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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东升-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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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菊辰感激地点了一下头,说:“那女人所发的毒药暗器名叫‘细雨飞丝’,十分细小,细若牛毛,我盘算是伤在足踝关节之处,等一下烦请姑娘仔细瞧瞧,拿出来也就好了。”
洁姑娘点点头说了声好。
彩莲即忙端了把椅子,让小姐坐好。
袁菊辰抽刀出鞘,取刀待刺的一霎,再看洁姑娘,神情镇定,表情从容。以她大家出身,自幼生长深闺,一路之上,历经百险,难能不丧其志,这一霎面对白刃血污,更了无所惧,诚然极是难得。
洁姑娘已作好准备,见他久久持刀不下,不免仰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怎么了?”袁菊辰说:“姑娘还是暂时避一避的好……小心血脏了你的衣裳。”
洁姑娘摇摇头:“不要紧……”
身子向后收了一收,双手持盆依旧。
刀尖划破足踝的一霎,淌出了大股的淤血。
洁姑娘闭了一下眼睛,随即又睁开来,心里确是有些不忍,却能力持镇定。
只见袁菊辰缓缓用手推动那一只肿涨的脚,直到积存脚上的淤血全数流尽,颜色由黑色转为鲜红为止,他才停住了动作。
洁姑娘长长地吁了口气说:“这就好了。”
话声方顿,袁菊辰的刀尖,已自行划开了足踝皮层,现出了森森白骨。
洁姑娘记住他先前的嘱咐,立时俯下身子,就其剥露的骨节缝隙细细找寻,却只见这一片骨色,白中泛乌,可知毒性之深。
袁菊辰哼了一声:“姑娘可找着了?”
“还……没……有……”
“不要急,慢慢地看……那针细得很……多半是夹在骨缝之中……”
话声才顿,洁姑娘已惊喜唤道:“看见了……”
“在哪里?”
随着她指尖指处,即见一粒极为细小的黑点,紧紧嵌在骨节缝隙之间,袁菊辰几经辨认,才看清楚了。
“不错……就是它。”
“可怎么拿出来呢?这么小……”
洁姑娘试着想用指甲去挑。
“不可……”袁菊辰说:“小心毒!”
洁姑娘吓了一跳,慌不迭收回了手。
袁菊辰身上有伤,却也功力不减,即行将手上寒森森的一口短刃探向伤处,一旁站立的彩莲,只以为他要用刀尖去挖,吓得叫了一声。
却不知,袁菊辰功力内聚,早已灌注刀身,随着刀身落处,“琤”的一声细响,头发样细小一枚小小钢针,已自吸附刀身。
各人趋前细细观看,只见那黑色的细小钢针,蜉蝣似地在刀身蠕蠕而动,怎么也不会想到,如此样的细小家伙,竟然有这般毒性,若是顺血而行,任它流向心脏要害,焉得还有命在?
随后洁姑娘与彩莲亲自动手,在袁菊辰的关照之下,把那一碗浓浓药汁,遍涂伤处,再用干净白布包扎妥当,事情虽是简单,却是琐碎,一切就绪,已是晌午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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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慧剑斩情丝
袁菊辰睡着了,发出了沉重的出息声音。
洁姑娘、彩莲为他关好了门,双双走出来。
一片艳阳穿檐直下,照射着眼前这片小小院落,像是洒了一地金子那般的明亮。
推开了上房房门,潘夫人正眼巴巴地盼着:“嗳!你可回来了!”夫人问:“袁先生的病怎么样了?”
“还发着烧,病得不轻……”
原想把他为毒药暗器所伤的经过说出来,却怕母亲吃惊,随便应付道:“看样子也许不要紧,休息几天也就好了……”
“那可怎么办?”潘夫人皱眉头道:“刚才侯亮来说,洪家那边已派车来接,明天要走了……”
“这么快?”
“还快?早到早安心吧!”
“可袁大哥他还病着……怎么走呢?”
潘夫人想想也是无奈。
“看看吧,说不定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就好了,再不,去跟侯亮说说,再晚一天走……”
洁姑娘说:“我这就找他说去。”
侯千户摇着头说:“这就难了……”
“为什么?”
