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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船-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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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郏 �
正在这时候,一个罩着面纱的女人带着尼尔莫尼,来到了县长面前。她对县长说:“大人,我把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弟弟交给您了。请您来保护他吧!”
县长大人看见这个他已经见过的沉静的大头孩子,判断她一定是一个有身分人家的女人,因此立即站起身来说:“请到帐篷里边来吧。”
这个女人说:“我想要说的话,就在这里说吧。”
久伊戈巴尔面色苍白,坐立不安。好奇的村里人,怀着极大的兴趣从四面围拢来。县长大人一挥手杖,他们就纷纷吓跑了。
绍西当时拉着她弟弟的手,从头至尾把这个没有父母的孩子的全部历史讲了一遍。久伊戈巴尔几次想打断她的话,但是县长面带愠色,大声呵斥他“住嘴”,并且执着手杖命令他站起来。
久伊戈巴尔默默地站立着,他只能在心里向绍西喊叫。尼尔莫尼紧紧偎依着姐姐,惊愕地立在那里静听着。
绍西讲完之后,县长又向久伊戈巴尔提了一些问题。听了他的回答,县长沉默了好久,最后对绍西说:“孩子,这件事虽然不归我管,但请你放心,我一定妥善处理。你不用害怕,带着你弟弟回家去吧。”
绍西说:“大人,在那栋房子没有归还给我弟弟之前,我是不敢再把他带回家的。您现在要是不肯把尼尔莫尼留下,那就没有人能保护他了。”
县长大人问她:“那你准备到哪里去呢?”
绍西说:“我回到我丈夫的家里去,我倒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县长大人微微一笑,只好同意带着这个脖子上挂着护身符、身材瘦小、皮肤黝黑,性情沉静温和的孟加拉孩子。
绍西向县长告辞的时候,这孩子还拉着他姐姐的衣襟。县长大人说:“孩子,你不要怕。过来吧。”
绍西在面纱里面不住地流眼泪,她说:“我的好兄弟,去吧!你还会见到你姐姐的。”
绍西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搂在怀里,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和背,然后让弟弟放开她的衣襟,就匆匆地走了。县长伸出左手搂着尼尔莫尼,但他却喊叫着“姐姐,姐姐”,大哭起来。绍西再一次转过身来,望着弟弟,站在远处伸出右手,示意他安静下来,然后怀着一颗破碎的心走了。
在那栋他们很早就十分熟悉的、古老的房子里,他们夫妻又团聚了。这是月下老人的旨意!
然而,这次团聚的时间不长。因为,此后不久的一天早晨,村里人听说,绍西夜里患霍乱死了,而且就在那天夜里她的尸体已经火化。
对于这件事,没有人说长道短。只有他们的邻居达拉,常常想大发议论,可是大家都劝她住嘴。
绍西在与弟弟分别的时候,曾经向他许诺:他们还会再见面的。我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实现了这个诺言。
(1895年3月)
董友忱译
打掉傲气
一
罗马纳特·锡尔三层楼房最高一层的房间里,住着戈皮纳特·锡尔的妻子——吉丽芭拉。卧室南门外面就是凉台。花盆里长着几株茉莉和蔷薇。凉台有高墙围着,墙上留有空眼,可以欣赏外面的景致。卧室的墙壁上,挂着许多着衣的和裸体的西方女郎的板画。然而,房门对面的大穿衣镜里出现的15岁女主人的倩影,就其漂亮程度而言,与墙上任何女郎相比,都毫无逊色。
吉丽芭拉的艳丽姿容像闪电、像奇迹、像如梦初醒的朦胧意识;只要她偶然一瞥,就可使人倾倒脚下。我初见吉丽芭拉时,被她的美丽震得目瞪口呆,惊讶不已。她与我平时见到的普通人迥然不同。
吉丽芭拉本人对自己的美貌,也如痴如狂地自我欣赏。她浑身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和新奇的美丽,宛如美酒在杯子里泛起浪花。她的衣着、装饰和姿态,她双手的摆动和颈项的转侧,她那忽疾忽徐步履潇洒的举止,她那脚镯和手镯的叮当响声,她那爽朗的笑声和急促的话语,以及她那妩媚多情的瞥视——这一切,无不涌流着漫溢在她周围的旺盛的青春和丽质。
