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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溅花红-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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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家就有寻根问底的耐性!

花四姑在胡先生的咳嗽稍停之后,立刻追问下去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用处大啦!”左大海搭碴道:“有了这些皮贷供应名单,你就可以平地一声雷,就地起家,也就可以像谭老太爷一样地当皮大王——”

“话怎么说的!”他老婆用力拧了他一把,左大海赶忙住口——

他嘿嘿一笑道:“我不过是这么比方罢了,又不是说谭老下的手。”

花四姑气得瞪着他道:“真是个混球,谁比不了,干嘛拿谭老太爷比呀!”

谭老太爷聆听之下,也禁不住地笑了起来。

举座看他们夫妻那么开口,也禁不住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谭太爷笑声一顿道:“左掌柜的这个比方还真对,想必那个杀害梁大爷的人也正是这番居心,桑老弟,你的故事该说完了吧?”

桑南圃冷冷地摇头道:“还没有!”

接着他冷笑一声,道:“梁二爷自从有了这番结论之后,不出三天,竟然也死在了自己寓所——”

“啊——”

大家全都愣住了,这倒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一件事,而且也从来不曾听人说过!

谭老太爷脸上带出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胡先生眸子里却隐隐现出一片凌厉!

桑南圃道:“梁二爷一如其兄,死得好惨,照样是颈骨无损,内脑尽碎……”

“会有这种事?”说话的是一直保持着冷静的“雪中客”欧阳虹——

此人五十不到的年纪,白净的脸皮,长眉细目,眸子每开合间,即闪灿着内在蕴蓄的锋芒,是一个精明干练的人物。

这件事与他好似直接有关联,他很奇怪地转望向谭太爷,道:“老爷子……真有这回事么?”

谭雁翎冷笑着摇摇头道:“这倒不曾听说过……”

桑南圃道:“梁氏二老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梁二爷死了以后,梁家再也没有人出面说话,梁家的独门皮货生意从此也就没落下去了。”

胡先生嘿嘿笑道:“真是太不幸了,太不幸了!

“要照晚生来说,倒是何幸如哉!何其幸也!”

胡先生一怔,道:“为什么?”

桑南圃微微一笑道:“胡先生请想,果真要是梁氏二老如今健在,焉能还会有谭老先生今日之局面,所以在谭老先生来说,此事不是何幸如哉!”

胡先生脸上一红,鼻了里“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雪中客”欧阳虹闻言点点头道:“这话倒也不假,在下当年是梁氏昆仲属下的供应皮货者之一,唉——自从二老先后仙逝之后,我们这帮子人,才又投在谭老手下——”

谭老太爷脸上越加地不自在,欧阳虹笑了笑,才又接道:“——只是谈起做生意来,谭老的手法却又较诸昔日的二梁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左大海在一旁帮腔道:“那还用说吗!要不然岂能有今日的这番成就?是不是?哈哈……”

大家少不了接着又说一番歌功颂德的话,但是无论如何消除不了谭雁翎心中的块垒,也去不了桑南圃的落落寡欢。

一盘盘佳肴继续往桌上端,大家结束了这场沉闷的对白,开始大吃起来,轮番地向着谭、胡二人敬酒。

一席饭足足吃了个把时辰才到尾声。

饭后,每个人回到了客厅,主人开门见山地与各位谈到了正题,收购皮货事情。

“赛吕布”盖雪松这方面人多,大小皮货列出一张清单来,有大小兽皮三千一百多张。

“雪中客”欧阳虹这方面人少,但是也有皮货一千七百多张。

两者合计起来,将近有五千张兽皮,当然是个惊人的数目。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卖方坚持不能少于十二万两白银,但是买方也就是谭老爷这方最多的只肯出价十万两,当中相差了两万两白银,当然不是个小数目。

盖雪松与欧阳虹两伙子人谈了半天,觉得这个数目相差太大,要考虑一下。

谭老大爷肯定得很。虽然他内心很迫切地需要买进这批东西,可是却把数目扣得紧紧的,绝不让步,答应让对方考虑三天。

谭老太爷今天情绪不太好,这笔大生意暂时到此结束,大家伙怀着满腔的希望而来,却意兴阑珊地离开。

客人陆续地全都走了,大厅里只剩下谭、胡二老以及八处分号的掌柜的。

这八位皮号掌柜的,都是谭雁翎手下的老人,这次纷纷返回来,乃是急于采办皮货来的,想不到眼看要到手的生意,居然只为两万两银子的差距,而告搁浅,难免都有点兴致索然!

