我要下来。”

“人家能给你么?我看好像是独生女。”

“据说花子就是抱养来的呢。”

花子又把一个手指放在明子的嘴唇上,她大概还不知道那有意义的声音构成的语言是什么……那嘴唇的活动,有趣的呼吸,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怀着茫然的疑问……

“姐姐,你真的不回去也没关系么?”

达男认真地问明子。他说:

“我是因为病毫无办法,所以我说了实在对不住姐姐。因为你四年好不容易没有缺勤,现在因为我让你上不了学,实在是过意不去呀!”

“一点儿也没关系。”

明子这么说。现在轮到明子嘲笑达男了。

“把花子要到手之前我不回去啦。”

当然,她不愿意缺课,但是明子也想通了,因为弟弟的病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想,到了明天,母亲也许从东京来接她们。

花子就像抚摸宝物一般,慢慢腾腾地从明子的脸颊摸到脖子。花子非常清楚,谁的皮肤都不如明子的那么光滑,那么细腻,那么柔嫩,那么温润……

花子把脸贴在明子的前胸。明子身上有股香气。那是活泼的、清冽的、温柔的少女独有的甜美香气……对于花子来说,这是她第一次闻到的城市女学生的香气。而且还带着少许的明子从今天的山上带来的香气。

花子突然用舌头舔了舔明子的脖子。

“啊,别,别……”

明子不由得红了脸,不由得擦了擦脖子。

“嘿嘿,像猫狗一样用舌头舔啦。”

达男坐在床铺上笑了。

明子也实在感到不舒服,所以连擦了几次脖子,不过她仔细一想,觉得对于一个眼睛看不见,有嘴不能说,耳朵听不见的年幼的孩子来说,这种动作也许就是亲妮的表示吧。

明子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脸颊贴在花子的唇上。花子的嘴唇动也不动一下。稍微温润的、柔软的、幼小而温馨的嘴唇给予明子的感触,远比明子想象的清新和美好。她想到,小小孩子的天真行为,自己本不该慌慌张张地探个没完。

花子的呼吸在明子的脸上亲切抚摸着,她那呼吸有些急促,可能是花子有什么高兴的事。

“什么好吃的也没有,就请吃饭吧。”

花子的母亲让保姆帮着把饭菜运到饭厅。她说:

“老实说,本打算做些好吃的,想到如果姐姐也得了胃痉挛那可不得了。”

她向客厅望了望,惊喜地说:

“哎呀,花子!跟姐姐玩哪?这可真是新奇的事,从来就跟外人玩不到一起的孩子,可今天……”

“大娘,我姐说,她想把花子带走。”

达男嘴快照直说了。明子很不好意思地:

“哎呀,这个达男!你……”

“啊,是么?带走这样的孩子,只是这么说说就万分感谢啦。”

这位母亲说完索性到客厅来了:

“太好了,弟弟也完全康复了。”

吃晚饭的时候,花子母亲偶然抬起头来,凄凉地笑笑说:

“这种吃法说起来让人害臊,弄得凌乱而且还脏,请别见笑啊。”

明子默默地点点头。

开头是母亲拿着筷子往花子嘴里送,可是花子不满意这种吃法。她想左手摸着碟子自己吃。筷子她还使不好。一不遂心就把筷子拿在掌心用手指抓菜吃。这倒也没什么,只是有时像动物的幼仔一样,嚼得山响,那吃相着实不雅。

智慧落后于年龄的可悲,在吃东西时表现得最完全,也最突出吧。和她那漂亮的长相很不谐调。

明子低着头吃饭。她想,这样反倒不好,可是花子那些表现她是不忍看下去的。她想,她怎么会是个粗野的孩子呢。

这时花子突然停下来不吃了,把手伸向饭桌,然后伸手想摸母亲或者明子,接着又把手伸向虚空找什么,突然端着煎鳟鱼的盘子站起来,大步走向客厅。

“花子,别去,哥哥肚子不好,什么都不能吃呀。”

她母亲赶紧去追她的时候,她已经坐在达男的枕旁,拿筷子夹起鱼来伸给达男。鱼汁滴滴嗒嗒地落在达男的脸上。

“哎呀!”

达男喊了一声赶紧爬起来,却连连说:

“实在谢谢,谢谢花子!”

他边说边把嘴凑过去,叨住花子筷子上的鱼。

花子母亲忙说:“你可不能吃啊。花子,你搞得脏不脏啊?”

“没关系,没关系!”

达男连鱼刺也不吐就吞下去了,鱼刺卡在嗓子里,弄得他很痛苦。

“不要紧么?还是吐出来吧。”

花子母亲很担心,但已经来不及了。

明子坐在饭桌前一直注视着一切,她被感动得要落泪。她想,即使再犯一次胃痉挛也没什么,弟弟吃下去是对的。

晚饭的时间一过,达男可能因为午间累乏了,所以睡得很香。

03 早晨的送别

黎明的无线电播着山间小鸟的鸣声,这是合乎季节的音乐。

明子的母亲喜欢野鸟,每天早晨为明子和达男准备盒饭的时候,一定收听广播的小鸟鸣声。

但是贪睡的达男总是赖在床上不起,直赖到最后一分钟才起来,边洗脸边穿裤子,边往嘴里执拉饭边扣钮扣。真像从失火的家里逃出去的时候一般,再不然就像耍杂技的快速化装,反正总是忙忙活活十万火急地往学校赶,所以无法沉静下来听小鸟鸣唱。

但是昨天晚上胃痉挛控制住之后相当舒服,吃了花子给的炖鳟鱼之后马上就沉沉地睡着了。

“姐姐,姐姐,杜鹃叫哪。”

明子被他叫醒的时候还不到5点。

“杜鹃……?”