吉丽芭拉为自己周身漫溢着的青春所陶醉。经常可以看到:她身着鲜艳的服装在凉台上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她的四肢似乎总想应和内心一种听不见的无名曲调的旋律翩翩起舞。以不同的姿态抒发、显露和表现自己的青春,仿佛是她的一种特殊嗜好。她感到浑身热血的空前兴奋和惊奇冲击,好像自己姿色的各种特质掀起了不同的浪花。她会忽然间从花枝上摘下一片嫩叶,用右手抛到空中,任它飘扬;此时,她的手镯叮当作响,她的衣裙随风漫舞;她手腕的柔姿像一只看不见的、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儿,飞向广阔无垠的天空,飞向云海!忽而,她从花盆中拾起一团泥块,无缘无故地扔出去;她踮起脚尖,从凉台的墙眼里,匆匆窥看外部世界;随即转过身来,衣角上系着的一串钥匙飞转鸣响。间或在并非梳妆的时间里,对着镜子松开发髻梳妆打扮;用她那洁白的牙齿咬着发带,双手举过脑后把一绺绺头发扎好。头发梳完了,闲着无事,就倦慵地躺在柔软的床上,犹如一线透过叶隙的月光。
吉丽芭拉没有孩子。她嫁到有钱人家,无所事事——每天就这样孤寂地梳妆打扮。后来,她也把握不住自己了。她有丈夫,但管不住他。她从垂髫少女长成妙龄主妇。可是,由于太熟悉了,她丈夫忽略了这种变化。
少年时,她倒得到过丈夫的钟爱。那时,她丈夫经常逃学,趁家里大人午休的机会,跑来与年少的妻子谈情说爱。虽然,他们同住在一幢房子里,他却用精致讲究的信笺与妻子通信。他还把这些信给特别要好的同学看,认为这是一种骄傲。当时,他与妻子感情深笃,如胶似漆。
好景不长。不久,戈皮纳特的父亲去世了。他成了一家之主。像不成熟的木头易招虫蛀一样,未成年的戈皮纳特当家之后,也诱来了许多寄生虫。他逐渐与妻子疏远了,开始到处游荡,寻花问柳。
人人想当领袖,领袖的诱惑力是很强烈的。拿破仑曾经有过强烈的愿望,要对不可胜数的人民和更为深远的历史,施加自己的影响,在小范围内,醉心于当领袖的小人物也是如此。在小圈子里,被一伙朋友捧作领袖,听他们的欢呼就是一种有力的魅惑。为此,许多人被弄得倾家荡产,债台高筑,甚至备受屈辱。
戈皮纳特好在朋友和相识者之中以领袖自居。他每天从朋友那里获得新的荣誉和自豪感。他们夸他说:“在朋友中只有戈皮纳特才能享有不可超越的权威。”这种自豪感和诱惑力,使这不幸的人忘记了应尽的职责,陷进了不能自拔的漩涡中。
另一方面,吉丽芭拉在自己的绣房内——没有臣民的王国里,作为世界的征服者,却空守宝座。她明白,上苍已经给了她王者的权标,只要她含情脉脉地一瞥,她从墙眼向外看到的偌大世界,都会臣服于她。可是,世上的男人,她一个也没有俘获。
吉丽芭拉身边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女仆,名叫苏多,或叫苏达穆基。她能歌善舞,还会即兴编顺口溜。苏多对女主人的遭遇愤愤不平。说这样的大美人,竟落到一个不会欣赏的傻瓜手里,实在可惜,要是没有苏多消愁,吉丽芭拉连一秒钟也难以熬过。她从苏多的嘴里听到了对自己漂亮脸蛋、婀娜身姿和白嫩肤色的详细描述。有时,她反驳几句,或者怀着得意的神情,笑骂苏多撒谎和阿谀奉承。苏多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天起誓:证明自己是出于内心的敬仰和爱慕。要吉丽芭拉相信苏多的誓言真是易如反掌。
苏多常给吉丽芭拉唱一首歌——《让我在你脚下写上为奴的名字》①。在这首歌中,吉丽芭拉听到了对自己这双涂有红色的无可指责的妙脚的赞颂。在她的想象中出现了一幅崇拜者匍伏在她脚前的画面。然而,遗憾得很!她在空无一人的凉台上漫步,脚饰叮当,唱着凯歌,可是却没有一个心甘情愿的崇拜者,倾倒在她的脚下,写上为奴的名字——
①按印度神话传说,这是一首克里希纳唱给自己心上人——牧女拉达听的歌曲。
戈皮纳特没有拜倒在妻子脚下,而是在另一个女人的脚下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她叫洛班戈,是一个戏院的演员。她善于以绝妙的、自然逼真的姿态在舞台上昏倒。当她矫揉造作,用鼻音很重的声调如诉如泣、低沉悠扬、半吞半吐地叫着“心灵之主”、“心灵之神”的时候,那些绔袴子弟,公子哥儿们就会高呼:“好极了!”“妙极了!”