谭老爷子看出了八人的内忧,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说道:“你们不必担心,十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他们会卖给我们的!”

钱老板展眉道:“东翁说的是……不过,十二万两银子能收下这批货也不算多,况且今年生意出奇的好……万一要是因为两万银子之差,失了这笔生意,岂不是可惜!”

谭老太爷嘿嘿笑道:“你放心,错不了的,不出明天这笔生意就能成交,你们只管预备下车,到时候装货就行了!”

钱老板是负责谭老手下第一家大皮号一一“翠华皮轩”的负责人,这家皮号在天子脚下的北京城是首屈一指的第一家大店,生意最好,平素顾主多系皇族中人,就是天子、娘娘的应时皮裘,也是由翠华轩负责办。

敢和紫禁城皇家打交道的生勇,当然必须信誉卓著。只要货真价实,生意笃定得很,可是一出差错,咫尺天威,后果之严重也就不难想象。

谭雁翎为了要维持“皮大王”的信誉,也就格外地重视这家“翠华轩”的生意!平素皮货的供应也必以“翠华轩”为第一优先!

想不到今年生意出奇的好,竟然使得翠华轩的各类存货,于短短数日之间,被抢购一空,就在这个时候,负责皇差的内务大臣送来了一张订单——

“翠华轩”的钱老板接到了这张订单之后,和往常一样,照例地先收下了巨额定银,交了保,这时候才发觉到库里已没有存货。

钱老板赶忙地向谭老爷子告急催货,咳!妙的是北几省的八大皮号,居然都有同样的现象,每一家皮号的生意皆是出奇的好,皮货供不应求。

于是八家皮行的老板会商的结果,这才联袂共下,来到青松岭向谭大老板催货来了。

这是个好消息,谭老太爷不胜惊喜之下,才想到了要大做一下,于是设筵十席,预备直接地与各皮货供应者打上交道。谭雁翎看准了这批皮货的客人,认定了他们这批皮货非卖给他不可,他心里一点也不急。

坐在狼皮靠垫的大师椅上,谭老爷子手里拿过钱老板递来的皇家订单,仔细地看着——

紫貂上皮团龙褂袄各两件,上用。

紫貂上皮团凤凰女祆两件,后用。

海龙斗篷一袭,上用。

银狐斗篷十件,肃、依、顺、和……等十宫分用。

好大的一笔生意,谭老爷子眼角带着笑纹,频频点着头。

他的眼睛不及一一细看,订单上盖着内务府的朱砂大官玺,以及北京城十家皮号的联保印模子。多少年以来,这份皇家的订单,带给他一种自满与荣誉,一直维持着他在此一行业中,高执牛耳的隆望声誉,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失去这种荣誉,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有此自信。

他的眼睛向着“翠华轩”的钱老板看了一眼道:“限期还有多久!”

“还有五个月!”

“那还早!”

“东翁——”钱老板说着身子靠近了一些,说道:“内务府的张采办告诉我说,皇上已经听说了长白山出现白魔王的事情……”

“啊——”谭雁翎微微一愣。

钱老板说,“圣上很有意思要那张白魔王的皮,做成一个斗篷,张采办说这笔生意作成了,银子随便我们报价,皇上一高兴一定还有特别的封赏!”