于是明子仿佛仍在梦中一般:

“是不是布谷?现在没人称它杜鹃了。”

她说完翻了一个身,背对着达男。

“喂,姐姐,它不是叫慈悲心鸟么?”

“它叫十一,叫起来总是十一,十一的。”

“我可讨厌十一这个名。还是称之为慈悲心鸟好。就说它叫的声音吧,自古以来就是慈悲心、慈悲心

“还是十一这个名字好。让人感到新鲜。”

“我还是以为叫慈悲心鸟好。”

“为什么呀?一个男孩子家,把杜鹃叫慈悲心鸟,你是喜欢这种凄凉悲哀的名字么?真奇怪。”

“古人不论什么都要起个好名字,可姐姐你却不知道。”

“真讨厌,装得像个年老的长辈……叫郭公好也,十一也好,发音都好听。”

明子仿佛品味发音一样,说得坚定也说得明确,随后打了个哈欠。

“好困。还能再睡一个钟头。争论等天亮以后再说。”

“什么呀,争论不是姐姐你发动的么?”

“是么?杜鹃可以叫作慈悲心鸟,姐姐认输,反正先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但是达男挺身坐起:

“你听,鸟叫的多欢。姐姐,把板窗打开好不?”

“那可不行。这家主人还睡着哪。”

“悄悄地,别弄出声来……”

“你自己去开不就完啦?”

“我浑身没劲摇摇晃晃啦。从昨天晌午开始就什么也没吃……啊,饿啦。”

“大声说话,把人家吵醒。”

明子尽管纠正弟弟大声说话,但是听弟弟说话那么中气十足,觉得他的病已经好了,大为放心。便说:

“多亏女主人说‘实在过意不去,暂时只好绝食啦’这句话。”

“可也是。”

达男好像并不完全相信地这么说。明子觉得这态度可笑,但她首先是想睡,所以直率地说:

“我可要睡觉。”

因为坐星期六的夜车和昨天星期天爬山,所以慵懒得很。

“姐姐,现在叫的是大琉璃鸟。还是红肚皮?”

明子默不作声。

“还睡哪?”

达男窥了窥姐姐的面孔,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叫的欢着哪,真想打开板窃听听。”

他不仅说了,而且站起来就要去。明子连忙制止。

“不行,我给你开,你就老老实实地睡去吧。”

明子坐起说:“达男,脚痛不?”

说完就给他揉了一阵腿肚子。

“天已经亮了吧?”

“当然,早就亮了。”

明子把板窗打开一个缝。

“啊,下雾啦,达男,雾!”

这回是她不知不觉的大声说话了。

雾似乎想包住明子而钻了进来。明子把睡衣的对襟拢在一起。

“真好看!”

她站在原地望着房后的杂木林。

“树木好像在雾里活动哪。我的头发湿了。大概是越来越浓了吧。”

明子边说边摸头。

雾源源不断地钻进来的同时,各种鸟的鸣声也突然显得近了。

但是,随着雾越来越浓,小鸟们也不那么起劲地唱了。

接着,明子睡了大约一个小时的觉。

她恍惚之间觉得有人进来,睁眼一看,原来花子扶着槅扇站在那里。

“啊,原来是花子。”

明子连忙起床,一边收拾身边的东西一边说:

“啊,好漂亮,花子你过来看看吧。”

方才被雾濡湿的绿叶,此刻迎着朝阳熠熠生辉。

小鸟似乎为云散雾消而高兴了,所以唱得特别畅快。

“花子,来,来!啊,小鸟上这儿来了。这叫什么鸟?”

明子去了廊下。

去年积存落叶的白桦根部,仍然残留着淡淡的雾霭,小鸟在那里好像边走边捡拾什么。

“有三只呢!”

明子扭头朝花子那边招了招手,但是她立刻愣了一下。

她意识到,那是连树叶上闪光都看不见的花子,连小鸟美妙的歌声也听不见的花子。

明子被美丽的清晨吸引,一时疏忽,竟把花子的残疾忘了。

清爽的晨风沁着明子心脾。

明子默默地慢慢打开防雨窗。

随着响声,花子的母亲也进来了。

“起得真早。那板窗等我开吧,你给你弟弟打水好啦。达男还没起来呢。”

明子慌慌张张地俯身行礼,道一声早安。睡衣只用细带子拢着,有些害臊。

花子的母亲微笑着看着明子。明子的睡衣是借用母亲的,颜色、花样十分朴素,这样反倒特别显出面孔,手稚嫩了。头发因为枕头揉搓而有些凌乱,更引起花子母亲爱怜。

花子母亲看到明子见了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廊下,非常恭谨,一时无所措手,感到有些难为情。她想,花子也很快地长成这么高雅的大姑娘该多好……

可是她马上就想到,当花子懂事了,到了如花似玉的年龄,她该多么忧伤啊。

花子抓住了母亲的衣角。她母亲说:

“花子过早地把姐姐折腾醒了,那可不好。”

明子想,尽管花子听不见,她母亲一家是每天像跟不聋不哑的孩子一样这么和她说吧。

“不是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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