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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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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结婚吧。’”
林星一愣,甚至没能顾及他的语气是随便一说还是郑重其事,便反问:“你这么小就想结婚?”
吴晓又说:“那咱们住在一起吧。”
林星摇头:“你没听说吗,距离就是长久。我们要真住在一起了,三天就得打架,五天就得分手。”
对这个预测吴晓依然没有辩驳。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讨论下去,在这时候讨论也不可能达成任何一致,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这个清晨的交谈之后, 不仅弥合了一切缝隙,而且进入 了一个新的阶段,心灵和肉体都不再像过去那么陌生了。在林星的潜意识里,说不清的,好像还因为昨夜无意的结合,而有了一种归属感,就像传统中习惯的那样,贞操给了谁,人就归了谁。在很久以后的回忆中,这都是一个最值得品味的夜晚。
两人共同做了早饭,饭后吴晓哈欠连天,林星就让他到她的床上补觉,然后自己去社里上班。上班时心里有种很特别很特别的快乐,一时无法形容。想起此时她的屋里还睡着那个男孩,想起昨天晚上他们之间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已里很怪的,有种从未经验过的幸福感。
中午吃饭前她突然吐了。她有点惊慌,不知是不是昨天一夜未睡才会感到恶心。
又想千万别是怀孕了吧,难道怀孕的反应会来得这么快吗。这方面的常识以往她从未留意过,她一直觉得婚嫁生养对她来说是非常遥远的事。
下午她去医院检查肠胃。在医院她看到了几天前吴晓陪她来看病时化验的结果,才知道她的恶心不是怀孕不是没睡觉,甚至也不是因为肠胃。
是她的肾出了毛病!
她被诊断患有严重的突发性肾炎!
医生在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后安慰她:不要害怕,还不是尿毒症,但离尿毒症只差一步了,所以要赶快治。她不懂得什么叫尿毒症,但总听人说肾很重要,女人最怕的就是肾有病。
医生在那张谈粉色的化验单上指指划划,向她讲解那些符号指标都代表了些什么,哪个正常哪个起了,以及肾炎和尿毒症的区别。她,已里乱得什么也听不懂,医生刚一住嘴她最先问的一句话就是:“我还能结婚吗?”
“如果治好了,完全可以。”
‘“如果治不好呢?’”
“如果依坚持治疗,医疗措施又比较得当,比较有力的话,肾炎还是可以治愈的,它还不像尿毒症那么严重。不过……”’医生问:“你是公费医疗吗?你上了大病统筹吗?这个病,是个花钱的病。而且,得有耐心。你家里人能照顾你吗?你要不住院的话,可以让家里给你请个保姆。”
医生给她开了很多药,在这之后,她第一次听到了一个医学的名词——“血透析”。血透析每周至少一次。林星去划价的时候知道,光“血透析”一项,每月就将近三千元。