“嗯——”谭雁翎一只手摸着下巴,频频地点着头。

“这个畜生我知道——”胡先生在一旁搭腔道:“我看总有两百年的道行,谁有这个本事——”

说着目光直直视向谭雁翎:“除非老爷子亲自出手——”

谭雁翎摇头一笑,道:“我也不行——慢慢来吧,前年我看过它一回,总有一丈多高,说它是白魔王一点都不夸张,精得很,都快成气候了!我看等定下来以后,叫欧阳虹去辛苦一趟,猎熊他还比我在行得多!”

这时另外一家皮号的李老板趋前道:“东翁,我那号里货缺得紧,因为没有新货供应,这两天怕已被迫歇业了!”

谭雁翎一怔道:“有这么紧,去年存货不是很多吗?”

李老板说:“多是多,可是今年初,都教一人给买光了!”

“一个人?”

“一个姓孙的!”

“怪事——姓孙的?”翠华轩的钱老板一怔道:“是江西人,六十来岁的一个老头?”

李老板一怔,道:“不错,是这么一个人!货全让他一个人给买光了!”

“有这种事?”——这一次惊讶的却是保定府分号的苏老板,他瞪着一双大眼睛道:“穿着猞狮皮褂的孙老头?”

“不错!”李老板怔往了。

这时另外三四家分号的老板一个个面有异色,大家都凑在了一块,彼此嘀咕了一阵子。

其中姓张的大声道:“这里面一定有个什么名堂!”

胡子玉已然觉出了不妙,看着各人道:“怎么样?你们行里的货也是……?”

张老板直着眼睛道:“也是一样,都是由一个姓孙的老头把货给买光了!”

胡子玉脸色一变,转望向发愣的谭雁翎道:“东翁,你看这件事——”

谭雁翎冷着眼道:“姓孙的是什么长相?”

李老板道:“瘦高的个子,六十五六的年纪……”

谭雁翎冷笑一声,道:“右面上可有一块青记?”

李老板一惊,道:“有,东翁认识这个人?”

胡子玉走过来,望着谭雁翎道:“……是他?”

谭雁翎哼了一声,道:“错不了!”

他重重地在椅子把上拍了一下,道:“——这是有计划的阴谋,我们得赶快准备!子玉,你快差人上江南几省去通知所有的分号,叫他们存着货,不许大宗地交易!”

胡先生答应了一声,刚要步出,就见家里的老苍头谭福兴奋地跑进来,道:“老爷,江南皮号的王掌柜和苏掌柜的都来了!这下子可真热闹了!”

胡先生一怔道:“糟了!”回头看着谭雁翎苦笑了一下道:“晚了!”

谭雁翎愤声道:“快请!”

王、苏二位就站在门口了,闻声匆匆走进来,王老板是金陵“凤翔皮号”的当家主事,苏老板是应天府“和兴皮号”的当家主事。

当然,这些个皮号名目上各有老板主其事,而真正的大老板,却是远在天边的谭雁翎,说白了,这十多家皮号的老板,不过是受雇于人,坐拿薪水的伙计罢了。

王老板是四十来岁的一个胖子。

苏老板是五十岁左右的一个瘦子!

这一胖一瘦两个人凑在一起,看起来可真有个意思,二人冲着谭老太爷抱拳为礼,又与其他几家行号的老板握手寒暄客套了一番!

胖胖的王老板,冲着谭老爷子一笑道:“生意好极了,货都光了,是向老爷请货来了!”

苏老板也接着笑道:“是啊,老爷子今年要大发了!”

谭雁翎神色一阵黯然,冷冷地道:“不用说,又是姓孙的干的好事了!”

王老板笑道:“不错,是姓孙的……咦——东翁怎么知道的?”

谭雁翎皱了一下眉道:“这件事我要好好想一想……”

胡先生愤然作色道:“这件事再明白不过了,姓孙的是想砸我们的招牌,叫我们只有招牌没有货,好狠!”

谭老爷子顿了一下脚,忽然道:“糟了——”

他看着胡先生道:“子玉,你快去请盖雪松和欧阳虹来,快!”