一听对方不答应,洁姑娘不由发起愁来。
“一来是大人那边命令昼夜兼程……再方面……”侯亮干笑了一声:“大小姐您还不清楚吗?这一路上有多不平静?还有那……”
他的声音忽然放小了,身形前倾说:“听说京里又派下了人来……”
这句话,不禁使洁姑娘为之吃了一惊。
“早走的好……早走的好……”
说话的是“双灵驿”的驿丞许太平。
这人伸着细长脖子,一脸紧张模样:“大小姐,夜长梦多呀……万一京里来了人,我……”
搓着两只手,许驿丞一脸为难地道:“这个责任太重了……我担当不了呀!”
倒也是实话,凭他一个小小驿丞,是个官儿都比他大,若是锦衣卫来此要人,他能拒绝?一面是直属长官,一面是京里权宦,夹在两难之间,那可真要他的命了。
“可是……”她心里放不下的还是袁菊辰:“袁大哥他还在病里……还在发烧……”
许驿丞一笑说:“这个简单,袁先生可以留下来,放心在这里住着,等病完全好了再去。”
侯亮说:“就是这话,他病好了,还怕找不到门?这就用不着操心了。”
“可是……谁服侍他呢?”
“我,我,”许驿丞用手指着自己鼻子:“我本人亲自服侍他总行了吧!”
侯亮哈哈笑说:“你瘦里瓜吉的,没四两肉跟个鸡似的,哪能侍候人?”
“我专门派两个年轻的服侍他总行了吧?”
这么一说,连洁姑娘也忍不住笑了。
想想也是,万一京里锦衣卫再派下人来,一家人性命堪优,袁菊辰又在病中,自是无能抵挡。对方要抓的是潘家人。正主儿既然走了,当然不会留难他一个外人,倒不如留下他独自在这里好好休养,等伤势好了再去太原相会不迟。
心里虽然这么定了,总是依依难舍。
记得当日动身之先,袁菊辰已经说过,他此行只是护送自己母女,却无意入住洪家,这也是人之常情。每一想起,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紊乱,那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承他全力照顾,人家既然豁出了性命,保护自己母女的平安无恙,哪能再对他心存见外?
微妙的感情,便种因于此……
短短几日的相处,其间更多凶险,却是无阻于她内心感情的滋长。却是因此而认清到对方高尚的人格,伟大的同情,两者交汇,从而形成了袁菊辰“侠士”的造型,也赢得了洁姑娘的芳心暗系……
她却也知道,这是不智而愚蠢的。
不如运施慧剑,斩断情丝,彼此珍重,就此分手了吧……离情
分别的时候,天上下着蒙蒙小雨。
病榻相对,不尽依依别情。
只仿佛他充满感情而祝福的眼睛,直直地向她注视着。接着这双眼睛又转向潘夫人,流露出的依然是一个“侠士”的伟大同情。
“夫人请多珍重……”他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此分手吧!”
“孩子,你多保重吧……”
紧紧抓住了他的肩,夫人一时亦为之语塞。
她说:“这一路多亏你了,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想着来太原一趟,我们再见一面……知道吧?”
看着她母女,袁菊辰爽朗地笑了。
多日以来,沉重的心理负担,至此才似脱卸。
“大哥……”
才叫了一声,洁姑娘的眼圈儿红了。
“别急着赶路……好好把身子养好了,我们在太原等着你,一定要来……”
“我一定来。”他又爽朗地笑了:“你们放心去吧!”
侯亮由外面进来说:“车套好啦,夫人跟大小姐请上车吧!”