她一步高一步低地走出医院,踉跄之中她想哭,但街上行人摩肩接道,找不到哭的地方。她没有交钱,她哪来那么多钱来维持医生说的那个日复一日没完没了的治疗。她这么年轻身体一直健康,所以从没想过要为自己上个医疗保险。至于单位,她知道的,效益不好,大病统筹、养老统筹、失业保证金之类的福利都一直拖着没办。 所以她今天最后一句问医生的是: “这病不治会死吗产医生以为是个玩笑,‘“当然要治,会治好的。”“不治会死吗?”她又问。医生点点头,回避了死这个字眼:“那恐怕就要往尿毒症上转移了,所以赶紧治吧。”
这是个什么病,这个病能不能不治,有没有钱治,在此时,这一切都仅仅成为了一个背景。站在这背景前面越来越让她钻心疼痛,让她忍不住要痛哭失声的,是吴晓,她刚刚爱上的男孩。她没有父母没有任何亲人,她原以为自己会专注于事业,直到今天早晨她才发觉自己其实是多么需要有个爱来真心地陪她,不让她孤独。这个爱恰恰来了,可只有一夜,马上就要擦肩而过。
她害怕回家,她不知道吴晓是不是已经起床出去了。她怕见到他。
她又回到了社里。主任见到她,叫过去谈了那篇关于长天集团调查报告的修改意见:虽然长天集团很有影响,但她对集团这些年的业绩和发展道路的介绍,和以前对其他企业的类似报道雷同了一点,所以突破口应该放在人物身上。主任说:长天集团的老总吴长天倒是个很有写头的人物,他把中国传统道德的忠孝仁义应用于企业管理之中,很得人心,很有特色,不妨加重写写他!可能倒是篇新鲜的东西。
主任表达了如上看法,把稿子退还给她,才问:你到医院去看了吗,是哪儿不好啊?林星说:肾不好。主任说:哟,那可得注意,不行你休息几天吧。
主任表示完~个做领导的对部下应当表示的关心,便急匆匆地走了。林星坐在窗下,盯着眼前的一棵稿子发呆。直到夕阳的光线在屋里一点点地收束,退隐得模糊不清,她才机械地起身,机械地收拾自己的背包。她把稿子放进了抽屉,没有带走它。
这个傍晚的街头好像特别拥挤,她在公共汽车站等了很久,等到高峰期过了,才挤上了车子。她站得很累时也想过还是打一辆出租车吧,但后来终于没有。她知道现在自己手上的每一分钱,也许都将决定她还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多久。
家里的灯黑着。艾丽和阿欣都不在,吴晓也走了。林星打开卧室的灯才发现屋里和床上都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小茶几上摆了一盆浓艳触目的鹤顶红,使整个儿卧室显得生机盎然。而最引人注意的,是床头柜上吴晓留的条子,他告诉她他去演出了,问她还来“月光”酒吧吗?还问她晚上他演完了还过来好吗?林星终于哭出声来。她哭着说:不不,吴晓你再也不要过来了!
晚上十二点钟,吴晓还是过来了。他一进屋林星就说:你怎么又来了。吴晓说:你不知道我现在无家可归了吗?林星说:你也不可能把这儿当成你的家呀。吴晓笑一下,说:我不是跟着你离家出走了吗,从前天开始,这儿就是我们私奔的避难所了,我不能到我哥们儿那儿去住,我不想让我爸找到我。
林景看着他,她让自己脸上挂着笑,她说:‘“吴晓,你听我活,还是回家去吧。你爸再打你,也是你爸。而我,我已经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说到这儿,她说不下去了,脸上的笑抽作一团。‘她本来想控制住自己,结果压住了哭声却没压住眼泪。她泪如雨下。
吴晓上来抱住了她,“‘怎么了,小星星,是我爸又找你了吗?他说了什么?”’
林星摇头,她哽咽得说不出话,这时吴晓看见了桌子上的药和化验单,和没有交费的透析单。他松开她去看那些单子,看那些药瓶上的说明。可他看也看不懂,只是急着问她:
“你是不是生病啦?”