以前,吉丽芭拉未被丈夫冷落时,曾多次听到他对这个女演员超群绝伦的演技赞不绝口。当时,她并不知道丈夫爱上了这个女人,不过她心中已萌发了嫉妒之情。她不能忍受别的妇女具有一种自己缺乏的出色本领,她心怀嫉妒,多次好奇地想去戏院看个究竟,但她丈夫无论如何也不同意。
终于有一天,吉丽芭拉给了苏多一点钱,让她去戏院看戏。苏多回来后,绘声绘色地把女演员贬斥了一番。她认为引起男人们兴趣的,只不过是她的怪模怪样和忸怩作态,其实长得很难看,不足称道。吉丽芭拉听了以后,心里踏实了。
可是,为什么丈夫迷恋这个女优而对她冷落呢?吉丽芭拉百思不得其解。有时,她表示不相信苏多说的话,苏多就拜倒在她脚前,再三申述:那女演员犹如穿着女妆的朽木,形容枯槁,憔悴不堪。吉丽芭拉弄不明白,女演员到底具有什么诱惑力。她的自尊心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一天晚上,她带着苏多,悄悄地去戏院看戏。这种冒犯禁令的举动,使她激动不安,微微颤抖。在这种颤抖之中,她所见到的灯光映射,人头攒动,乐声四起以及灿烂斑驳的舞台布景,更加显得光怪陆离。她从那围墙高垒、寂寞寡欢的绣楼,来到这辉煌美妙欢乐世界,一切都使她感到如堕梦境。
这天,正在上演《打掉傲气》的歌剧。铃声响过,乐声终止,游来荡去的观众瞬息间鸦雀无声。舞台上的灯光更加明亮,幕布徐徐升起。一群身着华服的舞蹈演员扮成牧牛少女,在音乐的伴奏下翩翩起舞。观众的鼓掌和喝彩声,应和着表演的节奏。当时,吉丽芭拉充满青春的肌体里,热血如波浪翻滚。在音乐声中,在灯光和首饰的闪烁之下,以及在恰如其分的赞语里,吉丽芭拉顷刻间忘却了世界上的一切,仿佛来到了一个没有羁绊,尽善尽美的自由王国。
苏多不时来到身边,对她耳语:“太太,该回家去了!如果先生知道了,就麻烦啦!”
吉丽芭拉对苏多的提醒置之不理,此时此刻,她是无所畏惧的!
剧情达到了高潮。拉达大发雷霆。在愤怒的海洋里,克里希纳怎么也达不到彼岸,不管怎样请求、哀叹乃至失声痛哭,也不能使拉达的愤怒平息下来。这时,吉丽芭拉的自豪感仿佛要从胸腔里喷发出来。她感到,她自己也成了拉达,在克里希纳低声下气的哀求中,开始察觉到自己不可估量的勇气。从来也没有一个人这样地向她求情;她是一个被忽视被侮辱和被冷落的妻子。她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幻觉推动下作出决定:她也具有使哀求者哭泣的能力。美貌的巨大威力,以前她只是听说过或者猜想过;而今,在明亮的灯光下,在悦耳的歌声里,在优美的舞台上,她再清楚不过地见到了美色的威力。演出使吉丽芭拉如醉如痴!