胡先生也想到了事态的严重,当时转身步出,三脚并两步地向着门外奔出。谭雁翎看着客厅里惊慌失措的一群,强作微笑道:“你们都别急,事情还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大家请坐!”

十家行号的负责人听大老板这么说,心里也都暂时安下心来,纷纷落座!

钱老板问道:“东翁,这个姓孙的你老认识?”

谭雁翎冷冷一笑,不便说出当年结仇之事,只含糊地道:“我知道这个人!”

苏老板道:“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谭雁翎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无非是要砸我这个皮大王的招牌!”

众人原来是抱着一团采兴邀功来的,却没有想到淋头浇了一盆冷水,一个个面现沮丧,垂头不语。

北京城天子脚下的那位钱老板,可就显得有点沉不住气了,这一瞬间他已急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个劲地冒着白毛虚汗——

“东翁……我这号里情况特别,东翁你老得设法周全才是……否则误了生意,我的身家性命只怕不保——”

谭雁翎顿时一呆。

钱老板的话并不夸张,这种添制龙袍的差事,一个到时交不下来,圣上一怪罪,可就有“欺君”之嫌,那时候身家性命不保不说,连带着十家铺保也都遭殃,说得轻一点也得查封他们的买卖!

钱老板想到了这一点,哪还能安下心来?

谭大老板比他更急,这件事关系着他二十年在皮业界中的声望和信誉,假使把近日来仇家上门兴仇,和这件事连带着一想,他内心就更加不安宁,忐忑难平。

站起来踱向窗口,他一言不发。

钱老板焦急地跟进去,哆嗦地道:“东翁……你老得想个法子呀。”

“我不是正在设法么?”谭老爷子狠狠地咬着牙齿,道:“我就不信他们能置我谭某人于死地!”

钱老板大名子明,是直隶省人氏,本来就是经营皮货业的,因为当时生意不好做,绝了皮货的来路,后来把店盘给了谭雁翎,谭雁翎接手之后,扩张门面,重新铺张,仍聘钱子明主其事,这种羁拉宠络的结果,使得钱子明肝脑图报,生意就此大了,不数年成为北京城首屈一指的大行号,成为谭雁翎手下最赚钱,最能代表他信誉的一家皮货行!

也因为如此,谭雁翎对于这位钱子明也就格外地欣赏、看重!

“你先沉住气!”谭雁翎道:“等子玉回来再说,刚出门的买卖还能变了卦?姓孙的真能有这个本事,我还真服了他!”

“我想也是的!”钱子明脸上回忧为喜地道:“有了那批五千件皮货,我们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要是失了这笔生意,我们也就完了——”谭雁翎落寞地说着,言下颇有不祥之感!

大家伙坐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巴巴地等着账房胡先生能把盖雪松和欧阳虹两个人给请来!

灰头土脸地进来了!

他慢慢地走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摇摇头,苦笑地坐了下来—一大家的眼睛都在瞪着他,他大概觉得自己必须要作一个交待,尤其是对谭雁翎更要有所交待。

谭雁翎的眼神,代表了他的询问,紧紧地逼视过来,像是在问:“怎么样?”

“唉—一”胡子玉叹了一声道:“晚了一步,人都走了!”

“走了?”谭雁翎一怔道:“上哪里去了?”

苦笑着摇摇头,胡先生道:“听说是一个体面人物,备好了十辆车,车早就等在外面,这伙子皮客前脚出了我们的大门,后脚就上了人家的车,给载走了。”

包括谭雁翎在内,每个人的脸上都罩下了一片阴影。

谭雁翎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是那个姓桑的单客!”

“他怎么没去?”

“他没有说!”胡子玉看着发呆的谭老太爷,苦笑了一下道:“东翁……我看这件事……对方是经过一番严密的计划,是存心跟我们过不去,我们不能吃这个亏!”

谭雁翎咬牙道:“客来轩的那帮子皮货客呢?”

“也被载走了!”胡子玉冷冷地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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