林星不记得有哪一次睡得比现在更香甜了,她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原始的白夜,让闭上眼睛的心灵感受着一个幻象的背景。那些明丽的梦飘飘地来,飘飘地去。记不住梦中的故事,却记住了无数斑斓的色彩,一片一片浮动着,像云、像雾、像游动着的海市蜃楼。既飘逸娥娜,又伸手可触。直到醒来时她还在寻找,她断定窗帘上那片柔和的阳光,就是那梦的源头。
在阳光中她看到了自己的鲜血,饱满而又温暖地流动在那些错综复杂的塑料管里。她忘了自己已经在这间明亮的病房里躺了多久,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那被骄阳照透的窗帘显然是她睡去之后才技上的。屋里很暖和,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因此松弛下来,像微微地醉了一样,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真正可以好好休息的时刻。她想抬头看看四周,颈部却软弱无力,但她还是无比幸福地看见了坐在床端的吴晓。
吴晓说:再睡一会儿吧,快了。
她又把眼睛闭上。在躺下之前她曾被告之,最少四个小时才能把周身的血液洗上一遍。她事前没有想到“血透析”会做得这么漫长,幸好只是每周一次。病房里一共有四台透析机,四个病人都很老,而且只有她一个始终有人在床前相陪。她看得出在护士医生的微笑里,流露着的羡慕和好奇。
“透析”结束时已是午后。他们从医院走到街上。明媚的阳光让他们都眯起了眼睛,让林星恍若还留在刚才的梦中。他们走进了一家小小的餐馆,点了莱。点的都是便宜的莱。没要饮料,只喝一种从一个看上去不怎么干净的茶壶里倒出来的条。
茶是免费的。林星还恋恋不舍地想着那个梦。菜来了。他们吃菜。然后离开梦境的唯美开始讨论最现实的问题。她说:我看还是算了吧,你挣的那点钱,都交了透析资还吃不吃饭了。吴晓以茶代酒,和她碰杯,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他问:你还恶心吗?林星摇头:不了。恶心是因为血液里的尿素氮刺激肠胃造成的。她刚透析完,把尿素氛都滤净了,至少三天以内不会恶心了。吴晓点头:所以透桥非做不可,直到那些尿素氮彻底不再出来了。可钱呢?做一次要七百块钱。林星简直不放思议。
实在不行我可以隔一周做一次,恶心我能忍的。不行,医生说一周一次已经是最低的了。饭我们可以少吃一点儿,来,干杯,这顿饭就算是咱们最后一次在外面吃吧,以后顿顿都得自己做了。他这样一说她又哭了。这些年她好像只有在听到父母出事的噩耗时才哭过,可这几天似乎把一生该流的眼泪都集中了。她告诉自己应该像以前那样坚强,可她还是控制不了眼泪,不知是为了这突然降临的不幸,还是为了这突然降临的幸福。
她不想让吴晓总看见她哭,有些男人是讨厌女人的眼泪的。她把脸扭向窗外,假意去看街边的树和过往的路人。她说:吴晓,nR们不过刚刚认识,你没有必要为我过这种生活。我也不愿意承受这份心理压力。因为我也知道,这样的爱是很难长久的,不能长久的事情又何必要去开始呢。
和她相比,吴晓显得平静多了,像是在协商一件最家常最普通的事情:我可以再找个酒吧,我一天可以到两个酒吧去演出,或者可以去三家,有不少地方想拉我过去呢。我可以和乐队里的哥们儿商量商量,这样一来,钱不就有啦。
林星没再说话,她知道吴晓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去找他的那位财富缠身的爸爸。
她也知道吴晓是不会去的。她也不希望他去。因为他靠自己挣的钱和对她的爱,已经给了她足够的生存信心。她只能麻痹自己不要去想:这种爱究竟能维持多久。在这个世界上,持久的爱或许是有的,但问题是吴晓太年轻了,他爱她的方式和过程无一不表现出那种只有年轻人才特有的冲动。谁能知道一场冲动的爱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可谁都知道冲动会使最终的结局大多相挬于最初的热情。
从这一天开始,林星就天天陷落在这种难以逃避的忧患中。有时,幸福也是一种负担,特别是在你本来没资格得到它的时候。所以,两人共处的生活并没能让她彻底摆脱孤独,这种孤独就来源于对未来结局的深刻恐惧中。