潘夫人应了一声,把一个包有银子的绸子小包,塞在他的枕下:“这个你路上留着用吧。”
“我……我用不着。”
打心里他就不愿意收下,可是她们母女那么诚挚的表情,却使她难以拒绝,也只有领受了。
接下来彩莲撑起了一把油纸花伞,同着侯亮,侍候着她们母女来到了院子里。
迈出门坎儿的一霎,洁姑娘缓缓回过身来,那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
领受着她临去的多情一瞥,一切都在默默不言之中了……
扶着床架,用长剑的鞘子,推开了纸窗一扇。斜斜的雨丝,便飘洒进来。
看见了远远停着的那辆油碧马车,黑漆描金的车身,被雨水冲洗得黑光净亮,黄铜的车灯架罩,明晃晃金子似地闪着黄光。
这么讲究的马车,便是在北京也不多见,不用说洪大人为接迎故人身后,连自己的座车也打发出来了。
随行兵弁,每人都穿着一袭油绸子雨衣,十几匹骏马,前呼后拥着。
随后,三个女人相继登上了马车。
像是心有所触。
洁姑娘忽然回过身子来。间隔着一天的蒙蒙细雨,一叶芭蕉,一扇窗户……那么多的障碍,却不曾阻隔着他们的眼睛,出乎意外地,他们彼此都看见了。
一丝笑靥,展现在她略似苍白的脸上,接着车厢门便自关上……
辘辘车声里,带动着眼前漂亮马车的离开,军士们的前呼后拥,乱蹄践踏里,渐行渐远,最后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收回了长剑的鞘子。
袁菊辰脸上显示着一丝落寞的苦笑。多少日子以来,他为潘家的事昼思夜想,心里担忧,如今这一霎,理当是轻松愉快,却又似牵挂着一丝离情别绪,特别是对于洁姑娘,更似有一种难以割舍的离情。
他却也知道这种感伤是纯属多余……
对方即将与洪家公子见面,结为连理,当是顺理成章、最称理想的一对,理当为他们衷心祝福,祝他们早日成双,两情和谐。
至于自己……
今后的何所去从,倒是该好好地盘算一下了。
不经意,他的眼睛落在了手中的剑上,忽然心头一动,才自警觉过来。
这口古剑原是潘家的传家之物,只是暂时借来一用,却忘记奉还,如何是好?
转念再想,自己既已答应去太原拜访他们母女,便在那时亲手璧还,应是不迟。
这口长剑,形式古雅,不知铸于何朝,剑柄吞口处凸出一方玉虎,雕刻着“吹雪”两个古篆,便应是此剑的名号了。由剑身的轻灵,极为锋利几至吹毛断发判断,必出自古代名匠之手,正是武林中万金难求的神兵利器。
所谓的“宝剑赠予侠士”,不期然它竟落在了自己手里,虽说是暂时借来一用,却也暗合着一段缘份。打量着手里的剑,未尝没有一份豪情壮思的激动。却是这番豪性再一次淹没于洁姑娘临去的回眸笑靥里,如是又变作儿女情长了。
好一阵子,他把玩着手里的“吹雪”长剑,百无聊赖,欲振乏力。
头上的热虽已退了,终因毒势犹烈,尤其是一只左脚兀自肿胀,连鞋子也穿不上,身上遍体酥软,更似连一些力道也提不起来,便自这样,不知不觉,抱着长剑睡着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身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异音,一团火光,猝然出现眼前。
天已经黑了。不速之客
正是由于眼前那一团灯光,使得他吃了一惊,随即发觉到敢情天已经黑了。
耳边传来窸窣声响,眼看着那团灯光渐渐向自己行迎过来。
袁菊辰猝然一惊之下,待将出声喝问,不知怎么一来,他却止住了这个冲动。
长剑“吹雪”犹自在手里抓着。
这个突然的警觉,终使他心里大为放松。即使在病伤之中,兵刃在手,也足能发挥相当功力,端看对方来人到底是何等角色,再定行止。
火光闪烁,照着来人那一张瘦削的脸,细长的脖子——原来是他!
许驿丞,许太平。
袁菊辰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许老爷,这是干什么来了?”
“啊!”
像是吓了一跳,许驿丞忽然站住:“你……还没睡着?我来瞧瞧你的病怎么样了。”
说时,他已移步而近,用手里的油纸灯笼高举起向他脸上照着。
袁菊辰将长剑藏置身侧,只向他点了一下头,表示感激。
“噢……瞧着是好多了,肚子饿不饿?要吃点什么不要?”