幕布终于落下来了,灯光暗了,观众涌向出口。可是,吉丽芭拉像做梦似地呆坐着。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要离开这里回家去,她以为演出没有完,幕布还会升起。此时,对于吉丽芭拉来说,除了克里希纳在拉达面前打掉傲气受辱之外,世界上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苏多对她说:“太太,等什么?起身走吧!就要熄灯了。”
吉丽芭拉深夜才回到家里。屋子的一角点着一盏昏暗的灯。房间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空床上的蚊帐,在微风中轻轻飘荡。多年来,她习以为常的世界仿佛变得丑陋不堪和平庸可恨了。她那美妙绝伦、灯光明亮、歌声悠扬的王国哪里去了?只有在那个王国里,她那被忽视、被侮辱和被冷落的妇女形象才会消失,她才能成为世界注意力的中心。只有在那里,她才不是一个默默无闻,渺小低下的普通女人!
从此以后,吉丽芭拉每个星期都要去戏院看戏。开始那种如醉如痴的感觉逐渐消失。现在,她透过演员脸上的油彩,看出他们并不漂亮,同时也看到了演出中情感的虚伪。不过,她的兴致并未消失。每当幕布升起,她就像战士听到战鼓那样地心情激动。在这世界上,除了自由、好看、美妙的舞台,金色镶边、绘有景致的舞台,被诗歌和音乐幻境笼罩、被无数奇景包围的舞台,其神秘色彩引起她强烈好奇的后台之外,对于征服世界的美人皇后来说,还能在哪儿找到这样的虚幻宝座呢?
吉丽芭拉第一次在剧场里看到戈皮纳特时,他正为某一女优的表演疯狂地叫好。她心中对丈夫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蔑视。她痛苦地想到,只有当丈夫发现了她的美貌,并像烧掉了翅膀的昆虫一样拜倒在自己脚下的时候,她这枉然无用的姿色和徒劳无益的青春才有意义,而且只有这时,她才能以蔑视的态度,高傲地把他从脚边赶走。
然而,那幸福的一天何时来到呢?最近几天连戈皮纳特的影子都见不着啊!他在放荡的旋风里像尘土一样,被自己的一伙人不知道卷到哪里去了,杳无踪迹。
3月的一个夜晚,如盆春月倾泻银光。吉丽芭拉坐在凉台上,南风吹拂着她那淡黄色的衣裙。尽管丈夫不回家。但吉丽每天仍是不厌其烦地更换新的首饰,像节日般地严妆盛饰。她身上这些珍珠宝石,闪烁发光,叮当作响,在她四周掀起层层波浪,像醇酒一样使她陶醉。今天,吉丽手腕上戴着一副钏镯,脖子上挂着一条嵌着红玉的珍珠项链,左手小指上戴着蓝宝石戒指。苏多坐在她脚边,不时轻轻地抚摩吉丽那双裸露的、涂有红颜色的脚,并怀着真挚的感情说:“哎、太太,我如果是个男人,宁愿把你这双脚抱在怀里死去。”
“我想,脚还没有抱在怀里,你就会死去的,”吉丽带着自豪的笑容说,“难道我会把脚伸出来让你抱吗?不要瞎扯了,你还是唱首歌吧!”
苏多在这月光如水、静谧无声的凉台上唱了起来:
让我在你脚下写上为奴的名字!
让所有证人来布林达森林证实!
夜里10点钟,家里人吃完饭,都去睡觉去了。这时,散发着玫瑰油香味的戈皮纳特突然回到了家里。苏多咬着舌头,手忙脚乱地卷起铺盖,气喘吁吁地跑开了。
吉丽芭拉想,她那幸福的时刻到了。她昂起头对戈皮纳特连看都不看一眼,像剧中的拉达,傲慢地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可是幕布没有升起来,头戴孔雀羽毛的英雄也没有拜倒在她的脚下,谁也没有对怒气冲冲的她唱道:
为何把脸面遮拦?
使月圆之夜无光!
代替歌声而起的,却是戈皮纳特那毫无韵律,平淡乏味的嗓音:“把你的钥匙给我!”
在这样明媚的月光下,在这样优美的春夜里,难道这就是离别多日之后,夫妻间的第一句话吗?难道诗歌、戏剧、小说里所写的一切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言?舞台上的情夫是唱着歌拜倒在女人脚下的,看到这里,观众的心情往往与演员融化在一起。可是,今天竟有其中的一位观众,来到这春夜月圆的凉台上对自己年轻美貌的妻子说:“喂,把你的钥匙给我!”这句话没有韵律,没有爱慕,也没有任何趣味和柔情,这话是多么渺小庸俗呀!
南风呼呼吹来,好像是在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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