在热恋的情人之间,总会有许多激动人心的承诺,她记得吴晓曾放言要带着她去闯遍天涯海角的,这种显然是随口而出的豪言壮语还是哄得林星心向往之,因为她看出吴晓的个性具备了这种浪漫。林圣没能看出的是,这个冲动的少年竟然是一个乐于筑巢和特别爱家的人。如果说搞音乐的人都难免沾点颓废的边,那么吴晓显然就是一个特例。他非常人世并且从不厌烦人生的各种情趣,他对家的概念几乎带了些许享乐主义的色彩。除了打扮自己外,他还喜欢花大量的心思和精力去做饭、买菜、收拾房间,并且对用各种小花样装饰屋子有无穷无尽的兴趣。有时他弄来几本旧画报,把里边的风景照片剪下来镇进e制的木头镜框里;有时又弄来几朵子花,到处寻找着盛器和适合于摆放的位置。有一天他竟然带回一只刚刚出生的小鸡,大半天时间都忙着为它做窝和喂食。几天后那鸡雏生病死了,他又郑重其事地在楼外的树下,选了风水掘
坑厚葬,还用小木片为它竖碑立墓。林星过二十一
岁生日的那天,她去社里取了工资回家,一进屋子
就看见天花板上高高低低挂满了各种彩色的气球,
数数一共二十一个。吴晓给了她一根大头针,他和
她一起叫喊着跳着脚地把气球一个一个扎破。气球
破裂时发出鞭炮一样的脆响,啪、啪、啪、啪……
一共二十一响,响声使小小的客厅充满了苦中作乐
的情绪和无忧无虑的气息。他还为她自制了一个生
日卡,上面画着一只丘比特的箭穿过两颗心,还画
着一男一女两个小人儿互相对话。男的说小星星你
今天过生日,女的说我最最喜欢过生日啦!那种童
趣把林星彻底地感染了,她奇怪自己怎么会在一夜
之间突然抵达了自己内心最丰富、最柔软的那个深
处。
和吴晓自己干净讲究的穿戴一样,他同时也非
常喜欢干净和科究的环境。林星家的客厅过去作为
三个人的公共区域,一向是疏于打扫的。吴晓人住
后,情况发生了变化。不仅客厅干净起来,连厨房
和卫生间都变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开始文丽和
阿欣都感到惊奇和高兴,并在他的感召下,重视女
人的本色,个个都分担了部分家务。但她们毕竟都
做惯了,自私惯了,集体意识和卫生习惯对人的约
束毕竟不无繁琐,譬如一进客厅就得换鞋;东西和
衣服也不能随手乱放,一乱放吴晓必定敲开你的门
让你收走,时间一长,怨言四起。看来每件事物都
是一样,都有利弊两个方面。
晚上,林星当然不会再让吴晓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们进入了正式的同居时代。
林星过去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定会烦躁得无法入睡,而现在每夜他们都相拥而眠。
吴晓喜欢林星为他挠痒,说是比自己烧的舒服。林星就给他挠,挠痒成了每天睡前必不可少的功课。林星挠的痒痒几乎是一种按摩的艺术,刚柔相济张弛有度。吴晓每晚则用一通粗重的抚摸作为回报,而这时候林星就肯定会主动问他:你要吗?要就来吧。她这样一问吴晓便背过身去,说那哪儿行啊,医生非杀了我不可。林星挽着他的背,诚心诚意地说:你要要我就给你。只要你舒服就行。可吴晓始终没再像初夜那样进入她的身体。这反倒成了林星的一个隐忧,她真怕他得不到满足会慢慢讨厌自己。 她觉得自己必须在性的方面继续对他保持充分的吸5!,于是每天不遗余力地花时间打扮和化妆,甚至试着用以前听来的各种方法让他完成生理上的兴奋。
这样做很奏效,她自己也没有低贱肮脏的感觉,甚至每次看到吴晓达到高潮时,她的心里也会产生莫大的快感,有一种共振的效果。这一段他们就这样居然过得还挺和谐。
后来她在一本书上看到,从五十年代开始西方就流行了一个突破性的观念:性爱的目的主要不是为了生育,而是为了人本身的快乐。她挺认同的。这个观念让她更加理直气壮地把这种事当做基本的人性和人的生活权利。每当她和吴晓赤裸相向时都会在心里满意地对自己说:OK,我们真的很快乐!
快乐的生活当然更主要是精神上的,是一种无可代替的依托感。每一天,当吴晓出去的时候,林星就会寂寞得手足无措,就会坐立不安地,几乎是数分读秒地等待他回来。她常常在很晚的时候还出去站在街口等候他的身影,哪怕是刮风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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