“不必了,谢谢。”
一面说,袁菊辰已撑着坐起来。
“不……睡下,睡下。”
他倒是还真关心,伸出一只瘦手,摸着他的额头:“噢噢……不烧了,不烧了,这就好了,好了!”
再用灯照照一旁桌上:“给弄个暖壶,盛点热水,看看少些什么只管招呼,甭客气!”
鼻子里哼哼卿卿,东照照西照照,这才转身走了。
人不可貌相。
像许驿丞这个样,脸上没四两肉,脑后见腮的德性,倒有这么一颗好心!
袁菊辰心里相当纳闷儿。
远处传过来敲梆子的声音。
三更三点。
夜可是深得紧。
喝了一碗热水,一面运功调息,发了些汗,这会袁菊辰感觉着轻快多了。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拣回来了。
常听人言,江湖黑道有剧毒“子午穿心散”,施之暗器,顺血而流,中人心脏必死无疑。看来对方那个婆娘所施展正是此物,却是更有甚之,用之以细小飞针,设非是自己内功精湛,不使毒气攻心,加以毒针又恰恰夹在骨节缝中,二者只疏其一,自己这条性命也难以保全,这时想来,兀自不寒而栗。
毒质虽去,元气却已大伤,非一两天即能复原,不得不耐下性子,在这“双灵驿”站暂住下来。
却是方才水喝多了,小腹胀得发慌。
袁菊辰懒散地由床上下来,披上件外衣,把“吹雪”长剑连同剑鞘权作手杖,缓缓来到后面院子。
茅厕在马厩旁边,不待走近,已是臭气熏天,另一面是沃沃田野,也就不必受罪,倚着一棵大树,就地解放,倒也干脆。
人真是极其脆弱,以他那般结实强壮的身子,一次病下来,不过在床上躺了两天,感觉着竟是这般的轻飘。头重脚轻,摇摇欲坠,像是一阵大风也能把自己刮倒了。
天色清明,星皎云净。想是日间的那阵子雨,把云雾一搅而清,此刻看来便只是一脉清辉。月光影里,万物静观,无限透剔玲珑,却是萧萧夜风,带给人几许寒意,再见落叶的飘零,感觉着像秋事已深了。
袁菊辰有一丝落寞的伤感,这怅怅愁怀,却不知向谁人倾诉?
为何那个姑娘——洁姑娘的美丽面靥,又自浮上了他的眼帘。
他想:她们此刻到了哪里?如果沿途没有耽搁,此刻应已是数百里外,当在雪中山脉之间,不出一二日,也就应该到达太原了。
独自个倚树遐思。却是斜刺里的一束火光,猝然打断了他的思维。
紧接着蹄声得得,一个小伙计拉着三匹马,打着盏灯远远走向马厩。
如此深夜,竟然还有人来投宿?
思念方兴,耳边即已听见了人的寒暄——便在那一隅,黑忽忽的几个人影凑在一团。
是许驿丞的声音,低沉、沙哑。
“三位老哥辛苦了,等了一天,请进,请进!”
一个人说:“人呢!还在吗?”
“在在……”许驿丞声音很低:“睡了,睡了……还病着。”
“好!”那人喝风似地笑着,三四个人在许驿丞带领之下,进了驿站堂屋,房门随即关上。眼前顿时一片漆黑。黑吃
袁菊辰简直吓呆了。
好一阵子,他伫立在眼前这棵大榕树下,但觉着遍体生冷,直由脖子向外冒凉气。
来者三人,难道竟图对自己不利?而这里的驿官许太平,竟然与他们勾串联合,沆瀣一气,却是为何?
若是这个猜测,不幸成为事实,它所牵连的后果,简直令人不寒而栗,袁菊辰略一思忖,几乎不能自己。
虽说是还在病中,为了刺探进一步消息,不得不勉力以赴,随即匆匆把衣服穿好,试着提吸真力于下腹丹田,霍地纵身而起,宛若飞云一片,“呼”地已落身对面瓦脊之上。
休看他眼前犹在病中,一经精神灌注,仍然余勇可贾。
几个起落打转,夜月下一如白鹤翩跹,不多时已来至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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